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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rban Novel 都市 蓝汐 4297 Jun 01,2020
尚菏瑹初见钟倾茗时愣了一愣,等愣完了,她眼皮上下一合,眼珠上下一扭,极快的把钟倾茗扫描了一遍,她闻着钟倾茗身上散发出来的浅浅淡淡的幽香,看着钟倾茗那身价格不菲的浅灰色套装,和脚上蹬的那双D&G软面皮高跟鞋,以及在举手投足之间透出来的一股精干,她很自动的把钟倾茗归类到白骨精的行列。
尚菏瑹是顶不喜欢跟白骨精们打交道的,因为她觉得她自己就是个朴素阶级的白骨精,精的没边没沿,这种人,难忽悠,颇具有挑战性。
钟倾茗初见尚菏瑹时也是愣了一愣,她看着尚菏瑹的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宝玉初见黛玉时说的那句话:“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但具体是从哪里见过,钟倾茗一时半会的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索性也就不再去想,转而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本画册上。
钟倾茗由于来了好事,身体有点发虚,心情有点烦躁,这天下班后她推掉了日程表上原本预约好的饭局,本想直接回家好好休息,路过书店,也不知道哪根筋动了动,就半路停车走了进来。
她在书店溜达了两圈一无所获,刚要打算抬脚走人,目光一瞥,就瞥到了那本画册,她未经犹豫就伸手去拿,谁知有个不长眼的女人竟然跟她抢那本书,还捏着书脊毫无放手的意思,她本就有点烦躁,这下更是有点烦躁。
尚菏瑹爱书如命,尤其钟爱《清明上河图》,让她能一眼看中的书,她自是不会轻易放手。
很不幸的,钟倾茗也爱书如命,对《清明上河图》也极感兴趣,被她染指过的书,她自是也不会轻易让人。
一本书,两只手,一人捏着一边,谁都不肯先放。
尚菏瑹和钟倾茗各自冲着对方礼貌性的一笑,又几乎同时各自在心底贬低对方:懂不懂礼貌啊?你倒是快点放手啊!
短短几秒钟的僵持,俩人都感觉像是僵持了长长的几年。
最终还是尚菏瑹先放开了手,这是书店,有的是存货,她不想跟这个小气巴拉的美女计较起来没完。
钟倾茗见尚菏瑹先松开了手,唇角不自觉的扬起了一抹笑意,她不明白今天怎么会为一本画册像小孩似的斤斤计较,但烦躁的心情却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不由的再次打量尚菏瑹,看她穿着简单的米色休闲裤简单的白色休闲衫和被发卡简单束起来的黑色长发,以及脸上那层简单又恰到好处的淡妆,清清爽爽的模样就像山涧里缓缓流过的清泉——不张扬,却沁人心脾,再看那双乌亮亮的大眼和唇边若隐若现的酒窝,莫名的,钟倾茗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尚菏瑹可没心思再打量钟倾茗,她刚刚问过店员这画册还有没有存货,店员很遗憾的告诉她,这画册在全国是限量发行的,各大书店都是按量进的货,上个月刚进了二十五本,书架上的那本,是最后一本,若想要的话,只能等下周再进货,不过那很可能就得是第二次印刷了。
最后一本?尚菏瑹不舍的看了看那本画册,画册已经被钟倾茗打开了,尚菏瑹凑上去观望,一块儿看看总还是可以的吧?
这一看,尚菏瑹的眼睛就拔不出来了,那本画册,是原色原样高仿真复制的精装本,最适合拿来收藏观赏,尚菏瑹看了心动,手就忍不住的想去摸摸那纸张的质感,谁知她那手刚抬起来,钟倾茗就合上了画册,视线越过尚菏瑹,直接对店员说:“这书我要了。”
尚菏瑹大愣,俩眼瞪得溜圆,你要了?都不带商量商量的?不同于畅销书,这种画册就像那些珍贵邮票,在全国出版发行的数量一向极为有限,懂收藏的人都知道,书籍一类的读物,都是第一版第一次印刷最有价值,第二次印刷的就得掉身价,这画册是最后一本,还是第一版第一次印刷,哪能就这么错过去?
想到此,尚菏瑹那双特别引人注目的眼睛鬼鬼祟祟地眨了几下,扬起一张童叟无欺的大笑脸,又开始了她最擅长的胡说八道:“这位小姐,我爷爷明天生日,他老人家别的不喜欢,就喜欢没事看看《清明上河图》,刚店员也说了,这书下周他们还进货,可我爷爷的生日就在明天,我奶奶过世的早,他80来岁的人了,身体一直不大好,要能看到这本画册一定很高兴,你看是不是……”
尚菏瑹的话说到这里,就很有技巧的自动打住了,她剩下的余音,是个人都能补上去——“你看是不是……先把这本画册让给我?”
尚菏瑹看着钟倾茗不像傻子,她相信钟倾茗能自动补上她那余音。
为了这本画册,尚菏瑹把她爷爷搬出来煽情讲情,还无端把她70来岁身板硬朗的爷爷给说成一个80多岁的老病秧子,一般人要是听了去,八成都得为她这份孝心鼓鼓掌。
可惜她煽情煽错了对象,钟倾茗这辈子最烦什么?最烦煽情,何况钟倾茗在商场里头摸爬滚打的这几年可不是白混的,哪是实话哪是假话她自是能分得清。
可尚菏瑹那张秀秀气气的脸,看起来实在不像会忽悠人的主儿,人家还说的那么动感情,这倒真是让钟倾茗有那么一点半信半疑,但钟倾茗对半信半疑的话一向是先选择疑再选择信——这个节骨眼上你爷爷过生日?骗小孩呢你!我倒看看你爷爷是不是明天真的过生日!
打定主意,钟倾茗笑了笑,很真诚的说:“祝你爷爷生日快乐啊。”
“谢谢,谢谢,” 尚菏瑹忙着道谢。
钟倾茗又笑了笑,话家常一般,看似无意的问:“老人家一般都过阴历生日吧?”
尚菏瑹一看钟倾茗挺好说话,心里大喜,她觉得钟倾茗也不过如此,这么容易就相信人,实在有负于她那身白骨精的装扮,一时间,尚菏瑹就有点轻敌,职业病一上来,她甚至很想教育教育钟倾茗这只hello kitty以后不要那么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话。
尚菏瑹猜着这书八成是能买到手了,便紧随着点头道:“是啊,年纪大点的一般都过阴历生日。”
钟倾茗紧接着问:“明天阴历几号?”
尚菏瑹呆了,这年头都记阳历去了,有几个人还看阴历日期啊?可她胡扯说她爷爷明天生日,偏偏她又不知道明天阴历几号,这不明摆了是忽悠群众的吗?
钟倾茗似笑非笑的盯着尚菏瑹直看,那视线像冰一样冻结在尚菏瑹身上,看的尚菏瑹一阵发寒,这回她不轻敌了,可明天是阴历几号,她把破脑血管想爆炸了也想不出来。
伎俩被人看穿了,常在河边走的尚菏瑹头一回湿了鞋,脸蛋瞬时憋的通红,可她又真是不甘心,干脆本着破罐子破摔的优秀心态把胡诌进行到底,她一边掏钱包准备交钱付账获得先机,一边让人动情又动容的说:“你看我这人就是好忘事,明明刚才还记得清清楚楚呢,你一问我怎么突然就忘了,你一定也有过突然忘事的这种经验吧?我爷爷可真是明天过生日,这画册我昨天就看中了,就是没带够钱,没来得及买下来,你……”
说到这,尚菏瑹又把话打住了,为何打住?因为她钱包里的钱不够。
那画册定价一千八,尚菏瑹没带银行卡,现金只有四百来块,别说这书刚上架压根不打折,就是打个八折她那点钱也拿不上台面。
可恶的现实让她连着扇了自己两巴掌——阴历日期想不起来,现在钱又远远不够,她盯着那四张老人头,张口结舌的杵在那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但尚菏瑹是见了棺材也要先踹上两脚再去死的那种人,就像这次,临了她也不忘给自己找回点面子,她红着脸看向钟倾茗,尊容煞是腼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十足的理直气壮:“呀!我钱被人偷了!”
尚菏瑹那一副意外惊叹又愤然的口吻,不明就里的,还真能以为她的钱的确被人偷了,最起码旁边的小店员是真以为她那钱被偷了,还安慰她说:“现在小偷可真猖獗,以后出门要小心啊。”
钟倾茗没再接话,她眉毛微锁,上下打量着与她等高的尚菏瑹,暗自损骂:胡话连篇,信口开河,一簧两舌,无法无天,简直该自绝于人民!你爷爷明天生日,你说不出明天是阴历几号,这是马脚一;昨天就看中了这画册你昨天没带够钱有情可原,可今天还不带够钱还怎么让人对你有情可原去?这是马脚二,幸亏我没相信你那些鬼话!还你钱被人偷了,哪个小偷会那么好心不把你偷光还给你留四张啊?撒谎也不先掂掂质量,该灭!
钟倾茗扫一眼尚菏瑹那副因为钱被“偷”而装出来的愤慨样,风轻云淡的抿嘴一笑,顺手就把银行卡递给了店员:“我买了。”
顾客就是上帝,上帝就是有钱人,年轻的店员手脚利索的结了帐,把画册装到纸袋里头,然后交到了钟倾茗手里。
钟倾茗掂掂纸袋,客客气气的对尚菏瑹说:“真是巧,后天我奶奶过生日,她也正喜欢《清明上河图》,不好意思啊。”
说罢,钟倾茗拎着纸袋风情款款言笑晏晏的走出书店,心情忽地美丽无比。
尚菏瑹的心情却是郁闷无敌,画册没了不说,她那一向引以为豪的胡吹乱弹不止没了作用,还让她丢了这么大的脸,这可真是件挺悲催的事,好巧不巧的,书店外头很应景地飘进来一首歌,那歌里撕心裂肺的唱着:“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
尚菏瑹悻悻地横店员一眼,暗骂该死的家伙,看你结账结的那个顺溜,就不怕把腰给闪了啊?她把气无端的全撒到了人家小店员头上。
小店员眼睁睁的看着上一秒还算温柔和气的尚菏瑹在下一秒就成了凶神恶气的铁金刚,视觉上的强烈落差,惊得店员直以为碰到了外星人。
不过尚菏瑹倒也没有悲催多久,因为她身上有着很强大的阿Q细胞,在她踢了路边一块小石子泄愤之后,她又开始了阿Q般的自我安慰:不就一本画册么,又不是故宫里的那个真品,老娘不稀罕!跟我抢本画册能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你把真品抢来啊,看来那女的还是没本事,再说了,虽说丢了一回人,但我总结了经验教训——以后出门之前得先看看阴历日期!用不花一分钱的丢人来换取一条宝贵的人生经验,很划算!
这么一想,尚菏瑹接着又神清气爽了,她跑去面馆吃了香喷喷的一碗牛肉拉面,刚刚的不愉快很快被她刻意地抛到了脑后。
把不愉快抛到脑后,并不是因为尚菏瑹一点都不计较得失,恰恰相反,她还是比较在意得与失的,正因计较,才会拼命的找借口来安慰自己,才会刻意的不去想它。尚菏瑹一直觉得生命来之不易,不管混的好混的坏,到头来都是一把灰的事,不能让负面情绪占据大半个人生这是必须的,她也是快30的人了,黄土也埋到膝盖以上了,这种年龄要还不懂享受人生,那就太对不起生命了,一向想得开的她绝对不会因为一次丢人就摧残了自己的大好年华。
钟倾茗到家后已是夜色弥漫了,她并没感觉到饿,只做了一盘水果沙拉当晚饭,她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观赏画册,想到今天在书店里的经历,想到尚菏瑹撒谎不眨眼的模样,笑意又开始在眼角蔓延,那人可真有趣,看她把慌圆的有板有眼,脑子转的也真是够快,看来她应该是一种爱耍小聪明的生物,钟倾茗托着下巴,暗想,奈何这类生物,常常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这会儿的钟倾茗,对尚菏瑹的印象说不上有多好,却也说不上有多差,8点左右,她冲完澡,伸个懒腰,坐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刚想拿出夜用润肤露,便看到了那把一直被她完好保存着的蓝色小雨伞,她看着那把小伞,不知怎的,尚菏瑹的模样与当年那位小姑娘的模样竟渐渐重合到了一起,她摇摇头,无论如何也不愿把胡说八道的尚菏瑹和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联系到一块去,再说,哪有这么巧的事?
可有酒窝的女人不算多,在右脸上只有一颗酒窝的女人更不算多,她们似乎又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像,钟倾茗的食指轻轻敲打着伞柄上那个歪歪扭扭的“瑹”字,皱起头来,或者,应该问问她叫什么名字才对。
发丝上的水滴凝聚到发梢,荡了一荡,缓缓落下,润湿了那个“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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