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设,罗睺中心
罗睺安静的站在等候厅里。
上庭的建筑没什么特色,看上去总是千篇一律的大而空,从来不会有多余的装饰,立柱与立柱之间遥遥相望,穹顶又高远而不可见,整体瞧着无论是长还是宽似乎都没有边界,再加上过于刺目的纯白色光芒充斥着整个空间,逼迫着模糊了所有东西的轮廓,以至于不管是往哪个方向看,目力所及的尽头也全是这种白晃晃的让人看不清楚的亮。
直至让人连看的欲望都消失殆尽。
只有一个人的身影的大厅此刻显得异常空荡,罗睺没有多余的动作,仅神色平静的垂立着双手,她并不清楚自己到底站了多久,进来后这里自始自终都没有半个人影,甚至没有半点声音,根本无法让人确认时间。
实际上上庭从上至下总体人数并不少,不过为了避免无谓的感性萌芽,他们一直遵守着一套严格的规定用以错开任何可能性的接触,别说对话,就连日常的情报交流也全靠黑石英来进行,根本不会和其他人见面,当然,如果某些场合有需要,他们也会利用全息投影来进行所谓的“面谈”。
极致的安静让一切变得失真,也让人丧失了对所有事物的感知,更别提依据感知能力而衍生出来的感性,哪怕是再怎么浩大的念头在这种安静里都渺小得像是困入松脂的蝇虫般连涟漪都划不起来就被吞噬湮灭,末了整个人都溶于其中被同化着变得跟它们一样麻木。
不过罗睺在这里已经待得太久了,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看着前方,面具遮住了她的半边脸,露出的下颚线如同如同武器一般冰冷没有起伏,HUSH部队纯白色的队服包裹着她的全身,让她看起来就像是要融入这片光一样呆板没有生趣。
漂浮在她右肩常年无休的黑石英早就进入了一种待机状态,从跨过门厅的那一瞬间它的存在就不再有什么意义,毕竟上庭内部的监控还要完善精密得多,如果眼前的人有任何异动,这里的防御机制处理起异常来只会比它更加高效节能。
这是罗睺进行的第九十七次述职。
在此之前,她已经完成了三百五十四次任务,并且接受过一百三十二次全身精密检查、以及三次终极审核后才站在了这里。
但也仅限于此了。
在瑟琳的帮助下费尽心思进入上庭后的第四年,她终于对这里有了微不足道的认知,不过这点认知更像是深渊被凝望了一角,从中窥探到的那一点点都足以让人心惊。
上庭是纯然理性的,这里的冰冷与无情让罗睺想起瑟琳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丝似有若无的嘲讽,只不过当时她还处在愤怒和暴躁的状态之下,再加上对上庭的了解也太过匮乏,以至于没能察觉出更多,而久未成眠的烦躁和压在心里的痛苦也严重影响了她的判断,甚至以为对方是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几乎让她无差别的想要咬向所有人。
但此时却有些后知后觉的明白那个女人针对的好像从来不是自己,而是上庭的虚伪。前面那像无头苍蝇般乱撞又一事无成的十年也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己如想象中的那样无能,就像对方说的,她已经足够努力,虽然像头困兽一般撞不破伫立在眼前的无形壁垒,但这根本不是她的问题,只是一个事实,甚至完全可以说想以普通FAC的身份触碰到上庭那才是异想天开。
第六年她的表现优异,所以终于得到机会接近HUSH系统的核心,一些她从未了解过的东西在她眼前徐徐展开,暴力、血腥、残忍,她以为自己在辛迪加出生摸爬打滚已经看遍这个世界的恶意,却也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的黑暗,违背意愿的手术,惨无人道的实验,以及清理人的选拔和诞生有多么苛刻或者说荒谬,管中窥豹略见一斑,也从中得以知晓那个总是微笑着的、看似无心的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对方一直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面对的又是什么样的一群怪物。
只有怪物才能在怪物堆里活下来。
到现在已经是第十年,他们告知她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需要退下前线了。
换句话来说,在上庭眼里,她的使用年限到了。
罗睺并不怎么意外。就像瑟琳曾经告诉过她的一样,为了保证观测的准确性,把控风险,清理人每隔几年就会进行换代,而这一决定亦无关他们的身体情况或者心理状态是否还适合战斗的事实,仅仅是上庭从“理性”的角度却完全抛开现实基础考虑后得到的一个结论。
无论是谁或者表现得再怎么优秀,在上庭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只要是工具就会有使用年限,就会有损坏的一天,越接近这个时间工具也就会越来越不称手,不管是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也就意味着会让方案的执行出现偏差,有违理性。
那么回收工具,替换工具,就是再自然不过的行为。于是有些人就被封存,被迫失去了继续活下去的机会。
不过有意思的是,这个规定并不适用在提出方案的那几个人身上。
只是她的存在到底还是与其他的工具稍微不一样。
刚加入上庭的时候罗睺还是习惯以FAC的行动准则来处理事情,所以她的很多行为在上庭眼里都过于感性化,和HUSH部队的行事作风格格不入。
可尽管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不少,也有很多人诟病,但她的身份却始终安稳。
那时她才发现瑟琳给自己铺成的路到底有多宽。
作为仿造枷锁的能力而研究出来的标记系统其实还没有足够完善,并不是每个清理人都符合标准能够植入狂厄获得标记能力,这么久了,试验品那么多,也只有“HUSH-X”是唯一一个成功做到了的清理人,而且虽然达成标记的条件非常苛刻,但由于对方出色的个人能力却进行得异常顺利,她亦是唯一一个被对方标记后完全符合上庭期许的禁闭者,而后HUSH-X意外被尘封,上庭便再也没有新的禁闭者被标记。
因为这独一无二,所以哪怕她身上有几分异常,也被当做标记系统原有的漏洞,需要将她作为仅剩的观测样本用来改进系统而被上庭保留下来,有了时间周旋,她也越来越符合他们的期许。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在观测样本和降低风险之间,毫无疑问上庭会选择后者。
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更何况在上一次的任务中,她为了保护目标超负荷的使用了能力,虽然成功完成了任务,但代价却是她的M值又有往临界点滑动的趋向,甚至因为对方使用了不知名的秘术,导致她的右手和左半边身躯都被黑色的火焰焚烧,如果不是上庭超前的医疗技术,恐怕她现在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
但无论是她的身体还是心理,都不再适合作为一个工具了。
黑石英对她身体的评估报告单已经在三天前上传上庭,罗睺没有阻止,实际上她现在距离上庭眼中的使用年限还剩下不到半个月,尽管她是坚韧系战士,但这次受伤太严重,后续的时间全部用来修复身体也根本不够,导致再下一次的任务也完全没法行动,只能用来等待。
对她而言这个时间着实有点漫长,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能力使用过度,最近她总是频繁的想起那个已经沉睡了很多年的女人。
如果是对方的话,有这么多时间会做些什么呢?
她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却一直形影不离,那段日子里她们最多的就是待在埃丽卡山庄,不能离开,只能作为诱饵,一起等待着花园的刺杀,等待着猎物进入布置好的陷阱,不过在目标来临之前的闲暇还是非常多,对方会捧着书,或者品着茶,也会在她时不时被狂厄侵袭脑子的时候尝试着触碰她。
这个频率非常高。就连罗睺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那段时光真是太悠闲了,她早就绷至极限的神经乍然松懈下来,如果没有什么东西来分散她的注意力,哪怕早就清楚陷入癫狂是自己要付出的代价,大多数情况下她也会在突如其来的阵痛中忍不住将自己的头撞向墙壁,以期保持冷静。这时候向来不知道恐惧为何物的女人就会走过来尝试安抚她,有时候是哼着歌,有时候是抚摸她的头,想着法的一点一点将她从狂躁中带回这个世界。
而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永远是没有感性的女人神色柔软温和的做着有感情的事,还有就是在一旁公事公办的收回扫描过后的冰蓝光束、正冷冰冰的宣告着却永远没有得到过第二个结论的黑石英。
想起往事让罗睺从放空中找回了一丝自我,她的面部柔和了些,不再那么冷硬。
人的记忆构成了感情的基础,又在每一次和其他人的相处中获得反馈后再愈加巩固,如果想要如上庭所想完全抹去人的感性,大概需要将那些记忆彻底清空。
就像哪怕她在上庭呆了十年,也未曾完全被他们转化,因为她总是忍不住想起当初让她做出这般选择的那些人和事,下意识的用这种方法来对抗着侵蚀自己的虚无。
存留在脑海深处的人影一个个的翻涌上来,罗睺抿着唇,再一次沉默的重温着他们曾对她说过的话,那些温暖的声音和画面穿过回忆的海洋,像是潮汐一般一次次回转涌动,让她感受到幸福、快乐亦或是悲伤,最后脑海里定格的画面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湛蓝色花海,有个女人正站在那里对着她安静的笑,有风吹起来无数的花瓣,遮掩了那人的面容让她瞧不分明,也带走了对方的声音让她听不真切,风烟俱净,浮现这画面的那瞬间她常年被狂厄侵蚀的脑子也跟着净了下来,平静得像是高悬在她们头顶上的无垠永夜。
罗睺舒缓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肢体,长时间的站立对于受伤的身体是一种负荷,但从黑石英那里传回来的命令让她不得不拖着伤赶来对报告上的内容进行说明。
不过这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她想要争取的是那份关于她退休的调令。
毕竟她从未想过让自己的道路就这样结束。
她该死在撞破上庭秘密的逃亡中,亦或是反抗上庭的肃清中,而不是无疾而终,以这样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模样退出他人为她拉开的舞台,就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FAC,就像现在只是普通的在某次针对狂厄的任务中受了伤,然后不得不从队伍里离开。
如果她真的能像那份调令上说的好好退休的话。
倘若就这样结束了,那她这些年的努力算什么?
那个让她失去了一切的被隐瞒的计划,那些只有她自己还记得的人,这些都还没有结果,还有那些帮助她开辟道路的人,相信她的选择没错的人,前十年亲友的误解质疑,后十年自身的忍辱负重,她要怎么接受自己花了这么久都没有在上庭这个深渊里激起任何水花,甚至完全辜负了他人的信任。
空间晃动起来的时候罗睺回了神,眼前并没有人出现,但上庭的全息投影技术以臻完善,幻影看上去和实体并没有区别,战士微微颔首收敛了目光,在黑石英的监视下她早就习惯分离自己的表情和思想,尽管脑子里过往席卷如风暴,面上却是一副波澜不惊。
“下午好,Rahu。”不出意料的是一位老熟人,身形高挑的女人一如初见,态度看着温和无害眼神却又轻蔑无情,脸上的温柔笑容怎么瞧都非常虚假,不过是蔑视所有,平等的将一切人事物都视为用来观测的对象。
招呼过后就是你来我往的虚以委蛇。
罗睺回复时的表现并不出彩,战士嘴笨口拙本就不善言辞,而且论话术没有几个人会是这个女人的对手,毕竟上庭最最优秀的清理人HUSH-X的一切能力都是出自这个人的教导。
但罗睺也有自己的对策。她不进行任何解释,只是重复的执着的表达自己的诉求。
她是战士,宿命就是要死在战场上或者战斗中;
她是消耗品,不需要像清理人那样回收封存、进行更迭;
她的能力是护卫,而HUSH-X给她的命令里没有退休;
她甚至将自己制作的那份长长的早就提交给上庭的关于自己的使用指南拿了出来;
她什么都不要,连命都可以不要,像是一个只清楚自己所肩负的任务的机器人,仅希望可以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
不过显然这个要求不会被满足。
哪怕上庭暗地里做尽了所有丧心病狂的事,但明面上还是要给其他人一个交代,不可能光明正大的派遣一个已经身负重伤的人去送死,何况她出身FAC,又和米诺斯的那位局长是旧识,调令若宣布,动摇前者的人心还是其次,惹来SHP-13的质疑才让人头疼。
“非常遗憾,你也知道最近已经非常接近你的使用期限,为了降低可能的风险我们完全没有办法采纳这个提议,而且上庭珍惜每一个无私奉献的士兵,也不可能不顾你的伤势再将像你这样劳苦功高的战士派出去,”面容精致的女人用略带着遗憾的微笑驳回了她的诉求,但又恰当地留下余地,“不过,除此之外,我们可以尽量满足你的下一个请求。”
罗睺注视着眼前看不出真情实意还是虚情假意的女人,她并不知道瑟琳信不信任这位名义上的老师,对方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清,似敌非友,让人琢磨不透。
但她现在似乎也别无他法,犹疑太久更会引来怀疑,是以在沉默中与对方对峙了半晌之后,她还是掷地有声的开了口。
“既然如此,那就把我和HUSH-X一起封存吧,
“等到某天上庭需要HUSH-X时再一并将我唤醒,
“我希望,在最后期限来临的那一刻也能一直履行自己的职责。”
这并不是罗睺第一次走过这条狭长幽暗的长廊,周遭没有灯,一径的黑暗,乍一看去和第二观测庭如出一辙,只有视线尽头的那条缝隙流露出了一线光明,诱饵般明晃晃的吸引着人,但实际上也的确只是虚假的希望罢了,根本没人能够越过那道缝隙窥探到光芒里真实的东西,悬挂在两侧的照片在这种光线下只能模糊的辨认出个大概,不过也能察觉出一些变化,早就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一批。
罗睺在前厅中脱下了所有的衣物,随身的盾牌也封存在了一旁的柜子里,然后她就这么赤身裸体的接受完黑石英最后的扫描,这才能够往里面走。
休眠室因为外人的进入而亮起了微光,盈盈的,落在每个仓茧上,映出里面沉睡着的各种各样的身影,不需要黑石英的指引,罗睺径自往前,直到来到有标注着“HUSH-X”标签的所在地才停了下来。
隔着一层玻璃看到的女人面容还是那么苍白,哪怕是浸泡在淡蓝色的溶液中修复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变化,罗睺安静的观察了一会,神色自若的在黑石英的指示下将修复液排空,又打开了舱室的盖子。
现在她终于能够和瑟琳面对面了。
不过监视者冰冷的内核还是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防止着可能出现的任何意外,罗睺没有去管这个没有生命的死物,而是伸手将赤裸的女人拉了起来。
沉睡中的人没有半分力气,柔软得像只塞满了棉花的玩偶,才拉到一半整个人就都歪在了一边,不过好在撞到舱壁之前及时被战士揽到了怀里。
清理人湿漉漉的身体透着凉意,蜷缩在她的怀里比猫轻不了多少,然后不那么意外的透过相贴的肢体让触碰着的人感知到了那缓慢微弱的心跳,罗睺的心跟着一跳,忍不住抱紧了几分,又伸手抹去了对方面上的水渍,只可惜瑟琳依旧闭着眼,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这动作毋庸置疑的触发了黑石英的警戒,冰蓝色的光线从两个人身上一同扫过,但数秒过后最终还是归于平静,罗睺抬头看了眼这个跟在自己身边快十年的东西,目光亦没有半点温度。
不过这无声的催促还是让她将瑟琳抱了起来,随后一起跨进了休眠仓。
舱室不大,但容纳两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罗睺没放手,就着抱住的姿势让瑟琳躺在了她的胸口,又给两人上好呼吸装置,接着亲手将她们所在的空间和世界隔绝开来。
遗留在外的黑石英再度上前,确认一切无误过后又漂浮到旁边的面板上操作了一会,随即整个舱室都暗了下来,没过多久,这个监视者也在黑暗中无声无息的离去了。
罗睺搂着瑟琳,感觉溶液从她们的脚下一点点的浸润上来,不多时就漫过了脚踝,这个速度不快,她大概还有一分钟的清醒时间,修复液中带有催眠成分,被毛孔吸入一定数量之后就会让她们陷入沉睡。
当然,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睡一觉,也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舱盖是透明的,罗睺看着漆黑的房间,她身上被黑焰焚烧的疼痛在慢慢减轻,不知道是神经被药水麻痹了还是其中修复的成分正在起作用。
她并不担心自己的伤势,虽然看不见,但有什么熟悉的东西正从虚无中现身,又悄无声息的融入冰凉的修复液里缓缓地将她整个包裹住,最后渗进了身体。
她的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可是灵魂深处却触碰到了从另一个世界中流泄出来的、蠕动的、冰冷的光触。
这就是上庭一直想要踏足却未曾成功的领域。
这些年他们对她的观测一直在进行,各种服从性测试和忠诚度测试几乎就没停过,除了最开始有过几次逼迫她完成伤害他人的任务导致她能力失控而不得不停止这种类型的委派之外,其他各种奇奇怪怪又危险十足的任务都往她头上扔,后来更是彻底不再伪装,就连内海和地底的任务也让她去解决。
就像是在清理人缺位的当下,和HUSH-X有着深度捆绑的她理所应当的要接手这些烂摊子,只是她毕竟没有上庭精心调教出来的工具那样优秀,处理之后的结果并不太符合预期。
但为了获得更多的所谓的样本,他们依旧乐此不疲。
如果不是这些光触,恐怕她早就在日复一日和狂厄的深度接触中变成了一只死役。
罗睺并不清楚这些光触到底是什么,但第一次见到是在她被瑟琳标记的时候,初时让她感觉到冒犯的行为早就在多次接触后逐渐成为了习惯,甚至在潜移默化间被接受且依赖,也许是一次性就被瑟琳感知透彻了,之后她也再没有过被窥探、蚕食的感觉,那些本被对方淡化、碎成云烟的过往亦慢慢的被返还了回来,不知不觉地在岁月的流逝中拼凑回了原本的模样,而光阴似箭,在回头检视过后她才发现对方似乎已经在上面留存下自己的痕迹,变成记忆中不可磨灭的一抹色彩。
罗睺不自觉的用掌心摩挲着瑟琳的肩膀。
她不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也未曾想过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这个行为倒像是清理人被创造出来后自带的那种天然的属性一般,习惯性的去分析局势,帮助他人解决遇到的所有难题,她向瑟琳求助了,于是她得到了对方的协助。
不过还是有什么地方比较特殊,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她一样受到瑟琳这样密切的关注,不仅一直将她形影不离的带在身边,还安排那些光触在暗处时时刻刻看顾自己。
她之前的鲁莽和冲动想必对方都看在眼里,这实在是不算什么优秀的品质,甚至还有狂厄一直在侵袭她的脑子,让她无法自我抑制,捆绑上自己似乎并不是最明确的选择,只能说是走投无路之下的无奈之举,就像这十年里她最终还是只能做到这种地步,而以清理人走一步谋十步的性子,能做到的事绝对比她要多得多,甚至很有可能在进入这里之前就已经有过缜密的思考和完善的计划,但最终却不得不调整方案——默认了她们之间的联系,完全放任了她的想法,甚至相信她的行为不会给她们带来毁灭。
而更让罗睺无法否认的事实是,哪怕对方沉睡了十年,已经无法从明面上干预任何事,可她的生命里依然有瑟琳的影子。
被含有异方晶的溶液浸泡这么久,清理人身上早就失去了那股清淡的花香,战士突然有些遗憾的觉得自己应该带一朵花过来的,但很快又自我否决了这个念头,这个行为太过感性,容易引起黑石英的警戒。
“结果最后还是需要你的帮助。”罗睺张了张嘴,半晌后依旧只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但她躺下来的身体还是放松了,就连一直绷紧的神经也难得的松懈下来——之前接触到瑟琳的那瞬间熟悉的松弛感油然而生,哪怕是未卜的前路好像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她本想告诉对方这些年自己的成果,却又想起瑟琳好像并未要求她做到什么,对方只是帮助她,放手让她用自己的方法去做想做的事,让她不要回头。这使她想起了瓦尔纳,那位在她生命中占据相当分量的队长也曾经让她跑起来,却没有告诉她要跑到哪里。
也许她跑到哪里都行,能做到什么程度也无所谓,她们只是给她指明了一个方向,从辛迪加到FAC,从FAC到上庭,没有人对她抱有过分的期待,但都祝福她、希望她可以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走得更加长远。
那瑟琳想走到什么地方,看到什么风景呢?
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问过对方,也没有想过要询问,清理人几乎不会多谈及自己的事情,能表现出来的喜恶更像是一种人设,为了更好的完成目标而贴合出的人设。
但她知道瑟琳喜欢花,喜欢摄影。
也喜欢她。
这份毫无缘由的笃定让罗睺笑了起来,所以即便现在是临时起意,她也相信自己的判断准确无误,无论如何那个地方必然会有自己的存在。
这件事如此自然,她所能想象到的,反而是出了这里之后她们该如何相处,一起逛逛花园,或者让瑟琳再给自己挑一身衣服什么的。
有无数种可能,但无论哪种可能都肯定是她们两个人的事。
什么时候瑟琳在她的生命里已经这么重要?甚至能和瓦尔纳相提并论了,罗睺难得自嘲了一下,自从进入上庭后她已经很少有这种行为了,但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转,最后却没有得到自己的反驳。
一分钟太短,并不足以思考太多东西,却能让疲于奔波的人放下些什么。
在失去意识之前罗睺撇过头想了一下,她的手抚摸着瑟琳的发,眼睛却盯着那片黑暗中包裹过来的光触。
“那就祝福你我……”
在道路的终点相遇,然后再重新启航。
PS:过主线的时候发现瑟琳对局长说过,祝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