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芮尔解决了那一小支趁夜来犯的雇佣兵,回身进了家门,把奴隶们都叫了起来。玛特知道她就在咫尺之间干了这么危险的事,又是生气又是后怕,捉着她检查了三遍。可眼下法芮尔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那个希腊女人,也不知道有没有顺利地进城。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如果对方都已经派了人来暗杀安娜,那么城中会不会有埋伏呢?
这个猜想让女军官非常后悔拜托了安吉拉去带这个口信,更后悔将安吉拉带在身边牵扯进这桩事情里来。下一次……下一次绝对不会再答应她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下一次,反正军官就是狠狠在心里发了誓言。她叮嘱玛特提高警惕,安排好人巡夜,实在不行可以找地方躲起来等天亮。自己又让人牵了一匹马来,补充了箭矢,再一次转身冲出了庄园。
这一路再没有什么波折,她毫不吝惜地策马狂奔,比平时还快上一些赶回了孟斐斯城外。这时正是天亮前夜色最深最暗的时候,从河面而来的风带着凉爽的腥味卷过大地。隔着老远,法芮尔就察觉到了城头的异样——那些孟斐斯的守军有多懒散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今夜墙头上却站着比平时多一倍的人。
奇怪的是,人多了一倍,灯火还是老样子,仿佛特意不想叫人看出差别来。法芮尔心下觉得那肯定不是安娜手下的人。孟斐斯城的守卫部队大致上分成三个部分,一个部分是分散在各个交通要道旁的堡垒中,或是驻扎在重要的村庄乡镇里的军营。一部分是安娜所执掌的城中常规部队,还有一部分是分属于神殿与治安官治下的行政部队。
名义上来说,孟斐斯所有的军事力量与军事行动都受命于军事指挥官,但落到实处,多半还是谁给钱听谁的。譬如要是某个军营占着重要的矿场,身负重任,安娜就很有可能叫不动他们。而依靠着神殿的行政部队呢,又肯定以神殿马首是瞻了。
此前安娜一直不太热心工作,法芮尔没有在意,直到今夜才知道其中缘由。可这样推想下来,那城上的守军定然是神殿的人,而城门大概也被把守着不许人进出吧。
她绕着城墙查看了一番,发现几个防御的薄弱点,大概可以让她悄悄潜入城去。只是那位连圣洁之屋的围墙都爬不上去的医生显然不可能如她一般援墙而上——那么医生到底是进去没有呢?如果她进去了,她是怎么进去的?如果她没进去,那她现在在哪儿?
她正犹豫是否先去找找安吉拉,因为那希腊人搞不好还在城墙外游荡呢。可是胯下马儿忽然来了兴致,擅自带着她小跑起来。法芮尔一愣,喝止了自己的马,抬头就见远处有个别的什么正往这边来。
“奈赫贝特?”她试探着叫了一声,那远处的黑影便索性撒开蹄子径直朝她奔来。法芮尔连忙也打马去迎,走近了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大花马,它见了主人兴奋地迎上来,试图用鼻子蹭法芮尔的手。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安吉拉呢?”法芮尔拍了拍马儿的头,马背上的东西大部分都在,只少了一柄小刀。想来安吉拉不是出了什么事,而该是自己主动下马离开的,难道她真有什么别的办法入城?
“奈赫贝特,安吉拉往哪边走了?带我去。”不知大花马是有多不满意那个娇弱的客人,这才离了主人半晚上就赖着法芮尔撒起娇来。法芮尔催了它两三回,它才不情不愿地调过头往前走去,还转回来觑了主人一眼,颇不满地抖着鬃毛喷着鼻息。
法芮尔没办法,只好从家里的马身上下去,重又爬回它背上,它这才满意,理都不理家里骑来的那匹黑白麻花的公马,小步向着来时的小山坡跑过去。
城墙从临近河边一直往后延伸,直到这里在与山体相接的地方拐成直角。而就在城墙外不远处,一座小小的农舍伫立在道路和农田旁边。奈赫贝特安静的停在农舍门口不再挪步,法芮尔心领神会,轻轻跃下马背,反手拿刀,靠近农舍敲了敲门。
“又是谁呀?”里面很快传来了男人不耐烦的声音,女军官狡猾的放软了语气,提高了调子,“我找人!”
里面的声音顿了顿,法芮尔将耳朵贴在门上,听见那漏风的破门板后面传来嘀咕,“又是女人……”
“又是来找头儿的吧,开吧。”
两个人。法芮尔默默退后一步,持刀蓄力,门毫无防备的打开,里面的人见了她就是一愣,那一惊之下透出些恐惧来。法芮尔见多了这副表情,通常都只会出现在她的敌人脸上,当即甩出刀刃。
里面的男人虽然已经立刻关门了,可惜还是迟了一步。长刀磕在木门板上,刀尖儿直戳进他胸口。男人下意识往后退去,法芮尔赶上一步,撤出长刀,一脚踹开了门。里面那个同伙把受伤的男人拖进门,一看冲进来的这位杀神这威风凛凛的样子,刀都来不及拔,撒手丢下同伴就跑。
他边跑边开口呼喊,却被身后追来的刀刃倏尔贯穿了喉咙。空气随着血沫“噗噗”溢出喉头,他无法呼吸,痛苦地抓挠着地上的沙土。法芮尔一脚踩着他,回头用刀柄把另一个胸口被扎了一道口子的抵在墙上,问:“今晚还有一个女人来敲过门?”
那人胸前“簌簌”冒血,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流失,被她往墙上一抵,坐都坐不稳直往下滑。法芮尔用刀柄狠狠一捣他胸口,“回答我!”
血把男人整个身体和地面都染湿了,他筛糠似地发抖,说不出话来,只抬手往里指了指。法芮尔侧头往里望了一眼,随手了结了他。
这人与他那被切断了喉咙却还挣扎着未死的同伴一样,都是黑皮肤的努比亚人。分明住在农舍里,却在深夜还作挎刀披甲的打扮,看上去就不像什么好人。
安吉拉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她怀着疑虑走进屋里,房子里空无一人,倒是从院落中传来断续说话的声音。
那是个女人,女人的声调总比男人高些,在夜色中听来格外清楚。那个女人说:“出去的人还没消息吗?到底是得手没有?克鲁克只知道哄女人,一点也不操心。”
有旁的男人就笑道:“你们女人不都是喜欢男人哄的吗?你别生气,说不定那女人会成你嫂子呢!”
女声不高兴地大声骂人,又说:“真是一和你们说话就生气,一群蠢货加懒鬼,我要进城里去看看。托克,把井盖子给我打开。”
又有人应了声,随后就是一阵窸窣声响,铁链碰撞的声音,木板搬动的声音等等。
这一阵声响消失后,那些男人才又重新开始聊天。法芮尔从屋子的窗户抬头望出去,看见一个高胖和一个矮瘦的两个男人站在一口水井边。井上用木板盖着盖子,又挂着铁链和锁。
这下一切就清楚了,安吉拉一定是不知怎么认识了这伙匪徒,通过他们在城墙下挖的密道进了城。可是从他们的对话听来,他们与安吉拉似乎又并不是朋友。
还有,“得手”是怎么回事?
难道今晚还有什么别的非法活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