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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病,天大的毛病

Fan Fiction 同人 Emo苏 9240 Aug 12,2022
海滨小镇临近八十年代繁盛的港口,老建筑群带有浓厚的法式色彩,时近正午,一台黑色小车停在聚集的建筑群前,从主驾驶位下来个红唇大波浪的都市女人,她顺着老城区小巷一路走,老旧的住宅楼被时光雕琢出颜色,斑驳的痕迹与巷子里滋生的青苔,无一不在诉说这与她来时的地方截然不同。
小镇很小人家也不多,并非旅游城市所以很少看见生人面孔,加之青壮年都去了稍近一些的城市谋生活,穿着打扮容貌身材都样样出挑的女人像一道浓墨重彩的痕迹划落在古旧的街巷。偶有在转角瞧见在阳光下休憩的老人投来不掺恶意的视线,女人也没有多加在意,只是顺着手机上的信息快步往目的地去寻。
终于她停在一处黛瓦青砖的小院子前,铁制院门只是半阖着,门内什么光景倒也看得不真切,女人却在此刻站在原地犹豫不止。
阳光顺着建筑群的屋檐缝隙洒落,只能看见一角白云的蓝天有海鸟飞过,时间仿佛眷顾这个被遗忘的小镇,不像那样汹涌无情的推着人往前走,王霏霏放下手里的手机向后靠在巷子的墙上,在深呼吸里缓缓放松了绷紧的身体,她今日穿着得平常又青春,露肩带花雪纺衫和一条高腰牛仔裤,加上一双矮跟凉鞋,像是逃离城市前来旅游的某个普通人,唯独一张脸好看得不那么普通。
光裸的肩颈靠着墙壁靠久了沾染凉意,她身体早就没二十出头那会儿那么好,这几年又连续折腾,于是那思绪还没飘飞落地就被胸腔寒气郁结而产生的轻咳生生拽落到现实里,不得不说,她与孟佳分了手,却真成了个离开金玉镶琢的笼子便要早早夭折的金丝雀的模样,也不知道应当讽刺的是谁。
轻咳声碎落在平静的巷子里,应声的却是铁门从内被拉开的动静,王霏霏下意识直起背望向那扇门,门后露出与她同样小心也同样挂满期许的脸,岁月虽然无情夺走了相守,几番变故后却为她母亲留下这一片安虞,王霏霏强撑着的身形微微松弛,往前走了几步后,捂住下颌阻止脆弱的呜咽倾泻。
“妈...”一声精疲力竭又难掩激动的呼唤,包裹着三年多的岁月里,独自一人难以承受的所有情绪。
身影在古旧的小巷重叠,飞鸟也终于归林。
午后小院子青砖搭成小花园,几株吊兰挂在灰青墙壁上,抽条的水竹泛着青嫩,木桌摆放白糯糕点,王霏霏端坐在小竹椅上环顾四周,风吹过庭院带着静谧的草香,她母亲端来泡好的茶,一切恍若隔世,仿佛曾经的变故都未曾发生,这只不过是又一年母女二人的短暂旅行停脚的地方。
大红袍的香味浓郁,她妈妈要比她更为坦然接受久违的重逢。
“这是你彭阿姨让佳带来的茶,她知道我很喜欢,每一季都会送来新茶。”
熟稔的口吻,平淡的内容,王霏霏端着茶杯的手轻轻一顿。
三年多的岁月未曾将她母亲改变分毫,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面目全非的人,烫口的茶水荡开波澜,像是她心底不受控制的波澜也被明目张胆的展示在母亲眼皮底下,“孟佳,什么时候来过?”
再念及这个名字连声带都有些艰难,总带着难以启齿的晦涩抵触。
她妈妈像是故意提及这个名字来试探,于是王霏霏主动错开与母亲的对视。
“三天前。”
三天前。
令人不快的分手炮那天。
不得不佩服那个人是如何做到心平气和的在离开后来找她妈,既然都说出那样的狠话,还要见缝插针的藏进她生活里的每个角落。
只是脑海里本能的回溯,她的脸色就肉眼可见的不好起来。
她妈妈笑吟吟的视线顺着她紧皱的眉头扫过便有种看穿了什么一样的了然:“我猜到你们闹别扭了,因为我上次问她你的情况时,她也是这个神情。”
这幅口吻,像极了她与孟佳只不过是闹别扭的普通情侣,王霏霏不明白为什么近乎全世界的人包括她自己的母亲都会如此笃定她与孟佳的关系,然而面对失而复得的母女时间她只能将情绪收敛好,不想破坏这久违的平静。
“妈你为什么不主动联系我?”大红袍的香松弛了精神上刚经历过起伏后的疲惫,她吐出最先困扰住自己的问题,如果孟夫人他们早就将她母亲保护得很好,而明知道自己在孟佳身边,为什么她妈妈没有主动想联系过她?
然而对比她困惑的发言,她妈妈似乎更为困惑,看着她的目光也有几分奇异的审视。
这目光自带着血脉压制,哪怕她现在已经三十多岁,也无端紧张起来,好像自己问错了话。
“你爸爸——他惹到的人太多了,他现在在监狱里,但只要你和我还活着,就会有人追过来讨债,更何况,他当年撞死过人,那群人都是平常人不该惹的,我只敢和你彭阿姨联系,我担心我还活着的消息,和你还在国内的消息传出去,会对你不利。”
这解释莫名串联起来了彭阿姨的过度谨慎,似乎彭阿姨也不止一次提过还不算安全,包括Amber接到她电话后跃跃欲试发出惊叹孟佳居然放她出来的话,以及就算说要给她自由,彭阿姨不仅在公寓那边安排了许多保安,孟佳也会出现在她去找Amber之后。
那股她拼命想要逃离的被监视感,却原来源于这里。
可是,她皱眉:“那你为什么昨天会主动联系我给我这个地址?”难道仅仅是几天时间,她妈妈就不担心那些坏人?
她妈妈安静看了她一会儿,眉头越发不曾松懈,随后大概是猜测到了什么,回答道:“是佳佳告诉我,现在可以联系你了——她说,我们现在都安全了。”
这是什么荒唐又可笑的答案。女人苍白眉眼郁结青色,染了茶叶的唇也早就褪了口红的艳色,迷惘间那张好不容易被扯开的大网重新收缩,将她笼罩在属于孟佳这个名字的阴影里。
兴许是因为她这幅迷惘又受伤的不安模样提醒了什么,她妈妈起身去屋内取来一袋牛皮文件袋,摆在她面前:“这也是佳佳上次来的时候丢下的,她说这里面是给你的东西,要你和我相见的时候交给你。”
王霏霏盯着那显然没被拆封过的牛皮袋,唇线被自己抿得发白,她没有去拿牛皮袋反而望向母亲,几分迷惘挣扎成了困惑:“妈,你为什么这么相信她?”
她妈妈当然在她古怪的表现里抿出了什么,看着她这幅柔软又抵抗的神情,轻声安抚:“我不是信她,我是信你彭阿姨和孟叔叔,他将你送走后我无人可求只能去找你彭阿姨,毕竟当年也有过几年交情,可惜没告诉你彭阿姨消息,你爸赶着带我出逃,才发生了车祸,醒来时是你彭阿姨找的人在照顾,她也托人告诉我你已经被佳佳救下。”
“这些年你我母女都是他们孟家在照顾,我晓得为了帮我藏住行踪换身份他们多辛苦,也听得你彭阿姨来给你报平安,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不信佳佳的,而且你现在不是好生生的在我眼前吗,于情于理都是我们担了他们家的大人情。”
到最后,那恶人却成了大善人,王霏霏呼吸不稳怔怔得望着她妈妈慈爱的脸,她心底对这些荒唐的真相戏码无比摈弃,却不得不接受逼着她低头的真相。
说到底,孟佳的手段高明,她成了最不识好歹的人。
“你受欺负了?”母亲总会对孩子的一举一动十分敏感,孟夫人如此,她妈妈也如此,但在她妈妈问出这句话时,王霏霏却收敛了抵触与不甘,低着头拿过牛皮袋敷衍道:“没有。”
即使她告诉她妈,孟佳用什么样极端的手段囚禁了她三年,又如何卑劣的在折磨里企图得到她的依赖和爱,又能如何,对她妈妈而言孟家是她们母女的救命恩人,而孟佳是照顾了她三年的大好人,即便是这好人有些瑕疵,这份恩情远大于她遭受的苦难,她又为何说出来让她们一起陷入情绪的囚牢。
她苍白的手指拆着牛皮袋乱无章法,因为心不在焉而毫无细节,她母亲探究的目光化作浅浅担心,在越发焦灼的情绪里牛皮袋的绳子被扯断,一沓文件尽数落在她腿上。
小公寓的产权转让,几台车的过户文件。
曾经王家被抵押的住宅。
汀廊水榭的股份转让书。
还有已经稍显破旧的一沓当年孟佳送到她面前的老城区花店的合同。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把你的东西都还给你。”那天下午小公寓对峙时孟佳那句听起来刺耳又可笑的话此刻从记忆里翻涌而上,最后都成为了真切的事实猝不及防落在她腿上。
她妈妈原先也只是好奇的瞧着,在那些资产转让的文件被一个个整理好放在小木桌上时,脸色也越发凝重了起来。
王霏霏没再说话,面色沉沉的看着这些烫手的东西,她手上还捏着那份已经泛旧而有些发黄的花店合同边角,明明只是几张纸而已,却重得她手腕使不出半分力气。
绝对算得上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穿过厚重的夜幕,远离聚会上的喧嚣,远处就是她家的别墅,路边灌木丛边冒出的清隽未分化少女,那时候的孟佳还远没有未来那样学会披上良善温顺的皮,稍显笨拙执拗但一举一动都全靠着本能。
要送给姐姐的花,会全部放在花店,等姐姐回国。
冷白的脸,榛子色的下垂眼,没有发育开还有些纤细的身形,少年的认真包含着常人无法理解的诚挚。
到最后那诚挚几分残留在眼底都已不重要,因为王霏霏不再主动与那双眼睛对视,也不愿探究她眼底终究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岁月终究会让人面目全非,她是,孟佳也是。
只可惜在某一刻,王霏霏会走神的想,这结论究竟有几分是她的傲慢在作祟呢?
“你和孟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妈妈沉了语调严肃认真的问。
不是佳佳,是孟佳。
她咬着下唇回过神,把几近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分手了”强行吞回去。
从没在一起过,何来的分手。
海滨小镇的一天过得简单而漫长,抛却诸多烦恼与困扰后,这才是灵魂上得到的自由,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后她带着母亲启程折返。
出于时间上的原因她们母女还是回了小公寓,推门而入时她妈妈被摆放在客厅的一堆大包小包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又去“洗劫”商场了?”三十多岁的人闷头拽着妈妈的行李箱,一边拿腿轻轻踢开摆放了满地的包装盒,一边往客卧退去,闷声闷气的回答:“没来得及收拾。”
确实是没来得及收拾,十天前孟佳临走来了那么一句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分手炮的费用”,她硬是缓了一天一夜也没缓过来,大约是因为孟佳从来没敢在言辞上这么忤逆过她,那张新的银行卡就成了她出气的对象,只可惜她在商城硬生生买了一天,也只不过刷掉了卡里余额的一点零头。
东西被送上门还没来得及收拾,就收到了她妈的信息,走得太急哪里顾得上摆在客厅的这些“赃物”,可惜这也不好解释了,她只能指望她妈妈不要再继续纠结。
“佳佳确实一点也不管着你。”王霏霏停下拖拽行李箱的动作望向她妈,这幅口吻听起来像是她妈默认孟佳是她的监护人一般,怎么还能听得出几分偏心孟佳的味道,她那点心烦意乱找不到点倾泻,于是抿着唇没说话在心底将孟佳两个字闷进水里,闷得咕咕上涌的水泡挨个儿破碎,才稍微止住郁结。
“你坐一会儿,我把客厅收拾一下,冰箱有茶叶,茶具在厨房柜子里。”
“我穿哪双鞋?”玄关的鞋柜被拉开,她妈妈全然没在意她那点别扭的发问,鞋柜里除了主人还有属于另一个人的鞋子,就算是居家拖鞋也是成双成对的摆放,无不默认着这间房子本来就属于一双人。
王霏霏快步走来手上动作不犹豫将属于孟佳的拖鞋全数捡出来丢到一边,拿出自己的拖鞋放在她妈脚下,轻声道:“这双就行了。”
与这双紫色软拖成双成对的另一双青色软拖躺在一边,看上去完全没有被遗弃的自觉,她妈妈当然知道她这行为是什么意思,不过只怕落在眼里也权当做她与孟佳闹别扭——真是好手段啊孟佳,将军将到了家。
闷声整理客厅大包小包“赃物”的王霏霏越整理越不可自抑的失去耐心,她不晓得她当时一怒之下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要是想花光孟佳的钱,买这些鞋子包包和衣物有什么效率,但她就是头也不回的顺着最近的商场每一家开门的店铺走了进去,看见什么就要什么,像是每花出去一笔钱她就能在孟佳身上讨回一点债一般,可是钱没花光,东西摆了一堆,要整理起来又是一件麻烦事,到最后依旧是她在吃亏。她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幼稚任性,这样的她连自己也有些陌生。
“垃圾袋还有吗?”公寓的门开着,黑色垃圾袋靠在门边,她妈妈走来走去清着垃圾桶,王霏霏仰头去看母亲在这间小公寓忙碌的身影,不觉也有些心软,这间公寓不算大,虽然两个人住得刚刚好,到底也比不上她们家原先的房子,母亲理应还是会更喜欢原来的房子才对。
思及这里,便又要兜回孟佳借由她妈妈的手交给她的烫手山芋们。
那些资产究竟算什么,大慈大悲的“分手费”,还是无声的轻蔑,她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金丝雀”离开“金主”的养育肯定活不了,和那日alpha留下来的银行卡性质一样,又恶劣又搅得人心神不灵。
她很少能被孟佳的事情弄得如此心烦意乱,低头拆包包时剪刀顺着拇指划过险些伤到自己,于是心不在焉的指了指沙发前的茶几柜,等她妈妈拉开抽屉时她却猛然想起什么,连忙丢了剪刀要去阻止,却对上她妈妈有些尴尬又揶揄的目光。
红晕顺着侧颈一路爬到脸颊,王霏霏抿抿干燥的唇,即使没什么好别扭的,但对方是自己母亲,抽屉里放着给孟佳准备的安全套,和那人的其他物件一样都没来得及从家里清出去,这么明目张胆的暴露在她妈妈视线里,就算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会有克制不住的羞耻从心底泛滥。
她最近太乱了,所以才会有这样乱套的事情发生。
这种连自己也控制不住的无力感在羞赫之后逐渐清晰的得到认知,王霏霏抓回剪刀低头继续拆着包装,这家里角角落落都在提醒她,即使她已经将孟佳推出这里,对方的身影依旧存在于每一个缝隙,这感觉倒是印刻了她现在的生活,即使她认为她已经得到了自由,身边的所有事情所有人都在提醒她,她与孟佳是被绑定在一起的。
然而罪魁祸首呢?
一句抱歉,一场付费的“分手炮”,留着那点疯劲儿装成了伪善贴心的好人,一副倾尽所有又甘心成全的模样,骗了全世界再连同全世界反施压于她。
“你,你和佳佳有注意做防护措施吧,”有些难为情的试探,还带着几分关切,“我没听你彭阿姨提过结婚的事情,你知道妈妈比较保守,我不想人家觉得佳是奉子成婚——毕竟现在...”
“妈!”一声厉斥徒然提高了音量,王霏霏捏着剪刀抬眼,锋利的凤眼拉出几分狠厉,阻止母亲继续把话说下去,似乎也意识到了语气的尖锐,随即那双眼狼狈错落开,她胸膛仍在剧烈起伏,最后所有的情绪也就不了了之,只剩下褪尽气势的平静语调,“我不会给孟佳生小孩,我不会跟她在一起。”
小公寓陷入死寂后,从敞开的门口轻飘飘冒出来一声:“我来的是不是不算时候。”
孟夫人提着来看望她们母女的礼物,笑吟吟的脸看不出里面王家母女同款的尴尬,似乎全然没听到王霏霏刚才那一声“决绝”的话。
两个好友见面寒暄,王霏霏伸手按住眉心——
孟家的人,怎么全都是阴魂不散的笑面虎。
母女局成了亲友局,王霏霏坐在地板上左手是包装盒右手是拆开来的内容物,明晃晃的堆成小山来,她手上不停还在拆着东西,只是稍微让她好受一点的是,孟夫人全程都是在和她妈聊家常,半分没有提到孟佳与她,她反而成为了隐身的那一个人。
从两人对话里可知,这些年一直帮着她母亲的人更多的是孟夫人,包括辗转从疗养院出来,选定海滨小镇的住址,甚至包含两个女人一起商量房子里的装修和院子里要种什么花。
拉家常的谈话持续了半个钟,她也终于把手里的东西都整理完,注意到两人杯子里的茶水早就空了后起身去给两人倒水。
回到沙发边时她妈妈的手已经和彭阿姨的手拉在了一起,正说着谢谢孟家对她的照顾时,水杯被放在茶几上,彭阿姨的视线敏锐的落在她带着腕表的右手上,原先还一派轻松的神情凝固了片刻,王霏霏迅速抽回手转身抱着整理好的东西往卧室走去,听见彭阿姨叫住了她。
停滞的脚步没有第一时间折返,直到彭阿姨用古怪的声音慢慢同她妈妈道:“你没有怪我已经是最好的。”
话题沉默的时候她便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也意识到彭阿姨的到来绝不止拉家常这么简单。
她手里的东西被起身过来的彭阿姨接过去放下,年长的女性用温柔但不容置喙的力度拉着她的手回到沙发边,她与彭阿姨对视,眼底闪过一丝央求,却被对方坦然的目光驳回。
一直带在手腕上的腕表被解开,一条醒目的白色疤痕赫然留在她手腕上。
被她精心藏了许久的秘密暴露在她妈视线里,沉默已一种可怕的速度蔓延,伴随而来的是让在场的人无法呼吸的压抑。
“我出于私心不敢同你说这件事,不过看来霏霏也将事情瞒了下来,这不是个事儿,你应当有知情权,想来还是我主动告诉你好一些,总比你最后发现了责怪我要好。”彭阿姨轻轻坐回已经沉下脸的她母亲身边,现在好友的神情已经表明了一切,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只能小心观察着。
约摸挨过了漫长的半分钟,等王霏霏缩回手腕试图说些什么转移她妈的注意力时,她母亲沉着脸眼底已有淡淡的水光,抬眼瞪过来便将她提到嘴边的说辞全都打得七零八落,连彭阿姨也不再发出声音。
“这就是你不愿告诉我你和孟佳发生了什么事的原因?”
少见彭阿姨几分局促又坐立不安的模样,可惜王霏霏来不及多看一眼,顶着她妈妈复杂的视线低着头不说话,左手手掌下意识捂住右手手腕的疤痕。若是孟佳和彭阿姨早些告诉她她母亲尚在人世,她也不至于会如此极端的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所以要责怪的话,理应是去责怪不在场的那个人才对,她想着,蹙紧了眉也抿住双唇,没由来的又想起孟佳来。
“这也是你总是不愿意多和我说孟佳和她的事的原因?”
问责的对象从她身上转移到了彭阿姨身上,面对好友的质疑,即使是狡黠如彭女士也一时语塞,张了张嘴试图安抚对方,却又因为为人母的感同身受闭上了嘴。
可惜,孟佳是真学不会她妈妈的识时务。王霏霏重重叹口气去解围:“彭阿姨不知情的。”
“是我的问题。”
“是孟佳的问题。”
好得很,两个被问责的对象异口同声,上赶着认领锅。
她妈已经努力压着心疼和火气了,彭阿姨约摸也是看出来,咳了一声解释道:“那夜给你打电话与霏霏说话的时候发生的事儿,怕你担心才不敢同你说——也是怕霏霏再想不开,就只能找你。”
“但是好在一切都无大碍,约摸也是这个事儿,佳她,她才赶着把事情全做完,好送霏霏与你团聚,你要是怪,就怪我好了,是我没看好霏霏,是我没管好孟佳才对。”
这一招以退为进成功把她妈快要兜不住的情绪都压回了水平线,王霏霏站在原地看着彭阿姨伸手拉住她妈的手,而她妈也没再把手抽回去,也就知道彭阿姨成功了,想来也是荒唐,彭阿姨这手段也被孟佳克得死死的,那人是半分半点没继承她妈的分毫。
不过...
她妈的注意力自主转移到了她也同样关注的点:“佳把——”
彭阿姨没接话,在王霏霏收敛住自己望向母亲的视线后,听见她妈妈压低了声音继续开口:“她只同我说事情都安排好了,已经都安全了,那孩子是...?”
“能转移的债务执行人都已经转移了,不能转移的她应当都以霏霏的名义还清了,先前担心是担心当初老王招惹的那群亡命之徒,若是他们晓得霏霏还在国内,怕他们起了歹念将霏霏再抓去地下市场——你知道那里乱得很,一个无父无母的漂亮omega要是没人庇护,他们就故技重施再抓去拍卖一次还债。”
“佳就防着我们所有人,连我也不清楚她把霏霏藏在哪里,直到前几日听说有几个人被抓起来了,应当是她做得什么手脚,既然她说是安全了,那应该就是安全了。”
还债,排除威胁,归还财产,放她自由。
乍一听起来,连她都要动容,王霏霏低着头摩挲手腕上的疤痕没说话。
要是冲着彭阿姨的说法,连带那些囚禁也都是为她好的戏码被误解罢了。
“那...你知道佳前几日去找我,交给了霏霏一些东西吗?”她妈似在犹豫孟佳拱手送上的更多。
而彭阿姨颇有些坦然的打消了所有的疑虑:“她爸爸半年前就已经彻底卸任,现在孟家是她在管,她要怎么做都是她的事,我们两个已经有足够的养老钱,更何况——”
不知是不是错觉,犹豫的视线扫过来,彭阿姨几分自嘲:“更何况我和老孟压根管不着她死活,那孩子天性凉薄,养也养不熟。”
“我和老孟只是想能力范围里,能护住你们母女就成,既然事情成了,那别的也都管不着了,你和霏霏好好地,我们良心也过得去,毕竟当初若是我和老孟松口,没准熬一熬老王也不会做傻事,害得你们母女遭这么多罪。”
原本放在手背上的手被反抓紧:“当年的事是她爸爸鬼迷心窍,于情于理不能怪你和老孟,就算你们答应了让佳佳和霏霏联姻的提议,老王究竟是要拿女儿换钱还是想拽着你们下水,还有佳佳什么意见,都是未知数。”
这话题越跑越远,王霏霏皱紧眉头去看她妈,才意识到当初她听闻过她与孟佳的名字一起出现过不是幻觉,只不过那时候的孟佳与她早已不算熟络,又哪里能扯到联姻这件事儿上去,归根到底就如同她妈所言,或许当时她爸只是想裹挟还有些旧情的孟叔叔下水,拿女儿换钱罢了。
但是孟佳什么意见?
她能有什么意见,捏着手腕的手掌收紧,怎么听起来她妈还担心孟佳不想与她有瓜葛的样子,就算是再不济,也轮不到孟佳来挑她的好坏不是?
只是稍不留神,跟着两人话题跑偏的还有她的思绪,可惜当事人是没有分毫察觉不对。
“那你,能原谅孟佳那白眼狼让霏霏吃了这么多亏吗?”
彭阿姨的图穷匕见,没让她妈反应过来,却让王霏霏率先回过神,她狐疑的瞧着她妈,担心她妈会不会着了道,可惜能看透狐狸心思的只有狐狸,她妈竟挣扎片刻望着她,只对视一眼她已经知道她妈内心动容,彭阿姨手段高高的,连着她也无能为力。
“你告诉妈妈,你和佳闹脾气,究竟是在闹脾气还是...”她妈妈迅速看了一眼身边一副任人宰割般流露诚恳神态的好友,“还是你当真讨厌她。”
讨厌两个字没吐出嘴,王霏霏眼眸微闪仿佛看见了彭阿姨耳朵上竖起的毛茸茸狐狸耳,那两个字当真是不吐不快,却在她母亲的视线里久久没见到光。
讨厌,或者不原谅,或者不在乎,但凡给出一个答案,彭阿姨的小心思估计就全数落了空,她母亲也绝不会再在她面前提起孟佳半个字,只怕就算日后与彭阿姨还是好友,也不会顾及彭阿姨半分情面,出于护犊之情连带着见不得孟佳。
可是,她错估了另一个人图穷匕见的时间点。
向来笑吟吟很难窥视真实情绪的彭阿姨选择望向她的眼睛与她对视,在漫长而冷酷的沉默里,随着她母亲望过来的目光逐渐冷淡,彭阿姨的目光也慢慢软化,最后慢慢呈现出罕见的弱势和央求,陌生的有些荒唐。
王霏霏不自主的情况下自己将自己手腕抓得泛红,抿着冷漠的唇线启合准备说出最确切的答案:“不在...”
“孟佳从小就有心里问题,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就算我是她妈,也一直觉察不到她有多在乎亲生父母,所以你们小的时候,我会央求你妈妈看在朋友情分上,让年长一些的你去陪陪她。”彭阿姨迅速打断了她的回答,同时攥紧了手里好友的手掌。
“我只知道她很喜欢你这个姐姐,我提过要不要给她生个妹妹,但她的性子,现在你应当比我更了解,她只要没笑着点头,孩子生下来她估摸能背着我给她弟弟妹妹掐死,从小就生人勿近的小畜生,养不熟的。”
真不知道孟佳听到她妈这么评价自己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不过就算彭阿姨当着她的面说这些话,浮现在王霏霏眼前的也只有那人似笑非笑的神态,孟佳的状态只有两个极端,疯,和虚伪的完美。
“她分不清什么是喜欢,她也不会合理表达,稍微长大一些,我发现她变得“正常”许多不是因为心理治疗起疗效,而是她学会了窥探他人心思,再做出反应去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如果她发现这招不管用后,就会陷入对他人的怀疑,然后对达成目的的方式调整,当然一般都不是什么好方式。”
“阿姨想说什么?”她打断彭阿姨的话,敛眸沉声阻止彭女士继续温水煮青蛙。
现在才是彭阿姨图穷匕见的时候,有她妈妈在场,连带着她说得话也少了些尖锐感,但这不代表她愿意听下去。
彭阿姨把准备好的说辞收回去,沉默几秒后,轻声细语叹息:“她有病。”
总结的很好,但这不是理由,不能因为一句她有病,有毛病,有天大的毛病来洗白她那些罪该万死的偏激行为。
“佳已经十来天没去公司露面了,我联系不上她,她名下所有的房产我都派人去找过,也查了她行程,全都杳无音信。”
“你原不原谅她都没关系,但看在我的面子上,只有你能解开她的心结。”
“你帮帮阿姨吧。”
在沉默将气氛压至冰点的时候,彭阿姨柔软的目光逐渐冷却,王霏霏却抿着唇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头也不回消失在公寓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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