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巧克力。
Anna把这件事设置在了自己的手机提醒上,因为明天是周末,被暂停了所有活动的Elsa可能整个周末都不得不待在那间牢房一样的小房间里。
她不想让Elsa失望。
但当她回到宿舍的时候,却发现整个宿舍都空荡荡的。
以往每到周末都很热闹的大厅一个人也没有,餐厅也冷冷清清,她经过的时候发现里面只有一位主厨在悠闲地做菜。楼上的公共休息室也没人,走廊没人,连走廊两边的宿舍门都紧紧关闭着,就像是整个宿舍的学生们都突然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正茫然地转悠,忽然一扇门打开,Loretta抱着一个巨大的冰淇凌碗,穿着毛绒睡衣和拖鞋走了出来。
“殿下?”她见到Anna的表情比Anna见到她还要惊讶,“您怎么没回家?”
“什么?”Anna奇怪地问:“回家?学期中不是不能回家吗?其他人呢?怎么我回来半天也就看见你一个?”
Loretta不可思议地笑起来:“这周是大周末啊,殿下!天啊,您不会不知道吧?”
大周末——每学期两次允许学生离校回家,只有在这两个周末学校不会有任何安排,没有公共课程,没有社团和公益活动,没有课外实践,参观,讲座和学生集会。周五放学后就可以离校,直到周日晚点名前回校的周末短假期。
Anna确实不知道,没人告诉过她——噢,对,《学生手册》上肯定有写,该死,她就是没看,到现在也没把那本字典一样厚的书看完。
Loretta笑着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冰淇凌,“基本上所有人都回家了,学校的职工也会趁这个周末休假,连Mathews夫人都离校了——她要回老家参加侄子的婚礼。到周日为止都没人点名,事实上,我怀疑整个玫瑰院现在就剩您和我了。”
怪不得她敢穿成这样。
Anna打量着她那平日绝不会出现的打扮:暖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又柔顺又浓密的长发像一条小毯子似的盖在她肩上,只用两枚银色的小发夹把额前碎发别了一下。一身奶油色的毛绒连体睡衣,睡衣帽子后面还垂着两条长长的兔子耳朵。脚上的毛绒拖鞋同样是两个卡通兔子的模样——这要是被Mathews夫人看见,又会骂她“像什么样子”了吧?
何况还抱着一整碗冰淇凌吃?
“那你为什么没有回家?”Anna问,马尔堡离首都虽然远,但乘飞机的话也就两个小时就到了,Loretta完全可以回去的,“你不想你的爸爸妈妈吗?”
Loretta俏皮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更想念自由的味道。”
Anna失笑,指着她的碗问:“自由是巧克力味的?”
“还有香草,抹茶和草莓,您要来点儿吗?”
不……虽然冰淇凌很诱人,但Anna此刻却有了一个更诱人的想法——今晚没有人点名,明天早上也没有。也就是说,没有人会来检查她是否待在宿舍里。
夜色中,她再次登上了上山的路。
或许是因为走多了,这条路渐渐变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遥远,尽管沿途只有稀疏的路灯,她还是在二十多分钟后就再次来到了那间教堂。教堂没有关门,似乎也永远不会,但里面也没有人。
Elsa也不在那间牢房似的小房间里。
小窗口黑漆漆的,里面没有一丝光亮,她叫了几声也没人应答,她甚至不死心地打开手机电筒的光往里面照了照,直到确认Elsa真的不在里面。
Anna束手无策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于接受现实灰心丧气地低头往回走,走到宿舍附近时有人叫住了她:“小公主。”
她猛地回头,一个熟悉的人影慢慢从教堂的黑暗中走出来,“你刚从教堂那边下来吗?Elsa不在那儿。”
Anna已经知道了,但她还是兴冲冲地回头问那个可能知道Elsa下落的人,“她去哪儿了?之前她还在的,我下午还和她说过话。”就在两个小时之前。
Honeymaren从阴影中走到了路灯的光下,Anna注意到她没有穿玫瑰院的制服,而是穿着一身陆军军装。深褐色的长发绾成发髻压在款式庄重的军帽之下,近似于黑色的深青色立领制服上白底金色穗饰的领章和肩章表明她预备役军官的身份,宽腰带勒出少女纤细的腰线,她腰侧还挂着一柄短小的装饰剑,这一身制服和Elsa的一模一样。
果然,Honeymaren对她笑了笑,“她去训练了。在海角营地,你知道那儿吗?就在港口西侧。”
她一边说一边靠过来带着Anna走回宿舍,Anna对那些军事营地一无所知,只好摇摇头,“那你呢?你也要去?”
“不,我刚回来。”Honeymaren摘下帽子,“预备役军官训练营的时间很灵活的,因为里面很多学员要上学。不过……她本来该和我一班,在下午的时候受训。”
可她下午还在教堂里和我聊天呢,Anna想。
Honeymaren笑着看了她一眼,“好啦,别等她了,她今晚不会回来,我们先回宿舍吧。话说回来,我们都以为你应该回家了,今天不是大周末吗?”
Anna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事儿。”难道Elsa是特地等她“回家”之后才去训练的吗?她茫然地跟着Honeymaren往宿舍走,竟然不知不觉走过了自己的楼层,走到了四楼去,等她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门牌上挂着“Honeymaren of Northland”的房间门口了。
一些东西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Northland,北地,Honeymaren是北地人……等等,只有一个名字,她忽然想到了之前问过姐姐的问题:“你住在单人间吗?”
Honeymaren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点了点头,“是啊。”仿佛理所当然,Anna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所以,Elsa,她之前也住单人间是不是?她原本不是住在三楼的。”
看她终于明白过来,Honeymaren忍不住嗤嗤发笑:“是啊。”她拉过小公主走到四楼最里间,和她的房间只隔了一个楼梯口的房间门前。
“Elsa of Arendelle”的铭牌,比挂在Anna房门前的那个旧很多,好像已经在那扇门上挂了很多年了。
Elsa的房间……她原本的房间。
Honeymaren解释道:“你只过来交换一年,她的东西又太多了,所以Mathews夫人认为不必全都搬下去,反正她今年就会毕业了。”
“她是为了我特地搬到楼下去的……”Anna一时又感动,又懊恼自己居然现在才发现。每一次她发现Elsa默默为了她做了多少事之后,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次她和Elsa吵架——单方面吵架。
她竟然敢说Elsa也想赶她走!她到底说了什么啊!
Honeymaren笑着揉她的头,Anna立刻又想到了别的东西,“等一下,你的姓……不是每个北地人的名字都是‘Northland’吧?”
此处唯一的北地人露出一副受不了她的表情:“你觉得呢,公主殿下?你需要我怎么说明呢?我以为我表现得已经够明显了。”
Anna瞪大了眼睛:“你是……等一下,你是我妈妈那边的亲戚吗?”
艾伦戴尔王国内最大的少数族裔就是聚居于北地自治州的北地人,而Anna和Elsa的妈妈就是北地人前任首领的女儿。
“真亏Elsa能夸你聪明。”Honeymaren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真觉得我对每个人都这么有爱心吗,表妹?还是说你觉得Elsa能这么随便就和别人交朋友?”
——不,她说她没有朋友。
Anna纠结地想:可Honeymaren是表姐?
她花了三分钟,总算理清了Honeymaren的父亲是北地人的现任首领,是她和Elsa妈妈的堂弟这个曲折的关系。
怪不得Elsa会和她关系这么好。
她站在那儿被这个信息轰炸得目瞪口呆,半晌之后,她开口,问出了一个半小时前就想问的问题:“……你说Elsa今晚不回来,那她今晚住在哪里呢?”
“在营地里。”她的表姐没计较,顺着她的话回答:“明天一早还有训练,她时间很紧张,不是吗?这样就省得来回跑了。”
这样啊……Anna点了点头。她知道Elsa时间紧张,但她以为学校暂停了她的诸多活动之后,她至少可以先休息一阵的。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又问。
“你想她早点回来吗?”Honeymaren想了想,伸手进裤兜里摸手机:“需要我跟她说一声吗?或许可以调整……”
“不,不要!”Anna连忙打断她,她可不想Elsa总是为了迁就自己而打乱时间安排,“我就是问问,你不要告诉她。”
“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早上。”见她那么紧张,Honeymaren很随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所以会很忙。”
“是啊,你们都七年级了。”Anna想,她和Elsa能在一起上学的时间只有一年。
但Honeymaren笑了,“不,当然,学校也快毕业了。但我说的是预备役军官营,我们要毕业了,之后我会进入陆军,或许是国王卫队。而Elsa要进入空军,所以她很忙,大公主殿下在任何方面都必须做到完美,因此她打算提前‘预习’一下空军的训练内容。”
“空军?”Anna叫了出来,“她要学开飞机吗?”
“应该是。”Honeymaren耸了耸肩,“虽然说陛下没有硬性要求她要当飞行员,但我想她应该是这么打算的。”
“陛下?”Anna皱起眉,“我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想去,所以才去参军的,难道不是吗?”
是她说的话太幼稚了吗?Honeymaren笑得弯起眼睛,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她戴着白手套,这动作亲昵,却又和Elsa对她做来不同。
柔软的纺织品刮过鼻梁,虽然不痛,却也没有任何温度和温柔。
她摸了摸鼻子,尽管明知道那是自己的表姐,心里却还是不太高兴Honeymaren对她做这个动作。但后者似乎毫无察觉,“你难道以为你姐姐是个天生的自虐狂吗?”
“是国王吗?”Anna摸着鼻子不高兴地问:“是国王逼她?”
“逼?不……”Honeymaren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陛下并不需要逼她,只需要给她一个目标,她就会自己自觉主动地,完美地去完成它,不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好了,表妹,回去睡觉吧,或者叫人来接你回家,毕竟难得的大周末呢。”她走进自己的房间,疲惫已经浮上了她的脸:“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