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之后,奥莉薇娅就又恢复了平日的光彩照人。她在这场绑架中没有受什么伤,当天就被霍利先生接回了家。
在霍利家重重戒备的宅邸中,保镖的工作会相对轻松得多。奥莉薇娅很快投入了繁忙的工作里,直到晚上才想起自己的保镖,随口对她道:“不用看孩子似的看着我,去休息吧,我要出门的时候会叫你的。”
萨曼莎看了看时间,已经快零点了,料想今天应该不会再有额外的工作,下楼到霍利家的员工休息室准备喝点东西,然后就回她的房间去睡觉。结果一进门,就发现艾琳,杰森,乔伊斯全在里面。
乔伊斯穿着白色的厨师服,端着一壶咖啡问她:“要来点吗?”
艾琳深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抱着咖啡杯困得东倒西歪的样子,打着哈欠道:“当秘书真是太惨了,这都几点了,我居然还要加班……从我入职开始,就没有一天是不加班的。”
“我也是。”杰森松开领带举了举杯子,“给我也来点儿,乔。”
乔伊斯晃了晃咖啡壶,“你确定,杰森?这可不是你平时喝的低因咖啡,哨兵对咖啡因也很敏感吧?”
“那不是正好?”男人揉着额头,喃喃骂着脏话:“老杂种一副根本不打算睡觉的样子,我看我也是睡不成的。”
见萨曼莎疑问地挑了挑眉,他指了指萨曼莎和自己:“你保护女儿,我保护爹。我看中的那个家伙上班都迟到,害我为了等他也跟着迟到了一天。为了惩罚他,我把他打包扔进了去海岸山的火车里。”
萨曼莎坐下来,也跟着拿了一个杯子:“那我也喝一杯吧。我平时就喝普通咖啡,没关系的。”她刚说完,一旁的艾琳就用手盖住了她的杯子。
向导困得眼皮子半垂,说话都软绵绵的:“要陪你的新雇主熬夜?这么贴心啊?”
萨曼莎收回杯子,“你不也不打算睡?”
“我那是不能睡。霍利后天在西城区有个演讲,你的新雇主也是为了这个在熬夜工作吧?我还有好厚一摞嘉宾名单和流程要确认。”她用柔白的手拍了拍哨兵的脸,“可是这与保镖没有什么关系。你要做的应该是好好休息,保证白天有足够的精力。”
“我才知道原来这里只有一个保镖,一个哨兵呢。”杰森在一旁大翻白眼,他的额角被揉得一片通红,眉间因为长时间皱眉而印出了一道折痕。
艾琳没理他,继续对萨曼莎道:“我原本也打算去叫你下来的,我有一点发现要跟你们分享,不过等我们沟通完,你就回去乖乖睡觉,所以别喝咖啡了,好吗?”
她很善用自己温柔的面孔。
那到底是什么神赐的才华,或是天赋异禀?萨曼莎很明白她并不是一个那么温柔的人。她大多数时候我行我素,从骨子里透出一种不加掩饰的傲慢。她功利的乖巧油滑都浮于表面,而实则有一种好像初出茅庐一样的莽撞任性。
可无论见过她多少面,只要看到她,无论是谁都会生出这样的感觉——温柔。仿佛是世人对天使的向往与想象具象化降临在人间。她柔软的,不带任何侵略感,不张扬,不刺眼的浅金色长发;她如同西陵海一样宽容,古老,充满悲悯和安慰的蓝眼睛。她柔和精致的面孔,她轻柔悦耳的声音,一切都像是为了抚慰他人而量身定做。
令人难以拒绝,难以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她暖软的手挨着自己的脸,令萨曼莎无端地想起奥莉薇娅。
也是向导,也是金发碧眼,差不多的年纪,同样毫不掩饰的意图。
但又如此不同。
奥莉薇娅……是更张扬的,更浓烈的,更锐利而明确的。她会那样缱绻地拉着自己的手,也会毫不犹豫地推开自己,让自己别碍事。她的指尖是微凉的,她的身材丰满性感,她很美,可是……
哨兵微微垂眸,不经意般让自己的脸在艾琳的掌中蹭了一下,回忆与心脏仿佛被这几不可察的小动作同时激活,她眼里涌出汹涌的暗流,胸腔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她觉得窒息,不得不悄悄地,狠狠地吸了一口气。
艾琳注意到了,她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没什么……哨兵魂不守舍般摇头,嘴唇嚅嗫着又说了一遍:“没什么……为什么……”
她发觉自己语无伦次,咬住唇,茫然地问:“为什么要摸我的脸?”
——为什么都那么喜欢摸我的脸?
艾琳愣了愣,“抱歉……我,你要是介意的话,我以后……”
“不。”她的道歉被飞快地打断了,萨曼莎退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那片刻的失态从她身上飞快退去,她用力摇了摇头,坚定地重申:“没有,我没有介意。”
“你们俩到底在嘀嘀咕咕些什么?”杰森不耐烦道:“拜托了,大小姐,要调情自己另找时间好吗?别在这儿当众表演,你不是有事要说?还要不要说了?”
“杰森,别那么暴躁嘛。”乔伊斯劝到。艾琳摆了摆手,“没关系。”她暂且放下萨曼莎的奇怪表现,回头解释:“他只是累了。霍利天天连轴转不休息的,杰森作为他身边唯一的哨兵保镖,去哪儿都得跟着。他之前还受过伤。”
哨兵本来就是暴躁的。这有什么好奇怪?
熬夜,长时间工作,用那明察秋毫的眼睛扫描周围的所有人,一切事物。用那双敏锐的耳朵从周围的噪音里捕捉任何蛛丝马迹的响动,高强度的集中精神,长时间和他人共处一室,太多原因让他们不舒服了,种种因素都会让他们飞快地感到疲惫,而后将这些疲惫转变成生理上的不适,反过来加倍地折磨他们。
但偏偏他们强悍的身体素质能让他们在这样不适的状态下继续工作,他们习惯这种不适,习惯因高强度调度精神力造成的头疼,胃疼,关节疼,但无论如何习惯,不适永远存在。
除非他们能获得一段时间完全放松状态的休息,或是短暂强制解压的小白片,或者是一个能帮他们消除不适,疏导精神压力的向导。
“杰森,闭上眼睛。”艾琳对杰森抬了抬手。
“不!”杰森立时坐了起来,不客气道:“够了,我宁愿去磕小白片,你别想再进入我的脑子里!”
艾琳叹了口气:“杰森,别像个被打了屁股的小孩子。小白片需要两三个小时,我只需要五分钟……也许三分钟。”
事实上,她确实只花了两分钟就劝服了杰森乖乖闭上眼,然后花了三分钟做了个极速精神疏导,五分钟后杰森一脸呆滞发懵,好像刚睡着就被人叫醒一样茫茫然地睁开眼:“这就完了?”
艾琳敲敲桌子,“你还想怎么样?听着,说正经事了。”
杰森揉了揉脑袋,发现确实头不疼了,他也不暴躁了,即使艾琳敲桌子他也不觉得烦:“好吧,好吧,你说。”
“我和乔伊斯配合把霍利的电子设备和纸质资料都翻了一遍,目前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他和南方间谍或是海蕾有关的证据。他现在最关心的事就是筹备明年的选举。但是……”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向他们展示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份翻拍的邮件:“我发现了这个东西。这是几个月前的一封旧邮件,可以看到当时霍利自己也在找人调查这件事,他在邮件中提到,他怀疑有政府内部的人在秘密为南方提供配合,供南方输入间谍。他还认为这有可能是南方支持派做的,并且对方位置应该不低。”
“什么意思?所以说之前的线索是错的?那个掮客不是他?”杰森皱眉,又看向萨曼莎,“萨曼莎,你确定你是听到了霍利的名字?”
后者点点头,“我确定克雷格说的是‘霍利’,但是我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
“有没有可能我们被那个哨兵骗了?”杰森问。乔伊斯早已经掌握了这栋房子的监控,此时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用手机看着监控,确保没有人会突然进来,闻言跟着说了一句:“我就觉得我们的任务进行得也太顺利了。”
杰森忽然注意到了什么,指着邮件里的一个部分问道:“这里写着‘去查查看深渊’,‘深渊’是什么?”
“是一个活跃在萨里海附近的雇佣兵组织。”乔伊斯道:“黑白通吃,什么都做。他们七年前帮伊利塔尼亚政府解救了被极端宗教恐怖分子绑架的二十名人质;参与过伊卡尼亚的维和行动;据说也参加过拉比尔人解放阵线攻占萨马尔城的战斗。除此之外,绑架,暗杀,劫掠,甚至替你寻宝,只要给钱什么都做。”
“此前萨里海及沿岸是属于图拉契人的地盘,大概是十年前,这个组织突然崛起,取代了图拉契人,现在的萨里海毫无疑问是深渊说了算,其他的帮会组织跟他们不是一条路上的,大部分井水不犯河水,不过我想不会有人想去招惹这群战争狂人的。”
“你很懂啊。”杰森惊讶道。
乔伊斯谦逊地点点头道:“本职工作而已,不能白被你们叫‘专家’吧。”
艾琳道:“那么我可不可以假设这个‘深渊’组织也和这件事有关?霍利也许是怀疑那个真正的掮客正是通过‘深渊’来和南方合作的。或者说,是南方联盟雇佣了这群佣兵,而海蕾只不过是一个在西里亚接头转运的中间人罢了。”
“那得查查才知道了。”乔伊斯提醒说,“有人来了。”
不一会儿,另一个保镖开门进来,房间里只有一个喝着咖啡提神的夜班厨师和一个靠在沙发上打盹儿的秘书。窗户开着,凉爽的夜风从外面吹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