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小小的药瓶掉了出来,于文文把它捡起来,却没有其他动作,而是怔怔地看着它。
其实她知道自己忽略了许多重要的问题,比如所有的案件,刘恋都出现了……
哪怕田良案她没有出现在案发现场,可那个关键的诱因,也与她有关。
之前那些一闪而逝的疑问,与这些问题叠加在一起,还是指向那个让她脊背发凉的答案。
真的……就是这样吗?
“怎么了?”刘恋莫名其妙地看着于文文,伸手想要拉她,却被于文文躲了过去。
“恋恋……你猜,它会不会摔坏了?”于文文看着刘恋,惨白的脸上挂着笑容。
“应该没坏吧,这又没多高。”刘恋说完就沉默了。
“是啊,所以我给田良的那一瓶怎么就坏了呢?”于文文把药瓶收回口袋里,抬起手,双手握枪。
枪口,指着刘恋。
“鱼丸儿!你干嘛呢!”赵梦正在指挥其他人收拾现场,扭头看到这一幕时吓得大叫一声。
“我干嘛……”于文文死死地盯着刘恋,笑着说:“当然是抓凶手啊!”
“别甜蜜的在这个时候跟我开玩笑!是不是破案破魔怔了你,看清楚点,这是恋子,不是什么凶手!林晖已经被击毙了!”
“我知道,可赵梦,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林晖不是凶手,她才是呢?”于文文没有看赵梦,依旧盯着刘恋。
刘恋举起双手,嘴角缓缓勾勒出一丝微笑。
“于文文,要玩抓凶手游戏是吧,好,你的证据呢?”她说。
“你说证据……”于文文也笑了,但笑容却异常苦涩:“那我问你,怎么我的人刚撤了王宏就死了?凶手是怎么这么快就确定王宏那边已经没人了,当晚就直奔他楼上的?因为是你,王宏身边的人撤了这件事除了局里的人就只有在我身边的你知道!”于文文的目光渐渐冷却,“还有,那天去问那个老人的时候,你怎么都没有进院子?是因为害怕站得太近被认出来吗?这起案件做得这么细致,你一定去问过有关林晖他们的事儿吧?”
思路越来越清晰,一心想要破案的于文文却根本笑不出来。其实在查到那几样物证上有刘恋的指纹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怀疑过刘恋,但对于刘恋本能的信任和对林晖的怀疑让她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全力为刘恋开脱。
直到现在,她再也无法开脱。
“染了你的指纹的激光笔会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其实是你怕自己有什么细节没有处理干净,所以故意留下来的吧。你知道我对你非常信任,更知道我一直在怀疑林晖,你确定我一定会帮你开脱,对吧,这样如果我们在更关键的物证上发现你的痕迹,我也会用惯性思维继续帮你开脱,是吗?就像我知道你的不在场证明有瑕疵,只是我们都认定了你不可能是凶手,所以一直都没人认真去排查而已。周铮和王宏的案子,你是从垃圾车出口离开的小区,在出门前都对我用了麻醉,对吗?作为佐证,一样是一天没吃饭,王宏死的那晚我吐得那么厉害,之后就没有吐,是因为那天你对我用了麻醉,而之后没有,是吧?”于文文觉得自己有些滑稽,她竟然还在期待刘恋能拿出什么绝对的证据来推翻她的猜测,她竟然还在期待,自己的想法只是因为自己对这件案子入迷到魔怔了。
“好啦文文,我知道这起案件让你最近累得太厉害,别瞎猜了,回家我陪你好好放松一下。不然……你至少先把这玩意儿收起来,我害怕。”刘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笑着走向于文文,抬手握住了她的右小臂。
于文文的心沉入谷底。
“你说这都是猜测,是吧。”她死死地盯着刘恋,大喊一声:“赵梦!给小爱打电话!”
赵梦震惊地看着于文文,她在这里之前就提前把小爱分派了出去?
所以……她确实不是现在才怀疑刘恋的?
直觉让赵梦选择相信于文文,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小爱。
“喂?赵队?”赵梦开了免提,小爱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了过来。
“二姐是不是已经到了?”于文文大声问。
“啊,是的,于队,二姐刚过来,我们现在在这个诊所的门口。”
“进门右手边走到头,有一个小门,挨着后门,看到没?”
“看到了!”
于文文对电话那边的小爱说:“把它打开!”
“啊,好的。”电话那边安静了片刻,然后小爱又说:“地上堆了一些东西,拖把扫帚卫生纸什么的。”
“把它们挪开,看看那底下是不是有个门!”
“好。”
又过了片刻之后,电话那边传来了一句惊呼:“真的有!”
“把门打开,你和二姐下去,让二姐对里边的空间做鲁米诺测试。”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刘恋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换灯泡的时候,梯子磕在地上的声音不对劲。”于文文的声音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起初我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那个监控上,确实没有留意到地下也有问题。直到有一次我的手机掉在地上,那个不对劲的声音让我想起了那天其实还有点疑问。你从没有告诉过我你的诊所还有地下室,恋恋,就像你从没有告诉我,你大学也学了很多其他专业的课程。”
于文文的心情很复杂,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刘恋。刘恋对她有着太多的隐瞒,甚至包括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于文文也一直都不知道。从前她以为刘恋只是一个极其聪明又喜欢玩弄别人情绪的“小坏蛋”,现在才发现她其实是魔鬼。
她的手在颤抖,她甚至开始怀疑刘恋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多年之后再度接近自己,和自己在一起,真的是因为爱吗?
酸涩的感觉从心脏拥堵到眼眶,于文文的声音也开始哽咽:“如果凶手就是你……那你一定会选择在你最相信的环境里去准备一切,要么是家里,要么就是诊所。家里你藏不了人,周铮受伤和死亡之间还隔了段时间,所以我赌你是在诊所里做的这一切。”
刘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你是怎么猜到那里有地下室的?”
于文文挣脱她的手,后退一步再次用枪指着她:“其他地方你都带我去过,唯独那扇小门,你从没有打开过,所以我猜那里一定有问题。结合你办公室下的空洞,我猜那里就是周铮死亡的第一现场!我们再说说田良的死吧,你给我的那瓶药本来就是坏的……对吗?你自从知道他快要出狱开始,每天……都要抱着猫来蹭我,就是因为你知道他对猫过敏,也知道……他的心脏病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以及他胆子很小。如果他在睡梦中……哮喘发作,这一定会让他不安,而我在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有哮喘,大概率就会嫌麻烦……直接把那瓶新药送他,坏了的药只会让他更加恐惧,诱发他的心脏病,是吗?其实……就算我不把那瓶药给他也没关系吧……在睡梦中发作哮喘,等他醒来就错过了大部分的急救时间,他……要不了多久就会因为窒息而昏迷,然后……死亡。”
“于队!这房间里有一张手术床和一个水龙头!床上和地上都检测到了血液反应!”赵梦手里的手机中忽然传来了二姐的声音。
于文文的眼泪在一瞬间落下:“还需要……我再说下去吗?”
证据确凿。
“不用了,看来这局游戏是我输喽。”刘恋摇摇头,忽然笑了。
一切都结束了。
于文文感到有些无力,她更不明白刘恋做下这一切到底是图什么。
游戏?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于文文还是问出了口。
“为什么?”刘恋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哪儿有为什么,于文文,我只是单纯想和你玩个游戏而已。你是这行的人,所以游戏的内容就是这样,别想太多了,宝贝。”
她的话让于文文更加难以接受了:“你……杀了这么多人……只是游戏?!”
“这几个不干净的家伙,拿来做棋子有何不可?”刘恋摊摊手,无所谓地说:“处理掉他们还让社会更干净了。”
“这游戏挺好玩的,不是吗?这几个月你都玩得那么那么投入,宝贝儿,你都不知道我看着你那么专注地玩我准备给你的游戏时有多开心。你玩得越认真,就越能说明我为你准备的这个游戏有多么完美,我和你的灵魂有多么贴近。”刘恋笑着笑着,面容忽然冷峻:“只是没想到,最后是我输了。”
于文文再也听不下去了。
“赵梦,把她铐上。”
该怎么描述自己此刻的感受,于文文也不知道。
她想起了曾经的那一幕,刘恋凑到她耳边,声音里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你是刑侦队长,我是坏蛋是吧?枕边睡个大反派……你还睡得着?”
她没想到这会是真的。
只是当初的玩笑话显然已经无法实现,她说她会把刘恋关在身边一辈子,但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她能做的大概就只有,亲手把刘恋送进去。
谋害多人……必死无疑了。
她竟然还会感到不舍,在刘恋亲口认罪之后。
她知道自己还爱她。
可此刻她心中也带着强烈的恨意。
“这局游戏输了”,在她眼中,那几个人的生命原来就只是游戏道具吗?
还是……自己其实也只是她的玩具?
眼泪让视线都模糊了,却也模糊不了心口剧烈的疼痛。
赵梦给刘恋戴手铐的时候,刘恋忽然又开口了:
“真没意思,于文文,我们再玩最后一个游戏吧。”
“你要干什么!”于文文的话音还没落,就见刘恋忽然用极快的速度抬起手,用手臂箍住了赵梦的脖子。
她的手里还握着一把手术刀。
“刘恋!”于文文和赵梦同时喊。
“今天我和赵梦只会有一个人能活着下去,你选我还是选她?”刘恋的声音很轻佻,仿佛她只是在开一个玩笑。
如果忽略赵梦脖子上的血痕的话。
“恋子,别闹,赶紧放开我,罪上加罪你可就真的没路了……”赵梦还算冷静,忍着脖子上的刺痛试图劝说刘恋。
刘恋没有看赵梦,声音也平静得可怕:“路?我都决定玩这个游戏了,就没想着输了之后还能有路。赵梦,你也别想什么反抗,你的动作不会比我更快,乱动的话没人能来得及救你。”
没想着……输了之后有路?
所以,她是打算在自己破案之后就……?
“你是想我动手,是吗?”于文文忽然意识到她的意图。
她在激自己开枪,要自己击毙她。
刘恋,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嗯哼,虽然游戏输给你,但我还可以选择不玩了。”刘恋挑挑眉:“行了,于文文,还有不到五毫米,刀尖就要碰到她的颈动脉了。”
刀尖缓缓刺入。
于文文看着她,刘恋的意图很明显,右手握刀,但却故意把上身的左侧和头部从赵梦身后露出来。
扳机缓缓扣下。
于文文知道瞄准她的左臂不会影响她在最后一刻杀死赵梦,而她的右手又和赵梦的脖子太近。她要的就是于文文瞄准她的头,或者心脏,而不是手臂。
如果是于文文之前认知里的那个刘恋,于文文有信心她应该不会狠心到能真的伤害赵梦,但现在的她让于文文感到很是陌生,陌生到已经不敢再去赌她的心。
“于文文,再犹豫赵梦真完蛋了,你不会还觉得我不舍得吧?”刘恋还在笑,握刀的手肌肉绷紧,准备继续发力。
“砰!”
于文文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眼睁睁地看着子弹飞出,看它没入刘恋的胸口。后悔的念头终于翻涌上来,让她想追回那颗子弹,可一切都已经迟了。
这一枪很准,是她受伤前的水平。
“当啷!”手术刀落在地上,刘恋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逐渐蔓延的血色,没搭理脱困后就扶着自己的赵梦,踉踉跄跄地走向于文文。
于文文下意识地收起枪,扶着她,试探着,犹豫着,把她抱在怀里。
刘恋满意地笑了:“你不是说,要我……永远和你在……一起吗?”
“我……做到咯……”
亲手结束了她的生命,是不是也算永远的占有了她?
于文文不知道。
“啊啊啊!!!!!!!!!”赵梦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只觉得无能为力。
三年后。
“喂?赵梦?我刚收摊,今天海边来了好多游客,我给忙到现在,怎么了?”于文文推着小推车,手机被夹在头和耳朵中间。
“啊,你和阿鸠过几天过来?行啊,刚好我买了个院子打算开个民宿,刚装修好几个月还没营业呢,打算来几天?直接住我这儿吧。”
“好嘞,我现在厨艺可比以前好多了,不信你这次尝尝,我跟你说,我今儿烤串一晚上就卖了两千多的!”
“行了,我到家了啊,电话挂了,你来了跟我说,我开车接你去。”
于文文挂掉电话,打开小院门上的锁推开门,把小车推进院子又锁好院门。
这间小院离海不远,有着大大的落地窗,还有一座小庭院,种了一半的各种蔬菜,还有一半的玫瑰。
于文文擦擦汗,在水龙头那里洗了把脸,仔仔细细地洗过手,才打开主屋的房门,走了进去。
“恋恋,我回来啦!今天生意不错,耽搁到现在,想我了吗?今天有没有乖乖的?”
“梦梦说过几天要来看我们,你也很开心吧?”
她走进卧室里,抱起床上的布偶,温柔地亲吻着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