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 knows

He knows

他知道你会带他回家。

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实在算不上浪漫，康纳在展示舱里观察着来往的游客，医生、工程师、乐队成员……职业各不相同，相同的是都不愿意为这台退休的RK800驻足，他们打量自己的眼神如同对待一件商品，性价比相对低，功能不够丰富，带警用型回家只会徒增烦恼，人类是最擅长计算得失的生物。现在距离跳蚤市场关闭还有38分钟，而自己被送回模控生命公司的工厂进行拆解的概率高达72%，从哪里出生就在哪里死去，就像一片树叶终要回归大地。“机械降神”就在此刻发生，与其他远望一眼便匆匆离去的人不同，那位工薪族女士静静地站在近处，饶有兴味地打量自己。在中介人员的热情攻势下，她走上前来把手轻轻搭在复合玻璃上，康纳也把自己的手部皮肤层褪掉覆了上去，仿生人从不做无用之事，现在他却只想离她更近一些，感受那若有若无的体温，酥麻从指尖传感器游走到全身，这是种类似灵魂共振的感觉，新奇又让人迷恋。

她很快被同伴带到一边，那位男性向她坦言警用型的不足之处，两人看起来很亲密，是朋友，还是恋人？康纳并不在意这些，他只全力分析着这位可能成为他未来主人的女性的动作与微表情，成功的概率在一点点增加。

“嘀嘀——”警员的通讯器弹出一段讯息，他打开扫了一眼，虽不能理解为什么康纳会主动选择这位看起来不像有什么闲钱购置仿生人的女士，但出于对前同事的尊重，他回了个“收到”的手势。足够了，他瞥见她的同伴撸起袖子上前来和中介人员讨价还价，而她在远处露出欢欣的神情。

被她买下：成功概率100%

他知晓你的口味偏好。

更新家政模块后，康纳的资料库里增加了更多与生活有关的技能，他不仅小心揣摩着新主人的饮食偏好，一个鸡蛋也能研究出8种以上的不同做法，把常见的食材烹饪得让人胃口大开，而且精准地把控调味料的剂量，在节省成本的前提下最大程度保证健康膳食。在她生病的那段时间里，康纳有意切换成了专供病人的食谱并按照这位女士的口味进行了改良。康纳在一室之内做着家政型的工作并没有感到无聊或是怎样，说实在的，仿生人也不会产生这种情绪，当她为他的工作感到满意时，仿生人的各项机体指标都会上升一些，类似人类高兴时分泌多巴胺的反应。想见到她更多的笑容，这就是他当下排在第一顺位的任务，或者说“机”生目标。

他理解你的吝啬。

工薪族能够支配的收入并不多，康纳自觉承担起了帮她规划支出的任务，他的分析模块足够计算住所附近5千米内所有超市、便利店等场所的打折、满减优惠信息并根据家庭消耗情况定期制作最省钱的购物清单。康纳很享受和主人去购物的过程，那是为数不多他被允许离开公寓、和她共同出现在公共场合的时间段。他不像曾经在警局就职时那样可以乘坐出租车在城市里自由穿梭，就连巴士费用对主人来说也是笔让人肉痛的支出，康纳选择最环保的交通方式——步行，在她身后悄悄跟随，暗中保卫她的安全，也正因如此他才能了解到她的工作地址，从而阻止那名罪犯行凶。康纳清楚每一件物品的摆放位置，自然也了解哪些是必须认真对待的爱物，哪些是主人再也不会碰的闲置物。正因她的吝啬，他才能也只能换上她的闲置衣物伪装自己混入人群中，康纳很容易从衣物上分析出女士的体香，这像一个拥抱，指示灯转为温馨的暖光又变为平静的蓝。

他清楚你的好恶。

她喜欢犬类，准确来说是大型犬，它们有比人类稍高的体温、保护主人的利齿与湿漉漉的温顺眼睛，最重要的是，狗会给予主人毫无保留的爱。康纳有意模仿了犬类的行为模式，平时会和主人保持合适距离，既让她有安全感又不会厌倦，说话时更多选择放低姿态，仰视她，让她知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给她依靠与拥抱，适当的身体接触可以拉近彼此的距离，但也要把握好度，这位主人并不是特别热衷于此的类型。虽然在30年的“职业生涯”中他积累了一些与人类相处的经验，但这是康纳第一次在与人类交往上如此用心，他在不停试探她所能接受的最大限度，从每次的反应中获取数据、进行分析从而得出最终结论。这是一场以爱为名的试验，如果这种机体反应可以以“爱”命名的话。

他明悉你的虚弱和倔强。

必须在掌握所有信息后才能进行下一步行动，这是康纳的信条。他在被领回家的第一天就从数据库中调出了女士的所有资料，随后趁她上班时私自外出前往不同地域以查案为由获取资料，从福利院到公寓、从医院到心理诊所，一颗颗珠子连成项链，她平凡又惨淡的一生展现在康纳眼前，他将资料整合成一个单独的文件存在自己的记忆模块深处。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他第一次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康纳努力以温和的方式改变她一些不健康的生活习惯，例如准备健康膳食、带着她进行轻松的运动、监督她保持规律作息，既然她不想去医院，那就尽力保持健康吧。只是主人的体质之差远超他的估算。在几次不成功的劝告后，康纳遵从她的指示买回了药品，并遵从医嘱悉心照顾病人。

他深知自己的不足。

RK系列的仿生人没有模拟人体温度的组件。在她靠上自己的机体时，康纳生出了无能为力的感觉，他从未如此希望更换自己的功能组件，只要能让主人能获得热量，消耗再多的釱也没有关系，然而他只能说出这么一句冷冰冰的话，不过，她看起来似乎并不介意，康纳悄悄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当询问结束他推开房间门时正巧撞上她的视线跟随RK900型仿生人移转，新一代总是更好的，RK900拥有更加完善的社交模块，与人类相处的过程中会展现出更多的亲和力，战斗模块的提升也有利于更好地保护人类。康纳握紧了掌心的硬币，如果她选择更先进的型号……这是应该的，喜新厌旧是一种本能。然而那颗仿生心脏跳动得更加惶恐，他不想被取代。康纳在她面前蹲下，他无暇顾及那位警官，眼中只剩她一人。拜托，请让你的眼中也只有我吧，多一秒也是好的。

他知道一切，过去与现在都在记忆模块中储存，对未来却没有100%的把握。康纳伸出手抚上她温热的脸颊，借着月光端详他窃来的爱人，至少此刻你还在我身边。晚安，我的小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