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变得好起来。
新工作挺好的,虽然整天都要闷在玩偶装里很辛苦,但法芮尔觉得也并不是不能接受。这种把整个身体都装进另一个物体里的体验,她莫名地觉得有点熟悉。
或许……还有点怀念?
而且因为安吉拉平日里非常地(强行)照顾她,她的饮食标准直线上升,这很快反应在了她的健康水平上。医生有时候会开玩笑地嫉妒说:“你大概都不需要吃药,不管受什么伤生什么病,只要吃肉就能好了。”
法芮尔把这当夸奖,笑着埋头把盘子里的肉一扫而光。
她把自己得到的薪水都当成是伙食费上交给安吉拉,以弥补自己每天蹭吃蹭喝的花费,并且这样她就更能心安理得地去安吉拉家吃饭了。
有个曾经是医生的朋友大概还有一点很方便就是,她几乎不需要去医院了。安吉拉会在家帮她检查身体,会帮她护理断肢连接处之前发炎溃烂导致的伤口,会随时监测她的健康状况。
这很好,虽然法芮尔现在与人接触好像没什么问题,但这并不代表她热衷于与人打交道。目前为止,她只热衷于与安吉拉打交道。
所以从某种层面来说,她能够工作顺利一点儿不出岔子也要感谢奇奇鸡不需要说话。
有一天安吉拉娴熟地戴上医用手套,冲她挑挑下巴示意:“裤子挽起来。”
看上去真的像模像样,法芮尔失笑地看着她说:“我真想看你穿白色外套,那应该很适合你,医生。”
安吉拉一怔,表情复杂得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晌之后她才用一种难以形容的,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的语气说:“可你说你不想我当医生。”
法芮尔靠在椅子上,自己也深觉矛盾:“我觉得你会是个好医生,特别好的那种。但我实在是不想看到你哭。”
安吉拉蹲在她身边护理她的腿,闻言笑着把脑袋搁在她的大腿上。
就像是打开了一道门一样,法芮尔突然之间从那个封闭的玻璃盒子里走了出来。她从前只能隔着玻璃看着外面的世界,她生活在其中却与这个世界,与任何人都毫无关联。
但是当安吉拉靠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她切切实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明天要去上早班,下班后陪安吉拉去逛超市,晚饭她们准备吃红酒牛肉,这个星期结束的时候她又可以将自己的薪水交给安吉拉。那高利贷者宣称这决不能抵扣掉她的欠债,却又以“你交了伙食费”为名,每天变着花样地钻研食谱。
今天,明天,后天的事情都安安稳稳地待在预定的轨道上,她仍旧无法想象一年之后,也觉得半年遥远得像是好几个世纪,可是一周后呢?两周后呢?
大概她还是欠着那漂亮的讨债鬼一屁股债,每天被对方闯进房间里拖起床吃早餐吧。
也许这就是真正的“生活”?
没过多久就是万圣节,法芮尔工作的游乐园每年都会有万圣节前夜的主题活动,园内的工作人员早就在提前准备,法芮尔赶上了好时候。她入职的时候刚好大部分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了,节日安排也没有什么重要工作落在低龄向园区的奇奇鸡身上,所以法芮尔只是在各处帮忙打杂。
她现在手脚俱全,身手灵活,个子又高,很受大家欢迎。尤其是进行一些高处作业时,每天都有来找蒂姆借人的。
主题活动的这几天游乐园的人流量会有明显的增加,不过小朋友们大多不会待得太晚,因此奇奇鸡的下班时间会比其他园区的一些同事更早一些,但是相对的,她得早一点到游乐园去帮忙。
“所以,我大概九点就能下班了,我们还能有时间逛逛,那时候花车游行应该还没结束。”法芮尔站在洗碗槽旁边接过安吉拉洗好的盘子擦干,放回碗架上:“你会来吗?”
“当然,听上去很棒。”安吉拉歪着脑袋冲她笑一笑:“况且,我怎么会拒绝奇奇鸡小姐的邀请呢?”
法芮尔为她话里促狭挑逗的意味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又不甘地辩驳道:“奇奇鸡是只公鸡。”
“可我喜欢奇奇鸡小姐。”
法芮尔又怎么可能拒绝她的“喜欢”?哪怕那并不是她所渴望的那个意思。
她只好放弃了与医生争辩,收拾好最后的战场,拿起自己的外套:“那我走了。”
“等等!”安吉拉叫住她。
比她低了十厘米的医生从衣柜里取来了一件毛呢质地的大衣,赶过来踮起脚披在她身上:“你以为你身上真的有羽毛吗?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放过你那件破夹克吧。”
大衣是深灰色的,质地非常好,长度到法芮尔小腿,虽然她承认自己那件是‘破夹克’也确实不再适合在这样的天气里穿着,可是:“你给我买的吗,安吉拉?”
穿着平底鞋的医生抓着大衣的领子踮着脚,彷如依偎在她的怀里一样。金发的猫儿眯起眼睛哼了一声:“从你的伙食费里扣出来的。”
“安吉拉……”法芮尔拉开她的手:“我只是穷,又不是傻。”她才交了多少伙食费?这件衣服大概能抵她几个月的薪水。
“我买的二手不行吗!”医生恼火地说,从她手里夺过了那件‘破夹克’扔到椅子里,强迫法芮尔穿上那件大衣,又从衣帽架上抽出一条自己的围巾系在法芮尔的脖子上:“好了,再不走你就要迟到了。”
她把人转了个身推到门口,法芮尔撑住门框。
这样说当然是很不合适的,法芮尔自觉自己并不是这样轻浮的人,可当她心里涌出这个想法的时候那并不是一个轻浮的玩笑,不是挑逗,不是暧昧,甚至……她觉得那甚至不是一个玩笑。
冲动的和暖意一起从心里涌出来,她撑着门框对安吉拉说:“我觉得你这样像我的妻子似的。”
给我做饭,帮我买衣服,照顾我的一切,守护我,支持我……仿佛,爱着我。
那金发的天使惊慌地抬眼,绯红的颜色迅速漫上了脸颊,颧骨,她一眨眼之间就满脸通红,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这可真是出乎意料,法芮尔一句已经准备好的“抱歉,我开玩笑的”卡在喉咙里,然后下一秒医生用尽全力,近乎粗暴地打开门将她推了出去,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还噼里啪啦落了锁。
法芮尔愕然地站在门口:“对……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