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并不是什么可以睡得舒服的地方——刺眼的阳光透过不那么厚实的窗帘，径直打了过来，她勉强睁开眼睛，才呻吟了半声，就猛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有些恍惚地环顾四周。酸痛的腰背和干哑的嗓子都在提醒她昨晚过得有多糟糕。不记得是几点钟，她仍然能听到房间里传来的轻微响动，像是一个人在辗转反侧，可是她始终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去问问那个人是不是还好；她用客人的洗漱间简单清理了本就不浓的妆面，常年出差的习惯让她的包里总会装着一次性洗漱工具，都整理完后她拆下头发，坐在沙发上，将头向后靠去。房间里终于安静了，她的心却还是吵得厉害。
“晚安。”
那双薄唇印在她额头的力道很轻，那把喝了酒之后变得更加低沉沙哑的嗓子也很轻，羽毛一般在她平静的内心掀起巨浪，喧嚣又恼人。最后，睡魔还是战胜了这个长途跋涉了很久的十八线小明星，她几乎是倒在沙发上昏了过去。现在，她挠了挠头，暂时放弃继续坐在冰冷的沙发上胡思乱想，走进洗手间，用冷水好好洗了把脸，刷了牙，然后站在客厅里，隐约还能闻到昨晚的酒味，坐也不是，走也不是。最终，她站到那扇隔离了清醒与疯狂的门扉前，咬着下唇犹豫半响，弯起手指轻轻敲了两下。
“……你醒了吗？”
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静如水的空气，她的勇气无法支撑她敲第二次，如果是以前，她可能就会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再一次不告而别。没有涂口红的下唇几乎快要被她的牙齿磨出印子来了，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步，然后把手放在门把上，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说，还是在对着门内的人说：
“如果门还是锁着的，我就走了。”
咔嗒。
门根本没有锁。
……
她来不及感叹自己除了嘴笨之外的另一个缺点——随着惯性打开的门缝里飘出熟悉的香味，还有一丝热度，白色的床单上团着同色的厚被子，造型七零八落，那人几乎是将被子和另一个枕头圈进怀里，脸埋进去，睡得正熟。她放轻了脚步，慢慢往前走，看着阳光落在那人脸上，将凌乱的短发照得毛绒绒的，乖巧地像她家里养的猫。眉头皱着，修长的腿白得有点发亮，露出了内裤和大片裸着的背部肌肤。
……第一个晚上那款T字裤还真是她给自己买的啊。
也许是她不小心吞咽的声音和过强的存在感终于吵醒了睡美人——刚才还呼吸沉重的人转了半边的脑袋，半个眼睛似睁半闭，嘴里嘟嘟囔囔：
“嗯……？几点了……”
“十点了。”
半天没有回话，她还以为那人又睡了过去，刚想开口，却看到一条手臂很无力地抬起，手背朝上，轻轻挥了几下：
“我听不清……你过来点儿。”
“啧，我是说已经……诶！……”
她的身体原本就比她的嘴诚实许多，被那只使坏的手一扯，整个人便向下压去，她很担心自己压坏了那个看上去瘦了些，变得单薄的肩膀，所以临时扭了腰，侧身倒在床边。还不等她说话，热乎乎的身体就扔下了被子，把脸贴上了她的腹部，手也环了上来，说话的气息几乎打透了轻巧的T恤：
“你还真就在沙发上睡了一宿啊……”
很想立刻反驳，但又不想那人冻着，她沉下脸扯过被子盖住那让她分心的裸露，鼻息喘了半天，憋出一句话：
“我穿着外衣外裤呢，让我起来。”
“呵……那你脱了？”
“你！……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的床，我都没计较，你管那么多干嘛呢……”
“行……”
最终，她放弃了抵抗和挣扎，无声地把多半个身子靠在床边，任由那人窝进她怀里，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待好。她们现在的亲密就好似她们的关系一般奇怪——又陌生又熟悉，即便是莫名其妙在床上抱在一起，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短发的猫儿蹭了一会儿，似乎是满足了些许，也似乎是终于清醒了，开口说道：
“你今天有安排没？”
“早上联络过了，今天没什么事。”
“那能不能陪陪我，今天我也休假。”
“……我能说不行吗？”
“不——能——”
“……”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最后这句有些闷的撒娇，本能地咧开了嘴，笑出了声。胸腔的震动传到了腹部，那人用手拍了她的大腿一下，紧接着贴住她身体的热源离开了些许。她的视线不自觉地下移，脸颊瞬间变得绯红一片。粉嫩的乳尖因为冷的关系稍微挺起了些，和小巧的胸配合起来，看上去口感相当好，再往下……她立刻偏了头，刚想提醒那人穿上衣服，一阵湿滑便贴上了她的脖颈：
“你笑什么呢……”
“嗯……！你别……啊……”
突然的袭击让她一瞬间忘记了忍耐自己的敏感，无法隐藏的细碎声响相当自然地流露了出来。灵活的舌头绕着她脖颈的一侧打转，含住耳垂，然后刚刚睡醒的沙哑声音随着不满的话语一并钻进了她的耳朵里，让她险些腰软到从床上掉下去。有人反客为主捞住她的肩膀，将她那半个身子按倒在床上，另一只手扯起那层碍事的T恤，沿着小腹的线条向上摸索，而嘴上依旧小动作不断。她尝试着用手推开，却只能摸到柔软温热的肌肤，反而烫得她小腹发烧。
“你怎么……嗯……别舔了……怎么一大早就……哈……”
怎么一大早就发情。她见过男人早晨有克制不住的时候——虽然那些情况下，她会立刻干脆的拒绝，然后起床。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讨厌这个女人身上的气息和她的柔软，就像温水一样轻柔地覆盖上来，让她的头脑一阵阵发昏，抗拒的动作反而做出了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可是在天光大亮的时候做这种事实在是让她觉得难堪，说话间竟是难得的带了点求饶的氛围：
“别闹了好不好……白天不行……”
“嗯……？”
说者无心，可听众是个聪明人，那人仰起头，可手依旧拢在她柔软的胸前，修长的手指隔着一层阻碍轻轻点了点，问道：
“所以晚上可以？”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我继续……”
“别！……别别……晚上……”
她连忙抓住那只捣乱的手腕，脸和脖子早就憋得通红，就连眼睛里也带了点雾。女人太了解女人的身体，只是现在这样她已经有些受不住了，脑袋里原本早就封存起来的记忆在一点点浮现，导致她连自己现在剧烈的心跳都分不清是兴奋还是恐惧。听到她没说完的话，女人停下了动作，任由她抓着手腕，盯着她的眼睛看。对方没有上妆的五官看上去更加促狭单薄，少了很多的媚态，灵动地坏笑着，像是个等待拆礼物的少年，眼睛里亮晶晶的，透着光，让她莫名其妙的失语。她愣了半晌，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伸出手去虚虚拢上了那人的脸颊，拇指刚好擦过唇上不起眼的一颗小痣。而对方也没有说话，似乎是想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些什么，最终还是她先投了降——坐起身，将那只捣蛋的手从自己衣服里拉出去。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那人单薄的身体搂进了怀里，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也许如果是这个人的话，能读懂这一句：我确实想你了。
明明没见过几次面，她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如此笃定，她也不晓得，只是将手臂又拢了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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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带来的头疼因为颇有些趣味的早晨变得更容易让她接受。
站在花洒下，她习惯性往身上涂着沐浴乳，闭上的眼睛前却出现了那个白里透红的脸。真有意思……她承认自己是个颜控，对着那张好看的脸总是莫名其妙地起了些逗弄的心思。能看得出来这人身上没有常在圈子里混的气息，她揉了揉自己的耳垂，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下，这不清不楚的开始，不明不白的重逢，又要有个什么样的继续呢？就在她心里千丝百绕的时候，突然浴室的门被人敲了敲：
“喂！外卖到了，你快点，我饿死了。”
“知道啦——”
她拖长了声音，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有点开心。
这份笑容延续到了她头发半湿地打开那盒宫保鸡丁，美滋滋地夹了一筷子肉，吃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待到柔滑软嫩的鸡肉和香辣鲜甜的酱料都顺着喉咙进了胃，她才想起来看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女人。和她一样冲过了澡，却老老实实地吹干了头发，束起了偏高的马尾，只留下些调皮的碎发留在耳旁，自己的T恤运动裤穿在她身上有点大，粉黛全无，却反而透出了一种清爽无比的少年模样，干净透亮。筷子拿得很高，吃起饭来也不像寻常女孩子那样小家子气，一大口菜，一大口饭，吃得颇为专注用力。
“光点了我爱吃的，忘了问你想吃些什么。”
她察觉到自己的目光过于审视，于是在对方看过来的一瞬间随便问了一嘴。
“没事，我不挑食，基本什么都吃。”
“哦……”
“那你平时喜欢干什么？除了有活儿的时候。”
正想去夹土豆炖牛肉的修长手指在她面前顿了一下，随后她听到‘噗嗤’一声笑。有些困惑地挑眉仰头，迎上的是一张笑吟吟的脸：
“总觉得，顺序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哈……还真是。”
她看着那双眼睛，立刻意识到了对方的笑点在哪，也是跟着莞尔。确实，她们刚才的对话太像不熟悉的朋友第一次吃饭时的社交对话。她眼睛只转了一下，就又夹起一块肉，手臂一伸，稳稳地落在对方的碗里，压了压嗓子：
“毕竟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么。”
“……幸好咱俩没代沟。”
“你皮痒了是吧……？”
“怎么呢？我说错啦？”
“那你也比我大一岁。”
“……叫姐姐不？”
“滚。”
她翻了个白眼，气打鼻子里哼出来，决定把刚才夹过去的那块肉拿回来，对方跟个小朋友一样几乎快要跳起来一样的护住碗，偏了个身子，趁乱光速吃掉，然后还要冲着她吐了吐舌头。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放下筷子起身倒了杯水，把杯子往前推了推：
“多大人了……吃这么快就不怕噎到。”
“谁让你抢呢。”
“好好好，不抢……真是的。赶紧吃吧，一会儿凉了。”
“嗯。吃完饭打算干嘛去？”
“约了个朋友……你一起呗。”
“啊？？？？？”
对面本来就大的眼睛瞬间瞪了个溜圆，对她的提议颇有些惊诧。她用膝盖想也明白，以她俩现在的情况突然提出见朋友的什么的，对方肯定是一脑袋问号，于是不等人问，她便一边细嚼慢咽，一边补充说明：
“玩乐队认识的朋友，挺久了，是个弹贝斯的女孩，是圈子里的，就算见到你也不会八卦，这是其一；另一个，我觉得你跟她可能也算脾气相投，这是第二点。最后一点嘛……她知道你，跟我的事儿。”
这事说到底，确实是她的错。
上次朋友约她喝酒的时候正好是面前这人消失整俩月的时候，不长不短，长不到忘了，短不到有怨气，于是喝着喝着，她也不知在想什么，就当个笑话给朋友讲了。没想到朋友立刻放下杯子回了一句：
“你他妈疯了吧？”
等到了解完前前后后因果缘由，以及她很少对人提及的那些往事烂事之后，朋友又继续喝了起来，砸吧砸吧嘴，摸着下巴斜眼看她：
“我觉着你俩不对劲。诶你看啊，你，什么也没跟人说，蔫儿吧唧的就给人睡了，连对方都不了解，人怎么接茬儿跟你聊天做朋友啊？你也太草率了吧？那人我知道，一直不温不火的，但是看那劲儿就不像个随便的人，她居然被你睡了还什么都没说，我真谢谢她没让你上热搜。”
她记得自己那时候吐槽过，怎么你俩对热搜都那么执着。朋友只锤了她一把，继续说：
“但是我对你也算是了解的，你也不该是这么随便的人，所以我觉得你对她，肯定也没你说的那么简单。不是，我说你俩也真是的，都这么大人了，还搞小年轻那套你猜我猜多没意思啊？干嘛不主动给人约出来好好谈谈啊？合适了就谈呗，这圈子里偷摸的不也一堆，更何况你还有半条腿在圈子外面。”
当时喝的有点迷糊，她现在也想不起具体那时候自己回答了些什么，但总归就是那些只是机缘巧合的一夜情自己没多想万一不合适多尴尬不喜欢主动之类的场面话和借口。反正看朋友的脸色，像是被自己气得不轻。
“你这些话你自己说出来，你信吗？总之，她要是再联系你，就跟我说，约出来我见见她，到时候你不说我替你说。切，瞧给你这费劲的。”
这句她倒是记住了，所以洗澡前犹豫了一下，就给朋友发了条微信问今天有没有空。她把思绪收回来的时候，俩人已经沉默地快要吃完了后半段饭，手机在桌子上震了震，她没看，因为对方抬起头来表情复杂地问她：
“……你咋跟你朋友说的？”
“简明扼要说的。我那时候喝得有点多，跟她又挺熟的。”
“为什么要跟朋友说呢？”
她吃饱了，干脆放下了筷子和碗，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这句话如果是在抱怨，那两条柳眉应该是蹙起来的，代表抱怨，可是对方没有，好看的眉毛只是轻轻弯起来，又挑了挑，满是好奇，甚至还夹了一筷子她没来得及吃完的鸡肉丁。于是她叹了口气：
“心里乱吧可能是。”
说完，她往椅背上靠了靠，有些懒的松了松身体，就瞥见了那人不动声色突然挑了一下的嘴角，心里轻微一跳。
这聪明人真的很麻烦，只说了半句话，就好像虚虚地交了半个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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