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寒风凛冽,残枝飘曳。即便是阳光普照,万物也总会不经意的透露出星点的萧瑟。
在这种滴水成冰的季节,许多的动物冬眠去了,太阳公公也时不时的偷个懒,躲在灰压压的云层后头睡大觉。偶尔的,它倒也会露个脸,还给天空一片宁静的蓝,逢到这时,冬日下的那些单调的颜色,突地就会变得曼妙淡雅起来,构成一幅天然而简约的水墨画。
墨为寒色,调子成灰。浓墨点山,沉酣端严;淡墨勾水,秀逸古雅;枯墨描石,斑驳苍劲;润墨罩雾,朦胧峻爽。瞧,水墨之冬,也是很美的。
但是,有时候,冬天也是很不美的,因为在这个季节,一个不小心,就顶容易的跟感冒结良缘。
钟倾茗感冒了,鼻子不透气,身子发冷,脑袋沉沉的,怪不好受。她感冒的很是时候,周六,不用上班,也不用请假,可以在家安心的当病人。
尚菏瑹终于有机会当一当专门伺候人的老妈子了,她拿着体温计给钟倾茗测了测,37.6℃,烧的不厉害,用不着打针输液,吃点药应该能挺过去。
尚菏瑹拿出药来,倒杯温水,一边喂钟倾茗吃药,一边叨叨:“你感冒了,纯属活该,这么冷的天,就穿那么点东西,也不知道你爱的哪门子美。你都是有主的妇女了,还想沾花惹草不成?这下难受了吧?该!”
钟倾茗囔囔着鼻子,撒娇:“女为悦己者容,我是穿给你看的嘛。”
“天寒地冻的,你穿的再好看,只要不保温,我也不稀罕看,”看着钟倾茗把药吃下去,尚菏瑹把杯子放下,拧巴着眉毛,说:“屋里有暖气,外头可是冷,一冷一热的,最容易感冒,这么大的人了,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你笑话我成天裹得像个球,管他球不球呢,反正我没感冒,你倒没裹的像个球,成天花枝招展的,倒是感冒了,找罪受!以后,我让你穿什么,你就得穿什么,听到了没有?”
钟倾茗顺口支应:“听到了,你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穿成熊猫也不能发表意见。”
“这才像话。”尚菏瑹又倒了一杯水,送到钟倾茗嘴边,说:“你再喝杯水,多喝水,好的快。”
“不想喝,想睡觉。”
“喝了再睡,听话。”
“嗯,”钟倾茗把水喝下,滚到床中央,说:“菏瑹,你陪我睡。”
“好,”尚菏瑹踢掉棉拖,抱住钟倾茗,说:“睡吧,我陪你。”
没多久,钟倾茗睡熟了,尚菏瑹亲亲她的嘴唇,溜下了床。快10点了,等钟倾茗一觉醒来,也就到该吃午饭的时候了,午饭吃什么?这很是个问题。
钟倾茗没生病的时候,从来都是她做饭,现在她生病了,总不能再让人家做饭。尚菏瑹走进厨房,系上围裙,第一次,她想认认真真的为钟倾茗做顿饭。
做什么好呢?复杂的不会做,那就做点简单的吧——番茄炒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拿出西红柿,拿出鸡蛋,尚博士搓搓手,开始了她的做菜大业。
切好西红柿,往锅里倒上油,先把打好的鸡蛋放进去,过一会儿,又把西红柿放了进去,尚博士挠挠脸,是不是应该加点水?加点吧!于是,大半碗水又加了进去。就这样,西红柿炒鸡蛋成了西红柿鸡蛋汤。对此,尚博士表示很不满意,她看着那一锅稠嘟嘟的红水,简直不满意到五窍生烟。
不满意,那就重新来。这回她记住了教训,不再加那么多的水了,可是,又把鸡蛋放多了,三个西红柿,六个鸡蛋,一出锅,西红柿没了影,红火火的全是蛋,这不是番茄炒蛋,这是蛋炒番茄。对此,尚博士依然表示很不满意。
还不满意,继续重新来,可惜,西红柿没了,得下楼再买。尚博士急火火的去了菜市场,又急火火的赶了回来。磨刀不误砍柴工,经历过两次失败以后,尚菏瑹长了心眼,她先去网上看了看菜谱,再严肃的回想一下钟倾茗做饭时的步骤,感觉胸有成竹了,才把西红柿洗洗,切切,深呼吸三十秒,发誓这次一定要成功。
把三个鸡蛋打匀,放点盐,油热之后,入锅,菜铲子快速一搅,六七分熟的时候,出锅。再往锅里倒点油,把切好的西红柿放进去,煸炒,放盐,加少许的糖,把鸡蛋倒进去,小火翻炒,再加点鸡精和葱花,熄火,完毕。
这是尚菏瑹做出的第一份让她觉得满意的菜,尝一尝,有点咸,盐放多了,不过,还能入口,怪不赖!对此,尚博士表示十分的满意,她给自己找借口,第一次做饭就跟第一次上床一样,需要在探索中摸索,千万别指望一下就H,能吃就很不错了!
尚博士是很擅长举一反三的,做完了番茄炒蛋,她一鼓作气势如虎,接着又做了丝瓜炒蛋,黄瓜炒蛋,青椒炒蛋,木耳炒蛋,和西葫炒蛋。两个小时,做了六个菜,六个菜里全有蛋,厨房里扔满了鸡蛋壳,钟倾茗买来的那箱鸡蛋,一点不剩的都被她用完了。
“醒了?你真会醒,我刚做好饭,刚想叫你起床呢!”尚菏瑹站在卧室门口,对着刚睁开眼的钟倾茗说。
“你做好饭?不是从外面买来的?”钟倾茗伸个懒腰,出了一身汗,身体一下轻快了不少。
“小瞧人!”尚菏瑹拿过棉睡袍来披到她身上,“走,去尝尝我做的菜怎么样,我觉得挺好,你肯定也会觉得不赖。”
“好,我去尝尝。”钟倾茗跃跃欲试的。
走到餐厅,钟倾茗的第一感觉就是,她看到了金子!那一桌子黄油油的蛋啊,简直的比金子还亮!
钟倾茗坐下来,把每道菜都尝了尝——咸的能把死人咸活,淡的淡能把活人淡死,说真的,味道真不怎么样。可是,她却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吃过的最美味的菜。
她拉过尚菏瑹的手,小心的轻抚着无名指上的被油溅起的小水泡,问:“很疼吧?”
“不疼,”尚菏瑹毫不在意的说:“我玩篆刻被刻刀划破手的时候,比这疼多了。”
钟倾茗低下头亲亲那个小泡,又拿起筷子,再吃一口菜,像品酒一样的慢慢品着,好一会儿,才说:“菏瑹,谢谢。”
“说什么谢谢?真讨厌!”尚菏瑹揉揉耳朵,脸上挂着一千个别扭:“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为我做饭是应该的,我为你做饭也是应该的,弄的这么客气干吗?以后不要再说谢了,听到没有?”
“好,那我对你不客气了!”说着,钟倾茗摆出了一副不客气的模样:“实话说,菏瑹,你看你做的菜,要模样没模样,要味道没味道,堪比东施效颦,真是失败!以后多多练习吧!”
“呕!钟倾茗!没事不要说实话好不好!真是讨厌!”人家真不客气了,尚博士反而更别扭了——由一千个猛增一万个,别扭!
“你看你看,我客气了你生气,我不客气了你还生气,亲爱的,我真不知道该拿什么才能拯救你。”
“察言观色!”尚菏瑹眼皮一挑,眼珠一瞪:“同志,察言观色懂不懂?奴才对主子都得察言观色,你想拯救我,就得学会察言观色——该说鬼话的时候千万不要说人话!”
钟倾茗郑重的点了点头:“放心吧亲爱的,察言观色我懂的很,我第一次懂察言观色的时候,六七岁的张柏芝还应该是个处女!”
“呕——!你这么早熟,我真感动,感动的跟……”面对钟倾茗突然迸发出的儿童不宜听的话,尚博士想用一个形容词来形容她有多么感动,奈何想了半天,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语,只好打个诨遮掩过去:“感动的跟什么似的!”
“这么客气,真是讨厌!”钟倾茗学着尚菏瑹的调子“讨厌”了一回,接着,她又夹一大筷子蛋,吞到嘴里连连咀嚼,大赞:“真不赖,菏瑹,第一次能做出这味道,有你的!好家伙,棒极了!”
“过奖,过奖。”被人称赞了,尚博士美上了天,站在云端轻飘飘的,真是美!
“不用谦虚,我刚说的是鬼话!”钟倾茗拿起杯子,把水一口饮尽:“妈呀!咸死我了!”
尚菏瑹的脸皮上立刻贴了一层锅底灰。
下午4点,钟倾茗和尚菏瑹一起去了超市,家里的菜和蛋都被尚菏瑹糟蹋完了,总得再去买点。钟倾茗还正在感冒中,尚菏瑹逼着她穿上保暖内衣,厚毛衣和羽绒服之后,才肯让她跟着出门。
恰逢周末,过两天就是元旦,超市里的人也就特别多。
尚菏瑹推着购物车,说:“先去楼上买点日用品,再下来买菜吧。”
“嗯,卫生纸快用完了,得买点,还有卫生巾,湿巾,抽纸,都得买。”钟倾茗摇摇尚菏瑹的胳膊,娇声娇气的说:“菏瑹,我感冒了,在床上不能陪你玩了,今晚咱们做什么?”
“不能玩,那就重温老电影吧,”尚菏瑹出了一个选择题:“《卢旺达饭店》和《一夜风流》,你想看哪个?”
钟倾茗歪着脑袋做选择:“《卢旺达饭店》太沉重,还是看轻松点的《一夜风流》吧,这片子我只在上中学的时候看过一遍,该是重温一下了。”
“唉,”尚菏瑹遗憾的吁口气,说:“今晚不能一夜风流,那就看看《一夜风流》吧,等会儿提醒我买点零食,咱们看电影的时候吃。倾茗,你有什么格外喜欢的明星没有?”
“小时候比较喜欢奥黛丽赫本,你呢?”
“我喜欢卓别林,说到赫本,我觉得我比她强不少。”尚博士一如既往的自恋。
“你比赫本强不少?”钟倾茗很是震惊:“强在哪里?你可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比她强在你会说中国话,她不会。”
“那哪儿能呀!女人嘛,要比,一比容貌,二比身材,我和赫本长的平分秋色,不分胜负,容貌打个平手。至于身材……”尚博士挺挺胸,不可一世的说:“哼!我的乳比她的大!我胜,她败!”
……
两人刚买完了日用品和零食,就在电梯拐角处碰到了同样来购物的路璐和凌嘉。
“哈喽!博士!”路璐咧着大嘴打招呼:“好久不见,日日思念,近来可好?”
“本来挺好,可冷不丁的碰见黑白无常,就有点不妙啦!”路璐一身白,白衣白裤白鞋,凌嘉一身黑,黑衣黑裤黑鞋,明明是俏生生的黑白情侣配的打扮,但看到尚菏瑹眼里,就成了十大阴帅中凶神恶煞的无常二爷了。
凌嘉斜着眼瞅瞅尚菏瑹,玩笑道:“路璐,等会儿咱们买俩长帽子,你帽子上写‘你也来了’,我帽子上写‘正在捉你’,让博士不妙到极点,也好绝处逢生。”
“买帽子太费劲,万一挑花了眼,买顶绿帽子,就不大雅了。”钟倾茗掏出签字笔,比划比划:“我直接在你们俩额头上写一写算了,比较省事,再说,你们走哪儿,哪儿就得拉危险警报,还戴什么帽子。”
几人打趣一番,随后,钟倾茗问凌嘉:“过两天元旦,元旦之后是春节,你们俩怎么过?”
凌嘉笑眯眯的说:“大年三十和初一各自在各自的家里过,等初二我就去路璐家里过。我们比不得你们,你们父母都在一个城市,想见面也方便,我和路璐不行,逢到年节,就得来回跑。”
“路璐,”尚菏瑹踢踢路璐的脚后跟,有点不解的问:“你和凌嘉的关系你父母都接受了,怎么不考虑把他们接过来,跟你们住一起呀?”
“背井离乡要有那么容易,就没有落叶归根这一说了。父母年纪都大了,在那块土地上过了一辈子,舍不得离开家。” 路璐朝凌嘉眨眨眼,说:“只能辛苦小辈啦!”
凌嘉揉揉路璐的头发,呵呵笑着,说:“哪里辛苦了?一点也不辛苦。”随之,她又问钟倾茗和尚菏瑹:“你们俩的事,家里都还不知道吧?”
钟倾茗点头道:“不知道,不敢说。”
“能不说就不要说吧,”路璐的并不高的声音中带着岁月的沉淀:“父母再开明,一旦碰到咱们这种情况,即使他们同意了,接受了,心里多少的也会有点疙疙瘩瘩。能瞒就瞒,能忽悠就忽悠吧。”
尚菏瑹雄壮的说:“我们俩就是这么想的,贴大唐的标签,卖大清的马褂,能忽悠就忽悠,不能忽悠,就创造条件去忽悠。”
尚菏瑹的模样和豪语把大家都逗乐了。过会儿,钟倾茗问:“路璐,凌嘉,你们在一起几年了?”
路璐伸出三根手指头:“快三年了,怎么?”
钟倾茗沉静一笑,说:“三年如一日,感情如初,真不错。”
凌嘉看一眼尚菏瑹,笑道:“只要懂得珍惜,你们也会的,菏瑹,是不是?”
“当然,”尚博士挺起腰板来睥睨众人,又拍拍钟倾茗的脸,带着傲慢的神气,说:“不就是和某人一起变老嘛,仨钱油俩钱醋的事,啊哈!容易极了!”
是啊,许多事情原本很容易,只是,我们常常人为地去把它们想的过于复杂,过于艰难了。
钟倾茗笑了,路璐和凌嘉对望一眼,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