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下课的时候，艾黛尔贾特突然出声叫住了即将离开教师的导师。鉴于级长做事一向有条不紊、胸有成竹，很少发出这么急促而失礼的声音，还在教室里的学生们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像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艾黛尔贾特将慌忙起身时滑落的发丝捋向耳后，神情在呼吸间恢复了平静：“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老师？”
学生们的目光又转向了沉默不语的导师，有的拿起手机刷开论坛准备发帖，有些大胆的甚至偷偷把手机的摄像模式打开，打算在前排第一时间吃瓜了。
“也好，我们需要谈谈你这几天落下的功课，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将学生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的贝雷丝神情自若地接下了话，然后自顾自地离开了教室。
艾黛尔贾特扫了偷偷搞小动作的同窗们一眼，快步追了过去。
“级长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就没人敢上老师的课了。”
“老师和艾黛尔贾特怎么了，感觉她们之间有点怪怪的？”
“谁还记得老师和级长订婚了这件事？”
“快快快，谁去论坛发个帖子——呃。”
说话的人被修伯特锐利的目光扫过，接下来的话顿时梗在了喉咙里。
“请诸位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学业上，而不是关心吾主的终身大事。”修伯特阴恻恻地道：“还是说，有谁想和在下好、好、谈、谈？”
艾黛尔贾特跟在导师身后，沿着人工湖畔漫步，上午温暖的风吹拂着岸边的垂柳，发出沙沙沙的轻响。
四周很安静，艾黛尔贾特的心绪也渐渐宁静下来。她数着导师的脚步，导师向前走一步，她就跟一步，导师放慢脚步，她也跟着慢下来。最终导师在阳光下停下脚步，转头无奈地看着她。
“老师……？”
“艾黛尔贾特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唔……落下的作业我会尽快写好交上去。”
“还有呢？”
“课堂笔记修伯特都有帮我抄好，我不会落下进度的。”
“……”
“这几天没能履行好级长职责，我很抱歉……”
令人无奈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却始终没有听到自己想要听的内容。有时候贝雷丝都不确定究竟是她的级长在某方面有些迟钝，还是她故意为之了。
“艾黛尔贾特。”贝雷丝上前一步，把掌心轻轻贴在级长的头顶上，阻止了她完全贴合级长与家族继承人身份的发言：“欢迎回来。”
艾黛尔贾特忡怔片刻，脸上无形的面具像是一点一点地裂开了，慢慢显露出一个仿佛快要哭出来一样的笑容。
“嗯……老师，我回来了。”
“但是漏下的作业还是要交，功课也要尽快跟上。”
“……老师！”被导师反将了一军，艾黛尔贾特啼笑皆非地嗔了一声。
贝雷丝揉了揉她的脑袋，见艾黛尔贾特顺势闭上了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不由得让手沿着她的发丝滑落下来，轻轻用指尖为她梳理着头发。
过了几秒钟，艾黛尔贾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问题，雪白的脸颊陡然蹿上一抹红晕，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导师温柔触碰。
贝雷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但学生的目光可疑地游移躲闪着，始终不敢与她接触。
“刚才叫住我，有什么事吗？”贝雷丝当然不会傻到相信艾黛尔贾特真的只是来说公事的。
“嗯、嗯……就是关于这周末的事，父亲大人和蕾雅大人他们似乎决定把日期定在周日。”艾黛尔贾特抬起手把玩着自己与眼眸颜色一致的发带，让它绕着自己的指尖打转：“因为是女神再诞日什么的，说是比较有意义。”
“艾黛尔贾特是怎么想的呢？”
“诶、我吗？女神再诞日倒也没什么关系……虽然我并不怎么信仰女神。周日的天气、温度、湿度都很适宜，我没什么意见。”
贝雷丝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跟她说开了：“我是在问，你对订婚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艾黛尔贾特沉默了许久，向导师低下了头：“抱歉呢，老师……”
“你不需要说抱歉，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贝雷丝点了点头：“我会和蕾雅大人，还有我的父母谈谈，也会亲自上门拜访，向你父亲道歉，商讨另一种解决方案。”
在贝雷丝面前，艾黛尔贾特脑子的反应速度总是慢上一拍。直到对方转身打算离开，她才下意识伸手握住了贝雷丝的手腕。
“老师！”
贝雷丝回过头，目光先落在两人相触的手上，然后才慢慢转向艾黛尔贾特，似乎在等待着她的下文。
“老师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艾黛尔贾特想必并不希望突然和不喜欢的人订立婚约，我能理解。”
“老师，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反对订婚了？”艾黛尔贾特突然明白对方是误解了自己道歉的意思：“我之所以道歉，是因为我……我单方面的不谨慎与任性将无辜的您卷了进来。虽然事情的发展出乎我的意料，但既然走到这一步，我认为作为弗雷斯贝尔古家族的继承人，我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
“也就是说，这是圣教会与弗雷斯贝尔古家族的联姻。”
“虽然说出来很难听，但这的确是联姻。”艾黛尔贾特苦笑道：“我的父亲，蕾雅大人……无论哪一方都是这么想的吧。”
“因为是联姻，所以即便和不喜欢的人订婚也没有关系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喜欢老师？！”话脱口而出的时候，空气突然凝滞了。艾黛尔贾特睁大了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我……我的意思是……我对老师是……”
“嗯，学生对导师的喜欢，就像菲尔迪南特对我一样。”
“才不一样……而且为什么是菲尔迪南特？”想起从小到大菲尔迪南特一直在故意和她比较作对，艾黛尔贾特不由有些恼怒：“我对老师，不止是学生对导师的喜欢，还有……还有……”
她想对贝雷丝诉说真正的心意，但却觉得有什么地方差了一点。时间，地点，亦或是心情……？
她与贝雷丝之间本不该是这样的，她对导师有非同一般的情愫，但这并不代表她希望这段感情被政治婚姻捆绑在一起。
“这样就够了。”贝雷丝翻转手心，握住了艾黛尔贾特的手：“暂时就先这样吧。”
她当然知道艾黛尔贾特对她的态度有多与众不同，她此刻也很清楚这几天艾黛尔贾特踪影全无，并不是因为她在逃避或者抗拒婚事。
归根到底，从昨晚到现在，贝雷丝只不过是在任性地发泄自己的怨气罢了。
艾黛尔贾特的隐瞒，艾黛尔贾特的自作主张和艾黛尔贾特的固执……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恼怒。
但当她的学生在她面前红着脸不知该如何诉说自己的情愫时，她突然觉得自己微不足道的怒火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既然我们的命运交缠在了一起，不理清头绪，继续向前走可不行。”贝雷丝温和地道：“周日我会准时到场的，你也不要再迟到了。”
贝雷丝的意有所指让艾黛尔贾特羞愧地低下头：“嗯……不会再这样了，这是艾黛尔贾特·冯·弗雷斯贝尔古的承诺。”
贝雷丝又开始抚摸起学生的头发，她记得艾黛尔贾特说过她一直有注意好好保养着头发，所以它们摸起来手感好极了，甚至让她回忆起之前抚摸那只白猫的感觉。
从今以后，她再也无法撸到那只猫猫了吗？真的……有点遗憾呢。
贝雷丝的指尖顺着发丝拂过发带，和主人眼睛颜色一致的发带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把玩了一会儿后，轻轻将发带扯了下来。
被发带扎好的头发突然散落下来，艾黛尔贾特惊讶地看向导师，还未来得及询问，就听到对方唤道：“艾尔。”
“嗯？”她下意识应了一声，接着浑身一僵：“……老师？”
“艾尔那孩子，已经回去了吗？”
“嗯、嗯……是呢，那孩子已经回来了。”艾黛尔贾特的表情飞速变化，很快又露出了笑容：“说起来还没有感谢您呢，老师……您将她照顾得很好。”
“艾黛尔贾特的猫，为什么会掉进河里呢？”弗雷斯贝尔古宅邸距离贝雷丝钓鱼的河边可不算近。
“大概是因为一些意外……让她离开了家，又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吧。要不是老师把她钓上来，恐怕……”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贝雷丝意味深长地道：“下次要多加小心，并不是每一次，都恰好会有人把她从水里捞上来的。而且，”贝雷丝停顿了一下：“艾黛尔贾特怎么知道，我是把她从水里‘钓’上来的？”
这下艾黛尔贾特的笑容彻底僵硬了，她还没想到要怎么把这件事解释清楚，贝雷丝反倒轻轻笑了起来。
“下一节课快要开始了，再不回去的话，玛努艾拉老师恐怕要生气了。”贝雷丝不动声色地将发带塞进口袋里，满心慌乱的艾黛尔贾特自然难以察觉。
“诶……？嗯、嗯……是呢，都这个时间了。”艾黛尔贾特偷偷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复着因为贝雷丝的话而上上下下的心率。
“对了，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贝雷丝道：“黑鹫学级的大家都希望能出席我们的订婚仪式。”
“嗯……我没有意见哦，如果您觉得没问题的话，可以邀请他们到场。”
“好耶！”远处不知道是谁先叫了起来。
“笨、笨蛋，太大声了啦！”
两人向那边看过去，才发现远处的树后躲了几个人，接着越来越多的小脑袋从四面八方探了出来。
“下一节课，你们都不打算上了吗？”贝雷丝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课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了。
“啊啦，玛努艾拉前……老师临时有事，这节课改成自习了哦。”多洛缇雅笑盈盈地道。
“是吗，”贝雷丝的目光一一扫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躲在附近看热闹的学生们，属于班主任的威严逐渐散发开：“鉴于你们最近上课都心不在焉，家庭作业也一塌糊涂。自习取消，这节课改上外语。”
“……咦？”
黑鹫们你看我我看你，同时发出了一声哀嚎。
“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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