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一身沉重的铁疙瘩真是个神奇的体验。
但不论如何,十几分钟之后,法芮尔在布丽吉塔的帮助下穿好了全身的战甲。沉重的金属温柔妥帖地将她包裹在里面,盔甲限制了她的行动,令她只能老老实实,笔挺的站着。在装载上武器弹药之后,这一身变得更沉了。
她把一辆车的后视镜掰过来,在里面看见一个穿着蓝色盔甲的人,只在头盔明黄色的下缘露出了一张蜜色带纹身的脸,和少许黑色的头发。
镜子里的人看上去威风凛凛,在抬眼与她相对的那一刻,露出了一个陌生的,她从未设想过的笑容——像是已经迫不及待了。
不,等等。法芮尔想说,别高兴得太早……我可不是你。我没法像你那样,我当不了一个英雄。可是镜子中的法老之鹰并不说话,只是热忱地,如望着自己最信任的战友那样望着她。黑色的眼睛里,激动得有些感伤。
她还能说什么呢?她没法再拒绝了,她有些不安地低下头,低声道:“好吧……那我就试一试,但是别抱什么期望,我真的……”她觉得嗓子发紧,用力地咽了咽,握了握套在手甲之下,靠电流信号来弯曲的右手。
“我不知道……”这很滑稽,像是冒名顶替。她在这里,顶替了那个盛名已久的人,她不是她,但是所有人都认为她是,连镜子里那个人也……
“法芮尔!”布丽吉塔不需要帮忙,而且还穿得比她快,她飞快地回头答应了一声,然后对镜子里的人说:“好吧,好吧,我会尽力的好吗?拜托,帮帮我吧……”
她提起那支火箭发射器向着布丽吉塔的方向赶过去。
“听着,麦克雷,法芮尔她状态不太好,她有三年没摸过枪了,更别说火箭炮。她还失去了右手和右脚,我才给她换上义肢,也许她还不太习惯。”布丽吉塔是个贴心的好孩子,纵然她保证会看着法芮尔,但还是提前警告了麦克雷:“而且安吉拉也不会允许她立刻就重回一线的,所以她这次只是去跑个龙套,重温一下气氛,你别指望她真的帮你做什么!”
“噢,好吧,好吧。”牛仔举起自己也冷冰冰的左手道:“欢迎艾玛莉小姐加入我们残疾人联合会,你漂亮的胳膊和大长腿丢了一半真是这个世界的损失。不过别担心,好处是现在你拿火箭炮的时候不用怕烫手了。”
他已经穿上了他的牛仔装扮,在阴云密布,雨雪绵绵的英国城市里看起来相当的不合衬。但他本人显然毫无自觉,咬着烟伸手将法芮尔揽过去,声音转眼间变得又低又温柔:“别担心,法芮尔,其实我搞得定的,只是不忍心让你们在旁边闲到打蚊子。你只替我掌掌眼就好了。”他扬起眉:“再说了么,跟美人儿在一起出任务总是令人心情愉悦。”
法芮尔笑了,纵然他真的轻浮,但他也真的关心她,这令她觉得这人没那么讨厌,并且开始不由自主地信任他了。
在她和布丽吉塔换装的这档口,麦克雷已经把其他事情都搞定了,莱因哈特带着他的武器装备走过来,有几个现场指挥在调度人员车辆。过了一阵子,一个穿守望先锋制服的工作人员喘着气跑过来,对麦克雷说:“办妥了!政府的许可已经拿到了,你们可以出发了!”
麦克雷弹弹帽子对他道了谢,招呼伙伴们:“走吧,朋友们,咱们快迟到了。”
四个穿着全套战甲的战士想要挤上一辆车可不容易,他们和麦克雷分乘了两辆警方提供的装甲车,耳机里的通讯调到了同一个频道,法芮尔坐在后座,听见麦克雷使唤着那个警方提供的驾驶员在城中东转西转。
她竭力放松自己,手指摩挲着火箭发射器的握把和扳机,然后她听见麦克雷开了麦,操着一副风流倜傥的嗓音对频道里说:“这里是你们亲爱的杰西,好久不见了各位。”
“我们现在正在去抓黑爪的路上,容我提醒一下在医院里的甜心们,蓝色世界联盟的劫持和要求可能只是个幌子,要预防他们撕票。当然了,也有可能他们另有所图,各位多加小心,自求多福,尤其是安吉拉,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家小鹰会哭的。”
法芮尔心里“咯噔”一声,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凉了——她这回真的要凉了!麦克雷操你大爷!
耳机里立刻响起了安吉拉压低的,极力克制但掩不住惊愕的声音:“法芮尔?法芮尔在这儿?!”
麦克雷扭头表情复杂震惊地看着法芮尔——你们怎么回事?
法芮尔无声地对他做口型——操你大爷!麦克雷,操你大爷!
牛仔用力摊了摊手,像是说了句“上帝”什么的,垂死挣扎般挽救道:“不,她不在这儿,安吉拉。我只是个形容,你知道吧,文学的修辞,夸张的手法,而且我们小鹰才不会哭呢,对吧!”
“放屁,麦克雷!你没见到她怎么会知道她还活着!”
哇哦,法芮尔第一次听到安吉拉骂脏话。
完了,牛仔抱着脑袋装死,法芮尔只能自己上了,她清了清嗓子,心虚手抖:“那个……安、安吉拉……”
那边沉默了一下,但能听见天使响亮的呼吸声。法芮尔又心虚又害怕:“别急着说话,你不必说话的,安吉拉。注意安全,你身在敌营呢。”
她确定自己听到了几声轻得只剩气音的脏话,一句都没重样。
又过了一阵,安吉拉压着声音道:“麦克雷,看好你的狗头,在余生里好好祈祷你永远不会有什么要求我的时候。法芮尔……”她顿了顿,法芮尔似乎能感受到她那停顿和呼吸里的颤抖,她的心也跟着抖了抖,生怕医生下一句开口的时候带着哭音。
天使快而含糊道:“你给我等着……照顾好自己,不准出什么事。”
“法芮尔。”她最后像是咬了咬牙,那句话支离破碎:“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噢,天……法老之鹰也抱住了头,并且整个人都蜷起来,好像要被愧疚和心疼给压碎了。频道里寂静无声,不管是麦克雷,还是其他人,没有一个人说话。
过了很久,牛仔才得救一般地说道:“我们到了,下车吧,伙计们。医院的各位,留神点儿,保持联络……我也会注意我们这边的安全的,保证安全!”
没人回答他,法芮尔跟着跳下车,他们站在一片海风吹拂的地面上,这里已经是整个区域的边缘。但是在这块人工建造出来的平坦土地上,即使身在这里,只要站上高处,依然可以遥遥望见彼端被重重封锁的医院。
“黑爪的小朋友们到这里来做什么呢?”虽然说得是问句,但法芮尔觉得牛仔已经胸有成竹了。他在现场指挥人封锁道路,让法芮尔他们守在下面。警方派了人过来协助他,愉快地将调度权扔给警察之后,男人转过身对法芮尔打了个手势:“我先上了,先把耗子们赶出来。”
“好的。”法芮尔正仰头看着天空,目标在高层公寓里,按道理应该由她飞上去进行空中震慑协助抓捕,但麦克雷既然这样安排了,她也就不勉强。她很担心自己无法达到他们的期望,因此不敢冒险,只求不要拖后腿就好。
高层公寓独立于一个道路交叉口,是一栋如波浪般起伏,从头到脚全部被海蓝色玻璃覆盖的巨大三菱柱,从某些角度看上去那些起伏像是女人曼妙的身姿一样。法芮尔守在其中一面,布丽吉塔去了另外一面,剩下的一面交给了莱因哈特。
他们三人在下面严阵以待,特警跟着做出相应的部署,麦克雷撇下警察们当先一个人进了楼。
法芮尔觉得自己应该紧张的,可出奇的是,她在这种时候却还能有心思去想别的事。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状况,她的精神明明高度集中,她的目光巡梭在几个有可能出状况的地方,不需要她调动就自己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可是她的脑子里却还留着一小片余裕,轻松地想:要是安吉拉看见我穿着这身战甲,会是怎么样的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