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挑了挑眉,安吉拉反问道:“难道不是吗?将你的主人们弃之城中,自己夹着尾巴逃跑。”
绑匪毫不客气地嗤笑:“真希望我在你心中的形象能更伟岸光辉一些,不过我猜不可能了吧?你的‘守护者’给我们添了些小麻烦。为什么指挥官的女儿会知道我们连通城内外的地道呢,医生?”
安吉拉一怔——他是什么意思?法芮尔找到了他的地道?难道说在她之后,法芮尔找到了那座城外的农舍去吗?
她是怎么找到的?是自己留下了什么痕迹?
医生茫然地猜测着,对此毫无头绪。克鲁克被她的表情弄得有些迷惑:“怎么,你想说不是你告诉那个埃及人的吗?”
“她杀光了我的手下,还杀了我妹妹,你想说是她受荷鲁斯之神庇佑,运气好撞到了我门口?”
是这样么?法芮尔找到了那条地道,杀光了这个佣兵头子的手下,那么法芮尔必然也安全入城了。这样就好,就算是那个男孩没能顺利把信息传达给他父亲,或者那个商人不愿意去报信,只要法芮尔来了,她也会告诉安娜发生了什么事的。
然后……安娜必然会派人出城求援……啊!
医生恍然大悟,怪不得佣兵头子要出城。这营地中的土匪来找克鲁克,佣兵头子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在安吉拉身上,叫了个人看住她,就自己出去了。
这间简陋的牢房是依靠洞穴倾斜的墙壁而形成的,凹凸不平的岩石像是倾斜的屋顶一样盖在头上,让人连站直身子的空间都没有。充当栏杆的木头根根都有安吉拉手腕粗细,门上被用铁链缠住,锁看上去是很容易打开那种,如果不是那个奉命看守她的土匪就坐在她正前方的地上,她应该能想到办法拿个什么玩意儿把那锁给捅开。
但不幸的是,那个土匪似乎暂时没有偷懒的打算。他一身都是灰扑扑的黄褐色,连脸都看不怎么清楚,也难以分辨年纪。只是瘦得肋骨清楚的凸出来,佝偻着背,本就不高的身量蜷坐在地上时像个虾米。
他抱着一把短矛——在一截歪歪扭扭的木头杆子上戳了个快锈蚀光了的矛头,一只眼睛里生着白翳,一边警惕地盯着安吉拉,一边照看着悬挂在火堆上方的陶罐。里面咕噜咕噜的煮着些什么东西,味道绝不算美味,好在那令人皱眉的“香气”会随着篝火的烟一起从岩穴上方的洞飘出去,不至于充满这个洞穴,不然安吉拉一定会吐。
不仅头顶上不算封闭,洞穴底部还有一个被掩住的小后门,从安吉拉背后也有凉风吹过。“牢笼”的背面岩壁上有一个可容成年人将拳头伸出去的大洞。但显然无法让人钻出去,所以土匪们也没管。
安吉拉老老实实地在地上躺了下来,手腕和脚腕被草绳绑得很紧,最初皮肤被绞破的疼已经逐渐麻木,手脚也因缺血而冰凉。昨夜的伤因为无暇顾及,伤口周围已经红肿了起来,要是能有些草药就好了。
消炎的草药还算是常见,安吉拉抱着希望在目所能及的地方巡视了一圈。
她的视野能看到的,只有堆满了杂物,和或许是抢来的货物的洞穴里,那个看守,洞口外勉强能看见克鲁克坐在一块石头上,另一个土匪模样的人正在听他吩咐。洞里洞外也有些杂草,但没有安吉拉能用上的。
她的打量让看守很紧张,握着矛站起来,冲她喝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安吉拉心下叹了口气,乖乖地翻了个身,转向了里侧。
洞穴外炽烈的阳光透过那条小小的缝隙照进来,看起来太阳应该已经完全升起来了。不知道法芮尔在做什么,指挥官的信使有没有顺利派出去……
医生的思绪走到一半,忽然一凛,缝隙外的一株植物吸引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颗……蛇舞草。
一种全株有毒的植物,常分布在半沙漠地带,山岩间,和埃及眼镜蛇常常出没的地方。一些地方的巫医会将它晒干点燃用在招魂仪式或类似的场合里,有的祭司在祭祀时也会用它,但比起这些它更为人所知的属性恐怕是在小时候来自大人的警告——离它远点,触怒了蛇神瓦吉特,她的使者就会来带走你的性命。
新鲜的蛇舞草汁液会让埃及眼镜蛇异常兴奋,产生强烈的攻击欲望,所以它又被称为瓦吉特草。
克鲁克说这附近很多毒蛇出没,该不会是……眼镜蛇吧?
洞穴外忽然传来骚动的声音,好像很多人来来去去,有武器相互碰撞的声音,还有马儿的嘶鸣。安吉拉被扛进来的时候有看见,他们把马拴在前门内外,大概有二三十匹,这会儿听声音是至少两三匹马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又是两三匹。再过一会儿,同样的响动再次出现,听上去就像是这些土匪被分成了两三人一组,不断地被派出去。以马匹的数量来看,土匪最多二十多个,加上克鲁克带来的人和马,总共在三十多人左右。
眼下土匪不断被派出去,直到接近中午的时候营地里总算安静了下来。
八个。加上这一个看上去就挺没用的看守,营地里还剩下九个人。
安吉拉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岩壁缝隙外的蛇舞草,她知道自己有时候胆大包天,可是她也知道,冒险本就是她人生的一部分。从她拒绝继承父亲在宫廷中的位置时起,从她选择独自踏上旅程的那天开始,她就选择了这样一条充满了艰难与危险的道路。
她早已做好任何时候,死在任何地方的心理准备,所以再赌一把又如何呢?
她无牵无挂,和过去没有什么不一样。
医生咬了咬唇,下了决心。
监牢里的犯人很是安分了一阵子,看守也终于将陶罐里的东西煮好,用一只碗舀了一些,巴巴地送到外面去。安吉拉猜那是送给克鲁克的,但是佣兵头子好似并不领情,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陶碗被砸烂的声音,还有克鲁克的骂声:“……什么鬼东西!你想毒死我吗?”
安吉拉朝着岩壁翻了个身,尽量让自己的背紧紧贴住岩壁。她的手在岩壁上摸索到了那个缝隙,竭力扭曲自己的身体将手挤出岩缝。
碰到了……蛇舞草干硬生着短刺的枝干,她用一块从裙子上撕下来的布包着手,折断了那支草。
“啊——!”洞穴里传来了女人的尖叫,看守愣了一下连忙往里跑,克鲁克反应更快,一把推开他就冲了进去。牢房里的女人艰难的半撑起身体,惊慌的扭头试图往身后看:“有什么……有什么东西……!”
佣兵头子进来看见她仍好好地待在牢房里,顿时从容了起来,慢悠悠的走近,隔着栏杆问:“什么?毒蛇来找你了吗,医生?”
牢房中的女人咬紧了牙,半晌摇了摇头:“我不……不知道……我看不到。有什么东西,刚刚擦着我的手过去了……”
她指向牢房中的一个角落,克鲁克从腰上抽出一把匕首,打开了门:“最好是真的,医生。别再骗我。”他走进牢房里,用脚踢开地上的麦梗四处检查,然后一无所获。
“什么也没有。”他回头,可是女人的表情很真实,她咬着唇一脸紧张后怕般的盯着那个角落。克鲁克只得道:“大概是耗子……”
“能不能……”金发女人低下头,她含着恐惧的声音失去了与人斗嘴时那种生气,变得虚弱和温柔:“能不能换个地方关我?”
佣兵头子哼笑:“你不是胆子那么大吗,医生?”
“那我难道就不可以怕老鼠了吗?!你知道老鼠有多脏吗!”
“这里没有适合你的房间。”佣兵拒绝道,医生不甘心的抬起头,她眼圈不知是气的还是被吓的,有点发红,“那或者,把绑我的绳子解开吧!我的手脚都快没有知觉了,你想让我截肢吗?”
“别耍花招,医生。”克鲁克收起了笑意,警告道。
安吉拉愤怒的背转过身给他看自己的手,她知道它们一定已经因为缺血而苍白泛青了:“不信你自己看,或者来摸摸它们有多冷!我都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了!”
她的手脚看上去确实不太好,草绳系得太紧,深深的勒进皮肤里。佣兵头子考虑了一下,冲旁边的看守抬了抬下巴:“去,给她绑松一点。小心,只是让你绑松一点,不是让你放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