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看到那缕白色的头发,Elsa就会由衷的感激上天——Anna她活着。
但是也是那缕头发,时时刻刻的提醒着她,因为她的私心,她的嫉妒,她的阴暗和邪恶,让Anna从来没有见过母亲一面。
每当看见Anna,就好像同时看见对她的惩罚和宽恕。
晚上皇帝召见了Elsa,而彼时,北塔上已经快要被雪完全的淹没了。
Anna扑腾在及腰深的雪里大喊着:“再来!再来!Elsa——”她兴奋得脸颊通红,搓出一个大雪球向姐姐丢过去,Elsa微笑着闪身到一旁,并不用魔法作弊。然而即便如此,她掌控雪的本事不知高出Anna多少,雪在她手中就像是充满了生命一样,自动团成一个圆圆的小球,然后准确的向着Anna飞过去。
“哇哦!”雪球砸在脸上,小公主从雪堆底下踩到了个什么——被淹没以前那大概是Elsa的梳妆台——她踩着那个一跃而起扑向Elsa:“看这个!”
她抱着满怀的雪向Elsa砸过去,后者惊呼一声,只慌了一瞬间,而后立刻张开手接住妹妹,任由自己被雪洒了满头满脸。
“Anna!”她不满的叫着把女孩轻轻扔在雪上,把自己冰条一样的手伸进女孩的衣服里。Anna边叫边笑,满地挣扎:“不,不!Elsa……好痒哈哈哈……噢,求你了,别!”
她笑得快要喘不过气,Elsa抱住她,额头几乎抵着额头,鼻尖几乎碰着鼻尖,她眼里埋着深深的笑意,扬起的唇角都是温柔:“还来吗?”
“不……”Anna的胸口激烈的起伏着,头发早就乱成了一团,被雪濡湿。她躺在厚厚的雪上,看着那位大公主。她的姐姐轻而易举的俯在她身上,金发被她弄得散落了下来,垂落在她的脸颊边。
她好香,Anna出神的想着,未经思考,脱口而出:“Elsa,你知道吗?我真的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像你这样美。”
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像是被凛冬封冻的海面,面上冰冷坚硬,底下温柔融暖。Anna在她惊讶的眼神中抬起身子搂住她,用唇碰了碰她的眼睛。
天啊,她真美。
“就像是梦想成真了,Elsa。”她闭着眼睛说:“我从小就梦想着,有一天我能和你这样玩耍。我们打雪仗,堆雪人,溜冰滑雪玩布娃娃。我们一起看书一起喝茶,一起唱歌一起画画。我和你,只是我和你。”
“我真希望我们能一直这样。”
她抱着Elsa不肯松开,她们的脸颊紧紧的贴着,一个因为兴奋而滚烫,一个永远苍白而冰凉。
过了不知道多久,Elsa拉开了她的手,她那么缓慢而坚决的,一根一根的掰开Anna的指头,将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
她的神情肃穆悲凉,仿佛在参加一场隆重的葬礼。
那是葬了谁呢?Anna想,她都快将眼泪写在脸上了,她就像要从自己的身上撕下一层皮肤,可是她又浑然不懂得什么叫痛似的,睁着她冰蓝的眸子,冷静、理智、毫无转圜的说:“可是……我们不能。”
“为什么?”
“你该走了,Anna。”她转过了身,那个刚刚还不顾一切的接住她,温柔宠爱的拥抱她,甚至在不久之前亲吻她的人,就这样转过身说‘你该走了’。
Anna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雪:“好吧,再见。”她费劲的拉开被雪堵住的门,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
别哭,Anna。她对自己说,可是她走过的地方,雪面都被砸出一个个的小坑。那些炽热的眼泪将雪融化,又被她自己毫不留情的一脚踩过。
她匆匆离开了这里,只留下满室的雪,和Elsa。
木门被粗暴的打开,亲卫队长Garnet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下午还衣裙整齐的Anna公主披散着湿漉漉的红发,狼狈的跑出塔楼,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她似乎看见公主在哭?
女军官担心的抬头望向那个透着暖色灯光的窗户,简直想不出任何一个理由能把‘元帅将公主给弄哭了’这件事合理化——天!在他们这群亲卫队看来,元帅就差没有为公主去打特洛伊了!
所以当皇帝的使者到来的时候,Garnet几乎要用眼神杀死他。
那个可怜的仆人站在帝国元帅的亲卫队长面前瑟瑟发抖,而Garnet虽然不赶他走,却也对他的请求像是没听到一样无动于衷,终于在局面僵持了二十分钟以后,门再次打开了。
“元帅……”如果说还有什么事比看到Anna公主哭着跑走更令人震惊,那么Garnet现在可以确切的说——就是这件了。
一直以来的皇室典范,礼仪模板Elsa元帅破天荒的没有绾着规规矩矩的发髻,穿着她的元帅军服。她随意的将头发捋到后面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白金色的发辫带着湿意垂在她的肩上,她穿着一条带着长长的鱼尾状拖地后摆的裙子,白色的裙子上缀满了蕾丝织绣的雪花。
她像个仙子一样从黑暗的塔楼中走出来,整个人犹如莹莹发光。
Garnet发誓她从未见过比Elsa更美的人,而她现在觉得,她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Elsa。
“陛下要见我?”她的声音并不如以往一样带着冰冷的质地,Garnet觉得,那声音听上去满是疲惫和悲伤。就好像她刚刚跟自己打了一仗,她赢了也输了,也筋疲力尽了。
“元帅……”Garnet不安的叫住她:“您……还好吗?”
她觉得元帅一点都不好,可是Elsa却笑了,笑得肆无忌惮,如夜色中绽开白花。
“反正也不会更糟了。”
皇帝厚重的书房门为帝国大公主打开,就连门口随侍的仆役都能看出这位惯来冷心冷面,喜怒不形于色的元帅此刻心情不佳,皇帝见到她的时候就更惊讶了。
她一如既往的行了礼站在那里就不再说话,皇帝犹豫的打量了她一会儿,不由得问:“Anna又去你那里了?”
“如果你不希望如此的话,就管好她,别让她来。”
这话带着太重的火药味,皇帝皱起眉头:“你怎么了?我当然不希望她去,如果我真的能够绑着她的话。况且,是你自己承诺的……永远不会靠近她。”
也许皇帝只是在陈述一个曾经发生过的事实,然而这个事实此刻却犹如烙铁般烧灼着Elsa的心,她狠狠咬住唇,皱着眉心,眉峰中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了。
她上一次这么生气,这么伤心是什么时候?
“我不会再靠近她了。”她说,笔直的身子几乎站不直了,她仿佛重伤似的,痛得抱着自己缩起肩膀。一些滚烫的东西盈满了她的眼眶,她痛恨般重复:“我不会再靠近她!”
就像是要将自己再一次的杀死,她将自己凌迟了千百遍。
在Anna走后她就想她真是个恶魔,她伤了那孩子的心,她又一次的伤害了她。
她仿佛想要回到过去去将那个做出承诺的自己给掐死,如果她现在站在那时的自己面前,她毫不怀疑她会拔出剑刺死自己。她更想杀了那个搞砸了一切的自己,她更想杀了自己,一切的自己。
如果她从来都不存在就好了,如果她从未出生就好了,如果她从来没有来到这里就好了。
她就不会伤害任何人,母亲不会死去,Anna不会受伤,大地不会冰封,不会有人必须因为这个一年一年不断的逃离家园。
她根本就是个错误,她毁了一切。
从她站立的地方,冰霜再也抑制不住的蔓延开来,她低垂着头如垂死的白鸟。
那些霜花像从她的裙子上开出来一样,一时间室内的温度迅速下降,皇帝意识到了不对,厉声呵斥她:“住手,你在干什么?”
他的女儿却步步后退,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听不见任何话。皇帝焦急的两步赶过去捉住她的手:“Elsa……冷静!”
“不!别碰我!”她一把甩开了他,跑到了房间的另一端:“别碰我,我不想伤害你!”
她捂着脸,她快哭了。
“Elsa……”皇帝小心翼翼的靠近她:“放松,没事的,你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你能控制的。别逃避。”
“离我远一点。”她无助的请求,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一样,皇帝一时间有种时间错乱的幻觉,仿佛他还能拥抱她,还能将她纳入怀中。
“你可以的,Elsa,别怕。”
“我不能。”随着她的话,冰凌从墙壁上,天花板上,地板上生长出来,锋锐的尖端闪烁着寒光。厚厚的冰封住了窗户,爬上挂毯,正要连门也堵上,仿佛要将这里与世隔绝。
“Elsa!”皇帝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提起来:“给我醒醒!控制你自己!”
“不——!”
即将冰封的大门被大力踹开,实木门板惨叫一声轰隆倒在地上,Anna像一支箭一样射了过来,将皇帝和Elsa分开:“您不能这样对她……”一个黑影猛的窜入视野,皇帝下意识的举起胳膊就要对着这个袭击者挥下——
“不——!”瞬间爆发的力量如同浪潮,汹涌穿透了Anna和皇帝的身体,两人踉跄了一下倒下。Elsa大口喘着气,靠着墙壁跌坐在地。
她看着皇帝和Anna,就好像自己已经不会呼吸了。
“Elsa……”Anna努力的撑起身体:“我没事,Elsa。爸爸?”
皇帝咳了一声,闷闷道:“我也……没事。”他伸手将Anna强硬的拽到身后去:“El……”他话未说完,Elsa迅速的起身,打开窗户,从高高的城堡上跳了下去。
“El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