贝雷丝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中走进厨房时，厨娘艾芙琳的工作刚好告一段落。
“啊啦，早上好，老师。”厨娘笑眯眯地向她打了个招呼，就算已经离开大修道院多年，她依旧保留了当初称呼贝雷丝为“老师”的习惯，就像贝雷丝的众多学生们一样。
“早上好，艾芙琳，我带来了今天的食材。”贝雷丝举了举手中装着新鲜蔬菜的篮子。
“这是从温室里摘过来的吧，看起来很新鲜呢，就算是我们挑食的陛下想必也会满意的。”艾芙琳微笑着接过篮子，打好了水开始清洗里边的蔬菜：“离中午还有很多时间，老师先去钓鱼吧。”
贝雷丝下意识点了点头，接着有些好奇：“你知道我要去钓鱼？”
“这是老师每天的固定日程，不是吗？”厨娘掩着嘴笑道：“早晨7点前出现在花园，1个小时后来到厨房安排陛下午饭需要用到的食材，接着去钓鱼。然后在午饭前2个小时出现在食堂为陛下准备午饭。”
贝雷丝歪了歪脑袋：“你调查过我的日程？”
艾芙琳摇了摇头：“老师日复一日做着这样的事，只要稍微留心一下就能了解了呢。”
“日复一日吗……”
仔细想来，似乎确实是这样。
每天和艾黛尔贾特一起起床，目送她离开卧室去工作后，她就会前往温室照顾她的艾尔最喜欢的康乃馨和其他植物。照料完毕后，摘下今天要使用的食材，送到厨房来让厨娘处理，自己则去皇宫的人工湖里钓鱼。如果能钓到艾黛尔贾特最喜欢吃的肥美又新鲜的狗鱼，她就会带着鱼回到厨房准备做狗鱼料理。而如果不幸什么都没钓上来，她就会再回温室一趟摘点别的蔬菜才回到厨房。
因为皇帝每天都有堆积成山的公务要处理的缘故，午餐一般一切从简——即便皇帝陛下是这样吩咐的，宫廷御厨也会精心为皇帝准备上好的餐点。直到贝雷丝接手了艾黛尔贾特的午餐后，皇帝的午餐才真正称得上是“简餐”。
但对于并不追求山珍海味和口腹之欲的皇帝而言，没有什么比昔日导师兼今日伴侣针对她的喜好做出来的料理更契合她的胃口了——尽管有时候贝雷丝会要求她多摄入一些肉类来增加营养。
午餐后她会陪着艾黛尔贾特休息一会儿，有时候是两人靠在一起闲聊或者是在书房的躺椅上相拥着小睡片刻。之后勤勉的皇帝陛下又会投入繁重的工作中，直到晚饭时间来临，贝雷丝将她从全神贯注的工作中拽出来。
日复一日吗……
实际上当她可以将自己每天的生活盘点出来，列出统一的日程表的时候，就印证了艾芙琳的说法。
虽然她曾经是个四处流浪的佣兵，但实际上她一直跟随着父亲，听从父亲的决定，机械地执行命令就够了；再后来她成了士官学校的教师，接着她选择追随艾黛尔贾特与教会对立，向芙朵拉宣战，为建立一个理想的世界而战斗。她似乎经历过旁人一生都无法想象的惊涛骇浪，但实际上她并不是一个渴望不安定的生活与起起伏伏的人生的人。
现在的她，作为皇帝的伴侣，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深宫里，待在艾黛尔贾特身边，在很多人眼中似乎就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鹰一样——甚至连皇帝本人也经常会这么自责。但她很快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就像她去适应那些惊涛骇浪一样。
现在的生活没有什么不好，有艾黛尔贾特，有她珍爱的学生们的陪伴，并且这一切都是出自她自己发自内心的选择——没有什么比这更加理想了。
但这并不代表别人也是这么想的……艾黛尔贾特会不会因此觉得她是个无趣而乏味的人呢？
她因此而陷入了没有结果的沉思中，之后，她拿起了钓具。
……
……
午饭的时候，艾黛尔贾特分享着早晨工作上遇到的事，感叹着眼下的帝国还有诸多问题，暂时离不开她这个统治者。偶尔也讨论着下一次蜜月旅行什么时候才能抽出时间，又计划去哪里。贝雷丝则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伴侣，聆听着她的发言。
等到艾黛尔贾特发现一直是自己在说话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她诧异地抬起头和贝雷丝的目光交汇了。
“今天老师格外沉默呢。”
“会觉得我无趣吗？”
“再怎么说也不会因为这种事就……”
“我是说，艾尔会觉得我是个无趣的人吗？”
正要送进嘴里的炙烤鱼肉停留在了嘴边，艾黛尔贾特蹙起了眉：“老师，是不是有谁跟你胡说了什么？”
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宫廷与贵族之间也曾流传过一些不好的言语，主要针对贝雷丝的身份与家世，认为皇帝应该选择身份更尊贵的贵族进行联姻。但在皇帝雷厉风行的整顿与掌握着帝国命脉的宫内卿、宰相、军务卿等人的表态后，这样的声音很快就彻底消失了。
意料之外地，贝雷丝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每天都在做着一样的事，不是那种会经常给你惊喜的伴侣。这样的我，会不会让你觉得乏味？”
“在士官学校时期给我带来了多少的‘惊喜’，你真的毫无自觉吗？”见对方摇了摇头，艾黛尔贾特不禁苦笑。
她自问是个接收能力颇强的人，但作为导师的贝雷丝却每每让她瞠目结舌，才明白上世界上还有这样让她难以看透的人。
包括且不仅限于佣兵与教师结合的思维模式，完全不在意阶级与身份的平等沟通，对教会与女神毫不在意，对一切事物都保留着自己的看法，出乎意料又很“佣兵”的教学方式，各种和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家庭作业等……
当然，最让她惊喜与意外的，是圣墓那时候，贝雷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到自己身边——明明她早就放弃了与导师并肩而立的希望，也做好了和她刀剑相向的心理准备。
至于在自己丢脸的时候突然出现，撞破了自己偷偷画她的画像这种羞耻的事；还有战争结束后在女神之塔上突如其来的告白，以及在她生日时给她的惊喜礼物……贝雷丝在她心中，一直是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而这样的贝雷丝居然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觉得她无趣乏味？
艾黛尔贾特觉得有必要跟她的伴侣好好谈谈，免得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胡思乱想。
“老师觉得，迄今为止，我经历了什么样的人生呢？”
贝雷丝思索片刻，一时觉得艾黛尔贾特的人生是难以用一两句话来总结的。
“至少并不是那种安定和平的人生，对吗。”
“嗯，的确是这样。”贝雷丝点了点头。
“但我并不是因为喜欢或者追求刺激才会走上这条道路的，你应该知道，如果能选择的话，我也不希望经历战争和痛苦。”
贝雷丝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安抚着她的情绪。艾黛尔贾特微微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事实上，这条充满荆棘的道路正是为了今后世界能变得和平、安稳，大部分人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艾黛尔贾特自嘲地摇了摇头：“虽然这个理想还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实现，现在还远不是放松下来的时候。”
“我会陪着你的，艾尔。”
“我知道哦，但我更希望老师能明白，现在的你还有其他人拥有的生活，正是当年我梦寐以求的。”艾黛尔贾特握住贝雷丝伸过来的手，放在脸颊边蹭了蹭，眷恋地道：“所以，别再说担心我觉得无趣什么的了……就算一直看着老师睡觉，我也不会觉得乏味的。”
贝雷丝凑上前，一口咬掉了至今还没能送进伴侣口中的鱼肉：“所以艾尔昨晚果然在我睡着后一直盯着我了吧？”
“……老师为什么会知道？”
贝雷丝当然不会告诉她的艾尔，每天她都会装睡直到艾黛尔贾特睡着，再睁开眼注视她一会儿，才安心地睡去。所以她当然能感觉到伴侣正在盯着自己看这件事，这也导致她昨晚的“工作”险些因此而搁浅。
她在艾黛尔贾特唇边轻吻了一下：“感谢招待。”
“……真是的，老师总是能做出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来。”皇帝陛下轻声抱怨着，但在那双漂亮的紫罗兰眼眸中满溢着的，无疑是愉悦的笑意。
“听起来至少不会让人感到乏味了。”
“还在在意着这件事吗……”
“毕竟是艾尔对我的打分，必须是‘优胜’才行。”
“那我的答案，毫无疑问是‘优胜’……”艾黛尔贾特轻抚着她的面颊，眷恋地摩挲了一会儿，让唇重合，也让喃喃的话语消弭在唇间：“不，是独一无二的满分哦，贝雷丝。”
会烦恼于自己是不是一个无趣的伴侣的贝雷丝在艾黛尔贾特眼里十分可爱，那是她想要看到的、属于贝雷丝而不是黑鹫导师的一面。
就像挑食的她永远吃不腻贝雷丝做的狗鱼三明治一样，她也永远对贝雷丝毫无抵抗力。就像她说的那样，就算只和贝雷丝在忙碌的间隙稍微靠在一起，什么也不说，只要静静拥抱着彼此，她就能得到继续向前走的力量。
她的心因此而涌上暖流，她在轻喘的间隙与贝雷丝额头相抵，轻笑着道：“下一次蜜月旅行，我已经想好去哪里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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