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描写有一天晚上做梦梦到的诡异场景……】
这世上,人鬼并非殊途。
“终结的只是生命,而非感情”,过去的哲人们如此写着诗。为何脑中总有这些绮思怪想啊,青行灯光着脚走在田埂上。深夜时分,今天也没人听她讲故事,她只能寂寞地走来走去。
手中还捧着一盏青灯,她安慰自己。
“不能讲故事,那我们就去找故事吧。”
找一个,无论怎么听都不会腻,可以一直让人听到死的故事。
可是人在哪呢?
青行灯突然发现今天的夜安静的有些出奇。原本不远处的村落应该灯火通明,有小孩子唱童谣,有男人呼喝,女人娇笑的声音。然而今天的夜静悄悄,云端都像带着光边的黝黑触手在天空中撕扯着那些微弱的星星,月亮——
猩红如血。
红月见,妖异现。同为妖异的青行灯却歪着头,不觉得这是自己的过错。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她笑着拍手:
“哎呀,这是有什么大妖怪现世了吧,一定会有很棒的故事。”
轻快地跃上已经随她心意化了形,守在一旁的那盏青灯,清澈的笑声伴着风起在这暗夜里回荡,时远时近。
快来呀,快给我,这独一无二的故事。
村庄就在不远处,目尚未及时,血腥气已经沾染了林子里的每一寸土地,野兽们不安地压低了声音在咆哮,幼小的动物们四散逃窜,慌乱异常。剧烈又诡异的妖气形成了无形的壁垒,青行灯一开始的笑意被胸口的闷痛替代,弯起的眉眼也扭曲成了疑惑。她时常在这片区域里行走,何时见过此等剧烈的妖气?不,这不是单纯的妖气——看似巨大的力量里饱含着如泣如诉的冤魂,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与其说是天然形成的,倒不如说……
“况——”
粗糙的生钢锤子砸向金属的声音在这深夜中分外的刺耳,声声不绝,本以为空无一人的村落,突然传来这种有节奏的敲击,实在是让青行灯意外。她闭上眼睛好好感受了一下声音来的方向,收敛了气息,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了。没走多远,原本是灯火灿烂的各式房屋,此时一片暗寂,唯有村子正中心有一小簇火光,正被风箱呵护着,时隐时现。一个看似是人的背影在炉火旁边,笨拙地守着一块铁砧,手里的锤子上下飞舞。
青行灯抬头看看正当空的月色,那不祥的红色正好在那铁匠的头顶,青行灯突然有点却步。越是往前走,那股说不清的妖气就越浓重。铁匠敲了一会儿,将手里的东西举了起来,迎着红月望了望,侧脸狰狞的程度已经不能说是人了。大半夜的锻刀?看着对方不像个人,青行灯反而放下心来,迎着那妖气往前走了几步,尝试着问道:
“这位……您这是在锻造什么呢?”
“……”
喉咙隐约发出了一些类似野兽呼噜的声响,铁匠并没有理睬青行灯,只是反复地捶打着手里那乌漆墨黑的一短截东西,打薄,打长,然后再打起卷,叠在一起,继续打。片刻之后,再把那东西放进一个桶里,高温下骤然冷却的白雾刺啦刺啦的往外冒,然而却有一种有别于水的腥膻之气。铁匠就在炉子,水桶,和铁砧之间忙碌着,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青行灯已经站得足够近,一脸好奇地围观着这一切。重复,重复,重复,就在青行灯快要失去兴趣转头走开的时候,突然一脚踢到了什么。她把自己那盏青灯举了起来,却发现是半条被扯下的人类手臂——青行灯见怪不怪的又在四周看了看,人类的残骸到处都是:炉子下面烧着的‘柴火’,水桶里面的‘水’,还有那个诡异无比的刀匠。青行灯的好奇心又一次被勾起,因为她听到那锻造之声渐渐弱了,月偏移了一些,刀匠似乎也用光了力气。他用什么东西将那已经被锻造出形状的刀刃一点点包裹起来,提着它走到了炉子旁边,转过身子面对着一直站在后面的青行灯,无神的双眼和腐败的脸颊都揭示着这个人死了有一段时间了,然而不知道是何等执念支撑着他一直做到这个地步。双臂高举,在青行灯的注视下,他用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将那刀刃扎进自己的胸膛,然后整个‘人’躺进了炉子。人类肉块被焚烧出一种浓重的味道,让本以为被妖气呛得嗅觉麻木的青行灯还是皱着眉头捂住了嘴。炉火旺了一阵之后开始渐行渐弱,那插在一团漆黑中的刀状物体,包裹着的坚硬随着晨风一丝丝剥离。
噼啪一声。
在太阳露出波光的一瞬间,那清澈无比的刀刃映出了一张美艳的脸。
明目流盼,略带惊讶。
——————
尽管已经把房间的光线都已经遮住了,青行灯看着静静躺在刀架上闪烁荧光的无柄刀刃,疑惑地歪了歪头。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把这柄妖刀带回自己的地方,大概是觉得可能还颇为欣赏那位刀匠,献祭了全村和自己,就为了造一柄绝世宝刀的心情吧?她跪坐在书案前,面对着那把刀,磨墨执笔,摊平了纸张,思索几秒之后轻巧转动手腕,写下了一个故事的开头:
“《妖刀姬 传》”
女主角总是比较好卖嘛,青行灯也没多想,就给这把刀私自定了性别。从那天之后,她似乎也不那么需要听众了。新的故事很有趣,她想用全部的精力去写,于是她日复一日,从早到晚,都对着那把刀絮絮叨叨起来。
“也许这一段,剧情要这样会比较好?”
“不不不,也许,唔……”
“你要不要我写一个,痴情铁匠痴恋女子不成,杀全村只为铸刀妻的故事?”
“啊?不喜欢啊,好好,我换我换。”
那刀柄就像一个最安静的读者,一声不吭地待在房间中央,听着青行灯日夜念着各种各样的故事展开。有时候青行灯也会觉得很无趣,毕竟作者都喜欢读者有反馈的嘛。于是她就放了笔,跑到那柄刀的附近,用手戳戳那光洁的刀刃,嘴里嘟囔:
“嘿呀,你要是能说话就好了。”
“哎呦。”
没想到那刀锋利的出乎青行灯的预料,甚至都没靠近刀刃的部分,就被刀身周围附着的怨气割伤了,丝丝妖血溅到那干净的刀刃上,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青行灯佯装嗔怒得把手指放进嘴里,哼了一声:
“真是一柄不乖的刀。”
于是她便转头回去继续写起了故事,心里想着不然给这刀安排点虐心虐身的剧情算了,却不想还没走两步,就被身后声音吓得一个踉跄:
“对不起。”
她转过身,结果放刀的架子上空空如也,倒是旁边多了一个光着身子的女子,怀里还抱着一柄巨大的无柄刀刃,看着人瘆得慌。青行灯张了张嘴,震惊过度。那女子语言似乎也说得奇怪,都是她小说文里的台词,颠三倒四。等她又说了一阵,青行灯突然将视线从她的脸上挪到了胸口,猛地一惊,脸颊发烫,冲进以前被用作卧室的地方翻翻找找,好容易找到了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单衣,扭着头给那个女子裹了个严严实实,开口结巴:
“你,你……是?”
“妖刀姬。”
眼神清澈,一如当日清晨微露清风之下,无限污浊中一尘不染的那柄利刃。
——彼之有言:万物有灵,人赋予之。用心雕琢,怨气缠绕之下,精怪附之。人血为淬,皮脂为炼,人骨为锻,得见妖刀。出则斩万物,入则为女子,得名妖刀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