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巴感觉自己做了个持续很久的梦。
至于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记不清了。只记得梦醒来的那一刻——当黛灰把象征监护人变更的法律文件放在她面前,用没什么感情的话语告知她一切的时候,这个梦才算是彻底如玻璃破碎一样从她眼前落下。她终于理解了健屋花那,最后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健屋不该是你的负担,也不会是。”
没有想到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会把事情做得如此决绝吗?白雪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踏出那个沉重的大门时,根本搞不清内心的怅然和失落究竟是因为什么。她擅自决定闯进健屋的生活,这一次,换健屋擅自决定离开她,彻底的。
但是,这就是她想要的结局不是吗?不再需要跟这个家,这个名字,这一切的一切扯上关系。她自己不也早就准备好了结束姻亲的文件,想要等到健屋成年就去提交吗?那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哭呢?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很复杂的。”
文美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发生的事情并不十分惊讶,只是拍了拍白雪巴的肩膀,淡淡说了一句。她又去了一趟神社,看到了那棵早已过了花期的樱树,枯枝在寒风中摇曳,一个小少女穿着巫女服转圈的样子没来由地晃进了白雪巴的眼睛里。那天晚上她喝了很多酒,也和文美说了很多的话,后者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她说了这一年来堆积在自己心中的困惑、不解、埋怨、愤懑,说到最后几乎已经是胡言乱语。而文美只是沉默地喝了一杯又一杯,在白雪巴精疲力竭地躺下之后替她盖好了被褥,轻声说:
“当局者迷。”
“什么……”
“不,没什么,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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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晚上九点,在病床上再一次睁开眼睛,白雪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半天回不过神来。是她的幻觉吗?那个突然出现,又转身离开的女医生……是真实的吗?
“巴さん。”
早就应该忘记的呼唤,又一次真切地出现在耳边。熟悉的咬字,不再青涩的声音……大脑里过于混乱,让她原本就因为手术而紧张的神经开始突突发疼。她坐起身,想去拿水,才想起来自己明天就要做手术,床头只有难喝得要命的葡萄糖补水液。又愣了一会儿,身体开始变得失重,跌落回了柔软的被褥里。
自己又开始做梦了吗……
门口突然传来极为轻微的敲门声,不疾不徐,恰好三下。白雪巴疑惑地皱着眉……这个时间,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自己都不应该有访客才对。门外静悄悄的,既没有继续敲门,也没有走动的声音,她最终还是迟疑着开了口:
“……请进?”
推门应声被拉开,一个人轻身闪了进来,又转身关好门,朝着床的位置走来。白雪巴没有说话,只是恍惚地看着那个人从阴影处一点点走到自己床头灯的范围里。还是医生的打扮,手插在兜里,有一点点驼背,没有戴口罩,齐耳的短发乖顺地垂在脸的两侧,大大的眼睛下依旧可以看到两颗泪痣。
她长大了。
白雪巴叹了口气……扭过了头,安静地躺回枕头上,不再去看那个人。
她能说什么?她可以说什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打招呼?叙旧?
做不到。
特意去买了甜品贿赂了护士站的姐姐们,好容易才找机会溜进来的健屋花那其实也同样不知所措。早晨一时冲动跑来,又因为培训时间到了不得不匆忙跑走……她也从来没有奢求过有朝一日还能再次见到白雪巴。
可她还是想见她,一看到病历上的名字就抑制不住地想来见她。
空气就这样足足尴尬了漫长的半分钟,焦躁不安的健屋花那手足无措间做出了最不符合她智商的一个行为。
“初、初次见面,我是研修医,健屋花那。”
一张名片递到了白雪巴的面前,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尴尬。白雪巴则是被吓得瞪大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健屋笔直地弯下腰,双手捏着自己的名片,同时还说着敬语。这个画面实在是过于滑稽,白雪巴最终还是没有绷住,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什么呀……”
“嘿嘿……”
听到白雪巴的轻笑,健屋总算是抬起头来,裂开嘴露出了那对小虎牙。她把自己的名片放在了床头,自顾自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不太好意思地将一边的头发挽到脑后,低声说:
“对不起……巴さん。”
“为什么要道歉?”
“总觉得……”
健屋花那不是没有反省过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无论是在高中,还是读了医学院之后。那时候的她脑子里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将白雪巴推出去,提前斩断自己不该有的情愫,提醒自己不要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不知不觉间,她习惯性地将手伸向脖颈处的项链,一边把玩,一边欲言又止。而白雪巴则是一愣:
“那个项链……”
“啊……”
锁骨细链的中心是一个金色的X,看上去已经戴了有些年头。这是健屋成年那天,从沉默不语的黛灰那里得到的礼物。看着黛灰那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看着除了项链什么都没装的紫色首饰盒,健屋并没有敢多想,只是静静地给自己戴上了项链,对黛灰说了谢谢。从那之后,她便一直把这个项链戴在身上,也养成了在想事情的时候把玩项链的习惯。
X。
原本的两条平行线,只在某个时间交叉了一个点,然而,又是无限的分离,再也不会相交。
白雪巴的脸颊有些发热,扭过头,看着面前的墙壁轻声转移了换题:
“不用道歉。在那之后……我的确生活得很自由。”
“是吗……那就好。”
健屋的声音比起从前来说,低沉了许多,鼻音也重了,听上去很有磁性,既不像她的父亲,也不像她的母亲。两个人之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白雪巴最终还是转回来,侧过头,端详着健屋花那。好像已经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她——眼睛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大,大概因为在医院的关系,妆面非常淡,不知道是因为唇膏,还是她本来如此,丰润饱满的唇透着淡淡的粉色。似乎是被自己的视线看得不好意思,健屋花那罕见地扭过头,低声说:
“很……很奇怪吗……”
“什么?”
“短发……”
因为很忙,没有太多时间来打理,她在大学时就剪掉了过肩的长发。手指挽上发梢,健屋喃喃地说。她不知道白雪巴为什么会突然看她,只觉得那双眼睛依旧像是个深渊,只是被注视着,脸上就一阵阵发烫,心慌的不行。白雪巴沉默地摇了摇头,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说:
“很适合你……很,可爱。”
“真的?”
抬起脸,健屋露出的笑容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见到白雪巴递过去的蛋糕那样。白雪巴盯着依旧如阳光般的笑容,意外有了一丝勇气,还是问出了心底一直埋藏着,但从来没问过的问题: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然后,就在健屋愣怔的时候,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轻声补了一句:
“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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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屋离开病房之后,勉强走到拐角的楼梯处就停了下来,她无力地坐到被冷光照着的,充满寒意的台阶上,双手捂住了脸。眼泪顺着指缝无声的留下,肩膀抖得厉害,却没有一点抽泣的声音。她看着因为生病而变得憔悴的白雪巴,一脸真诚地问自己好不好,还有那一句……让她完全没有想到的话。她原本以为白雪巴把什么都忘记了,原本以为自己会被讨厌,原本以为今天的见面又会是最后一次,不愉快的收场。现在,那些刻意被她遗忘的记忆全部涌了回来。
她还是没有说谎。强作镇定的,继续微笑着,跟白雪巴简单说了自己那单调忙碌的学生时代,说了谢谢,说了让她好好休息,说了些医生跟病人说的话,说了手术之后还会再来看她。
可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一点也不。
九年了,三千多天。
靠着脑袋中的那些幻想,她才努力活到今天这个样子。
可当白雪巴不再是幻想的时候,她又该怎么办呢?
幸好,白雪巴的手术顺利完成了。尽管研修医的日常依旧忙碌,健屋依然会抽出时间跑到白雪巴的病房。她担心过,白雪巴的家人会不会突然来看她,也曾经问过白雪巴这件事。而她只是表情淡漠,并没有回答。说来也巧,白雪巴出院的那一天,是她难得的休息日,只是简单思考了一下,健屋便算准时间,开着车冲到了医院的门口。
“巴さん,我送你吧。”
“……诶?”
从驾驶座上跳下来的健屋花那,着实让站在医院门口正准备叫车的白雪巴愣住了。她自顾自地拎起白雪巴的行李包,熟练地放进车子的后备箱,然后拉开副驾驶的门,根本没有给白雪巴任何拒绝的机会,也料定了此时腹部依旧疼痛的白雪巴会乖乖上车。
“地址方便给我吗?”
“嗯……”
虽然心里仍有不安,可白雪巴依旧是告诉了健屋她现在的地址。她在干什么啊……这样腹诽着自己,纠结地看着车子平滑地启动,缓缓离开了医院。健屋右手单握着方向盘,左手自在地托着脸颊,笑着问白雪巴:
“怎么了?没想到吗?”
“什么时候买的车……?啊,不过也是……”
“总归是方便的,既然早晚都要买的话,我一到年龄就去考驾照了。”
“真的长大了啊……”
听出了白雪巴话里的感慨,健屋噗嗤一声,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
“这样就算长大了吗?巴さん现在不觉得我是小孩子了?”
“……”
被一句话噎到的白雪巴也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她摇了摇头:
“好好看路。”
白雪巴将头靠到了椅背上,余光看着表情瞬间失落下来的健屋,不留痕迹地挑起了嘴角。
孩子始终还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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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健屋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没有给白雪巴任何躲开她的机会。就算是十几岁的时候,那孩子经常会做出一些任性的举动,过了这些年,似乎变得更加过分。
“巴さん,明天三连休诶,有什么计划吗?”
白雪巴看着在加班中震动的手机,一脸愁容。她相当不能理解健屋在她手术后的一系列举动。非常自然地交换了联系方式,每天早晚的定时问候,偶尔还会打电话来聊天,只要休息就会约自己出门逛街,吃饭。即便有时候她拒绝了,第二次还是会不厌其烦的来问,丝毫不以为意。拒绝一次,拒绝两次,白雪巴始终说不出第三次拒绝。
可她们这算什么?熟人?朋友?她和她的世界已经再无交集,她们仅有的共同回忆也在很多年前,可是……白雪巴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要给健屋回复什么。但她不回信息的结局也很显而易见,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巴さん还在加班吗?很忙?”
知道忙就不要发消息了啊……白雪巴不知道哪来的怨气,啪的一声把手机翻了个背面朝上,继续对着电脑工作了起来。直到将近半夜,白雪巴才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完,疲惫至极地走向通往办公楼下的电梯。电车和地铁肯定已经没有了,今天又只能打车回家了吧……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能不能叫到车。一边思索着一边跨出公司的大门,却被清脆的声音拦了个正着:
“巴さん!果然在加班啊。很冷吧?快上车。”
“……你怎么在这???”
白雪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站在寒风里冲自己挥手的健屋。
“外面好冷啊——幸好车子一直没有熄火,先上车再说嘛来嘛来嘛。”
没有理会白雪巴的问题,健屋径自走了过来将白雪巴拉进了车子里。开足了暖气的SUV里相当舒适,甚至提前帮她打开了座椅加热。然而白雪巴还是不能理解这种近乎愚蠢的行为,转过身对着跑进驾驶位的健屋,沉下了声音: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啊,忘记了,可能有一会儿了。”
“一直等在这?”
“毕竟这么晚了,我猜巴さん加班又很辛苦,还不安全。”
“那如果我没在加班呢?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呐我说你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一个小姑娘自己等在这里就不危险吗?听好了,我不需要你做这种事情,明白吗?……”
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的健屋看着面前虽然听上去很生气,可面容依旧温柔的白雪巴,不知道为什么眼眶突然觉得很热,在完全没注意到的时候,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就在车内灯光熄灭前的那一刻,白雪巴捕捉到了健屋在哭,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有点重了,连忙从包里掏出纸巾,放轻了语气:
“……别哭……对不起,我不是,那个……谢谢你今天过来……”
“呜……”
以前的白雪巴是不会安慰她的。
健屋感受着纸巾按到自己脸上的感觉,同样也感受到了对方的焦躁。她突然抓住了白雪巴的手,自己拿过了纸巾将眼泪止住,轻声说:
“巴さん……”
“什么……?”
“谢谢你关心我。”
说完,她转身换挡,什么话也没说,向白雪巴的家里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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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白雪巴坐在自家的地毯上,斜眼看了看身边那个洗完澡,头发刚刚吹干,穿着明显尺寸偏大的睡裙,正快乐地盘腿坐着喝酒的小家伙。就算是太晚了她一个人开车回去不安全,就算是为了感谢她今天专门跑来接她下班……现在这氛围是怎么回事?也太自然了吧?
“诶,巴さん,这是什么?”
“……嗯?啊?哪个……”
“这个——”
她回过神来,仔细看了看健屋手里的零食,又看了看眯着眼睛笑得有些傻气的小女孩,挑了挑眉毛:
“鲑鱼干……呐,你这是喝醉了吗?喝了多少?”
“嗯?才没醉。1、2、3……才3罐果酒嘛。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那么容易醉。”
“呵……”
白雪巴冷笑一声,欲言又止地看着健屋,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健屋歪头思索了一下,笑着拆开手中的零食,说道:
“啊,暴露了?还是巴さん想起以前的事了?”
“以前的什么?骗我说不知道那是什么然后非要我喝两罐的那次?”
“……还真是暴露了啊,嘻嘻。对不起嘛……”
没好气地又喝了一大口自己手里的酒,白雪巴站起身来走到梳妆台前面,拆下自己盘着的头发,准备吹干。刚把夹子放到桌上,她就听到从背后传来一阵感慨中夹杂着舔弄的声音,忍不住从镜子里向后望去。健屋拿了一块明显不符合她嘴巴尺寸的鲑鱼干,正在那里很努力地又咬又舔,小小的粉色舌头也伸了出来,做着无谓的功夫。因为太用力了,连睡裙的一侧吊带都被她弄歪,悬在胳膊上。白嫩的脖颈仍然带着那个金色的X项链——这幅画面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糟糕极了。
“……”
心里一阵莫名悸动的白雪巴又无声地站了起来,走到健屋的面前,本意只是想伸手把健屋嘴里的鲑鱼干拿下来掰成两段,没想到健屋见她过来,就索性叼着鱼干仰起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看向白雪巴,含糊不清地说:
“巴さん……好硬……粗不下……”
嘶。
突然间觉得气血上涌的白雪巴连忙后退了两步,几乎是逃回了镜子前,勉强说了一句‘那就先掰开再吃’,就开始吹头发。轰鸣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她刻意选了冷风,试图吹散自己脸庞的热气。耳朵也烧了起来……这太不正常了。这些年她不是刻意的不想去跟任何人发生肉体上的关系,而是她意识到,生理性的快感远远无法弥合她心里的创口。她封闭了肉体,也截断了心灵可能再次受伤的机会。可健屋这一次的出现让她莫名充满了危机感……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健屋已经放下了鱼干,一边喝酒一边盯着白雪巴的背影。
几乎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丝质的宽松睡衣根本掩盖不了白雪巴傲人的曲线。随着被吹起的长发,雪一样的脖颈若隐若现,看上去比任何东西都要美味。健屋觉得原本凉爽的酒精正在她体内变得火热……她也放下酒,站起来,向白雪巴走了过去。
“巴さん……我帮你吹头发吧。”
她的手轻轻落在了白雪巴的肩上,明显感觉到了一阵肌肉的剧烈紧绷。原本就神游天外的白雪巴被吓了一跳,连吹风机都差点脱手飞出去。她本能地想把健屋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拨开,可健屋就势从她的小臂滑向了吹风机,自然地接了过来,另一只手则顺着白雪巴的后颈摸上了细软的发根:
“从以前就想说了,巴さん的头发真好看。”
吹风机变成了减弱一档的热风,顺着发根轻轻吹拂,让白雪巴的头皮一阵发麻。她甚至都没注意到镜子中的自己正微微抬了下巴,连嘴唇都有些发抖,还故作镇静地说:
“谢谢……不过我自己来就……嗯……”
风吹过了她的耳侧,发梢被人为操纵着打在她的脖子上。白雪巴咬着下唇,手狠狠揪住衣服的下摆,强行压抑住可能会流露出来的声音。健屋轻笑了一声,将吹风机换了个位置,低下头,凑到白雪巴的耳旁:
“嗯?巴さん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一字一句,一吐一吸,白雪巴甚至能感觉到健屋的嘴唇摩擦着自己敏感的耳郭,钻心蚀骨的麻痒从耳朵到胸口,然后缓缓地流向小腹。
不行。
她猛地站起身,双手扶住梳妆台的桌面,才止住身体的晃动,几乎是咬着牙说:
“不,没什么。这样就可以了。”
“啊,是吗。”
健屋的语气还是如常,关掉了吹风放到一旁。白雪巴松了一口气,正想说些什么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健屋的下一个动作却是直接从背后抱住了她,纤细的手臂环在她的腰上,热气蒸腾的脸贴上了白雪巴的后背。
“对不起,巴さん……”
“……都说了,你不用为了以前的事……道……唔!……你干什么?!”
镜子里,她看到健屋的手顺着自己的腰缓缓上移,然后顺着睡衣的边缘滑向她的胸口。白雪巴又气又怒地想要去抓健屋的手腕,身体却突然使不上力,脑袋一阵晕眩,软软地向后倒去。健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借着白雪巴向后摔的力道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只几步路的距离,她被放到了床上,睡衣的带子也被健屋扯了下来。双手被捆在床头的白雪巴不敢有太大动作,避免自己的睡衣突然敞开,但她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健屋花那,你在干什么?放开我。”
“……你不该让我去拿酒的,巴さん。放心吧,不是什么伤害你身体的东西。只是一点点提纯的咖啡因,让酒精起效更快而已……我不想再等了。”
“……你疯了吗?”
“也许吧。”
健屋笑得有点惨烈——也许正如白雪巴所说,她最终还是疯了。从赶走白雪巴的那天起,她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她会在梦里脱光了衣服,投入白雪巴的怀抱。她们会接吻,会做爱,她会像狗一样,戴着项圈,趴在白雪巴的脚下。而醒来时,一切又都不复存在。从她第一次开始爱抚自己开始,脑子里的对象永远只会有那一个人。
“呐……巴さん。”
白雪巴瞪着面前那个双颊通红,恍惚的眼神中透着疯狂笑意的孩子,一脸的难以置信。她虽然愤怒,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健屋,她的心却疼得更加厉害。而健屋近乎是带着绝望的声音继续着她的告白。
“你说过的吧,你是不会爱我的。健屋知道的……只要我一天还是健屋花那,你就不会爱我。健屋原本也想放弃的啊……可是。巴さん也太狡猾了,不是吗?”
缓缓地跪到床上,健屋的腿略微分开,手指顺着自己的胸口缓慢地滑到脖颈,指甲拨弄着那个项链,她满意地看着白雪巴撇开了头,露出了涨红的耳朵。
“这个项链……是巴さん送的吧?真狡猾啊……你为什么要在我成年那天送我这个礼物?以为健屋猜不到是你送的吗?”
“不……我只是……”
我原本只是想跟你道别。
仅此而已。
可是她现在却说不出来这句话。
“所以,健屋放弃不了。那天在医院见到你……健屋更加确定了一件事。”
“是命运啊。一切都。”
“然后我又发现了。”
“巴さん……你到现在都没有提交‘结束姻亲’的文件吧?”
“怎么,巴さん……就这么想当健屋的继母吗?”
“不是的!唔……!!”
转过头来想要反驳的白雪巴最终还是没说出为自己辩解的话——健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挪了过来,在她回头的一瞬间骑到了她的身上,双手捧着她的脸颊,轻轻咬上了那双薄唇。她尝试着紧闭双唇,健屋的手指则在她的下颌关节处轻轻用力,一阵酸痛使得她徒劳地张开了嘴。带着热气的小舌凶猛地侵入口腔,卷走她的理智。陌生的亲吻意外有一股熟悉的气息,健屋身上仍旧带着以前那幼兽般的暖香,蒸腾着白雪巴,让她本就因为酒精而混乱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哈……巴さん……还是不行。无论是多么变态的关系,无论是多么疯狂的开始,九年了,健屋唯一没办法放弃的,就是爱你这件事。”
“我要道歉的,也是这件事。”
“对不起,巴さん。”
“可是健屋还是……只想要你。”
第一次,白雪巴近距离地仰着脸,被健屋捧在手心里,仔细看那双炽热的眼睛。剧烈浓厚的感情顺着通透的视线硬生生地打进她的心里——像海啸一样狂暴,像火山一样饱满,打碎了所有的壁垒,覆盖上了所有的思虑。似乎是终于在现实中亲吻上那双唇让健屋很满意,她笑着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将头发挽到耳后,俯身舔弄着白雪巴的脖颈和锁骨,细致周到的好似在品尝隔了许多年之后的生日蛋糕。
“不要……别这样……”
无力的声音根本无法拒绝健屋的动作,白雪巴昂起头,闭上眼睛,努力阻止自己发出呻吟。健屋的动作非常轻柔,手指一点点拨开白雪巴的睡衣,格外有耐心。
“巴さん……真的很美。其实我很早就理解了……妈妈为什么喜欢你。”
“……不要说了,不要……不要……说……呜……”
“这大概是写在基因里了吧?”
健屋缓缓向下挪动着自己的亲吻,对着白雪巴胸前的丰腴伸出了手,指尖轻轻拨弄着顶端,张开嘴,吸吮起了一侧,含糊不清地说:
“呜……知道吗?孩子总会对母亲的乳房有特殊的情感。很怪吧?母亲大人。”
“!……不要这样!……”
健屋略带病态的语气让白雪巴的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和折磨,她用力地扯着系住自己手腕的带子,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挣开,抬起的上半身反而将脆弱的部分更加送到健屋的舌尖。
“然而更怪的地方在于……”
随着健屋的话语,她的吻一路向下游走,有力的双手分开了白雪巴的双腿,跪在了中间。像是久违的满足一般,健屋将自己的脸贴紧白雪巴的大腿内侧,用舌头在那脆弱的皮肤上打着转,鼻息时不时还会喷上去。
“在于……啊咧?巴さん……这是什么……?”
健屋的食指轻轻点住了白雪巴的腿间,带着恶劣的笑意,嗓音婉转:
“更怪的地方就是……巴さん,为什么会因为女儿的亲吻,而湿了呢?”
“嗯……!哈……不要、那里不要……花那!”
她当然是不会因为那久违的称呼就放过白雪巴的。反而带着一丝笑意拨开内裤的边缘,健屋终于真切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的气息,就像她幻想了无数次的那样,她用舌尖轻轻挑开褶皱,品尝着有些酸甜的液体,一点点深入,打着转,将自己的脸埋了过去。也许是因为酒精,也许是因为久违的情事,白雪巴的身体因为席卷而来的情潮而变得更加酸软,双腿无力地抬起一些又落了下去,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腰部的轻微抖动已经将她的所有秘密暴露给了健屋花那。她的呻吟也逐渐从她的唇边溜了出来,时高时低,而这些美妙的旋律又变成了健屋行为的催化剂,让她更加卖力地侍奉白雪巴脆弱的那一个点。
然而,就在她的腿越来越用力地夹住健屋的头部,健屋却突然停了下来。白雪巴的身子一抖,稍微恢复的神志让她感到畏惧,抬眼看向正用手背轻轻擦去嘴角水渍的健屋,面颊又是通红。
“停下来吧……停下……放过我……花那……”
“为什么呢……巴さん,你就这么讨厌健屋吗?”
直起身子,健屋抬手脱去了自己的睡裙。二十来岁的健屋花那早就不似当年那般消瘦单薄的少女,丰满的胸带着粉色的茱萸,窄细的腰际后隐约可以看到漂亮的臀部曲线。健屋就这样,一点点爬向白雪巴的身前,肌肤紧贴的那一刹那,就连一直压抑着的白雪巴也发出了一声闷哼。她低下头,看着健屋乖顺地趴在她的胸口,正扬起脸,眼神里写满了不甘和悲伤。
“……讨厌吗?”
“…………”
她怎么可能讨厌这个孩子。
白雪巴原本以为,自己对这个孩子的感情是一种代偿,是一种留恋,但她也知道,是她不敢也不曾往另一个方向去想。她始终在劝说自己拒绝一个事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笑容如阳光一般灿烂的孩子早就住进了她的心里。她想保护她,照顾她,关心她……
她也曾经想过爱她。
但是。
无论是她们之间的关系,身份,年龄,这些差距注定了她只要迈入这条河流,又是一场可能会万劫不复的悲剧,而这一次,对她的伤害将无法估量。
泪水终究还是堆满了白雪巴的眼眶,她咬着下唇,浑身发抖。看到这样的白雪巴,健屋还是心软了,她有些发慌地爬了起来,解开白雪巴的手腕,抬手想要擦去白雪巴的眼泪,可像是压抑了太久太久,那泪水如无法断绝的江河,根本无法阻止。
健屋没了办法,只能学着以前白雪巴的样子,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一言不发,心中咒骂了自己一万遍,安静地等待着。过了好久,白雪巴才止住了哭泣,但和健屋预料的不同,这一次,即使双手已经脱离了束缚,白雪巴也没有推开她,只是同样悄无声息地待在健屋的怀抱里,一言不发。
时间又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动听的声线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地说道:
“……是不是只要姓了健屋,都是这么任性?”
“啊?”
觉得自己此时呆得像一头鹅,健屋愣了半天也没搞懂白雪巴为什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她想要放开白雪巴,却被一股力量扯住了手腕,吃痛的瞬间,人已经被白雪巴按在了身下。刚刚大哭一场的白雪巴眼角还泛着红,视线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逼和凶狠,让健屋的脊髓一阵发冷。这一回,轮到她的声音开始发抖:
“巴、巴さん……?”
“我只希望你不要后悔自己说过什么话,健屋花那。”
白雪巴一边说,一边将修长的手指伸向健屋的脖颈,抬指勾住了那根项链。她的语气听上去危险又性感,手腕的酸麻让健屋连身子也颤动起来,只能看着面前的白雪巴,无助地张开嘴吞咽。然后,她就看到,白雪巴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迷人笑意,眉毛一挑,用力直接扯掉了健屋花那的项链。
“啊!……疼……巴さん……?!”
“听好了……”
耳侧传来了略有沉重的呼吸和喘息,滚烫的唇贴合着她的耳郭,上下移动。
“成为大人的真正含义,还是让我来教你吧。”
——如果这还是一场梦,健屋花那希望自己永远也不要醒来。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