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时间都在那一瞬间静止了。
艾黛尔贾特愣愣地看着贝雷丝,脸颊先是变得惨白惨白的,很快又肉眼可见地染上了晕红。
“老、师……”她觉得自己每吐出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您的意思是……?”
贝雷丝凝视着她,发现她的眼睛里只有慌乱与惊愕后,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艾尔’……其实是你的昵称吧,我听伊欧尼亚斯先生这样称呼过你。为什么要把名字给猫猫用呢?”
“唔……这是因为……”艾黛尔贾特略低下头,脑中飞速转着念头,寻找合乎逻辑的解释。但还没等她开口,贝雷丝就主动为她解了围。
“或许是你家长辈给猫猫取的名字吧,不过那孩子的确很像你呢。”
“真是的……可不要把我和猫猫相提并论哦,老师。”
贝雷丝摸了摸她的脑袋,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似乎很享受来自对方的抚摸。见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和猫猫极为相似的反应,贝雷丝不由嘴角上扬:“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艾黛尔贾特正色道:“我希望在老师心里,艾黛尔贾特就是艾黛尔贾特。就算是名为‘艾尔’猫猫也……不可以。”
“那我还能叫你‘艾尔’吗?”
艾黛尔贾特迟疑了一下,在心中比较贝雷丝叫这个名字的时候究竟在想她还是想猫:“唔、如果是老师的话……”
“如果很勉强的话就算了。”
“不、事实上,我希望老师这么叫我。”艾黛尔贾特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视线撇开:“这个名字,只有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才会叫。我希望老师也能以这个名字来呼唤我。”
然而这样说的时候,艾黛尔贾特脑中却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仿佛在记忆深处,有谁也曾经这样叫过她。
是谁呢?她怎么会忘了?
“以家人的身份吗?”
贝雷丝突然闯进她耳朵的一句话让她有点恼火,她突然抓住了导师的手,紧紧扣着她的手腕,逼她看向自己:“老师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句话,也是我想问的。”
“我对您的心意,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艾黛尔贾特,”贝雷丝说:“你什么也没有对我说过。你总是突然出现在我的人生里,又突然离去,没有留下任何解释。”
为什么导师的声音会这么悲伤呢?
艾黛尔贾特愣了一下:“我……”
她下意识想要为自己辩解,然而好像正如贝雷丝所说,虽然她很清楚自己对导师的心意,也希望对方能明白……但她的确从未明明白白地说出口过。
她在任何时候都是个干脆果断的人,就算做出了错误的抉择,也只会继续向前看,而不会耗费无用的时间去懊恼后悔。唯独在感情上……面对贝雷丝的时候,她总会变得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就像分明可以明确说出口的在意与承诺,在贝雷丝那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却怎么也无法直白地说出来。
她对贝雷丝的感情毫无疑问是“喜欢”,这在她对自家导师产生特殊的感觉之后不久,她就迅速确认了这一点。而与她相伴一生,也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贝雷丝叹了口气:“我没有想让你为难的意思,艾黛尔贾特。”
“抱歉,老师……”
“你又在道歉了。”
艾黛尔贾特想起导师曾经指正过自己面对她时喜欢道歉的性格,不由得有些羞赧。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所以……慢慢来吧。”贝雷丝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我们该回去了。”
“不去剑道社了吗?”
“你猜现在几点了?”
“……诶???”
……
……
整个白天都风平浪静地度过了,除了走进教室的时候,因为级长的回归而在班级范围内引发了小小的骚动。
而贝雷丝一边思索着学生们上课注意力不集中是否应该多留点家庭作业,一边又纵容了这节课上大家频频把目光投向了因为身体问题而再次缺席几天的级长,就好像这样便能证明艾黛尔贾特的确比她更有人气一样。
当然这一切艾黛尔贾特本人都毫无察觉,只是导师在心中小小地赌了一口气罢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原本贝雷丝一早就上完了自己的课可以回去了,但她还是在剑道社待到了艾黛尔贾特完成今天的课业才和她一起离开。
“老师可以先回去的。”
“就算在学校里也不是百分百安全。”贝雷丝言简意赅地道。
艾黛尔贾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回到宿舍后艾黛尔贾特先去浴室洗澡,贝雷丝将她扔进脏衣篮的衣服捡起来放进洗衣机里,然后从地上捡起了遗落的浅紫色发带。
发带看起来有些陈旧,像是已经用过很多年了。她轻轻闭上眼睛,将发带在指尖一圈一圈地缠绕,自己则慢慢沉入了回忆之海中。
……
「艾尔头发又变长了。」
洗完澡后,艾尔穿着小睡衣坐在床上,乖乖地任由贝雷丝拿着干毛巾给她擦着头发上的水珠。或许是因为白天练习剑道太过努力,又或者床垫太过柔软,她有些昏昏欲睡,上下眼皮都在不停地打架。察觉到女孩的睡意,贝雷丝的动作愈发轻柔,而这过于舒服的力道助长了艾尔的睡意。
听到贝雷丝这么说,艾尔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
「要剪短吗,这样不方便练剑吧。」得到否定的答复后,贝雷丝想了想:「明天是休息日,我们到街上去逛逛吧。」
「逛街!」这两个字就像魔咒一样驱散了艾尔的睡意,她转身扑向贝雷丝,抱住了她的胳膊:「要去,我要去!」
贝雷丝用空余的手摸了摸女孩湿漉漉的头发:「有什么想买的吗?」
「没有想到,但是想出门。」
「那就跟着我走吧,我想送艾尔一件礼物。」
「礼物?」女孩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是什么?」
「因为是惊喜所以要保密。」
「唔……贝雷丝送的东西,该不会是新的剑道服或是木剑之类的?」
年幼的贝雷丝苦笑了一下。
「我有这么……无趣吗?」
「贝雷丝才不会无趣,」艾尔捧住她的脸,认真地强调:「只是有点迟钝。」
女孩这么说并不会让贝雷丝感到安慰,但她只是沮丧了一会儿,想到明天艾尔答应和她一起出门,就又高兴了起来。
「那就约好了哦,不可以因为赖床就失约。」
「嗯!约好了!一定会早起的!我答应贝雷丝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
……
“……师。”
“老师?”
贝雷丝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艾黛尔贾特正有些担忧地注视着自己。
“我叫了好几声你都没有听到,难道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很好,只是在想事情。”贝雷丝停顿了一下:“过去的事。”
“老师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过去了。”艾黛尔贾特轻哼了一声,却没有深究。她伸手拽过贝雷丝缠绕在指尖的发带,放在掌心摩挲着,神情有些忡怔:“老师好像很喜欢我的发带?”
“只是觉得它和艾黛尔贾特很相称。”贝雷丝注视着她,用一种轻柔而小心的语气问道:“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得到这根发带的吗?”
艾黛尔贾特愣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但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很可惜呢……我记不起来了,或许是谁送给我的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它是很重要的东西。而且它真的很漂亮,所以我一直都有在用它。”艾黛尔贾特说着轻轻笑了笑:“说来奇怪,虽然我觉得它是不可失去的,但老师将它拿走的时候,我并没有感到不悦。”
“而且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这根发带其实并不是孤零零的,而本应该是一对的。”艾黛尔贾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什么,她张口吐出了自己也没有深想过的话语:“老师……是不是知道什么?”
贝雷丝没有回答,只是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转过身。然后她拿着发带,一点一点,认认真真地为她扎了个马尾。
“老师真的很擅长扎头发呢,”艾黛尔贾特想起早晨出门前贝雷丝给她扎的头发,她的手法是如此熟悉,就像是给什么人扎过了千百回一样:“在谁身上练习过了吗?”
“我没有给‘别人’扎过头发。”扎好马尾后,贝雷丝打量着改变发型之后仿佛变了气质的艾黛尔贾特,心情突然有些复杂。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又将发带拆了下来。
“……老师今天真是喜怒无常呢。”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哼~就当做是这样吧……但我并不讨厌你的这一面。”艾黛尔贾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我是贝雷丝未来的伴侣……所以就算想要向我展示任性的一面也没关系哦。”
“不叫‘老师’了吗?”
“……我有说过,贝雷丝很迟钝吗?”
“有。”
没想到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这反而让艾黛尔贾特认认真真地回想起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向未婚妻吐露了“心声”——结果是她完全没想起来。
“不管怎么说,老师是真的很迟钝。”
“你又叫我老师了。”
“所以您究竟是希望我叫老师呢,还是不希望?”对于今天明显有些无理取闹的未婚妻,艾黛尔贾特有些无奈。
“上课的时候是老师,下课后是贝雷丝。”贝雷丝一本正经地道:“如果叫错一次,就罚叫10次。”
“……请容许我拒绝。”
“为什么?”
艾黛尔贾特的脸颊突然覆上了薄薄的晕红,她半侧过脸避开了贝雷丝的视线,神情忸怩:“没有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堂堂弗雷斯贝尔古家族的继承人,黑鹫学级的模范级长,居然不敢接受挑战吗。”
“激将也是没有用的哦……不过您说得对,这的确是一个重大的挑战。”艾黛尔贾特深吸了一口气,无奈地笑道:“好吧,我接受挑战。”
只要她集中注意力,就没有什么困难是不可以克服的……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