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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rban Novel 都市 蓝汐 4919 Jul 01,2020
11月22日,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雪,这一天,也是尚菏瑹的母亲刘图的生日。
尚菏瑹是个比较孝顺的好孩子,父母的生日和结婚纪念日她都清清楚楚的记得,自打懂事以来,每到父母生日或结婚纪念日,她总会至少花上一个礼拜的工夫去为父母准备礼物,今年也并不例外。
在刘图生日的前半个月,尚菏瑹就开始为她着手准备寿礼了,钟倾茗跟她一起准备。
11月5号,尚菏瑹做好了打算,要送妈妈一个刻章,当天下午,她拉着钟倾茗开始了逛市场选章料的秘密行动。
11月7号,在接连逛了两天市场后,尚菏瑹下了血本,花了三万多块钱买了一块寿山高山石章料,那章料,晶莹脂润,色浅偏白,韧性佳,内部肌理隐现萝卜纹,完全对得起它这价钱。
三万多块钱对一个老师来说不是小数目,试问爱占便宜的尚博士为何这次如此舍得花大价钱买章料?原因很简单,章料是她买的,账是钟倾茗付的。尚菏瑹一劲儿的感叹找个富婆真盈利,钟倾茗一劲儿的感叹找个穷鬼真吃亏,两人对着章料笑闹了大半个小时。
11月8号,尚菏瑹撸撸袖子,凝神屏气的从章料上开刀动手术。爹娘结婚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来的相濡以沫,伉俪情深,直让尚菏瑹这枚爱情的结晶感到骄傲,她要把父母的名字都刻在章料上,她希望父母的情缘能够生生世世的得以延续,更希望自己能够生生世世的成为他们的女儿。
11月20号,雕刻完毕,手术成功。
11月21号,尚菏瑹花了一整天的工夫做了一个精致的小木匣,把刻章放到了木匣里。接着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明天要带钟倾茗一起回去过生日。
11月22号六点,钟倾茗起了个大早,为尚菏瑹的妈妈亲手做了一个大蛋糕。做完蛋糕以后,她把包装好的红木笔筒放到了包里——这是她要送给刘图的礼物。
说真的,钟倾茗有点拿不准到底送给刘图什么礼物好,刘图和尚军河都是文化人,太贵重的带着一股铜臭气,显得俗,一般般的又拿不出门,想来想去,她只能拜托公司里手艺活最好的刘师傅帮她做个笔筒。
笔筒是从整块的花梨木上一气挖成的,纹理是纯天然的木纹,仿明式,无繁缀装饰,极其简雅。好的木材只有在好的师傅手里才能散发出生命的活力,这个笔筒,从选材烘干到打磨上蜡,全部都是由刘师傅一手操作,笔筒虽小,但费的工费的时并不比那些大件的家具少,刘师傅整整忙活了一个礼拜,才把笔筒捣鼓完。
11月22号下午3点,尚菏瑹开着小奥拓,意气风发的带着钟倾茗去了父母家。
钟倾茗一想到要见尚菏瑹的父母,难免的会紧张一二,她看看自己的衣服,问尚菏瑹:“我穿这身合适吧?”
一向对穿衣很有主见的钟倾茗,这次完全听从了尚菏瑹的意见,穿了一件深蓝色的修身牛仔裤,白色的喇叭袖毛呢大衣,和一双黑色的高跟短筒小皮靴。这种穿戴说不上前卫,也说不上落伍,是比较大众化的,比较不大众化的就是她的衣服牌子,浑身上下全是名牌,不够朴素,钟倾茗觉得会见父母还是穿的朴素一点比较好。
尚菏瑹握握钟倾茗的手,说:“你放心吧,我爸妈都不大认牌子,我保证他们看不出你穿的衣服跟地摊货有什么差别来。”
钟倾茗可不敢认同,要说尚军河这位当爹的不认牌子,她能同意,但要说刘图这位当妈的不认牌子,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更何况刘图还是教音乐的,教音乐的女人会对衣服没研究?
不管穿什么衣服吧,给家长留个好印象是最重要的,钟倾茗想。
3点55,到家了,冬天日短夜长,这个时间,太阳已经明显的往地平线偏了。
尚菏瑹的父母住在刘图任教的高校旁边的教职工小区里,这个小区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修建的,距离现在快20年了。刘图和尚军河住在二号楼三单元的601室,三室两厅,面积却算不上大,不到100平米。
刘图和尚军河对钟倾茗的到来表示了欢迎,尚菏瑹一见到妈就咋呼着往上搂,搂住就不放,可见她跟她妈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钟倾茗想到尚菏瑹的恋乳情结,不知怎的,突然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尚菏瑹搂完了妈,才把钟倾茗介绍给父母:“爸,妈,她就是钟倾茗,卖家具的,以后咱们买家具就从她那儿买,能打折的!你们看她漂不漂亮?合你们的胃口不合?”
钟倾茗满头黑线。
“合!很合!”尚军河笑着拍拍尚菏瑹的后脑勺,说:“倾茗,别见怪,瑹瑹这丫头就爱贫嘴。随便坐,别见外。”
寒暄过后,钟倾茗把蛋糕放到茶几上,从包里拿出笔筒,放到刘图的手里,说:“阿姨,生日快乐。”
“谢谢,”刘图接过礼物,说:“倾茗,你先坐,我去厨房拿水果。”
尚军河斜楞着眼,问尚菏瑹:“小白眼狼,你没给你妈准备礼物?”
“准备了,等会儿吃蛋糕的时候我再给我妈,爸,到时你可别嫉妒。”
“没大没小!”
……
钟倾茗这会儿心里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屋里的暖气很足,一进门就觉得热,再一紧张,就更热了,尚菏瑹体贴的让她把外套脱下来,冲她挤弄挤弄眼,意思是我爸妈不是老虎,请你别瞎紧张。
刘图和尚军河都50多岁了,由于生活条件不算差,平时又很注意保养,因此,两人看起来都比较年轻。常年坚持身体锻炼,使得尚军河的身板很是英挺,肌肉透过薄薄的长袖T恤隐约可见,两只眼睛也炯炯有神,他很善谈,能吹能侃,且嘴角一直上翘着,似乎特别爱笑。
跟尚军河不同,刘图并不太擅长言谈,她的话不算多,声音也细细柔柔的很温和。她的头发不算很长,刚到肩膀,可能是刚洗过澡的原因,头发还有点湿,散开着,并没有像平时那样盘起来。而她的年龄与长相根本不成正比,50多岁的人了,身材却是一点也没有发福的迹象,皮肤虽然没法跟年轻人比,但跟她的同龄人比起来,也算是十分紧致的了,她脸上的皱纹很稀少,乍一看,就跟个30来岁的少妇似的。钟倾茗暗自琢磨,难怪尚菏瑹恋母,有这样的母亲,很难让孩子不去黏着吧。
刘图看起来很年轻,除却本身对美的追求外,剩下的,一半以上是尚军河的功劳。尚军河是个三好男人,没娶刘图之前,他把刘图当花看,娶了刘图之后,他把刘图当花养。刘图渴了,他递水,刘图饿了,他做饭,基本上,他把家务活全都独自揽了下来。他的贤惠,弄得刘图至今只会煮白饭而不会炒菜,哪怕是简单的土豆丝也不会炒。刘图若是来了兴致,偶尔的,也会做一回菜,每到这时,尚军河和尚菏瑹这对父女就会苦着脸大眼瞪小眼——刘图炒出的那五味俱全的菜,简直就是把牛粪往鲜花上插啊!
一般情况下,儿子随娘闺女随爹,但尚菏瑹是个异类,她的长相随娘多一点,她跟刘图长的很像,像到两人出去买东西,一笑,母女俩的眼睛都眯的跟月牙儿似的,酒窝都忽闪忽闪的,人家不用猜就能知道她们准是娘儿俩或姐儿俩。而尚菏瑹的性子,却是百分百的随了尚军河。
尚军河很乐观,嘴巴动不动就犯贫,小时候常常跟看不顺眼的同学吵吵嘴干一架,也常常很自恋的在裤腰带里别个用泥巴做的盒子枪耍耍帅,年轻那会儿为了骗点零花钱还顶喜欢跟父母耍小心眼,于是,他的优良基因一点不落的全都遗传给了尚菏瑹,这是不是就叫做自作孽?尚军河说不准,但他绝对不承认他年轻那会儿跟父母耍过小心眼,——看,连这点掩耳盗铃的本事都被尚菏瑹完美继承了。
钟倾茗一边跟刘图两口子聊天,一边环顾尚菏瑹从小生长的环境。
其实尚菏瑹父母家的装修是非常简单的,一尘不染的乳白色墙壁,纯白色天花板,和亮可鉴人的浅黄色地板砖,房间的上中下都是淡色,家具也不多,给人的感觉也就异常的通透明快。
但是,引起钟倾茗兴趣的是墙上挂着的一个木制罗盘,罗盘是风水先生的必备工具,家里有罗盘的,八成也喜欢研究风水,钟倾茗对风水有点了解,毕竟她公司的厂房设置以及办公布局就是任远请了风水先生看过以后,按着风水学的标准布置的,只是,她并不太信这东西,对风水的了解,也就仅存于皮毛,甚至连皮毛也算不上。
她问尚军河:“尚叔叔,你喜欢研究风水?”
“闲的没事了,就看看这东西,”尚军河扭头瞧瞧罗盘,说:“你们年轻人都不大信风水,我们这代人可有不少信的,我从18岁开始在业余时间研究风水,到现在都快40年啦,你看看我家里这摆设,能看出点门道来不能?”
钟倾茗再环顾一圈客厅,客厅里的家具并不多——东边的白色沙发,玻璃茶几,西边的镶有淡红色花纹的白色电视柜,和电视旁的万年青,房门以南的鱼缸和黑色立式钢琴,以及西南角边的几件金黄色的水晶饰品,一个貔貅,再就是开门便能看到的一幅山水画了。这些东西两三眼就能看完,跟普通家庭的摆设并没太大不同,钟倾茗想了想,想不出什么奥妙来,只能说:“我不太懂风水,真是有点看不出来,有什么玄机吗?”
“风水学上把住宅里生气和旺气的凝聚点称为皇极,一个家的皇极通常就在主卧和客厅,客厅方位通称财位,它关系着一家人的‘运’,先给你说最易懂的一点吧,俗话说天清地浊,天花板代表天,地板代表地,墙壁代表人。这就是指,地板的颜色要比天花板的深,墙的颜色要在天花板和地板之间,所以你看我这儿,白色的天花板最亮,乳白色的墙壁次之,淡黄色的地板最暗。客厅有八个方向,东西该有什么颜色,南北该有什么颜色,东南,西北,西南和东北各自该有什么颜色以及该放什么物件,鱼缸或盆栽这类‘接气’的东西应该放在哪儿?这些都是有讲究的。再就是,在咱们这客厅,你基本上找不到尖锐或棱角分明的东西——这些东西是容易产生阴气的,”尚军河拿起水果刀来比划比划:“这个刀子不属于客厅,用完之后还要再把它放到厨房里。”
钟倾茗仔细观察一遍客厅,还真是没有发现任何尖锐的东西,她听着有趣,便跟尚军河聊起了风水来。尚菏瑹可是听着很无趣,她插嘴道:“爸,风水先生里头十个里有十个半是骗人的,你想带坏我的愿望没能实现,现在就想带坏倾茗这位有志青年啊!”
“嘿!丫头,别不信邪!”尚军河揉揉尚菏瑹的脑瓜,瞪瞪眼,说:“你能顺顺当当的长这么大,顺顺当当的考上研考上博,跟咱们家的风水都是有关系的,甚至跟祖坟的风水都有关系。咱们这小区离市中心远点,但凡有点钱的都买了大房子搬新家里去了,为什么我和你妈不搬家?就是因为这地方风水好!你看,咱们楼前是山,咱在六楼,中间一点阻挡物都没有,视野开阔,楼后是商业街,商业街后头是大学,文气财气都往这儿聚,这地方,懂行情的不知道有多羡慕呢!咱不是买不起新房大房,你当初买房子那会儿,为什么我会同意你买那套小小的二手房?除去那句‘屋大人少是凶屋’不说,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那间房子风水好,你成天捣鼓古玩,古玩阴气重,正好你那套房子采光好,它们俩是中和的!运气运气,运是什么?运就是风水环境带出来的,风水是科学,你爹我研究的是科学!生在福中不知福你!”
“又来了,又是屋大人少是凶屋,你都朝我念叨了快三十年了,”尚菏瑹翘着小指抓一个苹果,咬一口,呲呲牙,撇撇嘴:“倾茗一直一个人住特大号的一套房子,不也一直顺顺当当的么?再说,我们学校够大吧?逢到寒暑假就没人,也没见凶到哪儿去啊!”
尚军河逮住尚菏瑹抓苹果的手,凑过去啃一口,也呲呲牙,撇撇嘴:“大房子吸人气,屋大人少是凶屋是古代风水理论上说的,它指大部分情况是这样,并不是绝对如此。倾茗一个人住大房子一直顺顺当当,肯定跟她家的风水有关,说不定跟她的命格还有关。再说你们学校吧,人大是出了名的阴气重,你们那世纪馆为什么会选择曾经有过陵墓的位置?为什么要建成棺材的模样?棺材棺材,馆通官,材通才,棺材就是官才,学校就是培养官和才的地方。棺材建在外边,吸阳气,正跟阴气互相对抗协调,以官才正校气,很妙!不管世纪馆是谁设计的,我敢打包票,当初选择这个设计方案的人,肯定是考虑进了风水因素在里面。”
尚菏瑹不服,又跟尚军河对着吵吵,父女俩都是顶能说的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一口气从风水扯到对象问题,钟倾茗实在搞不清楚找对象跟风水有什么关系,不过依着尚军河的说法,那就是风水关系着一切,当然也影响着找对象。
刘图揉揉耳朵,对钟倾茗说:“他们俩不见面就对着想,一见面就对着嚷嚷,让你见笑了。”
“不会的,”钟倾茗跟刘图离得不算远,她一转脸,就很眼尖的发现了刘图隐藏在黑发中的一根白发,她犹豫着,说:“阿姨,你……有根白发。”
“是啊,前些日子就有了,十一那天瑹瑹回来之前,我还拔下一根来,”刘图拨拨头发,白发一下就被黑发遮住了,她往钟倾茗身边坐坐,低声说:“倾茗,我有白发这事,可别告诉瑹瑹啊,要不,她心里难受。”
“嗯。”
刘图含着笑,望着尚菏瑹,说:“孩子大了,父母就老了,也好,挺好。”
那根白发刺疼了钟倾茗的眼睛,她心里一酸,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孩子大了,父母就老了,怎么一不留神,你们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样老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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