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上的夜幕比起内陆来说,要更美丽深邃些,光线不足的时候平日里蔚蓝无际的海变成了某种难以描绘的深色,与海平面交接的天空因日暮被云彩覆盖,斑驳成了不同的绚丽色彩,海浪声伴随着绸缎似的白色浪花打破海面一成不变的深色,降了温海风刮着湿气吹到岸边,风拂过鹤熙垂在肩头的银发,美得危险的女人坐在简陋的木制椅上,身后便是这样壮阔深邃的景色,宛若坐拥山水色的帝王,悄无声息的肆意弥漫气势。
一个小时前趁着卸货空档溜到船上要偷走宝贝的两个海盗都在她腿边,一个死一个残,高个儿还在呻吟,但鲜血顺着四肢的伤口流到绵密的沙粒上,不声不响凝聚成了一大块斑驳的深色,海腥味混着血腥味怎么闻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味道,而一尘不染的女性alpha弯起眉眼唇角上扬,像极了从深海爬上岸边的蛇,慢悠悠的用腿边猎物的逐步死亡来警告敌人。
毒蛇的目光实在惹人发毛,即使是常年刀头舔血的海盗也不一定招架得住,因为光线慢慢黯淡,简陋码头的两个照明灯在远处打开,站在鹤熙面前的一排海盗前唯一话事人半张有刀疤的脸隐在昏暗里,对来问罪的女人十分谨慎。
“威瑟利将军不愿意出面,所以让你来见我?你说话算吗?亲爱的——抱歉,你叫什么来着?”银色的蛇嗓音优雅温柔,却句句针锋相对,丝毫没有传闻中好说话的模样。
“迈克,叫我迈克就行。”
明明看上去手无寸铁的人是她,面对迈克和他身后一排二十多号的持枪海盗和雇佣兵,女性alpha的发言却丝毫没有胆怯。传闻中来自东方的银蛇的确不太好对付,刀疤脸的海盗重重吸了一口气。
“啊,鹰準迈克,久闻大名。”
鹤熙嘴上说着久闻大名,眼神却没有丝毫波澜,西海这片海域最关键的贸易线路从遥远的东方拉长呈裂缝状扩散到整个西域大陆,其中接壤国家就有三十多个,这条海路涉及海上领土纠纷大约掺和了其中一半的国家,因为是历史遗留问题间歇争了七十多年都没有什么进展,于是整条峡间海路被称为银色妖精,因为妖精喜欢纷争和恶作剧,这条峡间海域也成了最致命的纷争之地。而威瑟利将军这个人不止是个简单的海盗首领,他人生前三十年的履历光伟正,是隶属某国的海军将军,因二十年前一起跨越五个国家的奴隶贩卖黑色产业链曝光,反被牵扯成了弃子被顶上自己国家的问罪台,于是就发生了臭名昭著的策反事件,威瑟利本人带着手下一半的军队逃亡银色妖精,并在流亡的十年里靠着一些曾经的人脉重新站稳了脚跟,随后因为周边国家战乱开始流亡海外的雇佣兵也被他收入麾下,真正的威瑟利势力才建立起来,短短二十年银色妖精的一半黑色控制权都在威瑟利手下。
眼前的刀疤脸,也是当年和威瑟利一起流亡的鹰準副将迈克,传闻里这个人在还是海军的时候与威瑟利将军镇压了十三起海盗叛乱,又在随后一起流亡的日子里靠半条命和一发狙击枪千米索敌换来了威瑟利左膀右臂的地位。
事实上,梅洛的军火供给不一定是威瑟利手里货源最大的,却一定是最稳定的,所以即使交易是放在偏僻海岛,威瑟利也派了迈克前来确认交易流程,反而也可以被认定为对梅洛掌权人之一的鹤熙某种程度的重视。
迈克不像那些杂兵喽啰,出身海军的他身上多少有些军人的肃杀和正气,虽然流亡的海盗生涯将那些正气磨平,多添了匪气与狠厉,也不影响他在这些身份成分为普通海盗和野路子雇佣兵的家伙里鹤立鸡群。眼下这位站在原地就如同山林野熊一样的疤脸大汉面对鹤熙问罪的架势没有分毫让步,不过也拿出了诚意:“阁下想要什么样的结果,我可以代替将军全权处理。”
鹤熙交叠了一双长腿,白色西装面料极好,与这破败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她微微向后靠,伸手要随她下船的员工将一个深色布袋搬到二人中间,掀开布袋里面是死去的船医,因为是被拧断脖子死去,脖颈呈现怪异的角度,迈克灰色的眼眸往下扫一眼就望向还挂着微笑的女性alpha,鹤熙轻轻叹口气:“你的人不听规矩偷上了我的船,要偷我的东西,还杀了我的人,一条命换一条命我有点亏,你懂我的意思吗?”
“阁下的东西?应当没失窃吧。”迈克的声音低沉像是山林的野熊。
银发女人皱起眉显得十分困扰:“我很宝贝那样东西,所以我才会跟这趟货,所以我也能在第一时间回去发现这两只老鼠,如果我的宝贝丢了,我要如何和你解释我有多心痛呢?”
迈克听得出女人话里的危险,灰熊一样的眼眸在尸体和女人之间转动,流露不符合外表的精明,却听得笑吟吟的女人继续说:“我会足够心痛到失态,比现在要失态,你可以理解我会疯,像是疯子一样,或者说就是疯子,我不仅会以生意为代价要求威瑟利将军给我一个交代,我也可能不在乎继续交易的可能,当然如果威瑟利将军不打算给我交代,我就用我的手段——”
“杀光,这座岛。”
毒蛇,迈克灰瞳缩了缩,或许别人只当眼前手无寸铁的鹤熙是在说胡话,但在来这里之前威瑟利将军曾交代过这是条十足的毒蛇不应当有任何轻视,梅洛不仅和威瑟利将军有生意往来,也与将军的竞争者以及部分海军都有私交,所以实际上这句话,对方的确能做到。
比起来自毒蛇的威慑,迈克更清楚对面笑吟吟的女人是动了多大的怒才会这么直白的说出尖锐的话,这就是鹤熙明晃晃摆给他的态度了,显然威瑟利将军不会允许他惹怒这个人。
于是迈克从喉咙里咕噜了一声,低沉的声音清晰传到整个海滩:“为这件事我代表将军对您感到抱歉,这是一批新来的雇佣兵,所以理论上也算我的失职,看在您的宝物没有失窃的份上,您希望得到什么样的解决呢?”
鹤熙的半张脸隐没在光影里,嘴角的笑意也逐渐消失,海风变大了吹得裹着船医尸体的袋子不停作响,死一样的寂静蔓延许久,久到迈克已经在思索如何与将军沟通棘手的情况时,银发女人展颜复而一笑,活色生香得让人不禁皱眉。
“我随船的船医只有这一个,他的命多值钱你应当也知道,年纪轻轻殒命在这儿,梅洛当然会出钱安置他的家人,但尸体就带不回去了,所以我希望迈克先生能帮忙安置好。”
这是个简单到离谱的要求,迈克微微颔首,脸上的刀疤却因为未曾放松的谨慎变得更为狰狞:“还有呢?”
鹤熙站起身来掸掸腿上不存在的灰尘,又露出自己受了伤见骨的左手:“我的手不太能留疤,方便给我个医生跟船帮忙吗?”
上流社会的生意人,还是女人,见个血都是问题,何况这深可见骨的伤口,不过迈克微微对面前的女性侧目,即使放在刀头舔血的海盗身上,这样的伤口也能让人呼痛不短时间,毕竟肉眼完全看不出是否真的伤到骨头,如果伤到骨头这只手没准就留下问题了,鹤熙居然能面色轻松的带着未处理的伤口与他对峙这么久,他灰瞳倒是凝住了几分认真:“当然,请问您还有别的要求吗?”
“这是你的问题了,不该问我,我已经说完了。”毒蛇笑得温雅模糊性别,细皮嫩肉的女性alpha如果不是海风都盖不住的苦杏仁味震慑,但看皮囊会错认为爱笑的omega。
棘手的问题交给迈克,鹤熙只丢下话却没有分毫要走的动作,片刻,迈克眯着眼摆摆手,身后的海盗们部分自觉后退,留下几人稍显茫然站在原地,身后的同伴果决举枪,砰砰砰几声枪响回荡在海滩上,远处海鸥被惊扰飞起。
地上蜿蜒的血液又将沙粒浸成深色,多出来的几具尸体无声无息倒在沙子上。
鹤熙慢悠悠的看着,眼底没什么神采。
“这一队雇佣兵不识相,这样的赔罪您觉得怎么样。”迈克灰瞳锁定鹤熙。
是亏本买卖,用几条不值钱的废物的命,就把她糊弄了过去,她的确是跌份了,但鹤熙本意也不想将对方逼太紧,于是抬抬眼皮:“同威瑟利将军说一声,这批货按照通率涨价十五个点,毕竟,说出去可能都觉得我很好欺负了,我可真的亏。”
迈克犹豫了片刻,但鹤熙眯着眼笑,若有所思回过头望向停靠在码头边的货轮:“不过宝贝安全,什么都好说。”
“辛苦迈克先生等会将医生送上船,否则我的左手可能撑不过这一会儿了。”银毛褪了问罪的架势施施然带人往回走。
迈克身后靠近一人,轻轻忒了一口小声道:“哪里来的这么大气性,带了人命走还要单方面涨价。”
“打电话通知将军,都别惹事了。”
枪声不仅惊动了海鸥,也惊动了凉冰。
本来铺在地上的地毯被陌生alpha触碰,味道着实不好闻,孕期的凉某人别别扭扭给毯子推到角落依旧觉得空气里残留讨厌的味道,开窗散味时一阵冷风灌入,吹得孕妇有些瑟缩,枪声就是这个时候传来,惊得女人后背僵直。远远能看见码头灯火,凉冰虚虚望了一眼,胃部如沉石般古怪不安,双手虚放在隆起的腹部,靠着掌心那点热度缓了神坐在椅子上。
鹤熙留下的枪就放在桌子上,alpha离开前的戏言留在耳边,凉冰垂着眼皮觉得前不久才感觉到的自由喜悦如今多么珍贵,伸手去触碰冰冷的枪械,脑子里想的却是鹤熙白皙细长的指节包裹金属枪身的画面,不由自主的,她也会幻想不该幻想的人拿枪的模样。
凯莎,也碰过枪吗?
这念头凶猛得涌出将她思绪扯回某人身上,金色长发,浅金双眸,天神端坐檀木书柜前,半阖着眼假寐,在某一刻睁开眼遥遥穿过时空与她对视,眼底是深不可见的旋涡——
“凉冰。”
“凉冰!”不是凯莎的声音,鹤熙回来了。
银色发丝如月华之光垂在白色衬衫肩头,鹤熙半跪在她腿边伸手去抚她的脸,这动作她从未见过把优雅刻在骨血里的鹤熙做过,某一刻竟有“我也配?”的荒唐感,她慢悠悠抬起眼没有挣脱鹤熙的触碰,alpha似乎轻轻舒了口气:“窗户开着不冷吗?”
薄薄的毛毯从身后披上,鹤熙单手将她拢在毯子下,重新半跪在她腿边,只不过这一次是直起腰来,额间轻碰了一下她额头,交错呼吸里弥漫着雪莲的清香。
凉冰看见鹤熙垂在腿边的左手,扯过去止血的布料早就不见了,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还在簌簌流着血的手指,稍稍偏一偏角度能看见横割了四根指节的伤口,还有小指第二节指腹伤口处的骨色,用触目惊心来说毫不夸张,某一刻omega甚至在质问自己到底晕不晕血。
像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伤口的主人居然还挂上了惯常的笑脸,用狼心狗肺的调调道:“你要不要尝试关心我一下?”
凉冰张开嘴准备开怼,却觉得喉咙也堵了一块石头,最后无力的放弃,敷衍的嗯了一声,她瞧着鹤熙这张脸会心烦,从鹤熙给她穿鞋那次,到鹤熙将她千钧一发救下,这种感觉指数上升,她慢慢收拢散乱的心神,下颌被不轻不重的力道捏住,鹤熙冰冷的吻就印上了唇。
完蛋,她这次是真的,才出虎穴又进狼窝了。
凉冰闭上眼睛的时候,没头没脑在心里戳破了那层视而不见多年的窗户纸,双手也顺着对方还带着寒意的脸滑落侧颈,掌心是独属于鹤熙的冰冷体温,她被冻得缩了缩手,于是一把抓住了鹤熙的领口将人拽紧,回应势均力敌的吻。
这个吻大概是触碰到了鹤熙的神经,因为自此alpha便像换了个人,分明是冰冷的吻却仿佛要将她拆吞入腹,和凯莎鲜少的亲吻特有的慢条斯理不同,也与小红毛不动神色的克制不同,鹤熙舌尖顶入她唇齿掠夺,即使是她回应了一样的热烈,鹤熙也像是冬眠后的蛇初次捕食一般,似乎松了口就失去了宝贵的猎物那样不管不顾,将她唇舌吮舔的发麻。
要不是门被敲响,凉冰觉得自己晕晕乎乎大概能被鹤熙吻晕过去,的确缺氧的感觉在鹤熙松开她后得到缓解,鹤熙恋恋不舍的啄着她下颌,冰冷又热烈的呼吸丝毫不克制的落在她脖颈,痒丝丝的,带着被盯紧的紧迫感。
“你是,呼,没吃过肉吗?”凉某人蹙眉,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晕,一边喘一边贴着近在咫尺的银色鬓发抱怨,但这喑哑跑了调的声音太软,成了软绵绵的撒娇。
贪婪又不克制的吻落在她侧颈薄薄的肌理上,鹤熙就像是面具撕了之后破罐子破摔一样,竟然轻笑一声:“还真没吃过,小凉冰信吗?”
我信你个鬼!凉冰一把推开她,染了水汽的桃花眼微冷,老实说她亲过的三个alpha里就只有鹤熙技术最好,还敢和她没皮没脸的开荤段子,要不是顾忌着这家伙受伤,她应该更用力推的。
实际上鹤熙的确被她推得后仰,但alpha完好的右手撑在腰后,纤长的脖颈视觉上被拉长,清冷优雅的模样不复存在,只眯着双眼微笑,软绵绵的像是个被欺负的omega,不过很快鹤熙就收拾好了情绪,起身靠在桌边正好将左手放在了凉冰看不见的位置,对着门外应了声。
来人意外的是个长相秀丽的omega,不仅鹤熙,连凉冰也稍稍愣神。
女性omega穿着一声整洁白大褂,长发高盘在脑后露出后颈贴着的抑制贴,脖子上也挂着明晃晃的项圈,那是专门针对有威胁性的alpha的工具,避免被咬。
看来迈克为了修补与她的关系下了血本,鹤熙不禁轻笑。
凉冰直接起身裹着毯子往里走,银发alpha伸手去捞将人捞在怀里,小凉冰不配合,皱着眉在她身前乱动,鹤熙笑眯眯伸手按住了凉冰的腰:“跑什么,检查一下身体。”
这张脸实在太有欺诈性,特别是刚才那一瞬间的场景鹤熙像极了个被推开的omega大美人,凉某人在心里恶狠狠的有爽到,于是轻哼一声:“应该是你的手要紧吧,笑得挺快呢你。”
平时比凯莎还会装正经的人稍稍懵了一下,足智近妖的鹤熙很少错愕,也只是片刻,那张脸十分懂事的流露狼心狗肺的笑:“醋?”
醋你妹,凉冰寻思抬腿给鹤熙踢开,瞧着那张尊华之气不减的脸笑得温润,只看见了鹤熙毫不遮挡的野心。
真是,翻了个大车。
因为没有专业设备去拍片子,所以无法准确估算鹤熙的到手底有没有伤及骨头,医师给鹤熙处理伤口的过程过度血腥以至于凉冰实在没看得下去,端了杯温水面色苍白的回了卧室隔间,等外面的动静变小足足等了四十分钟,凉冰侧躺在床上竖着耳朵听医师离开,随后鹤熙走进隔间,床陷下去一截,她没给鹤熙留空位,但这本来就是一张双人床size的单人大床,即使她躺在中间鹤熙也有办法挤上来。
身后贴近的身体体温稍低,凉冰绷紧后背伸手摆开腹部揽上来的手臂,但念及这只胳膊是左胳膊,乱扯会扯到鹤熙左手的伤口,动作幅度小了很多。
鹤熙也太了解如何抓她心理了,清隽的声音慢悠悠的喊疼,凉冰停了手,颇有几分赌气的给鹤熙让了让位置。
“凉冰。”
安静的夜,狭小的空间,暧昧的气息交融,凉冰放软身体的时候听见鹤熙在身后用古怪的声音喊她的名字,她想假装睡着,于是睁着乌墨色的下垂眼虚虚望着床沿不动声色。
鹤熙的手贴着她腹部拂过,动作轻柔引得她发痒,后颈也有alpha特有的呼吸,清浅又危险,omega蹙眉察觉到腹中的小东西不高兴了,但小崽子没那么不懂事的要一直折腾她,似乎只是简单的警告她不要同除凯莎以外的alpha太过亲密。
“你要不要回头看看我。”
鹤熙那张脸,太有欺诈性,狗都不看。
“那你不要睡,听我和你说话。”
不嫌累吗?一天天事情这么多。凉某人蹙紧了细长的秀眉,眼底有恶劣的戏谑和不耐烦。
“不想理我......”
鹤熙是不是装omega上瘾啊,这幅口吻像极了她才是个负心薄幸的alpha,仔细听连声音里该有的颤音都没少,要是被凯莎知道不晓得鹤熙是不是要跪着回去。
“那我——”
她装不下去了,挺着稍显臃肿的腹部翻了个身,黑色发丝黏在侧颈,弯曲出甜软的弧度,只是瞪着一双下垂眼,在昏暗的光线里瞧见鹤熙冷白皮在夜里也自带光芒,那双薄唇启合吐着她不想听的字眼,凉冰打断:“你想给我灌什么迷魂汤呢?”
鹤熙唇瓣动了动,最终闭紧了,抿出苍白的弧度。
像是黑夜里藏着的刀锋,不见光是因为不想见血。
她们贴得很近,近到空气里让她不适的苦杏仁味悄悄露出了个头,凉冰轻轻提醒:“我怀着孕,你味道重了!”
终于,那双在黑暗里抿得陌生的唇复归惯性笑容,苦杏仁味重新被雪莲香覆盖,鹤熙的鼻尖吐息温润气息在她唇瓣上。
“你真伤我的心...小凉冰。”鹤熙重新用半真不假的调调走心念道。
凉冰皱眉烦了,伸手摸到狗女人的下颌,纤细指节按住那双薄唇:“嘘,我困了。”
指腹被湿软的舌尖舔过,凉冰兀自缩回手,在黑暗里也能猜到鹤熙脸上挂着的笑意,依旧是一百分的完美笑容,不用想也知道,只不过明摆着要戏弄她。
亲密的,让人不安的戏弄。
她知道鹤熙要什么,蛇已经出洞,怎么塞的回去,她没有那么大能耐。
于是重新伸手抚摸过鹤熙下颌线,肩颈线,最后勾勒着那张美人轮廓,拇指和食指捏着鹤熙小巧耳垂凑过脸,嘟囔着别说话,啃咬上柔软的下唇。
意思一下给些好处,赶紧睡觉吧。
鹤熙黏黏糊糊的吻她,吻得她心头发痒,这是在杜蔷薇和凯莎身上都得不到的热切和贪婪,也不是鹤熙让她熟悉的气质,但偏偏勾得她发软,因为那骨节细致的左手触目惊心的伤口,牵扯到血液与危险,这个吻她接受起来无非是图个心安。
但她的心是冷的。
鹤熙撑起上半身低头加深这个吻,银色发丝垂在她脸侧,凉冰伸手拽了拽,鹤熙也没有停顿,肆无忌惮的蔓延着要走火的气息,她重重咬了牙关纠缠的软舌一口,鹤熙才不动神色退开几寸,黑暗里鹤熙眼瞳是群星的色彩,危险而美丽。
凉冰颤巍巍呼出带有甜味的香气,然而紧跟而来的话却在黑暗里刺耳异常:“我怀着凯莎的孩子,你不想顾及我,也要顾忌一下这孩子。”
鹤熙的脸近在咫尺,一层黯色的纱笼罩,遮去任何人窥探神色的可能,许久之后alpha轻笑一声:“我知道。”
完好的右手手掌触碰omega的头顶,顺着乌黑浓密的长发发根揉弄。
凉冰虚阖眼皮继续道:“我要和卡尔联系。”
鹤熙低头像是仔细确认她的话,慢悠悠的开口:“想都别想。”即使隐约能猜到真相,凉冰此刻也止不住心口一沉,可鹤熙还没有结束,温润的笑声变得意味不明,贴紧她的唇重复一句,“凉冰,想都别想。”
有医师的照料也不能确保鹤熙的手不会留下什么问题,于是货轮启航的第三日便停在了就近可靠岸的港口,鹤熙的小助理去给鹤熙办好了医院预约手续,夜幕时分船上员工都已经休息时,小助理看着鹤熙身后带了个人下船也显得无比震惊。
黑发的omega美艳憔悴,倦怠的神情在那张老天偏爱的脸上出现也仅仅是为了给女性omega的美丽平添一份易碎感,即使是beta也忍不住会对这样的人产生怜爱之情,但小助理知道对方身份,虽然未曾见过真人,但小半年前的新闻发布会上惊鸿一面,梅洛集团最小的继承人,凯莎的亲妹妹,那副绝对让人印象深刻的脸她不会认错。
而对方现在,腹部臃肿的被鹤熙牵着手慢慢领下船,全然一副没什么气力全心依赖的模样。
着实是有些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
威瑟利给的医师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也跟了下来,亦步亦趋跟在鹤熙身后。
小助理开着租来的车顺着导航行驶在路上时,后座的凉冰软绵绵靠在鹤熙身上,银毛闭目养神的模样有几分冷艳,连带那张轮廓也凌冽了几分,凉冰低头晃了晃鹤熙握紧她的手,换来银毛alpha睁开眼扫视她,她扬起脸和鹤熙亲近,银毛温柔的侧脸俯身,像是配合她咬耳朵,然而耳尖暖气流窜,凉冰戏谑:“那个omega喜欢你,我看出来了。”
小狐狸的桃花眼眯紧,慢悠悠的望向副驾驶的医师,目光在医师脖子上的项圈处转了转,猫唇微微一翘,像是拿捏了什么秘密一样。
鹤熙勾着唇似笑非笑,笑意达不到眼底,贴着女人的鼻尖轻声呢喃:“哦?何以见得?”
“她对你的伤很上心,她给你换药的时候经常看你的脸,她不怎么喜欢我。”凉冰没心没肺的撇撇嘴角,似乎还有一些小失望,也不知道失望是不是因为最后半句话。
鹤熙将女人脸上鲜活的微表情全部纳入眼底,而后轻描淡写的回应:“我喜欢你。”
像是羽毛也像是刀片,出口悄无声息入耳却像重物坠地,凉冰唇角的笑意挺直一瞬,就自觉将这句话当做耳边浮风,真真假假,怎么去听都是四方监笼,困得人心生倦怠。
“无趣。”omega闭上美眸淡淡说。
鹤熙眼眸清冷,扬起下颌唇瓣蹭过女人发丝,像是回应:“我觉得有趣。”
怎么想也不会料到她与鹤熙会走到今日一步。
凉某人端坐在医院病房的飘窗边,望着不知名的树林发呆,病床边是威瑟利的医师在细致的给鹤熙递水果,落后海滨城市有些水果没那么便宜,omega大早就出去提了不少回来,不得不说是真的上心。
骨头没事但伤口感染,为了不耽误货轮进程鹤熙她们留在了这里的医院做紧急处理,凉冰也只能乖乖呆着。
“凉冰,你在看什么。”鹤熙压根没换病号服,穿得整齐靠在床头输液,出声的时候先是喊了她的名字,准确的唤回神,才询问第二句。这样她就不好插科打诨了,凉冰慢悠悠的回答:“鸟。”
下船的时候凉冰穿着船上的睡衣,外面被裹着一层薄毯遮去身形,到了医院安顿前鹤熙吩咐小助理去附近商铺给她买了几件换洗衣物,小助理带了几件普通衣物回来,凉冰偏偏看上了件波西米亚风的长裙,黑发雪肤唇红齿白,淡蓝色的长裙遮着臃肿小腹,露出的双臂修长纤瘦,迎着光挺直了背,气度不凡的金丝雀渴望窗外的自由。
现在,是鹤熙在囚禁她。
“吃水果吗?”银发alpha收回眼底的试探,扭头推开威瑟利的医师递过来的苹果,反而又沉声温润开口,“你得补充一些维生素,为了孩子。”
完美到有些虚假的微笑挂在嘴角,任所有人来看都会错觉女人腹中怀的孩子是她的,威瑟利的omega医师眼神闪烁片刻,将苹果切成了小块安静摆盘。
窗边的女人侧过脸,眉宇凉薄:“鹤熙,你闭上嘴让我静一会儿。”
“你自己来堵,不是更方便?”银发女人眉眼弯弯,丝毫没有被警告的样子。
凉冰好久不用脑子了,乍一转还有些疼,鹤熙也不会放着她老老实实思考,于是懒洋洋起身,斜眼看了仍然在和手里的水果刀与水果缠斗的医师,踩着平跟拖鞋慢悠悠来到床边,鹤熙冲她软绵绵的笑,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示软的时候能换来凉冰某些隐秘的开心,银发alpha十分乐意放下架子。确实,一张模糊性别的脸,鹤熙软起来像极了omega,倒是让被示好的人感到愉悦。她想了想,抬腿爬上单人病床,在银毛略显惊讶的表情里,撩起裙摆直接跨坐在鹤熙腿上,伸手托住鹤熙的脸稍稍用力,这动作大逆不道得厉害,因为即使鹤熙被捏住双颊没反应过来,同鹤熙几日相处的医师被吓愣手里水果刀直直落到地上。
鹤熙眨眨眼,笑意染上了温度没那么虚假,腿上是不算轻盈的重量,脸上是凉冰双手的温度,下垂眼乌黑空灵,垂下的眉宇淡漠凉薄,凉冰的脸落在她眼眶,与她心底的轮廓重叠一致,鹤熙本意仍是想逗弄omega两句,却不曾想凉冰伏过身猫儿似的亲了上来,临近唇齿交融先一步眸色失神的却是鹤熙,凉冰的声音落在唇畔:“我亲了你,你能安静多久。”
鸦色蒙住了星彩的眼瞳,鹤熙的笑容稍稍冷却,望着近在咫尺的女人,“看你表现?”
凉冰皱眉,还动手指掐了掐她的脸,一股子要挠人的猫儿样,扭过头冲低着头的医师道:“你要观摩?”另一个omega坐在原地半晌,注意到鹤熙的目光只落在张牙舞爪的美艳女人身上,起身离开房间甚至还关上了门。
“为什么不让她看?”鹤熙眯起眼睛问,她不觉得有能耀武扬威的机会凉冰会收敛,还是说凉冰压根不想将这些耀武扬威的特质发挥在她身边?
“怕你味道重了害人家。”
凉冰重重的亲上来,像是走心的啃,鹤熙右手输液左手被裹住一时之间竟无力回天,只能蹙眉顺着omega不轻不重的啃,她乖顺的配合也让坐在她身上的omega察觉,凉冰放缓了节奏,舌尖温顺舔过她下唇,鹤熙重重呼吸一声:“你不怕?”
她趁机探过去的舌尖被轻咬,鹤熙愠着不露声色的气,凉冰松开捧着她脸颊的双手,后仰了脖颈中止亲吻,“鹤熙,凯莎是假正经,你只不过是看起来假正经,你比谁都正经。”
这可不是个好评价,鹤某人唇瓣被舔的潮湿嫣红,一张好脾气的脸慢慢退了伪装,“哄我没用,我不正经。”
还有人自己评价自己不正经的?凉冰仔细看着对方那张愈发严肃的脸,心里知道事态严峻需要及时撤退,正要起身鹤熙轻抬输液的右手,眼皮都不眨一下拽掉针头,垂在空中的针头冒着液体,鹤熙手背也洇出鲜红,随后那只手扣在了她后腰。
“小凉冰,我一点也不正经,我只是喜欢这样逗你。”
凉冰皱眉与她对视,慢慢在脑子里给她身边所有alpha都扣上了变态的帽子,除了小红毛。
“在想什么?想跑?想后悔?想找机会?想你原来这么不了解我?原来我也不是好东西?”
每说一句话,鹤熙脸上的笑容就更胜一分,说道自己不是好东西时,肉眼可见鹤熙连眼睛都冷了下去,凉冰被按在原地看得真切,她觉得鹤熙是蛇,是条美女蛇。说谎话对凯莎没什么用,对鹤熙更没用,凉冰寻思自己早就开始孕傻,就不要和毒蛇犯险,轻飘飘的应了一声:“嗯。”
这份走心的豁达让鹤熙微微挑眉,alpha慢悠悠的笑,贴紧凉冰脖颈,苦杏仁味冒了头。
“那还是你的错啊,凉冰。”
全都是你的错。
鼻翼里的味道苦涩难耐,凉冰嗅了几口头疼得更厉害,对啊是她的错,但凡她当年稍微脑子急转弯,没准能发现站在凯莎身边的鹤熙,望向她的目光,从来都不单纯。
她为了怕麻烦,竟然自我洗脑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