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Elsa犹豫了一秒，但也只有一秒，Anna的心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提起来，就得到了她肯定的答复，于是她笑起来，“那……嗯……我先回房间了。”她朝姐姐挥挥手，转身一步一跳地蹦上了楼。
大多数时候房间里都只有Anna一个人，另一边的床铺和桌椅永远整洁地闲置着。只有当她已经上床睡觉了，才会听到那个人轻轻开门回来的声音。
偶尔半梦半醒间会看到一抹暖黄低暗的光，是Elsa书桌台灯的光。
次日早晨醒来，一切又恢复原样，彷如一场梦一样。
她想她已经习惯了和Elsa住在同一个房间里却不会时时都看到她这件事了，她拿着刚到手的手机躺在床上，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各种聊天和社交App。虽然她有电脑可以用，但之前也就是到学校的时候简单地和家人朋友问候过一次罢了，终于又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只是发了一条动态出去，马上就有诺森德拉的朋友找了过来。
——[Anna！天啊，我有一个多星期没有你的消息了，我差点以为你人间蒸发了！]
——[嗨，Anna，阿塔霍兰怎么样？你是不是每天都和姐姐黏在一起，快乐得没空想起你的老朋友们了？]
——[Anna亲爱的，我们好久没见了，周末要出来喝点什么吗？别误会……我是说杰的哥哥新开的那家奶茶店。]
——[Anna，真高兴知道你还活着！阿塔霍兰是不是还没通网？]
她看着朋友们的傻话，一边暗自发笑，一边一一回复。难以想象才过去一周，这真是无比漫长的一周，每一天她都神经紧绷，从早到晚被闹钟和日程表追着跑，几乎连停下来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
直到此刻她重新拿起手机，看到朋友们发来的关心和问候，才感觉自己疲惫的神经放松了下来——她忽然之间无比想念诺森德拉，想念那些出身平平，却温暖善良的同学们。
她给自己最好的朋友发了长长的一串信息，根本不管对方到底有没有在看，她只是飞快地打字，把这一个星期里积累的所有抱怨，把那些匪夷所思的规矩，把那些无处发泄的怨气，全都诉诸文字。
她讲她一来就受到了没道理的惩罚，讲她满满的时间表，而所有人都还觉得她应该更忙一点，就好像她在偷懒似的！她讲那些复杂艰深的课程，讲Elsa每天忙得见不上面，讲她甚至只交到了一个朋友！
她说她想念诺森德拉。
而她的朋友，在好久之后才迟钝地回复了她：[那么，你后悔了吗？]
周六的训练赛安排在下午，时节入秋，近来天气一直不太好，随着降雨，气温开始逐步走低，连绵不断的小雨也让球场的草地变得越发的泥泞湿滑。Anna照旧提前去了球场做基础训练，Amy很高兴她对训练如此上心，对她寄予厚望。
她们这一次的训练赛主要是为了让新进队员与其他人进行一个适应与磨合——主要就是Anna，这一批入队的队员里只有她是从大区强队诺森德拉转来的，因此只有她是直接进入了正式队员的队列。
在Amy讲的时候，这次训练赛的对手——百合院队也到了。那些女孩们穿着白色的球衣，Anna也认出了其中领头的那位，她在阿塔霍兰校队中也是打的前锋位置。
等Amy和她寒暄了一会儿，又啰啰嗦嗦讲完战术安排，陆续也有观众到来——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打着伞站在球场边的看台上，对着自己的朋友挥手。
因为是训练赛吧，没人来看也很正常。而且阿塔霍兰的学生也太忙了，就算是周末也日程满满。
况且现在时间还早。
Anna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将它塞进外套的口袋里，脱下了外套，只穿着单薄的球衣走进了雨里。
戴上护目镜，拿上球棍，在一片细密的雨幕中，Amy上前开球，球被抛出，Amy兜住球往后传，她高高跳起，球棍快如闪电般在空中挥过，将那颗小球抄在自己的网兜里，又迅速抛了出去——
“传得好！Linda，快快快——！”耳边传来教练的呼喊，Anna仓促抬头望了一眼，视野里闪过场边观众们模糊的影子。
“Anna！”
她顾不上再看，拔腿向着对方的球门狂奔过去。
Anna看准了那个小球抛来的弧线，伸出球棍去接，却冷不防斜里刺来一棍，重重将她的球棍打开了，球掉在地上，马上被第三方抄走。
“Anna——”
她起身追过去，她的跑速极快，在对方还没冲进进攻区之前就赶了上去。百合院的人见她追来，默契地将球传出，Anna没能截下，球被抛过了限制线。
“Anna，别追！”
身后传来教练的声音，随即是一声哨响。
Anna愣住了，回头一看，裁判正双手叉腰比出了她球衣的号码，示意越位。再望一望自家的防守区——她刚才冲得太快了，玫瑰院的防守队员还没来得及退到限制线之后，她一冲过限制线就让进攻区里出现了7个人——是非常标准的越位犯规。
……可恶，这么基础的犯规。
她暴躁地挥舞了一下球棍，走向罚时区。
场边的观众是不是多了一些？雨幕中她很难看清那些观众的脸，只能隐约见到三三两两的人影。
没有……没有那种耀眼的金色。
如果她来的话……自己应该一眼就能看到才对。
不……冷静，她的头发已经湿透了，辫子似乎绑得不够紧，随着她摇头的动作散下不少发丝……冷静，你是来打球的，专心打球，别想她，至少暂时别想她。
可她真的会来吗？
昨晚的疑问似乎随着冰冷的雨水流进衣服，在她胸口上蜿蜒下滑。
昨天Elsa也回来得很晚，她没能等到姐姐就已经睡着了。早上的早会被挪到了餐厅，她点完名就走了，甚至没有和自己说一句话。
“Anna！”
她猛地抬头，才发现30秒的罚时已经结束了。
“我听说你要去上拉丁文课，公主？”一个声音贴在她耳边说道，她回头，看见是百合院换上来的一个小前锋，她贴着Anna的耳边笑嘻嘻地说：“我妹妹也要去上拉丁文课，她11岁，你要是有不会的可以问她。”
来不及答话，对方已经跑向了自己的位置，Amy吐掉了护齿，有点上火地朝她吼：“快点儿！”
雨越下越大了，前两节打得都很不顺利，除了她开场犯规之外，一个队友在好不容易得到射门机会的时候弄丢了球权，之后她们又被百合院打进一球。Anna觉得自己毫无贡献，不仅如此，她的每次进攻都很难得到队友的配合，她自犯规之后就不得不分心留神自己的跑位。
这样的天，应该没有人会来了吧？
不仅如此，场边的人也变少了，一转头的功夫，好像已经没有人在了。浑身都被雨水浇得冰冷，她在休息的间隙摘掉护目镜，用衣服去擦上面的泥水，教练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地说：“Anna，你的速度很快，但你需要照顾你的队友，不要跑脱节了……还有注意体力管理，你冲得太猛了……不要急于射门，多传球……”
她后面没听进去，只觉得午餐吃的炖牛肉在胃里硬得像石头，顶得她心口疼。
摇头的时候辫子彻底散了下来，带着雨水啪啪打她脸，她恼火极了，扯掉了发绳，皱着眉手忙脚乱地试图把它们重新编起来。
观众台上彻底没人了。
还有两节，30分钟。
她不会来了。
“Anna。”那个温柔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极近的地方响起，教练无奈地叹气，“我刚才就叫了她几遍了，她都没听到，不知道在想什么……Elsa公主。”
一片灼湿的雾气忽然氤氲在护目镜里，模糊了她的眼睛。
“Anna……别这样拉扯你的头发，过来。”那双手从身后伸过来，将她拉到了后面去，避开了乱哄哄的队友们，金色的发辫也染着湿意，校服的肩头还有一大块湿痕。
……雨这么大，她实在不必来的。
“我帮你重新绑一下？”那人毫无察觉，解开了她的发辫，用白皙的手指轻轻梳理，然后又娴熟地辫起来。橡皮筋咬在贝壳一样小巧而洁白的牙齿与嫣红的嘴唇间，那双手带着一点暖意，时不时碰到Anna冰冷的脸颊，像是绽开一朵春天的花。
“呜……”她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嘴里还含着护齿，转头把那东西吐出来，才觉得舌头僵硬，“……你怎么来了？”
Elsa一愣，笑了起来，“嗯……”她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我想我应该是受到了邀请。”
傻透了……Anna摘下护目镜，顺势在脸上抹了一把，“噢，对……呃……我是说，我没想到你还会来，雨下得太大了……嗯……你可以不用来的……”
她吸了吸鼻子，太冷了，该死，太冷了！
“别用手揉眼睛。”Elsa拉住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
上帝啊，她竟然还随身带手帕。
手帕上有淡淡的，雅致清冽的香味，很熟悉，很好闻，就像是她从Elsa的衣柜和枕头上闻到的那样。
Elsa给她擦了擦脸，世界又重新变得清晰干净了。
大公主带着浅浅的温柔笑意，用手替她理好湿透的头发，“抱歉，我来晚了一点……有一些事……”
是啊，你总是有事。
Anna咬住嘴巴低下头，“你要是很忙也可以不用……”
“可我答应过你我会来的。”她轻声打断了妹妹的话，“而且……我一直很想看你打球，我说过的对吗？我还从来没有现场看过你打球呢。”
白玉般的指尖拂过眉梢滴落的雨水，Anna听见那带着魔力的咒语：“我知道你很厉害，我只是想亲眼看看。”
寒冷在那指尖散去——那么，你后悔了吗？
li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