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lsa要求公司把Anna从小黑屋里放出来。
这并不是员工应有的权利,但是当她这样跟上司说的那时候,对方只是为难地抓了抓脑袋,委婉地说这样做不妥。而Elsa……不,Eliza,她穿着一条银色的,闪耀着无数钻石般光芒的吊带长裙,同样耀眼的细高跟,金发打着卷垂在身后,面对镜子仔细涂上正红色的口红,“我有分寸。那孩子不是什么坏人,放心吧。”
她语气很浅淡,上司却像是难以拒绝般的,只是不住叹气——Eliza是事务所的王牌。是后辈们在走廊上遇见,会成排站好齐刷刷向她鞠躬的存在。是连老板看见她也会堆满笑容,温声细语的存在。是业界单人业绩量的天花板。是圈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家卖血都想挖过去的存在。
而她几乎从来不提什么要求,不要说是任性的要求了,就算偶尔被不知情的新进员工占用了化妆间,她都不会抱怨一句。这样的人提出的唯一的要求,怎么能轻易拒绝呢?
只不过是上司跟在她屁股后面碎碎念一直到公司门口罢了。
说员工守则,说条款,说合同,说协议,说那些员工与客人产生私情被辞退的案例。
说到最后,Eliza推开玻璃门无奈地解释,“我没有要喜欢女孩子的意思。只是觉得那孩子什么也没做,就这样被拒之门外很可怜而已。”说完松手,把上司正好关在了玻璃门后。
她从前并没有喜欢女孩子的倾向,今后也不打算有——她没有,要喜欢任何人的意思。
在这之后,Anna终于在每天刷N遍的预约系统中看到了Eliza的空档,她立刻毫不犹豫地预约了,随后接到了久违的,Eliza的约会前沟通邀请。
标准营业照做头像,统一备注的名字和简介,还有公式化的问候语,竟然也令她生出熟悉和感动来。Elsa照例问她有没有约会计划,此前大多数时候Anna都会兴致勃勃地做好计划,但这次申请通过也许是意料之外,她没有计划,也老实和Elsa说了,那边说会酌情准备。
到了约会的日子,Anna按时赴约,到了约好的地方,只要一眼就能找到那个人。
冬日阳光一样美丽的长发被藏起了一部分,看上去就像是剪了一头蓬松的过耳短发。钻石耳钉在发丝间若隐若现,天鹅般的脖子上戴着一条同样坠着钻石吊坠的丝绸项圈。大V领露背的束袖丝绸衬衫和轻薄半身裙,还有在踝骨细带边吊着金色装饰的镂花中跟鞋。妆容精致,配饰完整,那个女人站在街边,美得叫人惊艳。
和在学校的时候,天差地别。
那样精致的Elsa,美得让人不敢靠近。
那些在周围徘徊流连却不敢上前搭讪的人证明,会这样觉得的绝不止Anna一个。
视线的焦点在车水马龙中站得端庄优雅,微微低头,戴着一副细金丝眼镜,看一本薄薄的书。Anna得给自己打打气才能有勇气顶着周围人的视线走上前去。
要和Elsa约会的话,不努力收拾自己是不行的。
她花了很多功夫来确保自己的黑发顺直亮滑,露腰的白色字母T恤外搭铆钉装饰的黑色外套,牛仔短裤白球鞋,看似简单清爽但实际上花了她超多时间的充满了少女娇艳感的妆。她心如擂鼓地走过去,Elsa如有感应般抬头。
她看见Elsa的眼睛亮了亮,随后露出淡淡的笑容——YES!Anna在心里用力握拳欢呼——她喜欢!
“嗨。”她腼腆地招呼,也和在学校里的样子判若两人。倘若让她的狐朋狗友们,诸如Hans或是Kristoff之流看见她这个样子,一定会惊得满地捡下巴。但Elsa没有,她只是微笑,目光中满是欣赏和赞美,“你真漂亮。”
“你也是。”Elsa要是再这么冲她笑下去,她觉得自己连话都快不会说了,“那么……我们今天去哪儿?”
Elsa对她勾勾手指——全然没有在学校时的拘谨和疏离,“跟我走吧。”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Elsa将她带去了一个美术馆。
“你老是来偷看我们的工作室,所以我想……也许你会对这些感兴趣?”Elsa侧头,语气里满是促狭。她当然知道这女孩老是往雕塑系跑是为了什么,她也知道自己应该严守界线,撇清关系。她已经让Anna越过了那条线了,她应该把人赶回去,而不是领着她更往里闯。
可是……偏偏是预约的这天,是一位大师的作品巡展的最后一天,此前她一直在学校里赶作业没有来,而今天……她想,或许稍微放纵一下也不会怎么样。
这很奇妙,以前她从不会这样怠惰,她不会在上班的时候偷懒。可是和Anna待在一起实在是太惬意了,她经常会忘记自己仍在接待客人,就像是现在。
她兴致勃勃地解说着那位大师的作品,从手法解析一路说到了创作背景,而后又科普了大师的生平。那女孩分明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却仍两眼发亮地望着自己,她嘴角含笑,仿佛听自己这样喋喋不休地说话就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情。
Elsa明知自己是在假公济私,明知自己在偷懒,明知自己模糊了不该模糊的界限。
但Anna仍旧那样笑着,那样认真地看着她,一丝不苟地倾听她,她就觉得自己怎么样也停不下来。
多久了呢?这样畅快轻松地与人谈话,仿佛已经有一个世纪都没有发生过了。这样自在地和人交流,与人相处,在记忆里久远得连影子都找不到了。她不停地说着,发现自己几乎贪恋着这样的感觉,贪恋这与人相伴的温暖。
从美术馆出来,Elsa带Anna去一间家庭餐厅吃饭,往常用餐的地方通常都是由客人指定的,当然,也是由客人付钱。但是今天Elsa决定请客,Anna很吃惊,说她不必为自己打破规定,但Elsa沉吟了一下,终究还是解释了自己的做法。
与其说这场约会是陪Anna,不如说是Anna在陪伴自己。她感谢Anna给她机会可以在大师的巡展结束之前让她可以去看一看,也感谢Anna倾听她说了那么多无聊的东西。Anna打断她,说并不觉得那些事情无聊。虽然是以前未曾了解过的事,但是Elsa说得很有趣,因为那么有趣,以至于她这个门外汉也忍不住开始对这些事情感兴趣起来。
Anna说,她回去以后说不定会真的开始对美术感兴趣,也许会去找几本书来看。
Elsa笑着给她推荐了书目,也推荐了那间家庭餐厅的招牌菜。原来Elsa是这里的常客,她经常来美术馆,有时是看展,有时是临摹画作,也有的时候,她纯粹把那里当成自己的写生公园,去画游客们的速写。之后往往会来这里吃饭,偶尔来不及,也打包带走,因为这里离她住的地方不远。
她说完,惊觉失言,Anna立刻表示自己不会去找她住的地方的,她不是那样的变态!
Elsa闻言失笑,提醒她,她可是尾行自己到了工作室,并且连续一星期都藏在外面偷窥的人。
Anna羞窘脸红,可是少女的窘态也透露着娇媚,令Elsa心下一软。
“好啦。”她安抚般伸出手,不自觉地拍了拍对面女孩的头,“我知道Anne你不是坏人。”女孩乖巧地在她掌心下眨眼,克制地,小心地,小动物一般蹭了蹭她的手掌,于是她又忍不住揉了揉,“但是……”
她语气有些伤感,却还是逼迫自己说出来,“你以后最好,不要再约我了。”
不出意外的,看见了女孩仿佛心碎一般惊愕的眼神。
她解释说Anna约她的次数太多,太频繁了。Anna花在她身上的钱,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大学生应该花的数目。她劝说Anna将精力放在学习上,放在精彩的校园生活上,她说Anna应该享受她的大学生活,交朋友,参加活动,也许谈场恋爱。
而Anna却反问,“你呢?”
“你为什么不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享受精彩的校园生活?为什么不交朋友,参加活动,也许……谈场恋爱?你为什么……要当租借女友?”
Elsa闻言一怔,而后淡淡地,带着苦涩与自嘲,淡淡地笑了笑。
她只是摇头,只是笑,直到最后都没有说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