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建三天过后,刘恋和于文文在公司里的关系发生了质的飞跃——起码碰面会打招呼了。公司外的关系也发生了改变,先前常在酒吧见,现在除了在酒吧见,还在酒店见。
只做爱不说爱。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共识。
“在公司就普通同事咯。”
“两头互不影响。”
这是两人宣之于口的共识。
这是必要的。在公司的关系如果随着身体熟悉程度日益亲密,那炮友关系解绑时,在公司要怎么相处才合适呢?
于文文想邀请刘恋吃午饭时就这么告诫自己。
刘恋在茶水间遇到于文文时也这么告诫自己。
后来,二人从酒店睡进了家里,牵牵连连也到底是发展到公司里去了,只是心里还端着方寸,勾当做得还隐秘。
倒带回中秋前夜。八点一刻,刘恋在公司楼下望着林立高楼之上溜圆一轮血月晃了神。
上一次看到血月是在十五年前的成都。巷子幽深,横七竖八的电线把本就狭小的深蓝天幕割得支离破碎。月亮悬在支离破碎的巷子尽头橙红一片。
嚯,第一次见血月。
彼时无风,巷子两侧的人家昏着灯闭着门,听不到半点声响。不该,这才十点多,往常此时此地多少有几个坐门外摆龙门阵的。刘恋看着那橙红色好像依稀变得深了,又或许只是心理作用而已——着色不均的月亮上,深色斑驳处隐隐有什么在流动。刘恋脑子里闪过鬼吹灯系列里那些含含糊糊的描写,不禁疑心自己下晚自习精神不振遇见鬼打墙。
她横着心默念阿弥陀佛,走过半截巷子终于听见有个小孩从窗户里伸出头大呼小叫:“妈——你看红色的月亮噻!”
“深更半夜别惊风火扯咧。”
小孩闭了嘴,头依旧伸着。
刘恋抓紧书包背带的手松下来,喉头转着的阿弥陀佛咽了下去。
继续往前一段,隔着门的麻将声噼里啪啦越来越清晰。刘恋再抬头,微微眯起眼发觉月亮边流动着的是夜空里看不清的云,心里噼里啪啦乐呵着开始自我嘲讽。
这橙红色发着浊的瑶台镜倒也把千里外的成都折射进了魔都,成像还算清晰。
刘恋不觉得这算什么中秋前夜的乡愁,只觉得想喝酒。
于文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和刘恋打的滴滴前后脚到。刘恋刚关车门,抬眼见着于文文从门口出来,冲前排说了句师傅等一下,给二十米外的于文文打了个电话。
“喝酒去吗?往右看。”
刘恋看于文文举着手机笑出尖尖嘴角和大白牙,挂了电话朝她大步走。
车行了一段路,刘恋看着窗外街景想起忘了告诉师傅改个目的地去酒吧。罢了,上周小区附近新开了家居酒屋,正好中秋前夜,喝点温馨的。
“温馨”一在脑子里闪现就把刘恋逗得嘴角一抽,她和于文文温哪门子馨。
“跟今天月亮一个色儿。”于文文端详着暖色灯光下的梅酒,没头没尾开了口。
“我小时候也见过一次血月,高三吧那时候。”刘恋夹着白花花的螺肉蘸芥末,“巷子静得特诡异,以为遇着鬼打墙了。”
“是挺吓人的。”于文文干巴巴地笑一声,联想到一些墙壁渗血白影飘忽的画面。
“那会儿鬼吹灯爆火,盗墓文化连带着不清不楚的精怪鬼神什么的……”刘恋咽了螺肉,看着面前那张笑得不太自然的脸,露出友善微笑,“有一阵我们班同学就仰仗这玩意儿提高肾上腺素水平。你在国外大概没被熏陶过。”
于文文回忆自己高中时期班上风靡着哪种消遣,有没有什么津津乐道的都市传说,搜肠刮肚半天搜到了当时乐队成员的几句俏皮话;搜到她在台上弹着吉他被女孩塞了捧玫瑰结结实实挨了口亲,下台差点被陌生大块头揍一顿的往事;搜到邻桌道听途说来的办公室桃色新闻……终究是没找出来鬼吹灯之温哥华替身。
还是不用熏陶了哈哈哈,我胆子什么状况你也知道。于文文说。
刘恋眉毛扬起一点,话头却是大发慈悲地绕过“胆小”往“中学往事”去了。于文文刚搜肠刮肚刮出来的玩意儿好歹是有了用武之地。
“初恋啊…初恋的定义是什么,第一个恋爱对象?”刘恋托着腮,眼睛似有似无带了笑,比平时眯一些,在灯下依稀返出莹润水光。
于文文心里莫名开始计算刘恋眨眼的次数。她其实不曾这样直面过微醺的刘恋,她们在酒吧清吧总是并肩坐着,即使有时转过椅子或者身子面对面,也不曾长久地注视过对方。
一、二。
刘恋眨眼眨得好慢,阖起时作用力好像只来自酒精的施压,眼睫的工作只是缓慢对抗酒精。
于文文感到心口从内而外发着痒,有柔软的羽状物在心室里轻轻扫。
“第一个喜欢的人吧。”于文文顿了几次眨眼才回了话。
她此时又想到刘恋之前对于“醉酒”眼妆作用的解释,抿着唇打量刘恋红得破绽百出的脸颊和肩颈,心说光化眼妆好像也不顶用。
“那就是我上次讲的…”刘恋笑起来,手托不住脑袋似的往下掉了一点,“在酒吧告诉我他是gay的那个男生。”
既然就在家楼下喝的酒,那下一步也不必舍近求远还花钱地到酒店去了。
夜风里散了两百米步,电梯里接了一分钟吻,进了家门,刘恋给于文文指了卫生间便到房间扒下腰带换上条裸色睡裙。
于文文还没太看清刘恋家里的布局陈设就被拽进卧室和人搂作一团,半湿着的手在睡裙后腰上留下深色,后来湿润的口腔让睡裙前胸也洇湿两片。
酒精让刘恋绵软得不像话,手肘支不住一分钟便把半张脸埋进枕头,腰塌着被撞得晃悠悠。
于文文把睡裙往上撩,凑到腰间留牙印,那腰拱起来几秒又原样软下去。
“又不属狗,还咬人。”
刘总监话音才落就被搂着前胸和肩膀捞起,本以为嘴唇也该遭咬了,却意料之外地只是一个吻。
架子上搁置已久的星星灯被插在床头,两人在人造星空下仰躺着,呼吸声和空调运作声里是沉默的两端通过床垫传播联结的心如鼓擂。
今晚该说的能说的大概都就着酒说完了。
星星在天花板缓缓地转,于文文心间好像有念头跟着星星转。其实也不太清楚到底有没有话想说,但反正牙关是万万不敢开,怕空荡荡的喉头拦不住不该说的,一开口就是决堤。
刘恋索性闭了眼,嗅觉却灵敏起来。和自己一样又不一样的一长条气味躺在身侧——熟悉的沐浴露味儿被熟悉的体温软化,刘恋的嗅觉细胞从中捕捉到“安心”两个字。
哪天失眠了一块儿睡个素的可能也不错。刘恋脑内乱七八糟的杂音里有一句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