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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ふたりでこのまま 今夜は踊ろう 」
*
除了必要的时候，冰川纱夜很少会光顾酒吧。便利店售卖的酒类就能满足平日的酒精需求，居酒屋也具有足够的外交功能，自己这种人完全不属于酒吧的目标群体。
许久未见的友人选择的地方与工作去的那些有Live演出的酒吧不同，没有充斥各个角落的巨大音量和与之配合的灯光，也没有聚集跟着节拍放肆的人群。音响小声放着听着像是诞生于昭和年代的流行乐曲，刚好能隐去人们的低语。微弱的灯光分散在吧台墙壁的酒柜和每一张用来接待客人的桌子上，连座位上的人脸都照不太清晰。
这里不禁烟，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烟草燃烧的味道，混合一些特意被挑选的没有影响到味觉的清淡香气。酒精的味道反而不太明显了，不像live house或者居酒屋浓郁的一手和二手酒精味道，混合在燥热的空气里继续发酵。
酒吧不大，今井莉莎就坐在吧台最显眼的位置，都不需要刻意去寻找她的身影，尽管也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但至少也是曾经一起奋斗过的伙伴，走在路上认不出来的概率都几乎没有，更别说还是和她约好的会面。
今井莉莎正在与面前的酒保交谈，随时和任何人都能进行愉快的交谈是她的天赋，现在看上去看起来也还是熟悉的那样。至少不是非常焦急地在等待自己——不然的话应该时刻注意着大门这边。
“今井小姐。”
走到她身边的时间并不长，也就间隔了十来秒钟。只是站在她附近好一会了，才找到她与酒保交谈的间隙与其打上招呼。
“诶诶，纱夜？你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都不出声呀？也没有给我发消息？”转过头看向自己的时候，莉莎脸上明显有些惊讶，转而带上一丝愧疚，“对不起哦，光顾着聊天了，完全没有发现你在这里，赶紧坐过来吧。”
她讲话的语气没有一点许久不见的生疏与尴尬，就像每天都在见面喝酒那样，甚至还要超过的，伸出手就拉着自己的胳膊带向她旁边的吧台椅。
任由着身体被摆布，纱夜坐下来之后才反应过来：“今井小姐，你可以不用拉着我的。”
“可是纱夜来这里等很久了吧？我都没有发现，真的很不好意思。酒单在这里，先点一点喝的吧？”
“好。”接过莉莎递过来的酒单，皮质封面和厚重的纸张和用来制作吧台的木料全部都看起来价值不菲，翻开之后却意料之外的比想象中的价格低上不上，比起以前那些演出酒吧的单价都还要低，当然那些地方比起喝酒还有其他更多附加的销售内容。
“很便宜吧？”莉莎今天第一次对着自己露出笑容，虽然之前也一直在笑着：“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个地方，而且调酒师的水平也相当可以哦。”
“……”哪怕时隔已久，现在的自己的想法好像也很容易就被看穿，纱夜很确信自己的表情没有那么容易暴露内心，只是在今井莉莎面前，想要藏起来情绪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啤酒就好了。”酒单上罗列着各种烈酒和葡萄酒的外文名字，看完与否没差，最后也只会选择平常会喝的种类。冰川纱夜事实上不是守旧到夸张程度的人，只是单纯觉得这些没有那么多需要花精力了解的必要。
往身旁望去，除了妆容比从前更成熟之外，今井莉莎较往常没有什么变化。稍微泛红的浅棕色长发披在她的肩上，比起以前连扎在脑后的辫子都省略掉了，但多了比此前还要夸张一些、整体看上去却不会突兀的明显是烫过的造型。
十一月末的东京还不会下雪，却也是能让人感到寒冷的季节。店内的暖气开得很足，今井的外套挂在椅子后背，和自己身上的这件有些类似，有些带刻板印象的讲，不太像搞音乐的人会选择的款式，结合现在的所在地，俩人看着更像是下班后不想回家的会社员。
“纱夜？在看什么？你的啤酒上来了哦。”听见友人的声音响起，冰川纱夜的视线才回到吧台的桌面往上来。酒保和莉莎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后者眼中依旧保持着笑意。
“啊，不好意思，有点走神。”冰镇后的啤酒更好咽下，少一道杀菌程序的生啤说是错觉也罢，确实比便利店的易拉罐要好喝那么一点，稍微冰凉的感觉在暖气加持下也显得格外适合。今井的面前摆着像柠檬汁一样颜色的、用高脚杯装起来的鸡尾酒。
“今井小姐，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诶？纱夜这话说得，好像我没事就不能找你喝喝酒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是——”
“可是每一次大家聚会你都不参与吗？我还以为你一点都不想和我们有联系了呢。”
“那是因为工作比较忙…”
“好啦好啦，没有怪你的意思哦？还有你这不是来了嘛。”
“因为今井小姐说的，是很重要的事情。”
“本来不想这么快进入正题的…”今井的笑容明显有些黯淡，“纱夜，你知道了吗？友希那她快要回来了。”
“嗯，虽然聚餐我不太常去…但是因为音乐的工作上会有些交流，上周左右她就有在网上跟我提到过。”
“……她也跟我联系了。说实话很意外。不像纱夜你这几年做的好歹是个音乐有关系的工作……我几乎是完全抛下了这些东西。”
“今井小姐……这个更多只能说是选择差异吧，毕竟作为梦想来说，很少有人会做到凑小姐那样付出的程度。”
“其实音乐都不算是重点，说真的，纱夜，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有些事情该跟谁讲了。”
今井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沉重思绪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样讲的话，是我的荣幸。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今井小姐，如果相信我的话，我愿意任何事情。”
“纱夜在这种时候还真是没有变……你知道吗，”今井莉莎举起酒杯，杯中的液体一下子被消去大半，像是借此鼓起勇气一样她开口道：“我喜欢友希那——纱夜，我觉得你应该明白的，不是普通的那种喜欢的，我喜欢友希那。”
“……”严格来说，这并不太意外，只是在这种气氛下面，自己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其实从很早开始都有些端倪，今井莉莎注意凑友希那的程度甚至远超一些青梅竹马的范畴。高中时候都当作这些是女校内部比较亲密关系的体现，回过头来想到的时候才会觉得有些不同。
“……说实话的话，我不太意外。”咽了一口啤酒，“比较好奇的是，今井小姐，为什么单独来找我讲这件事情？”
“……因为纱夜一定会明白。”今井莉莎语气笃定，“纱夜，不管是以前乐队活动的时候、还是后来私人的问题上，总是能给我很好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而且，这还不是全部。纱夜……有些事情，我觉得直接说出来会冒犯到你。”
今井莉莎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甚至比她向自己坦白她恋情时候还要谨慎。
“你说吧。毕竟好久没见，我不觉得我们的关系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真的吗？纱夜？”咽了咽口水，今井甚至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眼神死死聚焦在高脚杯中的鸡尾酒上面：“为什么只是跟你讲，纱夜，你不也是这边的人吗？”
“！？”今井的话还没有讲完，从脚底开始冒上的寒气超越屋内的暖气，是无可抑制的生理反应：“今井小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的吗？纱夜？”今井抬头望过来：“可是你看着日菜的时候，很难不让人想到、说句严重一点的那种表情，至少我很熟悉——”
很难反应过来，今井莉莎到底在说什么。那是秘密，至少是自己想要、是自己努力去隐藏的秘密。不应该这么明显的，明明是自认为不会被发现的，不应该存在的感情——
明明还是十一月，店内的暖气还很足，被人揭穿，甚至不知道多少人都能看破自己的伪装，从脚底开始涌上头顶的，如同瞬间掉入冰窖的感觉，拿着酒杯的手都变得僵硬，冰川纱夜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将玻璃杯放回桌面，维持着看似平静的嗓音：“今井小姐，失礼了，我去一下洗手间。”
“纱夜，等一下——”
少见的惊慌神色出现在今井莉莎的脸上，没有心情再继续听友人想要说些什么，冰川纱夜带着暂时无法思考，像一团浆糊的脑子径直走向洗手间。
冰川纱夜推开洗手间推拉门的力度和用脚踹几乎没有两样。龙头被开到最大，水流声覆盖了一些杂音，从中流出的水足够冰凉，能够驱散方才在酒吧内聚集在脸上的暖意，像重新站在冷风中，有那么一点让人冷静的功能，散在脸颊两边的头发在过程中被打湿，本来被打扫得看不见水痕的盥洗台也被弄得乱七八糟。
门又被推开了，无情揭穿自己深埋心底罪恶秘密的元凶带着虚伪的同情看过来，
“你跟来干什么。”嗓音都变得有些陌生。
“纱夜……我没有想到，关于那件事情，我只是——”
不想再听到从她嘴里说出任何关于这件事情的内容，一个字也不行。身体的反应比脑子还要迅速，今井莉莎就被自己死死压在墙壁上，掐住她脖子的手止不住剧烈的颤抖。
“够了，今井莉莎，我不想再听见任何和这件事有关的东西，也不想日菜听见——不光是你、如果从别人那里传出来的也一样——我不敢保证会有什么后果。”
今井莉莎显然无法用语言回应威胁——冰川纱夜掐住她脖子的手止不住剧烈的颤抖，无法挣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呜咽声。
隔间传来的抽水声打断了愤怒的进程。路人投过来的震惊的眼神让冰川纱夜不得不中断暴戾的动作。明明知道闭门器会帮忙关上身后的门，冰川纱夜还是忍不住发泄到无关事物上的冲动用力甩上门，它却如同嘲笑自己一般轻而易举化解自己愤怒的能量，让厕所的门在即将合上之前愈发缓慢。与此同时，今井莉莎缓过劲后发出的似乎是辩解的话语也被淹没在酒吧不够却足够淹没人声的嘈杂中，冰川纱夜没有心思辨别她到底说了什么，拿上外套，冰川纱夜只希望室外临冬的寒气能让自己清醒一点。
*
“你好，我找一下paspal的冰川日菜。”冰川纱夜总算等到事务所的前台没有更多电话铃声响起才开口，“之前有预约过的，叫冰川纱夜。”
抬起头的工作人员显然有点惊讶自己这张和日菜差不了多少的脸，随机又埋下头去翻桌上的名录：“她在三楼的休息室，你乘电梯上去之后直接找门口的工作人员让他安排时间就好。”
“麻烦了。”
距离上次见到日菜已经过去快两个月，当然在电视上看见的不算。在高中时候住在家里，每天都会打上照面，甚至在日菜还没有修完大学学分，必须经常去学校报道的两年间也很少会相隔这么久才见面。从某种意义上，这不失为一件好事，若要现在的冰川纱夜每天和妹妹见面、甚至睡在同一个屋檐底下——只是这样想着，窒息的感觉就会瞬间笼罩全身。
不能再想了。工作人员告诉自己大概得在门口等上五分钟。冰川纱夜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回到正常的频率，摆出不会让人怀疑的表情。
“姐姐——”
门被打开得很突然，等待的时间可能都没到先前被告知的一半那么长。从里面冲出来，扑向自己的身影又格外迅速，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冰川纱夜被惯性带着转了一个圈才避免一起摔倒地上，尽管这样，两个人还是踉跄了好几步才完全停下来。
“姐姐！！你终于来了！”
妹妹的手环抱着冰川纱夜，眼中闪烁着包含一切美好情感的光芒。妹妹喜欢自己，不需要质疑的，妹妹爱着自己。同样明显的事情还有一件，不管妹妹对自己的感情多深，都与自己对她的爱截然不同。
“最近公司很多新的业务，比较忙。”
“嗯嗯！没关系！姐姐能想起来、还是来公司找我玩，我真的很开心！”
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妹妹会做出很多超出的行为。自然而然的肉体接触，脱口而出的没有超越亲情层次的表达爱意的言语，对于亲生姐妹来说也是超过亲密距离的事情。
妹妹是无意识的，冰川纱夜很清楚这件事情。回想高中时期，与妹妹的和解，在关系重回正常之后的再平凡不过某一天里，在妹妹主动和自己超过亲密距离的肌肤接触之后，冰川纱夜无法控制还要再进一步、想要更加亲近亲生妹妹的欲望。随即意识到对妹妹超出亲情的想法的自己第一反应就是将这样违背伦理的感情埋藏在心底。
妹妹不知道，不能让妹妹知道。如果妹妹知道了，可能会讨厌自己，也有可能收到同样的回忆。如果都由自己的意志决定，那么妹妹讨厌自己就好了，产生如此想法的自己本身就是卑劣的人。可是如果、如果妹妹接受这样的自己——冰川纱夜再清楚不过日菜是如何爱着自己——那么发生出于本身对自己的爱从而忽略了日菜自己这样的事情，冰川纱夜一定不能原谅自己。
可是事情即将不受控制，妹妹的肌肤太过细腻，妹妹的嗓音太过甜美，妹妹的味道太过诱惑，埋在妹妹怀里的脸被妹妹颈间的碎发弄得有些痒。再这样下去会出事情的，冰川纱夜警觉一切危险信号，就像每一次应酬时候快要喝到无法控制自己、身体都出现排异反应那样的时候。和妹妹的距离如此接近的现在，冰川纱夜的本能和理智都感觉到再这样下去，事情会落入无法挽回的局面。
妹妹在说自己抱着她的手有点用力，让她有点难受。妹妹关心自己的状态，没有挣脱，反手环抱过来，姐姐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和她讲，哪怕就是像现在这样算得上窒息的力道的抱着她，只要姐姐愿意把分享苦难，她说，所有能让姐姐好一点的事情，她都可以去做。
*
酒精永远会让人得到自己喝酒是想要的东西，快乐或痛苦或释放压抑不住的感情。今井莉莎所住的公寓在日本随处可见，抬头看去也不过十余层。冰川纱夜把自己灌得没有完全醉过去，还能够找到今井莉莎上一次见面递给自己的被水浸湿后发皱的写着她联系方式和住址的纸条，跟着信息再找到今井莉莎本人。
打开大门迎接自己的今井莉莎的表情写满意外，随即释然对自己露出早有预料的笑容，像以前一样。冰川纱夜突然有点理解那天她在酒吧说自己看向妹妹的眼神过于熟悉。今井莉莎灰绿色的瞳孔从站在走廊的角度看过去背着光，不太清晰，只足够冰川纱夜从那眼神中隐约看见同样熟悉的、心照不宣的东西。
“今井小姐，你说的对，关于感情，我们确实有相似之处。不是我为自己找借口，但除此之外，既然你都出现了，我也还有单独想和你谈的事情，请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要退出乐队。”
——当然是用来掩饰自己转变的态度的借口。今井莉莎退出乐队是在什么时候？反正和自己没有关系，自然也没有阻拦的立场。用过去那么久的事情拿来质问对方未免显得牵强，今井莉莎就是今井莉莎，冰川纱夜在此刻之前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关于她的认知，打一开始今井莉莎便有察觉关于人的一切的天赋，看出自己的恋心绝对不出意外。今井同学（今井さん)，今井小姐(今井さん)。默念着她的姓氏，冰川纱夜不以名称呼唤人的习惯由来已久，叫名字是多么暧昧的一件事情，习惯也好理由也罢，只会直呼妹妹名字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借由亲情的保护发泄着无可消散的欲望。
今井莉莎。冰川纱夜的心里陡然升腾起某种奇异的期望：她和自己谈不上有多深的关系，仅只是曾经参加过同一个乐队，今井莉莎，她没有直说，但两人之间那种不可置否的相似注定的情感——今井莉莎所言属实，冰川纱夜也不着急这一刻。
空气中遗留着稍显暧昧的踪迹。今井莉莎喜欢的香水让人印象深刻到冰川纱夜怀疑自己每次见到棕色时都会条件反射地想起这种香味。
“算是为我解惑吧，今井小姐，我还是想知道从一开始的你的感受。”
“如果纱夜真的想知道的。”
“请务必告诉我，今井小姐。”
“纱夜知道吗？不管友希那怎么讲，不管大家怎么认为、怎么表现，我始终觉得我不是能配上友希那梦想的人——平常不说，这样的念头几乎出现在每一次的演出中——当我看见她在聚光灯下的身影。在乐队的时间太快乐了，我都快要忘记我对音乐根本没有像友希那或者你那样的执念，弹贝斯也好，组乐队也好，对我来说纯粹只是因为被邀请便能站在友希那的身边，就已经给我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梦啊。同我们一起完成演出的工作人员、乐迷……所有的人也好，它们全都不是我想要的。耀眼的聚光灯和呐喊的人浪让我迷茫，让我认为、我感受的爱情和欲望全部处于失真的阶段。”
今井莉莎的呼吸变得局促，她呼出的气息和不被两人身上的被子覆盖，裹挟着冷空气凝结在自己的胸前，冰川纱夜认真克服酒精带来的延迟大脑思考速度的后遗症，试图理解今井莉莎或许很早之前就想和谁倾诉的情感。
怎么会有玩音乐的人不是因为热爱音乐的呢？
“纱夜，”今井莉莎和自己的距离更加贴近了，她的头抵着自己的胸口，说出的话比起空气传播更像是在真空中的通过骨头传来的共鸣：“有时候真的很嫉妒你，不是傲慢，你有你的苦难，可是对我来说，你才是友希那想要的东西。我甚至有些时候庆幸我退出乐队之后乐队便解散——不是窃喜我的重要性，而是你们从此陷入某种商业或是艺术的选择题里。”
“……”
“纱夜，你一定深有体会，在意识到爱意之后。无止尽的欲望开始侵蚀生活的每一处，至少我对着随之而来的令人作呕的生理反应无法忍受。”
“在乐队的那个时候，就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忍住，甚至不单纯为了自己做这件事，但还是呆在所爱之人身边的独自煎熬压制不住的欲望的每分每秒，如果是日菜，纱夜，你受的了吗？”
“今井小姐，不是我为自己开脱，我们的情况或许还是有些不一样：日菜是我的亲生妹妹。可是今井小姐和凑小姐的情况不同，为什么你不向她告白，在既然知道自己快要离开的时候？再坏的结果不也就和现在一样吗？”
“不，纱夜，我并不害怕对她表白。我不是没有更进一步的私心。可是友希那，我不想拿这种有可能的机会去赌博。我不害怕被当可以被抛弃的筹码，反而害怕她会因此产生动摇——事情如我所期望那般顺利了又怎样？让我来用这些每个人都能够做到的事情绑架她拥有的音乐天赋？倘若她丢失掉这些光环变成了普通人，我不爱她了怎么办？谁会想变成心爱之人的罪人？”
今井莉莎少有用多是反问句来让语气显得咄咄逼人的讲话方式，但是冰川纱夜觉得她想要质问的并非自己。用疑问来反复印证选择的正确性，冰川纱夜对这种用来折磨自己的方式再熟悉不过。奇异的感觉还在延续，冰川纱夜并不太希望今井莉莎用这样的方式对待她自己。所以冰川纱夜学习爱情电影里的接续，将亲吻落在闭上眼睛仿佛在等待的今井莉莎的嘴唇之上。
*
冰川纱夜已经很久没睡得像昨夜那样安稳了，今井莉莎的房间里弥漫着令人安心的气息，使得冰川纱夜联想到会因为拥有学识而被愚昧的人群绑上绞刑架的女巫。再积极一点，从虚掩的卧室门外偷偷跑进来的和沸腾油脂反应的蛋白质和咖啡香味久违地勾起冰川纱夜想要吃早餐的欲望。一眼就能看出是为初次来到这里的自己所备的洗漱用具整齐摆放在浴室。
“纱夜，清醒了吗？快去洗漱吧。早饭也快要好了哦。”
今井莉莎穿着很好看的围裙，冰川纱夜不太了解这些东西，感觉放在前段时间播出的由家喻户晓的明星出演的有关饭店主题的电视剧里也丝毫不违和。连这种东西都能穿出让人赏心悦目的感觉……
“今..….”欲言又止，冰川纱夜不太会去化解尴尬的场面。
“不用再跟我多讲什么的，纱夜？”她的笑容和昨夜抑制不住流露的真情简直天差地别。
“不，不是，对不起……”
“道歉的话也不用，纱夜，”今井莉莎回过头，手上还握着复合材料制成的锅铲，“真的不用，纱夜，我也不爱你。”
……冰川纱夜将信将疑地看着今井，但从她堪称完美的笑容中找不到丝毫逞强的痕迹，和预期、和聪明的她说出的一样，两人之间丝毫没有爱意可言。
*
偶像的业务很繁忙，在大众可以观摩到的场景里，冰川纱夜倔强地不想行使家属的特权，所以见不到也是预料之中，冰川纱夜更情愿将这不被人所知的，仅为满足自己的付出当成放肆的跳板。反正到最后也是喝得醉醺醺的自己同往常一样凭着本能和记忆指引来到今井家门口。
有什么不一样。开门的今井莉莎显得过于局促，低下头，冰川纱夜发现与熟知的今井莉莎的习惯相悖的，不是将所有鞋子收进鞋柜，而是任由起摆放在玄关的地毯上，有一双不是她的。
“今井小姐……”
还没等到回答，她慌张的将自己推出门外，仿佛想要掩饰一些什么的拉上大门。
“……”
“纱夜，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说错了，更像是有些尴尬的表情，自己看起来有表现出什么吗？就算有，也轮不到让今井莉莎开口解释。
“我没有问你。”
憋出回复，冰川纱夜不太喜欢现在这种氛围，门后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却打断自己的思绪——
“莉莎，发生什么了吗？我在里面听到一些动静。”
就算很久没有见面但听不出来曾经主唱的声音就是吉他手的失职，何况平常偶尔还会关注她的作品。原来如此，冰川纱夜大概意识到今井莉莎的为何表现得如此反常。
没有给自己准备的时间，凑友希那的身影出现在玄关，冰川纱夜下意识放开抓住抓住莉莎的身体的手。
“…….”
“纱夜，我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里。”凑友希那的意外倒毫无掩饰。
“…….凑小姐，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
冰川纱夜在这对话中恍然有种回到过去的穿越感。凑友希那和记忆中的模样几乎没有出入，生活的苦难于她而言只像是为音乐准备的养料，在她本人身上留不下任何痕迹。今井莉莎很擅长说服人：对于我们这种很凡人，将天才拉入凡间的做法实在是罪大恶极。
“你们两个，总不能一直在这门口吹风吧？”连缓和剂都没有改变，今井莉莎的语气中带着笑意：“进去再说好吗？”
*
“我说你们两个？认真的吗？”
“……”
“……”
今井莉莎觉得不管再过去多少年，冰川纱夜和凑友希那这种除了音乐毫无沟通的会面还是会照旧上演。倒不是对这样的气氛不自在，今井莉莎早就习惯了，可是两个人完全不讲话，直勾勾看向自己的视线太过强烈。
“好啦，你们也是好久不见的朋友，你们真的要这样盯着我度过这个晚上？光是看着我气氛也不会有任何变化的哦？”
“今井小姐——”
“莉莎——”
先前的沉默和现在异口同声的回答倒是挺默契的。叹了口气，今井莉莎望向茶几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食物：“不管怎么说，你们两个都是，不要浪费我准备的晚饭吧？酒在冰箱里，要我帮你们拿吗？”
“我不喝酒。”友希那先开口了。
“我可以再喝一点。”
“纱……”
纱夜在来之前就喝了不少酒，今井莉莎大约能知道她在什么时候会醉倒。但是劝她不要再喝的行为显得亲密，不太想在友希那的面前表现出来。意识到这点的今井莉莎吞下本来想说的话：“友希那不喝也不影响啦，吃点东西也不影响吧？现在都不到九点，我们可以一起陪你。”
“…….我听莉莎的。”
“我也是。”
不管怎么说，今井莉莎长舒一口气，事件都在控制范围内。
音乐，预料之中，谈论得最多的就是音乐。今井莉莎倒格外享受久违不试图不需要伪装的谈话，体感的时间流速也变快，时钟走到人们——至少为保护嗓子改善了作息的友希那——需要上床休息的刻度。友希那先行进入早先收拾好的客房里，纱夜还在沙发上，手里握着铝罐，摄入的酒精过多导致目光涣散。
“纱夜？你还好吗？”
“……啊。”对方反应迟钝，抬头看过来的动作缓慢，“今井小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凑小姐会过来，我喝完这个就走。”
“纱夜，你在赌气吗？”走到纱夜的面前，今井莉莎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给什么大型犬顺毛，“这么晚，你又喝了这么多酒，你觉得我会让你一个人回家吗？”
“……可是凑小姐……”
“……纱夜，我现在不想讨论友希那的事情。”纱夜没有反抗自己从她手上拿走啤酒罐的动作：“你也快点去洗漱，今天晚上就睡在我房间吧。”
*
厨房里时不时传来烹饪早饭的响动。过量酒精让人失忆的功能没有缺席，冰川纱夜自然推开盥洗室门的时候，显然已经忘记从昨天开始，今井莉莎的公寓里还有凑友希那的存在。后者正拿着洗脸巾，看见自己后的表情并没有很大波动。冰川纱夜却总觉得她的眼神中带有审视的意味。
“不好意思，凑小姐，我没想到会撞见你，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纱夜要用洗漱台吧？我很快就好了。”
“……今井小姐做的饭很好吃，我偶尔会过来呆一阵子。”
“……确实很好吃。”
“……”侧身让开通道让凑友希那走出盥洗室，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方似乎瞥了一眼今井莉莎的房间。
*
“友希那这次回国要呆多久？”今井莉莎发出的疑问打破停滞的空气。
“有好几个待定的工作邀请，我正在考虑到底接受哪一个。不出意外的话，会在日本长留。”
“诶，那样我们岂不是能经常见面了？纱夜，你很喜欢和友希那聊一些音乐上的事情吧。”
“啊，啊……确实是这样，凑小姐的音乐天赋和素养对我帮助非常大。”
“我也很认可纱夜的水平。”
“我很少会这样子讲，但凑小姐这几年在国外的音乐作品，你对自己所做的音乐的理解程度远胜过我。”
“纱夜这样说到显得妄自菲薄。我也有关注过你的频道和有流出的现场演出，技术和演绎的完整和精彩程度都令人印象深刻。”
“哈哈哈。”
今井莉莎止不住自己的笑意，笑声插入正在认真对话的两人的空隙之间，由自己带来的停顿间隙自见面以来第一次出现在三人之间，“好啦，你们两个，继续谈论音乐的话早餐就冷掉了哦，先吃完饭，我还叫了日菜过来——她说好久没看见纱夜你了，正好有朋友邀请我去他们新开业的酒吧，就在这附近，据说有些年轻乐队在那边演出——偶尔欣赏一下现在的流行也很有趣吧？”
“……晚上的话我没问题。”友希那率先回应。
“……”
“纱夜？你平常这个时间都有空的吧？”
“今天没有额外的工作，”纱夜语气明显不满：“不过今井小姐，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
未等确切的回复，纱夜就拉着今井莉莎走回卧室，关上房门的力道明显是在发泄情绪。
“今井小姐，你明明知道我不想因为自己耽误日菜的工作，为什么你还要叫她过来？”
“纱夜我不知道，可是日菜很想见你吧？我提起之后，她只要有空就会向我问起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和你见面——不要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说最近和你重新恢复了联系。”
今井莉莎已经习惯冰川纱夜会在提到她的双胞胎妹妹时候情绪失控，反而是这样会令她浑身漏出破绽（以两人目前的关系这样的形容显得防备心太强）。
“那至少你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
“当作是我小小的报复吧？纱夜？”冰川纱夜几乎不对态度很好的自己发火，今井莉莎忍不住在适当的时候进行恶作剧：“你也对我干了差不多的事情哦？”
*
用做转场的白色帷幕缓缓下降，不光是音响，舞台的灯光水平也就勉强比普通的酒吧好上一些。乐队身后用来播放PV的电子屏幕只有一块，或许在平日会用来转播诸如足球比赛之类的东西。舞台没有落差的设计对于后排观看演出的人不太友好。
“莉莎亲！酒保给我说这是他们这里卖得最好的鸡尾酒——刚刚我去找姐姐和友希那，但是她们都不喝诶！”
“谢谢～”接过日菜递来酒精饮料，酒杯中的液体在不断变换的劣质打光下变换着颜色，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由什么材料制成，“纱夜也不喝吗？”
“嗯嗯，姐姐说她待会要送我回事务所所以不能喝酒。友希那说要保护嗓子什么的，我们一起喝吧！”
用佩剑形状的鸡尾酒针搅动着手中的酒液，拼场表演更换乐队的中途只能听见人头攒动的嘈杂声响和听不清楚内容的窃窃私语。要以此谋生可不容易，对比起来才有体会，当年自己所在的乐队演出的场地要专业得多。
被自己邀请来的友人站在右手边，她穿着休闲的运动套装，随意的香水味道和她那一丝不苟的姐姐风格相去甚远。许久不见，已经算得上是出名艺人的她对曾经的同学丝毫没有疏远的感觉，或许觉得跟她谈论一些超过的话题也是被允许的。
“日菜有喜欢的人吗？”
“诶？莉莎亲怎么突然问这个？我很喜欢你的哦！”
“哈哈哈，真的很有日菜的风格呢。”
“是实话嘛！paspale的大家、公司的员工、莉莎亲和友希那，我都很喜欢！”日菜热切的眼神不加掩饰，今井莉莎确定她所言不假：“当然最喜欢的还是姐姐！”
“我有个喜欢的人———不过日菜会介意吗？对方是我很好的朋友，重要的是，她也是一个女孩子。”
“哇，这和莉莎亲给人的感觉不一样，”歪了歪脑袋，对方的表情说是震惊不如说是疑惑更多：“我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不过莉莎亲来跟我讲感情问题我还是很意外，话说回来，能被莉莎亲喜欢上的人一定很不错吧！”
“她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我有时候都会苦恼自己配不配喜欢上她。”
“我不太了解感情的事情，不过我很喜欢莉莎亲，所以希望莉莎亲不管喜欢上谁都不要看低自己。”
“开个玩笑，如果我喜欢的是你呢？”
“如果莉莎亲这个表白是认真的话，我也会认真考虑的！但是明显不是我吧，莉莎亲喜欢的人。”
“如果是纱夜呢？”
“如果是姐姐遇到这些问题的话，自己就更没有立场讨论了吧？首先轮不到我选择，其次，姐姐不管发什么了什么，永远都是自己姐姐这个事情不像莉莎亲和朋友，是永远改变不了的。”
“日菜在某些方面，真实得有些残忍了。”
“？”
“我和你说的这些，不要和纱夜提起哦？就当作我们之间小小的秘密可以吗？”
“虽然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但如果莉莎亲希望的话，我不会讲的！”
*
冰川纱夜很久没有看过其他的乐队的现场表演了，连自己参加过的演出都不会回头再看录像。音乐除了本能的演奏和借此增加收入的目的之外再无用途，冰川纱夜无法不承认自己日渐被生活裹挟的平庸，与台上的人张扬的表现形成鲜明的对比。
“很少看见你不喝酒，在这次见到你之后。”身旁的乐队的曾经的主唱的声音传来。
“因为随时都能喝的东西错过欣赏好音乐得不偿失。”
“他们的音乐很有力量，想不到在这种酒吧还会遇见意外之喜。”
“还要考虑加上在这个地方设备让演出打折扣的效果，这些成员看起来都还不到能合法喝酒的年纪。”
“从激情的角度令人羡慕。纱夜一直有在弹吉他吧，为什么到现在没有加入其他乐队？”
“凑小姐不也一样？”
“我此前与很多人有过合作，却始终找不到我心里追求的声音。纱夜，我看过不少你之后的演出录像，相信你有相同的感觉。所以我很抱歉关于解散乐队那件事情。”
“..….确实如此。但关于你道歉的事情，只能说是和你有关。”
“？”
“凑小姐没有解散乐队，至少没有说出口过。出去留学也只能算是暂休。退出乐队的是今井小姐。”
“……是这样没错，我已经和她谈过很多次，她很坚持自己的决定，所以我不知道现在她是否愿意重新加入。”
“虽然你还没有过问我这个吉他手的意见，但是我有看见你在音乐方面的努力，所以到现在我还是很认同你。如果有机会能和你在音乐角度重新和你合作，是我的荣幸。题外话，今井小姐…...我觉得你还是当面再和她谈一谈，我不能替她讲出症结所在。只是她或许不止是音乐方面的问题。”
“不管如何，谢谢你的支持，纱夜。”
“不用，凑小姐。”
*
转向灯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横在狭小的车厢里。妹妹玩弄着环在安全带上的依照LINE上热门卡通形象制成的毛绒熊玩偶——当然不是自己会采购的装饰品，今井莉莎的品味一目了然。好在妹妹对这些玩意充满兴趣。
“我好开心！”安全带也不能阻止日菜活跃的动作，“好久好久没和姐姐待在一起了！今天这样大家都聚在一块毕业后都没过——自从自己当偶像有些出名以来，感觉每天的时间都不够用。”
“日菜…喜欢paspale的工作吗？”
“如果不能和她们在一起，我想象不到偶像生涯还能有什么意思！”
“你能这么开心真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还是有些地方不太喜欢，”日菜挠了挠下巴，露出思考的模样：“因为太忙不能回家，姐姐来找我的次数也比以前少了。相比起来我还是喜欢高中时候，那个时候能和大家一起进行活动，又能经常和姐姐见面。”
“……大人们都会很忙的，工作是没办法的事情。”
“但果然还是想和姐姐多待在一起，因为我最喜欢姐姐了！”
“我们会一直待在一起的，日菜。”汽车刹在了亮着红灯的人行道前，纱夜甚至不敢把头转向日菜所在的方向，不敢看只要是呆在自己身边就会变得雀跃的她，不敢直视她的眼神，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那样：“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的。”
很久没有见到过的，被阴影隐去大半的，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表情，冰川日菜突然想起下午与莉莎模拟两可的谈话，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姐姐的脸上又出现那些自己不知道以何种方式理解才好的表情。
*
短讯的通知在锁屏的手机上跳出来，今井莉莎没法给出回复。凑友希那，她金色的瞳孔中闪耀的色彩凌驾于自己的想象之上，带来的压力不亚于她给予人象征的希望的力量。
“真的是……一点都没变。用那种语气和我说出什么重组乐队的邀请……”
明明是和恋情毫无关系的言语，可只是被看着，友希那闪烁着期望的眼神仿佛要把自己心底所有藏匿的阴影全部燃烧殆尽，自己所有的决心在瞬间变成笑话。哪怕身上远没有纱夜那样沉重的束缚，可是只要她看着自己，只要她开口，内心的防线就会决堤，友希那是自己这种人触碰不到的光明，说着什么和技术没有关系、我的乐队的贝斯手只能是莉莎这种话，没办法的，不想承认自己的懦弱和空想的恐惧也没有办法，友希那能挑动自己的每一根神经，让自己在无法逃离的高度紧绷的状态中把欲望逼到极限，和古往今来所有的成瘾物品一样。
而这些冲动和愚蠢其他地方被弥补上，与其比起自己一个人困在无法呼吸的海底，能有什么、不管什么，陪在自己身边就好，就算那不是真正想要的。
这样就足够了。至少，至少现在的生活轨迹能让人有喘息的空间，有能够理解自己痛苦的人，和自己一同被埋在见不到阳光的深海里。望着满地的空酒瓶，今井莉莎心想，跳一支舞吧，只是想办法活下去的话，神明或许也能原谅这么狡猾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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