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野志保不知道为什么,工藤新一今天中午主动提出做午饭。她坐在沙发上读着最新一期的《科学人专刊》,眼皮抬都不抬,就冷冷回绝了:“你那手,还能做饭吗?双手完好的时候,你的厨艺都吓死人。”
“简单配着小菜下点面条也可以啊。”工藤新一觉得自己的伤没什么大碍,“况且我想从头开始学厨艺,所以从最简单的开始吧。”
宫野志保一回忆起工藤新一曾经做出来的糊得不行的面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她睁大眼睛颇为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真的觉得工藤新一嘴上说下面条,可是指不定会做出什么难以下咽的黑暗料理来坑她,于是极力拒绝他这个提议。
可是工藤新一有力地拒绝了她的抗议:“我想多练练,今天就从下面条开始。”
“你要学厨艺可以让别人品尝,我真的谢绝做你的试验品。”宫野志保冷淡地回答。
她的语气已经恢复到往常的冷静淡然,表情也是一如既往地冰冷,这让工藤新一不禁觉得上午那个哭着扑到自己怀里的女人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他犹豫了一会,然后说:“我是真的想学做菜。”
宫野志保叹口气,皱起眉看向他,表情疑惑。
“我是想……多做做家务。”工藤新一迟疑道,“小甜来到这里后,你比以前累多了,所以……”
宫野志保眼中的困惑一下子释然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诧异。
“做一些帮帮你也好。”工藤新一挠挠头说道。
宫野志保没想到工藤新一是这样的想法,她以为工藤新一真的要做一顿难吃她的午饭。当听到工藤新一所说的,她瞬间觉得有些羞愧了。
“哎,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故意要做难吃的东西吧?”工藤新一看着宫野志保有点难堪的脸色,一下子读懂了她心里的想法。
“咳咳咳。”宫野志保撇过脸,声音小小的,“工藤,我饿了。不是要下面条吃吗?”
“哎,你这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啊。”工藤新一不满地说道,他好不容易决定要帮她承担家里的劳动,没想到她居然觉得自己别有用心。
“你做不做午饭啊,”宫野志保从沙发处站起身,把刚刚读的书放在了一边,脸上淡淡地,什么情绪也没有,“我饿了,我自己先去做饭了。”
“不不不,我做我做。”工藤新一不敢得寸进尺,宫野志保好不容易松口答应吃自己做的饭菜了,于是赶紧话语放软,“你坐着我去忙。”
宫野志保看着工藤新一绑着绷带别别扭扭地在厨房忙活,想进去看看,却被对方呵斥了:“可不可以相信我,志保,我一个人可以。”
宫野志保快被这强逞能的男人弄得无语了。她觉着就这么放着他做效率太低了,于是走到冰箱前从冷藏室里拿出了小菜和腌制的萝卜条,并切成了一块一块方便入口。
工藤新一是挺满意自己做的午饭的,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两碗面,配上了昨晚吃剩下的鱼汤,再洒下一点葱花,将切好的萝卜条摆在面上,光是看着都很有食欲。而宫野志保坐在对面用筷子挑起面条,眼神一下子迷茫起来。
工藤新一正满眼期待地看着她,等待她品尝过后的评价,准确说是等她夸赞一下自己,然而没想到宫野志保居然在这个时间点发了呆,于是出声问:“怎么了?”
“……啊,没事。”宫野志保回过神来,她勉强一笑,“我开动了。”
吃了一口之后,宫野志保的表情泰然不变,而工藤新一则有些焦急,问:“怎么样?好吃吗?”
“还不错。”宫野志保扬了扬眉,又喝了一小口汤。“别看我了,你可以先喝喝汤,等我一会喂你面条。”
工藤新一听到了妻子的夸奖,虽然淡淡的,可是他却喜上眉梢,于是用左手抬起碗,一头喝了一大口面汤,面汤入口时,有一阵强烈到掩盖一切味觉的咸涩从舌尖传至大脑。他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刚喝进去的汤扑出来了。
“慢点,也没有这么好吃吧。”宫野志保仿佛早就料到了他这个反应,拿着纸巾等在那里呢,看到工藤新一咳嗽,于是探过身体上前扶住他的脸,帮他擦拭喷出来的汤水。
工藤新一无暇顾及宫野志保此刻正亲密地为自己清理满是面汤的嘴角,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放大在自己眼前的脸问道:“你,怎么吃下去的……”
他自己都吃不下去这个面———太咸了,咸到舌苔发麻。奇怪他明明只放了一勺半盐。
“用嘴巴和食道吃下去的。”宫野志保口吻依旧冷淡,她帮工藤新一擦拭好后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拿起筷子打算继续吃时,手便被工藤新一从对面伸过来的手按住了。
“别吃了。”工藤新一想到自己搞砸了午饭,脸不禁微微红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出去吃吧。”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说你做的面好吃。”宫野志保推开他的手,眼睛没有看他,只是继续用筷子挑了挑面条,“好吃的是心意。”
工藤新一一愣,心里微微暖了起来。
宫野志保面色如常,吃了半碗面,面汤也喝了一些。鉴于这个面咸到难以下口,甚至浪费了昨晚做得鲜美可口的鱼汤,宫野志保能吃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工藤新一赧然地看着面色不改的宫野志保,小声问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你下的是挂面吧。”宫野志保猜测准确,“挂面本身就是咸的,和普通面条不一样。你又往里面加盐,当然咸到不能吃了。”
工藤新一恍然。他看到柜子里有好几袋不一样的面,就随便拿了一袋下到沸水里,果然,万事开头难。
“不过,还是谢谢了。”宫野志保突然说,她神色依旧,可是说得很诚恳。“顶着这个胳膊给我煮面。”
“要说谢谢的是我,”工藤新一认真地看着她,“嫁给我这两年来,我从没有承担过家务,今天才知道,下厨不简单。”
宫野志保一愣,随即淡淡地微笑了一下。
“以后有空,我带你去吃那家面吧。”工藤新一眨眨眼,他想到方才宫野志保吃面前一瞬间的出神,“当年你去北海道前一天晚上我带你去过的那一家。”
宫野志保轻轻挑起眉:“好。”
是的,在看见工藤新一做出的这碗面时,她蓦地想起来当年与工藤新一吃过的那家巷口面馆,时光荏苒,他与她单独地如此平和地吃面,要追溯到那一天了。可是她连小小的走神,工藤新一都能明白她心里对那碗面的想念。
懂她这件事,工藤新一总是能做得完美无缺。庆幸的是工藤新一没有猜到她真正爱的人,让她有机会暗自神伤。宫野志保凝视着眼前一脸温和的男子,窗户外的阳光洒落进工藤宅,在他身后染上一层薄薄的光晕,她一时间又觉得此刻的静谧温馨仿佛是做梦一般———单独与工藤新一待在一起的时光,已经多年不曾如此美好。
“工藤警官,这就是那天你们遇袭时的监控录像了。”
此刻帝丹小学的警卫室里,工藤新一正坐在一排电脑前,一边的佐藤美和子正帮助右手不方便的他摁着鼠标,调出了当天两人被枪击的那天的画面。然后她转头对身后站着的三个警卫说道:“不好意思,能回避一下吗,我和工藤警官有事商量。”
待三个警卫退出了警卫室,佐藤警官便不解地问道:“工藤警官,你来之前说让我调取监控前遣散无关人员,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说吗?”
工藤新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淡然地看着电脑屏幕:“一会你就知道了。”
电脑屏幕上闪着监控器特有的白光,当出现那个穿着蓝色西装的袭击者走进校门的画面时,佐藤美和子的瞳孔便瞬间放大,她问:“工藤警官,你确信这不是组织的成员吗?”
“大可能不是,我太太当时没有出现对组织的反应,”工藤新一紧盯着电脑屏幕,“更重要的是,组织的势力只有残余的一些成员了,在这么脆弱的时候,怎么会贸然派一个人来刺杀我或者志保?我和志保出现在帝丹小学他们并不会预测到,又怎么能安排坂本晋三两年前在这里任教呢?”
“那会是谁?”佐藤警官紧锁眉头。
“那个人的枪口,是对着志保的。”工藤新一想起那一天阳光下,宫野志保身后出现的黑漆漆的枪口,心里一紧,“他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猜测,这可能是一场私人仇杀,可是没有足够证据支撑。”
“那首先得从坂本晋三这个人入手。”佐藤美和子手托下巴,看着电脑屏幕若有所思,“可是阿涉从情报科那里得来的消息,坂本晋三这个人和你太太完全没有交集啊,他是出生在澳大利亚的日本人,也在那里长大,两年前刚回国就被人才引进到这个小学任职,按理说,如果工藤夫人对这个人没有印象,那就更谈不上什么仇杀了。我觉得他是组织成员的推测更可靠些。”
“可是,就算那群家伙想孤掷一注地找个人暗杀,为何攻击目标不是我?”工藤新一摇摇头,“志保虽然逃离多年,组织成员恨她也理所当然,可是先杀掉我明显更划算啊………”
佐藤美和子不说话了,她不得不承认工藤新一说的句句在理。
监控画面播放到了工藤新一被击中倒地,宫野志保抱着他的时候,工藤新一猛然直起身,目光紧紧盯在上面,语气有点激动:“佐藤警官,这一天的录像拷贝到磁盘上了吗?”
“嗯。”佐藤警官指了指自己的包,里面放着从警视厅带来的移动硬盘,示意在调监控前她已经做好备份。
“行,帮我把我太太给我做紧急包扎直到高木警官来的部分删掉。”工藤新一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啊?”佐藤美和子一愣,她向电脑屏幕看去,只见画面上,抱着受伤的工藤警官的女人开始不由分说地脱衣服,然后微微张开了嘴。
“她,脱衣服了。”工藤新一语气淡淡的,可是佐藤美和子却能察觉到里面暗藏着不满。
“好的,我帮你删了。”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所谓的救世主有些可爱,佐藤美和子不禁抿嘴一笑,一边按着鼠标,一边说,“当年的柯南君真的很在意灰原同学呢。”
工藤新一看着佐藤美和子泛着柔和笑容的侧脸,没想到对方来了这么一句,让他怔了怔。
“只是做伤后紧急包扎而已,也没有什么,”佐藤美和子专心地在工具栏里找剪辑的工具, “没想到工藤警官心里这样在意。”
“我……我不在意。”工藤新一强忍着心中泛起的涟漪说着。
“嗯?”佐藤警官心里诧异,“那为什么要专门找这一段删除呢?”
“影响不好。”工藤新一憋半天,脑子里想出来这个牵强的理由。“毕竟……是在校园里。”
“哈哈哈果然是帝丹小学的学子,”佐藤美和子开着玩笑,她觉得这个从工藤嘴里抠出来的解释很幽默,“这么为母校的校风担忧。”
“当然。”察觉出佐藤美和子其实不太相信,于是工藤新一只得偏过头看着电脑掩饰自己的局促不安。
“当年的小柯南君如今变得有点口是心非呢。”佐藤美和子不禁掩口轻笑,她转头看着监控屏幕,“不过灰原同学看上去真的很爱你。”
爱我?工藤新一不知为何身边的同事这么说。
“呐,她抱着你不停地流泪呢。”佐藤警官看到宫野志保通知高木涉后就伸着光秃秃的双臂,环绕着昏厥的工藤新一,脸上的泪水接连而下,实在无法想象到那一天那么冷静和高木通话的她,挂了电话就泪如雨下。
工藤新一看着屏幕上单手抱着自己,微仰着脸,另一只手不停地抹着眼泪的女人,心中一震。
不,应该不是。
宫野志保怎么会爱他?他悲凉地想。志保她爱的那个人早就被自己驱赶至天边了———那个女人双亲早已不在人世,唯一的亲人宫野明美被组织暗杀,曾经给予她温暖的博士已经病逝,那时的她好像失去了所有牵挂的人,然后孤身一人去了北海道。彼时的她心中一定苍凉又黯淡吧,终于出现了一个那么爱惜她的夏川隽源,最后她生命中祈盼的幸福就这样硬生生被自己烧成灰烬,再也不见。
夺走了她唯一的温暖,而如今夏川已有了新的爱人,所以宫野志保现在能不恨自己已经很不错了,又怎么会爱他?
工藤新一的脸色阴晴不定,而佐藤美和子始终盯着屏幕,滔滔不绝地说着,带着万分肯定:“我是女人,我了解女人,灰原同学真的很爱你。”
“你不懂。”工藤新一咬咬牙。
佐藤美和子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回头一言不发地快速在电脑键盘上操作一番,很快宫野志保赤裸着上身的画面就被剪辑出来了,紧接着美和子彻底删除了,没有了痕迹。
“好了 可以了。”佐藤美和子愉快地说,“我们也备份了这个,接着就去街道社区那里调路上的监控吧。”
“好。”工藤新一点头。
“不过……..”佐藤美和子迟疑着出声。
“嗯?”工藤新一看向她。
“我很为兰小姐惋惜,不过逝去的人已经逝去了,总不能永远让活着的人受折磨。”佐藤美和子的思绪还是停留在方才的话题上,她想起两年前的东京塔之变,想起宫野志保带着那个关西侦探在事情发生后对着一众警视厅老警察们深深的鞠躬,尽管她那时候并不知道那个鞠躬有何意,可那孤傲的身体是一节节弯下去的,在玻璃窗外瞥见的她便觉得这个女人爱惨了眼前的工藤新一,可惜的是,这个男人迟钝得并没有察觉到。“你太太她对你的感情可能超出了你的想象。”
“你是真不懂,”工藤新一无奈,“我们的婚姻……”
“了解那场事故和兰小姐死因的人,都能猜到你为何要和灰原同学结婚。”佐藤美和子叹口气,“你不用和我解释,我就是随口一提罢了。”
看着工藤新一坐在那里陷入了沉默,佐藤美和子不禁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毕竟这是工藤夫妇两个人之间的事,于是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工藤警官如果不信我,你就当我胡扯算了。赶紧走吧,时候不早了。”
说着她就提起包,向外走去。
工藤新一茫然地看向电脑屏幕,那里的画面定格在宫野志保抱着他抹泪的场景,光秃秃的两只胳膊露在外面显得有些怪异,然而就是让他的心不停地泛起波澜。他的心有点惊喜,也有点惊诧,带着一丝不安和不确定:或许,宫野志保对他,真的是有一点点心动?
不对,她对自己的亲近,明明那么拒绝。每一次他想靠近她,她都像受惊一样恨不得躲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甚至无比抗拒互称名字,这个表现,怎么是爱?连心动都算不上吧。
工藤新一的脸色在昏暗的屏幕光线下格外复杂。他微微闭眼几秒钟,镇定住自己心中的波涛骇浪,猛然站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