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色真美。」
贝雷丝正在批改家庭作业的水深火热之中，特殊的消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她果断抛下了给卡斯帕尔的论文写批准的工作，滑开了手机。
结果就是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
贝雷丝拿起凉掉的薄荷茶啜了一口，右手一指禅戳着屏幕，飞快地回复过去。
「你又让艾尔猫猫碰你的手机了？」
「……还真是聪明呢，老师。」
仿佛看到手机那头学生咬牙切齿微笑的模样，贝雷丝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艾尔还好吗？」
「比起猫，老师不是更应该关心一下你失踪数日的未婚妻吗？」
「根据芙朵拉现行法律规定，订过婚，才算是未婚妻。」
聊天窗口显示“正在输入中……”，贝雷丝一边转着笔，一边愉快而耐心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那边断断续续地弹了几个字过来。
「明天」
「好好等着吧。」
眼下是深夜23:58，第二天就是她们的订婚仪式。再过十几个小时，两人的关系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艾黛尔贾特或许正是因为这件事，才在这个点给她发消息？
「早点休息。」
「老师不也没有睡吗？」今晚的学生有点难哄，或者说她打定主意要通过这种和准未婚妻斗嘴的方式来打发时间了？
「在改作业，卡斯帕尔的论文，需要多一点时间。」
「……当教师还真是不容易呢。」
「同感。」
「下周我会找时间跟他谈谈的，只有他在拉学级的后腿可不行。」
「先试着让林哈尔特去辅导他的功课吧。」
「那两个人的组合……真的没问题吗？」
「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成果。」
「那么，就先相信您的判断吧。」
贝雷丝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两人都在用很少有人知道的私人手机通讯，却在无趣地谈着公事。偏偏她却一点也不会觉得无聊，就好像艾黛尔贾特本人就站在她面前一样。
以往这个时候，艾尔猫猫应该已经趴在肩膀上，和她一起面对那些令人头疼的作业了。
艾尔猫猫。
艾黛尔贾特。
艾尔……
她打开抽屉，取出从学生那里“借”回来的发带，在指尖一下一下地缠绕着，目光没有焦点地呆视着前方。
明天之后，两人的关系会从师生转变为未婚妻，这样的转变会将她，将她们彼此的人生导向什么样的未来，贝雷丝无从得知。但她希望自己能亲手让这段故事走向好的结局……艾黛尔贾特也会是这么想的吗？
或许是自己太久没有回复消息，那边弹了消息过来。
「晚安，老师。」
贝雷丝突然很想听到艾黛尔贾特的声音，而比她的脑子更快的是她的手。
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仿佛两个人都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她沉默着，对面也沉默着，只能听到手机里轻微的电流杂音。
过了一会儿，艾黛尔贾特轻轻咳嗽了一声。
「晚上好，老师。」
「嗯……晚上好，艾黛尔贾特。」
「我还以为您已经睡了。」
「毕竟卡斯帕尔的论文还没有改完。」
那边传来一阵轻笑：「看来他这次的论文真的很糟糕。」
「嗯……」
「老师……想对我说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只是突然想要听到你的声音，不可以吗？」
她听到对面深吸了一口气，久久没有说话。
「艾黛尔贾特？」
「老师，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们好像在谈恋爱。」
贝雷丝突然很想撬开她那在公事上精明无比，遇到私事就愣头愣脑的学生的笨脑瓜子，看看里边究竟装着几只艾尔猫猫。
「艾黛尔贾特，有时候你真的很不解风情。」
「诶……？」
「晚安。」
「等、等一下，师——」
贝雷丝切断通话，把手机扔在桌上，又把指尖的发带一圈一圈地拆下来，轻轻拢在掌心里。右手拿起笔，在卡斯帕尔论文上打了一个又一个的X。
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她没有理会，逼着自己专心完成导师的职责。直到两个小时后，她批改完所有论文，才重新拿起手机，滑开。
艾黛尔贾特的消息一条一条地跳入眼帘。
「老师，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抱歉……老师，我说了什么惹您生气的话吗？」
「听到您的声音我也很开心，真的。」
「在您面前我好像总是这么迟钝……但唯有一件事，我希望您能明白……」
「我……我非常非常期待明天的到来。」
「晚安……贝雷丝。」
贝雷丝缓缓捂住了脸。
有时候她真的不知道她的学生到底是迟钝还是精明，她感觉两人像是在自顾自地向对方发球，却谁也没能准确无误地接住。
算了，有些事，以后再说吧。反正她们还有许许多多的“以后”呢。
贝雷丝拉开抽屉，打开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盒子。盒子里静静地躺着另一条浅紫色的发带。她把手中的发带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合上盖子，关掉台灯，在昏暗的夜色中缓缓趴向桌面。
晚安，艾黛尔贾特。
晚安……艾尔。
……
……
「醒醒，喂，醒醒。」
她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着把她摇醒的父亲。
「你捡回来的那个小姑娘醒了，你去看看吧。」
听到父亲这么说，她一骨碌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奔向自己的卧室——为了让那孩子得到更好的休息，她大方地把卧室和心爱的小床让了出来。
「喂！」
「唔？」
「她好像不太对劲，说话的时候注意点。」
她点了点头，啪嗒啪嗒地跑进卧室，就看到那孩子呆愣愣地坐在床上，棕色的长发披散在背后，漂亮的浅紫色眼睛里没有什么神采，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前方。
听到有人进来，她也没什么反应，直到对方爬上小床，跪坐在床边，才把目光转向她。
「这里是……哪里？」
「这是我家，这里很安全，别担心。」
「你家……你是谁……？」
「我叫贝雷丝，是我把你捡回来的。」
「捡回来……」
「嗯，你掉进了河里，我和杰拉尔特正好在河边钓鱼，所以把你救上来了。」
女孩不知想到了什么，身体轻轻颤抖起来。贝雷丝双手齐出，握住了女孩的手。
「你别害怕，一切都过去了。」
「不要……」
「嗯……？」
「不要丢下我……」女孩死死抓住了她的袖子，就算小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惨白也不肯松开：「我不想……回去……」
「好，我不会丢下你，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贝雷丝没有多问，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拢住了她的手背：「无论你想在这里留多久都可以，好吗？」
「嗯……」
女孩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她羞赧地松开手，把变乱的头发一点一点地整理好，别到耳后，接着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做完这一切后，她重新拽住了贝雷丝的袖子，似乎怕她反悔。
事实上贝雷丝暂时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她任由女孩拽着她，重复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贝雷丝，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艾……艾尔，我叫艾尔。」
「艾尔。」
「嗯！贝雷丝！」
贝雷丝陪着艾尔聊了一会儿天，这个年纪的孩子晚上总是容易犯困，很快她就哈欠连天，在贝雷丝的注视下睡着了。只是她的手依旧拽着她的袖子，说什么都不肯松开。
房间门被轻轻地打开，她的孪生弟弟贝雷特探了个墨蓝色的小脑袋进来，见艾尔睡着了，这才放心地走了过来。
「这小鬼睡着了啊。」
「你自己也是个小鬼。」贝雷丝淡淡地道。
贝雷特学着父亲的样子耸了耸肩。艾斯纳家一向都是放养孩子的，但从小到大，他不管是吵架还是打架都没能赢过姐姐，所以他明智地选择不回嘴。
「老爹让我来问问，你打探到什么没有。」
「她叫艾尔。」
「嗯。」贝雷特竖起耳朵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下文，忍不住问道：「然后呢？」
「只有这些。」在贝雷特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贝雷丝抬了抬下巴：「出去。」
「哈？」
「这是我的房间。」
贝雷特“啧”了一声，突然有了一种：这女孩到来之后，他的家庭地位或许会变得比以前更低的预感。他瞪了睡得正香的艾尔一眼，轻手轻脚地溜了。
贝雷丝转头看向艾尔，即便在睡梦中，这孩子依旧神情不安，眼角挂着泪珠，喉咙里发出颤抖的声音。
「对……对不起……」
「不要走……求求……」
贝雷丝帮她拉好了被子，轻轻拍着，就像仅有的关于母亲的记忆中，她哄自己睡觉时的样子。
艾尔的表情慢慢舒展开了，嘴角也渐渐挂上了笑容，但抓着贝雷丝袖子的手始终不曾松动分毫。贝雷丝也不急着抽开，只是注视着女孩娇俏可爱的面容，陷入了沉思。
当杰拉尔特把儿子赶去睡觉，又悄悄来到女儿房间时，看到的就是两个女孩脑袋抵着脑袋，并头睡在一起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把女儿往床里边挪了挪，以免睡姿不佳的她半夜掉下床，然后给两人盖好被子，关上了房间的灯。
「晚安，小鬼头们。」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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