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个单词像是幻听一样朦胧的在空气中散开,Anna 怔怔的看着她,那个女人精致漂亮,一尘不染,好像与所有的凡尘俗事无关。
她说着这样的话,居然平静得没有一丝颤抖,像是在说不相干的其他人。
所以 Anna 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Elsa 抬起头直视着她,清清楚楚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戴过那个东西。”
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破绽,像是坚不可摧的寒冰,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她。这样的镇定多少感染了另一个人,Anna 张着嘴想了半天,不可置信、荒谬而疑惑的问:“为什么?”
不等 Elsa 回答,她就举起一只手制止了对方开口,她咬着唇皱起眉:“你来过这里,对吗?”
“之前我就很奇怪了,你好像对这儿的事情很熟悉。你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我还以为你见多识广——没错,真是见多识广。”
她不可思议的笑了一下,而后肃然恳切地望着 Elsa:“告诉我,怎么回事?”
“为什么……谁……”她说不下去了,Elsa 暧昧的暗示了太多的可能,她却不敢放任自己去想,她想到的每一个可能都仿佛要将她一把推进地狱里一样。
她一直自认为不算是个理想主义者,也不再天真不谙世事,可事实就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个世界远比她以为的要残忍。
世界以温柔待她,却将残忍全都留给了 Elsa。
她站在温暖的,烧着壁炉的室内,却如同赤身裸体置身于冰天雪地一样,寒冷刺骨,要将她的心都冻结了。
Elsa 垂下眸子想了一下,简单的陈述道:“来过,在这儿待了大半年。没有谁,那个项圈……是我自己戴上的。”
她仿佛是想宽慰妹妹似的笑了一下:“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以防什么样的万一?
防止被标记?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让 Elsa 必须以这样的方式去做最后的防护,甚至默认自己有可能无法保护自己的身体,有可能必须承受她无比厌恶的性暴力和伤害,而仅仅要求自己不会被标记?
Anna 像个病人似的脸色苍白,站在原地轻轻颤抖,Elsa 不由得要担心她会不会突然晕过去。
她身体紧绷像是只受伤的小野兽,低垂着头,咬紧腮帮子,一言不发。Elsa 轻轻将她紧握的拳头包进手掌里,想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可是那年轻军人不为所动。
她几乎咬牙切齿的质问姐姐:“还有什么?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话没说完就带出哽咽,她脸色慢慢涨红,倔强的咬着牙:“Elsa 你这个骗子!”
眼泪啪嗒从她眼里掉下来,径直打在粗糙的木头地面上,她话一出口就懊悔得闭上眼睛——她有什么资格指责 Elsa 是骗子呢?
不,Elsa 几乎从不对她说谎,她只是,也不会说出真相。
这个女人!这个可恶的女人!她从来避重就轻,她从来什么也不说,她从来不解释,不抱怨,不肯将她任何一点辛苦告诉任何人!
而自己!也不过是那个任何人中的一个!
她说她流落到一个战乱的星球,她说她想办法隐瞒了身份,她说她跟着别人一起参军,就这么寥寥几句话,而自己……竟然也信!
“对不起!”妹妹的眼泪像是能把那坚冰融穿,Elsa蹙起眉起身拉着她的手道歉:“Anna……”
多荒诞啊!竟然要这个真正被伤害过的人来道歉。
Anna 反手抓住她的手,像是想要阻止她的道歉,像是要表达自己的歉意,又像是……无论怎么样的言语,也无法表达自己心中愧疚的万分之一。
Elsa 无奈的看着哭得抽噎起来的女孩儿,所以她才不说嘛……她拿手帕给她的小公主擦眼泪:“Anna……没事了,都过去了。”
“还……还有什么?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噢……这可太多啦。年长的那位在心里悄悄叹气,女孩儿暖热的手给她带来令人舒适的温度,令她放松,好像之前被风吹得冷硬的壳也悄悄裂开。
她惯常用那无波无澜的心境面对任何糟糕的事情,可是在这里行不通,在这女孩儿面前,她的一滴眼泪就能叫自己心里荡起波澜。
“还有……”她佯装想了想,然后叹了口气问:“你还想知道什么呢?”
Anna 气鼓鼓的抹了把脸:“什么都想知道。”
Elsa 不由得笑了起来,Anna 永远有办法让她笑出来:“嗯……可是我没法把过去十几年的每一天都告诉你呀。”
她那小战士懊恼的瘪嘴:“所以……所以我才……生气啊……”
那么多年,你所经历的那么多事,我一无所知。
在你被伤害,感到痛苦,经历危险和绝望的时候,我一无所知。
我纵然可以千百倍的补偿你,纵然可以在以后加倍的对你好,可是那个过去的 Elsa,那个孤身一人经历了一切苦难的 Elsa,我却永远无法为她做任何事了。
她到今天才明白,错过,是一件可以令人多么不甘,多么遗憾,多么懊悔,又多么无可奈何的事。
Elsa 把她拉到床边坐下,伸手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软语安慰她:“别生气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她此刻温柔的样子,好像之前的缄默冰冷都是 Anna的幻觉一样,或者她不是不会感到痛苦难过,不会感到害怕,只是因为眼前还有一个人需要她保护安慰,所以无论将要面对什么事,她都必须藏起自己的软弱,她必须成为另一个人的铠甲。
Anna 捂着脸恍然又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在 Elsa面前不管她怎么努力,只要 Elsa 愿意就随时都能把她打回原形,让她觉得自己仍是那个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什么都做不到的小孩子。
她抹了抹眼睛,振作起气势问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到这么偏远的地方来的?这个地方怎么会这个样子,都没人管吗?你……你又对自己做了些什么?全部,都告诉我!”
Elsa 想了想,叹口气准备讲故事,Anna 忽然站起来:“等等!”
她去把桌上的托盘端过来放在自己膝盖上,拿起勺子说:“你边吃边说,一会儿凉了。”
说着一本正经的舀起蔬菜汤送到 Elsa 嘴边,后者抿着唇笑起来,乖乖张开嘴含住勺子,把那些一点也不符合她‘食用标准’的东西都吃下去。
“我……是搭乘一艘走私船来到这里的,那时候我从日冕星离开……”
“等一下!”
Anna 敏锐的捕捉到了她故意模糊的地方:“你说的离开,就是你第一次发情引来了满城的Alpha,在我出院之后就‘抛弃’我落跑失踪的那次吧?”
“呃……”难得 Elsa 心虚一次,她侧了侧脸,含糊的“嗯”了一声。
“那个时候……你到底是怎么躲过那么多 Alpha 的追踪的?”
这个问题 Anna 已经想问很久了,大概从那个时候起 Elsa 就展现了她卓越的军事天分,要知道即使对于一个训练有素的特种兵来说,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然而在 Elsa 的记忆里,那显然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她的思绪像是一下子被抓回到了那个时候,火光在她的脸上跳跃,可她浑然不觉,她的眼睛注视着不知名的黑暗,缓慢的回忆道:“……我逃跑了。从那间仓库的窗户,你晕了过去,但是没有大碍,他们的目标是我,所以我……”
她从窗户跳了出去,浑身无力,汗水和别的,难以启齿的体液将她浸透,她能闻到自己散发出的旖旎淫靡的气味,她糟糕透了,像是一颗过度成熟而致腐烂的水果。
Alpha 们争相厮打,跟着她的味道追出来,她跌跌撞撞的逃进小巷子里,穿过地下通道,甚至跳进别人家的院子,每经过一个地方,就有更多的狩猎者加入追逐,没有人教过她这种时候该怎么办,她之前从未面对过这么多的恶意,她只能不停的逃跑。
她冲进别人的公寓里关上门将那些人挡在门外,然后就发现公寓的主人像是看见猎物一样的看着她。
她从公寓楼上跳下,扭伤了脚,拖着脚跑到了桥上,她试图从桥上的检修梯到桥底下去,然而却失手落进河里,她在水里差点被淹死,却意外发现水能阻隔信息素的味道。
于是她顺着水流飘到了一处流速缓慢的荒僻凹地,在一个断崖边泡在水里待了三天。
她因寒冷而发抖,发烧,伤口发炎红肿,她体液流失得厉害,却没有药,没有水,也没有食物。
三天之后,她独自一瘸一拐的回到家里,洗澡换衣服,给自己处理伤口和挫伤,然后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赶往医院去照顾妹妹。
那是她第一次发现,这个世界于她是如此危险。
到处都充满了猎人,而她是手无寸铁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