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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时间内借助ARI调取查看了三天的监控视频后诺曼不得不在按响门铃等待回应的间隙倚靠在围墙上休憩,熟悉的眩晕感再次席卷了他的身体,像苦海里被浪潮击打的一叶小舟。他只能通过不停深呼吸避免自己呕吐在别人门前,想想案件,你能做到的,这是个堡垒,监控显示只有安妮和鲁比出入过,前门店铺的监控记录了一些顾客和店员的身影。据调查巴契经商非常诚信,但对妻女不好,会不会是妻子因恨杀人?他对店员怎么样,会不会是谁伺机报复?该死,清醒点,这些和侧写出的凶手形象都不吻合。房子周围没什么痕迹,凶手是怎么做到的,找能出入其中的人里应外合吗?
在他觉得太平洋已被垃圾填满的时候[ 往海里倾倒垃圾非常不好],门那边传来了动静,“请问你是?”门缝里传出年轻女性的声音。
“诺曼,呃,杰登,FBI,我奉命前来调查安戈瑞·巴契死亡一案,这是搜查令。”拿出搜查令和证件的手抖得厉害,他甚至觉得对方不一定能看清上面的内容。“我还以为这个案子不会有人管了,请进。”一名身材瘦削的女性打开了家门,灰棕色头发由于缺少营养而有些毛躁,这张脸已经迫不及待地把主人生活不幸的事实向外吐露了个遍。她不会是凶手的,在见到安妮本人后诺曼对自己的判断更加坚定,太瘦弱了,根本无法独立完成移动安戈瑞然后杀害的行动,凶手一定另有其人。
他几乎是跌在沙发上,把主人递过来的咖啡一饮而尽,“您不太舒服吗?”安妮关切地望着他,不知道警局为什么会派一个这么苍白柔弱的人过来查案。“没什么,有点低血糖。”他扯出一个微笑,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安妮·巴契从桌子一侧的糖果盒里选了几颗摆到他面前,“如果不嫌弃的话,请尝一尝。”他剥开其中一颗推进口中,刚咬开巧克力花生酱的味道就在嘴中蔓延开来,香甜的味道让他的焦虑减轻了几分,“谢谢,我们开始吧。”
“13日晚上你和丈夫吵了一架对吗?听说你们的关系不太好。”ARI开始录像,所有异常之处都会被放大。
安妮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声音有些颤抖,“是,没错,那天的调料不太合口味,他就掀翻餐具还砸坏了很多东西,”安戈瑞·巴契因多次家暴而被邻居向社区举报过,警察也试图处理但因没有确切证据而不了了之。“这么多年都是如此,我想过离婚的,但是他威胁我一旦离开就不会好过,我无计可施。”因取证困难而被迫深陷家庭暴力的例子不在少数,看来这部分符合事实,安妮有杀他的动机。
诺曼叹了口气,又一个被死板的取证程序所困的不幸女人。“他当晚喝了多少酒?”
“不太清楚,我趁着他与空气对骂的时候带女儿上楼了,第二天下来后发现客厅桌子上和地上有很多不同种类的空酒瓶,其中有一款是他常喝的威士忌,其余的我不认识,但应该都是他一人喝完的。”
“与空气吵架?听起来他的精神状况不太好。”诺曼尽可能委婉地表达出自己的猜想,安妮给予肯定的答复,“是,他患有甲状腺功能亢进症,而且……你知道的,他不想治的话,别人也拿他没办法。最近已经出现了幻觉,经常认为有人在骂他。”ARI把巴顿医院的病历展示在眼前,证明安妮所说属实。
诺曼双手交叉歪了歪头,发现了新疑点,“他这么久都不在家,你不会觉得奇怪吗?”
“我习惯了,他经常自己离开家很久,某天又突然出现,他威胁我们别多管闲事,我不敢过问。”安妮摇摇头,对于已逝丈夫的行为表示无可奈何。
“我了解到你带着孩子在外面玩了一天,那在这期间没有别人出入你家吗?”
“没有,这栋房子里住的只有我们三人。”安妮全程表现都很镇定,没有说谎,这反而让案件更加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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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曼起身打理下衣摆,“请问你现在有空吗,能不能带我看一下整座房子?”她跟着站起来点了点头,“当然。”整栋房子虽然很大,装修却异常简单,不一会诺曼就搞懂了一楼的构造。看来自己是从正门进来的,旁边是车库,进来后左边是客厅,右边是厨房和餐厅。沿走廊往里走,再往右一拐是安戈瑞·巴契的卧室兼书房,安妮到这里停下脚步,脸色陡然一变,“他以前不让我们靠近他的房间,您自己进去看看吧,我在门外等您。”他拧开门把手,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这一间的装修风格和整个房子的极简风不太相符,深红色天鹅绒窗帘能很好地掩去灼人的阳光与窥探的视线,贵重红木打造的全套家具看起来很有古典气息,说得好听是复古,难听就是过时,难道死者是什么注重传统的贵族后代吗?ARI提示死者的祖辈是在“淘金热”时期第一批发财的人,随后前往别的州从事肉类生意,盛极一时,甚至与总统会过面,家境优渥得让人眼馋,只是后来受经济危机影响产业缩水才大不如前。原来如此,诺曼粗粗略过书架上的书目,大部分是畜牧指南,经济学和海关相关的书混杂其中,难道他还有进出口的生意?摆设上蒙了薄尘,看来他死后的确没有人再进过这里,贝克斯基都不仔细搜查的吗?诺曼检查了整个房间发现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东西,正准备离开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向实木书柜,一定有哪里不对。他折返回去隔着玻璃仔仔细细浏览了一遍,如果说有些专业书籍同死者的生意相关,那《自由宣言》是出于什么理由摆在这里的,而且看起来有经常触摸的痕迹,上面的指纹个数明显比其他的多。直觉敏锐的探员拉开玻璃门,把它扯了出来,才移动了一小段距离就传来机关运作的声音,记载了巴契家祖辈与总统会面这一荣耀时刻的画向上移动,墙壁凹陷的地方赫然嵌着一个保险箱。KC-800型号[ Keep secret ],八位数字密码,一旦输错密码超过两次就会开启自毁功能,里面的东西再也无法重见天日。他略一思索,把书推回原位,还是先去看其他地方吧,不能贸然行动。
“接下来,您想去哪里?”安妮的神情平淡得让他疑惑,“你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她摇了摇头,ARI提醒房间四角都安装了特殊的隔音设备,就连房门也是加厚特殊材料制成,看来那里装的是安戈瑞见不得人的秘密,不然不会这么防备别人。
“没什么,可能是我听错了,”诺曼笑了笑,“去楼上可以吗?”他随手关上房门,把见不得光的东西挡在身后。他们绕过盥洗室,踏上台阶走上二楼,这层是安妮和鲁比生活地方,比下面温馨许多,只是窗帘拉得很紧,安妮主动上前解释,“我们家和别人不太一样,为了避免其他人看到,我们在家里基本都拉上窗帘,白天黑夜都是如此。”
“鲁比去学校了吗?”
“对,我把她托付给赫德森太太帮忙照看,毕竟生活还是要继续。”安妮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漫天霞光,他无端觉得这个不幸的女人像一株濒临枯死的植物,受尽生活的凄风苦雨,却在来年春天来临时再次破土而出,重新焕发生机。“那肉店你打算继续经营下去吗?”她摩挲了两下黑裙上的白珍珠袖扣,“不了,现在刚把那几个店员的事处理完,等把这些全都卖掉后我会带着鲁比去别的地方开始新生活。”那就好,能坚定地往前走就是最大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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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从后门走出,诺曼终于得以看清堡垒之内的布置,砖石铺就的小路从住宅后门一路延伸到肉店的后门,他一边同安妮聊天一边搜索周围的细节,“这把钥匙挺方便的。”如今的女主人晃了晃银色的钥匙碰出脆响,“是啊,不过我才拿到不久。”
“为什么?”
“因为这只有一把,而且是他专用,我只能绕到前门和其他顾客一样走进店里。”注意到诺曼疑惑的眼神后她无奈地笑了笑,“别看我是他的妻子,在这里我和随叫随到的钟点工没有什么区别,不同的地方是我的工作完全免费而且没有期限。”出现了新的疑点,“既然是他专用,那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就在警察发现他之后,”她不太愿意回忆当天的景象,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他们把钥匙带走查了一番,没什么发现就还给我了,我在家里试了试才发现是后门的钥匙。”由此可知,凶手很可能拿走钥匙打开后门,把他从住宅一楼搬到肉店地下室,经检查住宅发现没有行凶痕迹,那第一现场就是地下室。
他踩到一块不太平的砖石,俯下身查看这些裂痕的形成原因,ARI形成两条轨迹向前延伸,最后隐进草地里,至少要三百磅左右的东西才能形成这种痕迹,有人曾在这里搬运过很重的东西。安妮指了指这些裂痕,“这些是园丁搬运东西造成的,院子里种了不少东西需要定期请人上门打理。”不太对,“安戈瑞的体重是多少?”她捏了捏自己的耳垂,“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有两百多磅。”这些是移动重物的痕迹,园丁上门打理植物肯定不可能带这么重的东西,就算是把园艺专用土运进来铺满也应该选运输车而不是用拖行车,会不会是凶手借这些掩盖了搬运尸体的痕迹呢?他沿着这些裂痕一直走,发现终点是院子里一座体积不小的假山,在暮色衬托下显得分外奇诡。安妮的声音在他摸上假山的前一秒阻止了其行动,“警官,现在天要黑了,我们快点把肉店看完吧。”强迫女性在晚上陪自己重返凶案现场不太好,他收回了手,转身向肉店后门走去。
“你15日是给谁家送货?”诺曼转移话题,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却没想到得到了新发现,“本来是商业秘密的,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安妮打开了肉店后门,“是辛迪加家,老客户了,一直从我家订货。”辛迪加与巴契居然有这层联系,为什么报告中没有提到?他似乎离真相又近了一步,却隔着层迷雾,始终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