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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音在追寻音乐的道路上，还会经历怎样的曲折？阳春能否帮助她？
01 民乐
音乐学院几乎每天都会有音乐会。大四开学第一个月，便听了十余场，最让她难忘的是一场民族音乐会。演出者均要代表学院参加金声杯音乐大赛，所以音乐会的整体水准较高。
琵琶独奏《十面埋伏》，节目单上介绍到:华美，5岁学琵琶，2012年考入西南音乐学院，师从单丁禾教授。本科期间多次受邀到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演出。2016年保送西南音乐学院研究生。节目单上还罗列了所获部分奖项，大概有十余项。
如果知音没有在现场听过琵琶曲，她一定不会知道白居易的《琵琶行》写得有多空前绝后。高中学习《琵琶行》时，她只觉得冗长，背了好多遍都背不住，尤其是描写琵琶弹奏的诗句，例如“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她只觉得生涩难懂。她不明白白居易怎么就想到了这样的句子。
可是，当那把琵琶发出第一声响时，知音便体会到了什么是“银瓶乍破水浆迸”。第一声，就展露了演奏者十年磨一剑的深厚功底。第一声，便是雷霆万钧。引子部分，足以扣人心弦。知音不知该说是“铁骑突出刀枪鸣”无比形象地描绘了这演奏，还是这演奏完美地展现了这诗句中的场景。杀气腾腾的音响中，却是演奏者“轻拢慢捻抹复挑”极为细腻的技巧。往后便是“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这比喻真是妙绝，原来琵琶也如此具有颗粒感，知音这才有所体会。中间有一处速度极快，坐在前排的知音目不转睛地盯着华美的手，却只看见手快速拨动琴弦的残影，仿佛战场上的刀光剑影。音色铿锵，却不尖不炸，宛如千军万马，浩浩汤汤。女性演奏者通常会存在力量上的弱势，然而华美的演奏却让知音不由得感叹一句“力拔山兮气盖世”。中有几处停顿，“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这读书期间怎么也背不住的句子，竟一刹那间在知音脑海里浮现。知音不由得咋舌，不愧是千古名篇。没有听过琵琶曲的人，是没有资格评论《琵琶行》的。知音为自己曾说《琵琶行》冗长而生涩难懂，赧颜汗下。
除琵琶曲《十面埋伏》以外，箜篌演奏的《夕阳箫鼓》也令知音难以忘怀。说起箜篌，知音初见箜篌时将其认成了竖琴，这也难怪，现在的箜篌确实是仿照竖琴的外观制作而成的。但两者并不完全相似，竖琴通常只有一排琴弦，而箜篌有两排。箜篌在制作上还借鉴了古筝，所以有一排雁柱。古代箜篌年代久远，鲜有文物出土，所以现在所使用的箜篌便是结合了竖琴和古筝两者特点的双排弦箜篌。
演奏者安淳和知音同届。演奏开始前，知音便在心里默背出了“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尽管她好吟诗作对，但读书时背诗却是有口无心，她并没有想过什么是“昆山玉碎”，什么是“芙蓉泣露”。听这曲《夕阳箫鼓》时，知音反反复复在琢磨这两句诗。第一个音奏出时，便余音绕梁。相较于竖琴那宛如丝绒般温润柔美的音色，箜篌的音色更为清脆而有力。第一个音是饱满浑圆的，当安淳的手离开琴弦时，余音缭绕，回味无穷，却又令人期待备至。双手一齐拨动时，音色极清极亮，尽管知音未曾见过昆山之玉，但想一想那玉碎之音，仿佛真与此时所听之声如出一辙。相较于《琵琶行》直接对琵琶声进行描写，《李凭箜篌引》的想象更为绮丽。世间无一人听过凤凰叫，但似乎只有用世间不存在的事物，才能描述得出这琴声的美好。仔细品鉴这诗句，竟有种“入味三分”之感，也难怪，中国的艺术是讲韵味的，无论诗词还是音乐都是如此。知音爱极曲子中那宛如流水汤汤一样的拨弦，听到此处时，她便闭目静听。夕阳、水流、箫声、暮鼓，浑然天成。“滟滟随波千万里”“江流婉转绕芳甸”这些句子随着琴声一并流入知音的脑海，又唤起脑海中更多的诗句。
听完音乐会，知音想写点观后感发朋友圈。她既想感叹曲子本身的精妙，又想夸赞演奏者技艺的高超，但觉得自己胸无点墨，文笔拙劣，夸不出个一二来，于是写了一句“中国的音乐也只有中国的诗词才能形容得尽”，然后配上演出视频发了出去。发出去以后，又在网上搜了数个国乐名家演奏的版本，沉溺其中。人生若没有音乐和诗歌，就真是苦海无边了。
十一将至，为庆祝国庆，学院排练了清唱剧《长恨歌》，知音参与其中。国庆节前夕于西南音乐学院的交响乐厅演出。黄自的这部作品，既是中西结合，也是音乐与诗歌结合。清唱剧起源于意大利，类似于歌剧，但没有服装、道具、舞台背景，以合唱为主。回顾起高中时代的自己，每天把歌剧、清唱剧、康塔塔等音乐体裁的概念记得滚瓜烂熟，却无人可以交流，如今能够参与清唱剧的演出，每天都倍感幸运。《长恨歌》内容自然是取材于白居易的同名诗作，十个乐章的标题，均选自诗句。歌词的填写也极富中国古诗词的典雅美。知音自然是喜欢的，排练几次，便可背下全部歌词，尽管演出时是持谱演唱。在家时，她也时不时和阳春谈论起《长恨歌》，既谈论起清唱剧，也谈论起白居易的原作。
“只恨人间恩爱总难凭，如今专宠多荣幸，怕红颜老去，却似秋风团扇冷。”这一句是第二乐章《七月七日长生殿》中女高音独唱的歌词，每次听到这一句，知音总会想起高中语文课上，语文老师问的那个问题——唐玄宗和杨贵妃之间是真爱吗？老师给了同学们近十分钟的时间探讨。知音也问了阳春这个问题。阳春几乎没有考虑，脱口便一句，当然不是！知音问其理由。阳春说，虽然唐玄宗是音乐家，杨玉环是舞蹈家，两人或许是艺术上的知己，或许有几分情意，但她觉得君王与妃子之间更多的是君臣关系，两人连地位都不平等，那爱又能有多纯粹，不过美色与权利的互惠互利罢了。说到这里，她还吐槽了一句，连恋爱最为自由的现代都真爱难觅，居然还有许多人妄想穿越回古代从帝王身上找寻真爱。知音欣然认同，当年课上语文老师的看法也如此。到底还是白居易的诗写得太好！有多少爱情能千古流传，都是因为诗词写得可歌可泣，感天动地。
02 黍离
知音真是爱极了中国古代诗词。国庆里，她翻阅诗经，念到《蒹葭》《关雎》《静女》《子衿》这些最为人熟知的诗篇时，有今人谱曲的，她会唱起来，未谱曲的，她也巴不得编两句旋律来哼哼。瞎哼之际，她看向了阳春。阳春看见知音望向自己，便知道准没好事。
只见知音拿着《诗经》蹭到她面前，书挡着脸，只露出一对笑得“谄媚”的眼睛，撒娇道:“行行好，给个曲吧！”
阳春将书从知音手中拿起，照她脑袋上轻拍了一下，用调侃的语气骂道:“你可真会给我找事儿干，放个假也不让我闲着呵！”
“求求你啦！”知音供着手，点着脑袋，用造作的声音说，“我给你拜拜，拜拜！”
“少来！你给我加班费吗？”
“明天纪念日，就当送我的周年礼物。”
“暑假不是说去了韩国就不要礼物了吗？你个小癞皮狗！”
“是说的不要花钱的礼物，不花钱的还是要的！毕竟在一起一年了嘛！”知音装作委屈的样子，两手食指指尖一碰一碰的。她知道，只要这样做阳春准拿她没辙。
“你真是烦死个人了！”阳春将书拍到知音手上，憋笑说，“选一首你喜欢的吧！”
相爱的人在一起，总归是严肃不起来的。正如赌书消得泼茶香，总要想法儿在淡如水的日子里，掬起一点涟漪来。
知音翻了整本诗经，最终选择了《黍离》。诗经中名篇虽多，但为人熟知的却少。阳春说，作为歌词，还是需要考虑受众者。《黍离》中有一句流传甚广“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一句也恰巧最得知音心，于是便选定了这一首。选词倒简单，为难的是阳春。知音没有过高的要求，只想让阳春即兴写两句，供她自娱自乐罢，可阳春倒认真了起来。阳春并不完全把作此曲当成两人的恋爱情趣，她想写出具有一定艺术价值的歌。以《诗经》原文为歌词的艺术歌曲并不多见，现在更鲜有作曲家涉及。
这曲子并不好写。毕竟是中国诗词，作曲上自然要运用到中国民族音阶、调式、和声。阳春只学习过西洋作曲技法，对于民族音乐的创作一直在靠自己探索。暑期对西南地区的民间音乐调研，也是为了寻找更多的创作素材，突破创作的局限。词曲结合紧密也尤为重要，这就需要对《黍离》有较强的理解。为此，知音查阅了许多资料，她把她查到的和她自己理解的都和阳春分享了。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不能忽视，这首歌是为知音写的，阳春希望知音可以在公开场合演唱，所以她还要考虑知音的嗓音特点、音域，让知音的优势可以得到最好的展现。
国庆一周，两人的心思都被这首歌牵绊住了，没有去任何地方旅行。国庆景区人山人海，也没什么可去的，倒不如在家里与音乐、诗词作伴。白天写累了，晚上便出去散散步，看电影，听音乐会或是吃点东西。入睡前，要亲昵一阵，还要说许久的话，说到两人都乏了，才各自安眠。
03 金声杯·西南赛区
国庆结束以后，金声杯音乐大赛来临。金声杯是全国规格最高的大学生专业音乐大赛（含综合类大学音乐专业），每三年举行一届，参赛选手均为在校学生，分为本科组，研究生组。比赛类别有声乐、器乐、作曲，其中声乐又分美声、民族、通俗三种唱法。每种唱法各评出金奖1名，银奖2名，铜奖3名，优秀奖5名。阳春曾于2004年参加了第三届金声杯，获得本科组钢琴演奏金奖。
所有参赛选手均由学校推荐才有参加初赛的资格。初赛只用提交录像带，通过以后，参加分赛区的复赛及决赛。在分赛区决赛中获得前10名的选手可以进京参加全国的比赛，只有16人能晋级最后的总决赛。
知音获得了参加初赛的资格。只要上学期声乐考进前8名，均可参加学院举行的金声杯资格选拔赛。从大一到大五，美声组共有33人参与选拔赛。大一新生刚入校，只有校考时专业第一名才有资格参与。33人中，有15人获得了参与初赛的资格。知音以第5名的成绩获此资格。
阳春由衷为她感到高兴，知音却忧心忡忡。尽管她也参加过不少比赛，金奖、特等奖、一等奖都拿过不少。但金声杯与以往的比赛不能同日而语，参加的选手都代表着所在学校的顶尖水平。她很担心自己在这种高规格的比赛中不堪一击。叶老师比她更为乐观。知音从大一到现在，她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尤其是大三这一年，更是突飞猛进。知音心里清楚，这其中少不了阳春的帮忙。知音的音准，全靠阳春陪她练起来的。阳春音感很好，知音练习时，音高只要有细微偏离，阳春都能听出来并指正。西华音院只要来了有名望的声乐大师做讲座，阳春都会想办法出钱出力让大师给知音上几节小课。凡是有助于知音声乐水平提高的事，阳春都不遗余力。
初赛只唱一首歌曲，以录像的方式参赛。叶老师给她选择了《弄臣》中的咏叹调《每逢那节日来临》。学院对录像不做统一要求，由参赛者自己找时间找场地录制，录制完成后提交给学院，学院上传给组委会。阳春让知音就在家里录制，她负责给知音伴奏。如果是现场唱，知音反而不会紧张，唱好唱差都是那几分钟的事，但录像比赛尤其折磨。每录一遍，知音都能听出不完美的地方，总觉得下一遍可以唱得更好。录的次数多了，反而越唱越疲，越唱脾气越暴躁。阳春对此也深有感触，她录钢琴曲时也是如此，听自己的录音总是容易钻牛角尖，任何一点小瑕疵都会被自己无限放大。她一边安慰知音放宽心，一边不厌其烦地陪知音一遍又一遍录制。大概录了一周，知音才把自己觉得最满意的几遍发给叶老师，让叶老师做最后的筛选。即使是初赛，知音也不敢掉以轻心，她预估不了对手的实力。
初赛顺利通过，她获得了参加复赛的资格。初赛是没有排名的，参与西南赛区初赛的有两百余人，晋级复赛的只有六十人。复赛和决赛的比赛地点都在市中心文化馆。
复赛需要演唱两首歌曲，中国艺术歌曲和外国歌剧唱段或者中国歌剧唱段和外国艺术歌曲。知音在曲目中纠结，因为初赛没有排名，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六十位参赛者中的名次，她不知道该选难度多大的曲目，心里甚是没底。金燕也进入了复赛，她大三下学期换了导师，导师给她选择的曲目是俄罗斯艺术歌曲《夜莺》，花腔女高音的经典作品。她还听说有参赛选手要唱莫扎特歌剧《魔笛》中的著名咏叹调《复仇的火焰在燃烧》，这可谓是花腔女高音的试金石。
知音也不由得考虑要不要选一首难度大的花腔女高音的作品，但叶老师否定了她的想法。叶老师在曲目的选择上非常谨慎，她告诉知音，越是规格高的比赛评委越看中歌曲的完成度，知音的花腔尚可但并不出彩。她给知音选择的歌剧唱段是《月亮颂》，出自德沃夏克的《水仙女》，中文曲目是艺术歌曲《玫瑰三愿》。曲目定了以后，知音心里凉凉的。她当然知道叶老师说得有道理，一味贪大求难只能适得其反，可谁又知道评委的心思。知音对晋级决赛不抱希望了。阳春看出了知音的忧虑，她让知音听叶老师的。
无论声乐还是钢琴，许多参赛者为了出彩都偏向于难度大的曲目。阳春曾在一次钢琴比赛中担任评委，在给两位选手晋级资格时，她和另一位评委产生了分歧。1号选手选择的曲目是李斯特的《唐璜的回忆》，难度极大，参赛者演奏得很吃力。2号选手所选曲目是贝多芬的《热情奏鸣曲》，从难度上来说当然远低于《唐璜的回忆》，但是他的完成度较高。阳春的态度是让2号选手晋级，但另一位评委则表示，必须考虑曲目的难度，从之前几场比赛可以看出，1号选手的实力是在2号选手之上的，他能将《唐璜的回忆》演奏到这个程度已经很难得了。阳春否定这种看法，她认为1号选手选择《唐璜的回忆》是不自量力，虽然在先前的比赛中，1号选手的实力超越2号选手，但是1号选手演奏的《唐璜的回忆》让阳春如坐针毡，提心吊胆，全身僵硬。直到听见2号选手的演奏，阳春才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也有想要继续听下去的欲望。阳春自己也有过一味追求难度、一味追求技术的时期，但她最终明白了音乐的意义。“音乐不是用来折磨人的，你弹这首作品是对你自己的折磨，也是对听众的折磨。”这是阳春当初给1号选手的评语，虽然很难听，但却是对该选手的保护。
知音听了阳春讲的这件事，但还是放不了心。阳春没再说什么，只是给她找大师上课，默默陪她练习。
复赛和决赛都是由选手自带钢伴。比赛当天，金燕看见知音的伴奏是阳春，竟有些发怵。她悄悄对身边的人说:“俞知音连伴奏都特意请的老师，准备得可真够充分的！哎，也不知道找老师弹伴奏得花多少钱？”
知音听见了金燕的话，她戏谑地问阳春:“你出场费多少？”
由阳春伴奏，知音安心了许多，两首歌曲发挥得游刃有余。负责给金燕伴奏的同学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伴奏中居然出现了几处错音，不过金燕并没有受到影响，很好地演绎了《夜莺》和《啊，我的虎子哥》。
等待结果的过程甚是煎熬。作为参赛者之一，她无法对自己的水平做出客观的评价，因为听别人的演唱时总是更容易挑刺。她问阳春，阳春也不好说，她毕竟不是声乐专业，而参赛者们大都实力相当。
结果出了。叶老师的判断果然没错，知音以第8名的成绩成功晋级决赛，金燕在第6名，而那位演唱《复仇的火焰在燃烧》的选手惨遭淘汰。她的嗓音条件还好，但高音全靠嗓子死撑，音色发虚，音准也偏低。晋级决赛的有20名，20名中有10名可以进京参加下一轮比赛。
决赛要演唱三首歌曲，一首从指定曲目选，另外两首的规定和复赛相同，但不能与复赛曲目重复。知音选择的指定曲目是《七月的草原》，这首歌也带有花腔，不过难度在知音的能力范围内。叶老师给知音选的歌剧唱段是《艺术家的生涯》中的《漫步街上》，那么中文歌就必须选择一首艺术歌曲，叶老师让知音自己也想想。
知音回忆复赛，许多参赛者选择的曲目都相同，像《我的深情为你守候》《玛依拉变奏曲》，都听见好几次了。复赛获得第一名的那位选手的曲目，倒是让人耳目一新，那首歌知音从未听过的。知音也想唱新颖一点的歌，她在网上搜索新创作的艺术歌曲，可是搜到的曲目要么不合适，要么没有歌谱。颦眉蹙额之际，忽然听见阳春哼歌，阳春从来只哼歌不唱歌，因为她只记得住旋律记不住词。知音突然兴奋地蹦起来亲了阳春一口。知音打算唱阳春为她创作的《黍离》。
《黍离》是两人共同的心血。从初稿到定稿，阳春修改了数十次，她要让知音唱得舒服，还要让自己听得舒服，每一个音都要改得无可挑剔。知音让叶老师听她唱了这首歌，叶老师也非常满意。这首歌完美地避开了知音的缺点，知音低声区较为薄弱，所以这首歌的最低音只到了e¹，并且出现在知音觉得最好发声的歌词上。这首歌不仅让知音的优势得到全面的发挥，由于歌曲的创作也有知音的心思，所以她在歌曲的情绪处理上也把握得恰如其分。叶老师也不禁说道，这首歌像是为知音量身定做的。知音直言不讳，说她为了参赛专门找阳春写的这首歌。叶老师相信知音一定能脱颖而出。
私下的练习，知音也是刻苦万分。三首歌曲，她都把自己唱的录下来听了很多遍，一遍一遍地挑刺，任何小细节小瑕疵都不放过。不过有时候确实偏执了些。比如当她把一个字或者一个音唱出了两种不同的效果时，她判断不了哪种更好，便会问阳春。阳春很苦恼，非声乐专业的她，根本听不出知音所谓的两种效果有什么差别。她只能无奈地说知音太钻牛角尖了。可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钢琴上，再细微的音响差别都逃不过她的耳朵，她也时常为哪一种声音能更好地表达作品而纠结。知音和阳春相处一年来，耳濡目染，对待专业也变得一丝不苟，精益求精。
人总是在曲折中不断地求取进步。决赛来临了。前十名均可进京，知音在复赛时获得了第八名，只要正常发挥，应该就没问题。但知音还是想获得更好的名次。进京以后可就是群英荟萃了，如果在西南赛区不能获得靠前名次的话，进了京也只是充当陪跑分子。
决赛现场，知音听每一位选手的演唱都是全神贯注。谁也不是完美的，在听出别的选手的缺点时，知音也在反思自己是否有同样的问题。有些问题是只要注意便可避免，也有些问题需要长年累月不断探索才能解决。
知音上场了，曲目的演唱顺序没有做规定，她先演唱的《七月的草原》。这首歌她比较有把握，故放在最前。她演唱得较为轻松，演绎上也颇为生动。这段时间有特意训练过花腔，花腔较以前更为纤巧、灵动。
《漫步街上》依然是适合她声音的作品，叶老师让她多体会角色，穆赛塔的性格是热情、奔放甚至风骚、放荡的，她爱慕虚荣、贪图富贵，享受所有男人的追求，但是却依然热爱着昔日的恋人马切洛。叶老师让知音的演绎再大胆一些，不要拘束和害羞。这首咏叹调的旋律十分优美、浪漫，并具有一种魅惑力，知音喜欢得不得了。但是知音在练习时总觉得演绎不出角色性格来，知音内向的性格与风骚放荡的穆赛塔大相径庭。可阳春却认为知音能做到。她说起了那天知音在火锅店吓跑了那个色鬼的事。知音那天的表现，真是让阳春“刻骨铭心”。阳春怎么也想不到，知音还有那样的一面。她永远不会忘记，知音前一秒还搂着那个男人，仿佛在和他调情，下一秒就气势十足地将其吼跑，紧接着又一边喝酒一边炫耀自己对付那男人的手段。听到阳春这么说，知音不由得脸红了，其实那天是因为心情不好再加上酒壮怂人胆，不过知音确实知道该如何把握穆赛塔了。
阳春在知音示意她可以开始时，给了知音一个很轻佻很“穆赛塔”的眼神。这个眼神，让知音瞬间进入了角色。开头便是一个高音e²，知音唱出了比预想更好的效果。这个音对知音来说并不好唱，因为这是知音的换声点。若e²出现在中途还好，还能有过渡，但一开口就是e²，她的音色总是干涩而尖锐。通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她好像突破了这一瓶颈。第一句唱完后，她信心倍增，整首歌曲都发挥出了该有的水平。
最后一首便是《黍离》。对于这首歌，知音的心情很矛盾。她既觉得这是阳春为她量身创作的新歌，不仅适合她唱还能让评委耳目一新，但她又觉得正因为是新歌，她是首唱者，评委可能会不喜欢这首歌也不喜欢她的演绎。知音唱完前一首歌，平静了一会儿，做好心理准备后才向阳春示意。
前奏，像是拨在了心中的那把七弦琴上，动人心魄。五声音阶的运用，伤感、含蓄、婉转，但它并不是对悲伤的直接表达，而是对悲伤氛围的渲染。渲染够了，便是休止，第一句“彼黍离离”没有伴奏只有人声。曲式结构采用的单二部（A+B）。A乐段是非方整性的三乐句乐段。第一乐句“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平稳、缓和并带有物是人非的凄切感。“行迈靡靡”的旋律与“彼黍离离”重复，此时无论是旋律还是知音的演唱，都并不过于悲戚，这还在铺垫中。第二乐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旋律开始富有推动性，知音的情绪也逐渐高涨，流露出一种无以言表的悲哀。第三乐句“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更是如泣如诉。
第二、三段歌词重复了这一段旋律，但是略有不同。阳春在“中心如醉”和“中心如噎”两处做了一些小改变，仅仅只是一两个音的变动，却使得歌曲情绪中的凄凉感层层递进。这样的处理方式，也是为了与诗词贴合。这首诗总共三段词，每段词仅有6字不相同。“稷”从“苗”长成“穗”再结出“实”，三个字，体现了时光荏苒，沧海桑田。“我”从“中心摇摇”到“中心如醉”再到“中心如噎”，情绪上的悲伤也逐渐叠加。知音在演唱时，把握住了这种层次感，诠释出了歌词中的沧桑悲凉。唱到“如噎”时，她也仿佛是如鲠在喉。
B乐段的歌词是重复的“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但是旋律却不尽相同，情绪上也更为悲愤而激动。“知我者”是大音程的跳动，“谓我心忧”情绪促使她抓了一下胸口，“不知我者”的“不”被她加重了唱出，知己难觅，伤心欲绝。在唱“悠悠苍天”时，她伸出了双臂，仿佛在质问苍天，呜呼哀哉，悲兮痛兮。这一段歌词在B乐段唱了两遍，第二遍的“苍”字达到了全曲的最高音a²，同时也是一个自由延长音。知音控制得非常好，音色富有光泽感，松弛而舒展。她没有刻意拖很长的拍子，要是以前她会为了炫技而把这个音唱得很长，但现在她知道再往长了唱她的泛音就会偏离音准，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问题。见好就收，剩下的气息要留给“天”字。最后的“此人何哉”，没有伴奏，只有仿佛呜咽的人声，似乎整个世界都在静听人声的悲伤。“哉”字唱完，钢琴奏出简短的尾声，结束全曲。
知音唱完时，额头微微冒汗。等待结果的过程，知音紧张得快干呕。所有参赛选手比赛完后，主持人会宣布排在前十名的选手。主持人是从第10名念到第1名，当念到金燕的名字时，知音掐了一下大腿，金燕排在第5名，还有前4名没有公布了，知音觉得自己没希望了。第4名，依旧不是她。她把脑袋埋进阳春怀里，准备哭一场，当主持人念完了所有名字时，知音已经哭湿了阳春的怀抱。不过，是喜极而泣，知音竟然排在第3名！她立即告诉了叶老师这个喜讯，一周后，她将进京参赛。
知音和阳春简单庆祝了一下，便为接下来的比赛做准备。目前并不知道下一轮比赛对曲目的要求，这要到了现场才能知道。但是她依然要提前准备，叶老师帮她挑选了许多适合她的中外歌剧唱段及艺术歌曲。阳春除了为她找大师上课，还帮她打点去北京要带的行李物品。11月份的北京已经很冷了，知音从未在冬天去过北方，她怕知音受不了，给她准备了厚衣服；又怕她感冒，给她备好了感冒药；还怕她来例假，避孕药、布洛芬一并都买了。阳春本身并不悠闲，除了学校的工作，这学期她还带了一些艺考生，又在为评职称的事忙碌。知音深知阳春对她的付出，所以倍感压力，单是为了阳春，也要在金声杯取得好成绩。
04 金声杯·全国赛
一周后，知音随团队一起出发去北京。西南赛区晋级的十人中，有三人来自西南音乐学院，知音、金燕和一个大五的学长。比赛，除了看实力，也要靠一点运气，学院有几位唱得比知音更好的反而被淘汰了。
一到北京，知音就感受到了什么叫风刀霜剑。幸好有阳春给她准备的衣物，阳春很心细，不仅有衣服，帽子、手套、耳包、口罩一应俱全，除了眼睛，知音没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一旦感冒便是如临大敌。
到了选手指定居住的宾馆，知音得知进京参赛的总共70人，来自全国7个分赛区。在参加全国总决赛之前，还有淘汰赛和半决赛。淘汰赛的前30名可晋级半决赛，半决赛的前16名可晋级最后的总决赛。淘汰赛的曲目要求是，在规定的曲目中任选4首上报组委会，比赛时由选手抽签决定最终演唱的两首曲目。听到这个比赛规则，知音六神无主，她从没参加过这种规则的比赛。果然地区赛只是热身，全国赛才是真正的赛场。拿到指定曲目名单后，知音立即发给了叶老师。她和叶老师讨论了一阵，最终决定上报《我的爱将与你相伴终生》（选自《花木兰》）《情歌》（选自《苍原》）《侯爵请听》（选自《蝙蝠》）《主人，请听我说》（选自《图兰朵》）。
上报曲目后，只有三天时间准备。三天时间里要把四首歌练好，实在是个挑战，虽然这四首歌都是练过的，但有一段时间没有唱了。知音默默祈祷，希望到时候可以抽到《情歌》和《主人，请听我说》，这两首相较于另外两首她更有把握。但是，练习时，每首歌都花了相当的时间。她每唱一遍都会发给叶老师听。这三天，知音压力大到食欲不振，但为了有力气唱歌，她必须吃东西，每吃一口都会反胃，但也只能逼自己吃。金燕的压力大到连白眼都顾不上对知音翻。阳春每晚都会温言软语地和知音说会儿话，帮她排遣不安。知音对阳春有说不尽的爱和感激，有这么好的阳春在身边，知音累死自己也要挺进决赛。
比赛当天，知音走上台，主持人拿来了写有曲目的四张纸条。知音抽签时，脑子一片空白，主持人见知音还在犹豫中，笑着说道:“参赛选手有些紧张啊，但我相信无论抽到哪一首，您都能带来最打动人心的演唱。”听见这话，知音会心一笑，抽了两张。曲目是《情歌》和《侯爵请听》。《情歌》是知音本就希望抽到的曲目，所以她先唱了这首。
《侯爵请听》，知音是有些担心的，这首作品需要使用大量的花腔技巧，这虽然是她非常喜欢的作品，但是她对自己的花腔还是不太自信。不过，唱这首歌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优势。知音的德语发音比较标准，因为有阳春不断帮她指正。知音听其他选手演唱，发现很多参赛选手在语音咬字上都有问题。
两首歌曲演唱完毕。知音自认为《情歌》演唱得还差强人意，因为知音在演唱时，一直想着阳春。只要唱有关爱情的歌曲，她总会一边唱一边思念着阳春，所以唱得尤为动情。《侯爵请听》唱完了以后她感到懵头转向，完全不记得自己唱成了什么样。她唱的这两首歌也有其他选手演唱，但每个人对歌曲的诠释都不一样，这两首歌均是歌剧唱段，在演唱时必须把握好人物性格。《苍原》和《蝙蝠》这两部歌剧她早就听过很多次，也对比过许多演唱版本，她自认对人物性格是揣摩对了的。但是看见别的选手和她有着不同的演绎时，她又觉得别人的也不错。终究还是看评委的想法。
70位选手都演唱完毕了。她觉得哪怕让她以第30名成绩进入半决赛都是命运的眷顾了。结果公布了，西南音乐学院的三名参赛者均进入半决赛，知音排在15名，金燕是第20名，学长是10名。进入半决赛的30名选手，绝大部分都来自专业音乐学院，只有少部分来自综合类大学的音乐学院。剩下的全是强敌了，知音在喜不自禁中更感到力不从心。
半决赛的演唱要求是，在规定曲目中选择四首上报，现场随机抽取一首，淘汰赛已经演唱过的两首曲目不能再上报。另外，还要自备中文外文歌曲各一首。知音自从参赛以来，压力与日俱增，这三天又练习过猛，此时的她，无论嗓音状态还是精神状态甚至身体状态都疲惫不堪。所以在曲目的选择上，更要谨慎斟酌。自选歌曲，叶老师建议她再唱《黍离》，这首歌知音的演唱、表达都比较成熟，压力较小。外文歌曲，知音自己选择了多尼采蒂的《唐·帕斯夸莱》选段《姑娘的秋波》，这首歌是她来北京前就着重训练过的。这一轮指定歌曲增加了一些曲目，知音报了《每逢那节日来临》《圣洁的女神》《那就是我》和《假如我是一只鸟》。
通过上一轮的比赛，知音有些担心伴奏的配合问题。以往无论考试、表演还是比赛，伴奏要么是自己找人弹奏要么网上下载，可以提前合伴奏练习。但是淘汰赛是由组委会指定的老师为所有选手弹伴奏，没有提前与伴奏老师配合练习的机会。知音在演唱时，总觉得伴奏合得不舒服，伴奏老师也不清楚知音对歌曲的要求。考虑到这件事，知音对阳春的思念一触即发。只有阳春的伴奏最能调动起她的情绪，唯有阳春和她最为默契，也仅有阳春知道她想要表达出怎样的音乐内涵，塑造出怎样的音乐形象。阳春，她灵魂上的爱人，音乐上的知己。此时她像一个属七和弦，急切地想要进行到主和弦。可是，阳春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
《黍离》在演唱上是压力最小的歌曲，但是在伴奏的配合上她尤为担心。其他歌曲都是美声作品里广为传唱的，伴奏老师多半都弹过，但是《黍离》是新歌。虽然谱子已经上交，但她还是不由得担心伴奏老师是否能弹奏出她想要的效果。
“也不知道能不能找伴奏老师合一下？”知音说。
“你在搞笑吗？怎么可能让你提前合伴奏！比赛就是要看临场发挥的能力！”金燕表情浮夸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嘲讽，“这是金声杯，是专业比赛！你现在想什么！土不土啊！”
“我只是……说说。”知音以为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知音想着，所有参赛选手都不能提前合伴奏，也不单是她一个。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把自己可控的事做到极致才是最重要的。三天时间里，哪怕做梦都在思考如何将作品表达到位。
比赛开始了。她听完前十位选手的演唱后，发现在前一轮发挥得非常好的选手这一轮平淡无奇，而前一轮排名在她之后的反而让她眼前一亮，仿佛是刻意将实力保留到这一轮。比赛，充满了变数。她上一轮的排名是第15名，这一轮前16名可以进决赛，叶老师和阳春都认为她只要发挥正常，一定没问题。可是，知音无法乐观，前几轮比赛能节节胜利，全靠幸运女神的眷顾，但幸运女神不会永远眷顾她。
她今天嗓音状态并不好，头天晚上练到了12点。她知道她不应该练那么久，但是，只要有一个地方没唱好，她总忍不住再来一遍。今天早上起来时，她说话的声音有些疲惫。比赛是下午，上午只练了一小会儿，便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大量地喝热水。
到她上场了。抽签抽到的曲目是《那就是我》，前面登场的12位选手中，已经有两位都抽到了这首歌，知音不敢保证自己能比她们唱得好。知音首先便演唱了这一首，她想把自己自选的两首留在后面，这一首就当开嗓了。中规中矩地唱完，知音来不及自我评价，稍作调整便向伴奏老师示意可以开始演唱《姑娘的秋波》。这首歌，她发挥得不如私下练习。长颤音，气息没有控制好，颤动不均匀。快速音阶走句部分，不够流畅。她感觉自己喉部肌肉发紧，共鸣位置偏低，音色不够统一，许多地方都有瑕疵。评委的耳朵是有毒的，不可能听不出来。
只能寄希望于《黍离》了。《黍离》是她最有把握的歌曲，如果前两首都唱得不够好的话，它希望可以靠《黍离》扳回一些印象分。可是，她担心的事却发生了。前奏一弹出，速度比她要求的慢了一些，她一开口，音准就偏低了。伴奏老师仿佛是第一次弹奏，她觉得不是伴奏在配合她，而是她拖着伴奏走，配合得十分生硬。前一首歌没有发挥好，知音本就有些慌乱，现在心情更加紧张，她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唱什么。歌曲的艺术表达苍白无力，最后一句的高音险些破音，平时从来不会这样。
唱完后，还没来得及下台，眼泪飙出了眼眶。下了台，被动地听着后面选手的演唱，那位男高音唱的居然是《冰凉的小手》。他唱完了，知音的心也彻底冰凉了。
同校的学长来和知音搭话，他问道:“你最后那首歌区决赛时是不是唱过？”
“嗯。”知音不想说话，也不想看人，低着头轻轻应了声。
“你那天唱得很好啊，今天感觉像第一次合伴奏一样，有好几个地方都没配合好。”
“不是……不能提前合伴奏吗？”学长的话，让知音猛然抬头。
“可以呀！上一轮参赛者太多，伴奏老师肯定没有时间提前跟你合伴奏，但是这一轮只有30个人，可以联系他提前合一下的，他只要有空就会同意。”
“我不知道可以……”知音本来捏出汗的手指，透心儿的凉。
“我本来也不知道，其他人说的。我把伴奏老师的联系方式给了金燕，我还叫她和你说一声呢，她没告诉你吗？”
“没……”
“你们不是一届的吗？我以为你们认识呢！”
“她可能忘了。”
知音不想再说话了，也不想再听后面的演唱，更不想看见金燕登台，她回宾馆了。她没希望了。
她想一个人消化所有痛苦，不想倾诉，不想打扰任何人，但是叶老师主动问起了比赛结果。知音问了学长，知道了结果，她排在21名，学长和金燕都进了总决赛，他们分别是第8名和第14名。知音如实告诉叶老师，她说她辜负了叶老师的期望。叶老师并没有责怪她，反而安慰了她不少话。知音是以倒数第一名的成绩入校的，叶老师根本没有想到她可以在大四获得参加金声杯的资格，她能取得现在的成绩实属不易。她叫知音不要再伤心，以后还有参赛机会。
比起让叶老师失望，她更痛心的是让阳春失望。她多想能给阳春一个惊喜，多想让阳春为她骄傲一次。她第一次不想主动联系阳春。如果上一次自弹自唱比赛失败，她还能以钢琴不是专业为由原谅自己，那么这一次，她还能找什么借口？把一切过错都推给金燕吗？但又何尝不是她太单纯，是她低估了金燕的恶意。连学校的音乐会，金燕都想把她挤下去，更何况这种大赛。她怎么就不多长长心，再问问其他人？她这样反问自己。除开金燕的原因，她自己也有许多不足。一是缺乏参加大赛的经验，二是抗压能力太差。遇到一点压力就乱了阵脚，明知道昨晚该休息嗓子，却还是偏执地一遍又一遍练习。过于追求完美，反而一败涂地。
阳春发来了微信:“知音，比赛怎么样了？这么晚了，早该结束了吧。怎么一直没给我消息？”
知音点开聊天页面，第一句话该是“对不起”还是“不要对我失望”亦或是“我还会更努力”……到底说什么才能够表达出最真诚的愧疚和痛彻心扉的悔悟。文字终归是冷漠的东西，她拨了视频过去。看见阳春的笑颜，知音哭烂了脸。
“怎么了？小知音！”
知音无语凝噎。
“没事没事，不要紧的，以后机会多着呢。”阳春已经猜到了情况。
知音像哮喘一样道着歉。
“别急别急，等你回到我怀里来再慢慢说，好吗？”
知音发了一条文字:“就不能骂我两句吗？”
“不会，不会，怎么会骂你呢！舍不得呢，舍不得呢！好好儿的，等你回来。”
原来温柔也如此这般具有杀伤力，阳春的温言软语将知音彻底撕成了碎片。“我明明让你失望透顶了，为什么你还要这般包容？真诚一点吧，阳春！我愿意承受你所有的责备，我知道我浪费了你多少苦心，这一次，你再没有理由为我开脱。”知音迅速打出了这些字，又迅速删掉。包容比责备更让人无法承受，好不容易觉得自己长大了一点的知音，面对永远包容她永远理解她的阳春，渺小到如尘埃微粒。
知音想立刻回到阳春身边，但叶老师让她听完决赛再回来。淘汰选手可继续现场观看比赛，随团体一同返校。知音在宾馆里闷头睡了三天，阳春工作繁忙，也无法陪她谈心。三天后是决赛，权当做惩罚吧！听了15名选手的演唱——金燕演唱时，她避开了，不想听——如果她当时发挥正常的话……都是废话了。
大赛的最终结果是，学长获得了第三名，银奖。金燕获得了第七名，优秀奖。知音回校后领到了一张金声杯西南赛区一等奖，“西南赛区”几个字看起来真刺眼，那个“西”字仿佛咧着嘴在嘲笑她。她只看了一眼，就收进了书房里。
05 爱的救赎
结束金声杯后，知音一蹶不振。所有的道理都懂得，她知道现在应该重新投入到学习中，应该去复习英语六级，应该继续钻研声乐上没有克服的问题。但是，新的伤痕交织着旧的伤痕，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中复苏。每每想到金燕的行为，童年至今承受过的所有恶意，那些早已原谅的恶意，那些早已遗忘的恶意，都在记忆中发酵，散发着更为刺鼻的恶臭气息，熏得知音头痛欲裂。她恨不得让金燕从世界上消失！金燕总和敖曼走在一起，每当知音从她们面前经过，她们总要嘀咕一阵，然后比比谁翻出的眼白更大更亮。唱得比她们好的也不只知音一个，可她们的恶意却只冲向知音。
阳春知道知音被同学欺负，她很想帮知音出气，但无奈她已经不在西南音院，只能口头上给予安慰。她这学期为职称评定忙得焦头烂额，头发掉得来每一次洗头都仿佛一场生离死别。可无论自己压力有多大，心情有多糟糕，面对知音，她总是温言细语。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脾气变得这么好了！
知音永远是懂事的，她不想阳春为她操心，所以假装没事了，然后背着阳春掉泪，背着阳春颓废。在琴房待着也不练歌，在图书馆坐着也不复习英语。一直颓废到六级考试，卷子只只还没交上去，她就知道自己肯定考不过了。当她走出六级考场时，阳春叫她回去吃晚饭，阳春为了庆祝她考完六级，特意挤时间为她做了她爱吃的菜。吃着阳春炖的鲜虾豆腐煲，每一口虾都分外鲜美，每一口汤都暖心暖胃，愧疚感顷刻间充满心头。
“为什么你总是没有底线的包容我？”知音的眼泪掉进了舀着汤的汤匙里。
阳春夹菜的手在空中滞留了几秒。
“你是大海吗？”
阳春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满脸疑惑。
“能纳百川吗？”
阳春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只只，你说得稍微通俗一点，我这个理解能力吧……”
没等阳春说完，知音一头扎进阳春怀里，呜咽道:“我对专业不严谨你包容我，我自弹自唱一团糟你也包容我，我金声杯失败你还包容我，我连六级都考不过，为什么你总是包容我？”
阳春僵着身子听完了这段话后，轻轻笑了几声，又叹了一声，说道:“我不是包容，是理解。”
这回换知音一脸茫然了。
“我知道你一直自责。可是，我也有过相同的经历，所以理解你。我参加肖邦国际大赛时也一败涂地，我也不断地自我否定，自我矮化，觉得自己愧对老师，愧对父母。可是，我妈妈写了一封给我，我拿给你看。”
母亲给她的那封信，她一直带在身边。知音和她一起去书房，她从《傅雷家书》里取出夹在中间的信。阳春母亲的字迹确实隽永，一映入眼帘，知音躁动不安的心便获得了宁静。知音和阳春并坐在小床上，一起读信。尽管阳春对信上的内容倒背如流，但每次重温，都是逐字逐句地阅读，每读一次，都能感受到母亲那温暖到近乎慈悲的爱。在她遇见知音以前，唯有母亲对她的爱是最温柔的。也正因为她是被爱着的，所以今天的她，才有和知音相爱的能力。如今知音21岁，十年前她也是这般年纪。她知道知音真正渴望的是什么，如果苛责知音，便是在苛责十年前的自己。
读完阳春母亲的信，知音便懂了阳春的心。爱与爱是相通的。母亲用爱救赎着阳春，阳春也用爱救赎着知音。
知音要振作起来！
下章预告:知音真的可以如愿振作吗？未来还有什么磨难等着她？知音和阳春的客观差距还能缩短吗？
涉及话题:众生皆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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