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翠绿渐行渐远,金黄粉墨登场。
这一时节,恰是秋姑娘虎威初发的时刻,她一挥手,揉碎的阳光便细细的洒在宽旷的田野上,她一莞尔,微红的枫叶便柔柔的飘在沉稳的山头上,她一颔首,累累的果实便重重的压在袅娜的枝条上,她一凝眸,莹亮的清露便幽幽的贴在淡雅的菊瓣上。可人的秋姑娘一万年不变的尽职尽责,立于高处四处一望,这座古城俨然穿越了时空,回归了明净素雅的古色古香。
如此喜人的季节,不出去走一走,显然太对不起自己。钟倾茗和尚菏瑹决定在十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外出郊游,顺便搞个野炊,新鲜新鲜。
周末的前一晚,钟倾茗有应酬,尚菏瑹吃了三个肉包子,胃里鼓囊囊的,便一个人下了楼,散散步,好消化食。
小区里有两个秋千,平日多被小朋友们霸占。今天中午下了一点小雨,气温降了四五度,可能是有点冷的原因,两个秋千都空着,一个小孩也没有,尚菏瑹童心大发,坐到秋千上,慢悠悠的来回逛荡。
逛荡了一会儿,她感觉隔壁的秋千上好像坐了一个人,扭头一看,便看到了她的邻居,那位做人体盛模特的女孩。
女孩脚边不远处放着一个超市购物袋,里面有抽纸卫生巾等生活必用品,想来是刚刚购物回来。她一张素颜,没有化妆,挎着黑色的小皮包,穿着黑色的蝙蝠衫,黑色的裹腿裤,黑色的高跟鞋,加上黑色的长发,宛若一个黑夜里的幽灵。
她轻轻晃动着秋千,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尚菏瑹说话:“每次工作完,我都会来这里坐坐,再回家。”
“你工作完了么?”才7点多,就完了?尚菏瑹打量着女孩,清雅淡丽的脸,黑白分明的眼,无论怎样看,也跟模特扯不上丁点关联。
“没有,”女孩让秋千静止,脚尖点地,“我来了月事,这几天没法工作。”
“嗯,”尚菏瑹常规的问:“你贵姓?”
“姓刘,我叫刘妍。你叫尚菏瑹,是老师,那天你们吃饭的时候,他们提到过。”刘妍打开手包,掏出一支女士烟,看了看尚菏瑹,又放了回去。
尚菏瑹对着刘妍的皮包笑一笑,说:“你想吸烟就吸吧,不用顾忌我。”
“谢谢,每次坐到秋千上,总想抽根烟,习惯了。”刘妍复又掏出烟来,点燃,浅浅的吸一口,吐出一片薄荷香,“你跟他们不一样,还有你的那位姓郝的朋友,跟他们也不一样。”
“如果常去那里了,说不定我们也会跟他们一样。”尚菏瑹犹豫一会儿,问:“你……怎么会选这一行呢?”
“选这一行,很简单,挣钱多,”刘妍细长而略显苍白的食指,熟稔的弹弹烟灰,“一晚上能挣普通工人一个月的钱,甚至还要多,对没背景的人来说,条件很吸引人,代价就是不能要脸。”
尚菏瑹表示同意,她挪挪屁股,又问:“读过大学吗?”
“读过。”
“什么专业?”
“舞蹈。”
“只是为了安逸才选的这行吗?”
“不是,是在处处碰壁之后,才选的这行。”
“处处碰壁?”这么年轻,能碰什么壁?尚菏瑹不解。
“是啊,去年毕业前考过研,结果被关系户挤下来了,呵,艺术院校的水,一如既往的既深又黑。去年六月毕业后,干过文员,结果色迷迷的老板对我动了心思,没法再干。去年九月摆过地摊,结果被城管追着四处逃。今年一月在酒吧当过领舞,结果被小混混成天缠。都说,一个人失败了,要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努力过了,拼命过了,考研的时候认真复习,工作的时候认真工作,可是,总会有人跟我过不去。我在自己身上根本找不到失败的原因。今年四月,听说娱乐城招人体盛模特,一晚能挣不少钱,我就去了。我感觉自己就像是骆驼祥子的翻版,我知道自己正在堕落,我想往上挣,也曾经拼命的挣,却依然一败涂地。这个世上,有太多太多的祥子,我是其中一个。”刘妍说完,轻笑了一声,似是嘲笑,又似是苦笑,说不真切。
“想过以后吗?以后年纪大了,年老色衰了,怎么办?”
“干这行的,不会想那么远,想那么远也没用。”刘妍的表情有着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我23了,这行,至多还能再干两年,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尚菏瑹沉默了,刘妍也沉默了。刘妍的手指被蓝色的烟雾绕住了,第一次,尚菏瑹没有讨厌烟味,她忽然觉得,对有些人来说,烟或许是他们最忠实的朋友,有什么话,对烟说,有什么苦,对烟诉,吸一口压抑,吐一缕解脱,虽然这些缓解都是暂时的,但是,即便是暂时的,也总比没有强,不是么?
她突然能理解钟倾茗为什么以前会吸烟了,她为钟倾茗曾经的孤寂与苦闷而心疼,心痛。只是,如今有了她,钟倾茗不用再吸烟。在深夜独自吸烟的女人,在她们那冷厉凉硬的坚强下,往往掩藏着一颗脆弱又敏感的心,她要把所有的欢乐与阳光全都送给钟倾茗,她不会让钟倾茗再去动烟,她要当个称职的妈,要像管孩子一样管着钟倾茗。
过了好一会儿,刘妍说:“你的邻居做这种工作,你一定觉得别扭吧?”
“怎么会这么说?”
“做我们这行的,被人看不起是一定的啊,不瞒你说,我父母都不知道我在干这个,跟以前的朋友和同学也都断了联系,很多时候,我都看不起自己。”刘妍的脸上又有了23岁的女孩该有的稚气,这种稚气并不惹人厌,反会惹人疼——初出校门的女孩,四处碰壁后,误入歧途,总是叫人心疼的。
刘妍的稚气让尚菏瑹懂得,她不同于那些甘心堕入红尘的女人,她还有自尊,懂是非,还有药可救。如果在这个时候,有位良师益友帮她指明方向的话,她说不定会重新站起来,否则,她顶有可能就这样自暴自弃。毕竟,环境是很能改变一个人啊,娱乐城里多是风尘女,跟她们接触多了,再顽强的心也会被腐蚀。
尚菏瑹呼口气,看着刘妍,诚切的说:“人这一辈子是为自己活的,别人越看不起你,你越要看得起自己。你都看不起自己了,还有什么资格去让别人看得起你?与天斗,其乐无穷,天是什么?天就是我们自己,战胜自己,就等于战胜了天。你读过书,一定也曾有过梦,既然有梦,就去追吧,即便年过古稀也不晚,不要枉顾了青春年华。你才23,不要因为一时的碰壁就放弃自己。不怕吃苦,吃苦一阵子,怕吃苦,吃苦一辈子。30岁之前应该多经历一点风雨,千万不要贪图安逸,否则,你会后悔终生。你考过研,说真的,考学也是一条出路,不管学校的水有多深,公平公正的始终占大多数。现在还不到11月,31号报名结束,这两天还能在网上报名,如果你想再考一次的话,就去报一下,再搏一回吧,两个多月的复习时间,如果恰当利用的话,已足够。但前提是,你得辞去你现在的工作,心无旁骛的专心复习,把一天当成两天甚至三天来用。当然,我只是一个建议,具体该怎么选择,还得靠你自己做决定。”
刘妍的抓着秋千绳的手由紧变松,又由松变紧,好一阵,她说:“我会好好想一想的,谢谢。”
“客气。”
两人再次沉默,沉默一会儿,刘妍紧紧衣服,道声别,独自离去。她走路的姿态,看起来是那么的轻,就像一个透明的魂魄,虚无又飘渺,尚菏瑹暗自叹息一声,抬头仰望缀着星得夜,夜很美,谁又能知道,在美丽的表象下,存着多少辛酸苦辣?
尚菏瑹是十分不擅长搞多愁善感的,她甩甩头,甩掉呼之欲出的悲天怆地,嘴巴一开一合,哼出一句歌来:“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纷扰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哼唧完了,她咂咂嘴,很客观的评价,调跑到大西洋去了,可是,歌词一字不差!记性真好,怪不赖!
她又玩了一会儿,八点半的时候,上了楼。钟倾茗还没回来,她潦草的冲个澡,穿上睡裙,坐在书房写她还没有完成的论文,论文题目叫《精神的逍遥——浅议中国水墨画中的文化内涵》,以往她写的论文,多是针对某一个点展开来谈,而这篇论文的题目,则是大而泛,一般情况下,她是不太喜欢写这种涉及面太广阔的论文的,因为一不小心就容易把文章写空洞,或者写散乱。不过,给自己一个挑战,也蛮不错的。
这篇论文她从十月八号开始写,大半个月过去了,查阅了无数资料,也只写了六成的草稿,草稿写完还要再修改,修改完以后还要再翻译成英文,路漫漫兮修远长,慢慢写吧,她并不急着把它写完,只要能在春节前发表就好。
她埋头在书山书海中,不停在稿纸上写写画画,不知不觉的,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钟倾茗也回家了。
她放下笔,伸个懒腰,踢踏着拖鞋走到钟倾茗身边,拽住她的衣服领子,嗅一嗅,问:“喝了多少酒?”
“不多,”钟倾茗伸出四根手指头:“4杯。”
“不错,”尚菏瑹亲一口钟倾茗,“以后保持这个量就行,不能多,只能少,一口不喝最最好。”
“好,听你的,能少喝就少喝,能不喝就不喝。”钟倾茗把外套脱下来,挂到衣架上,问:“你在家都干什么了?”
“写了点论文,下去玩了一会儿秋千,”尚菏瑹拍拍钟倾茗的肩膀头,哀声叹气的说:“我又碰到那个女孩了。”
“哪个女孩?”
“邻家女孩。”
尚博士把她和刘妍说过的话添油加醋的对着钟倾茗复述了一遍,特别是她劝说刘妍不要贪图安逸的那段,更是添枝加叶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那夸张又激奋的描述,简直一点也不比希特勒的演讲差。
钟倾茗听后连连夸赞:“你还真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时刻不忘教导年轻人天天向上。”
“哪里哪里,”尚菏瑹双掌合十,念声阿弥陀佛:“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佛慈悲,贫尼只是做佛家该做的而已。”
钟倾茗失笑:“师太,人家好像没有生命危险吧?”
“谁说没有?”尚菏瑹貌似沉痛的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但凡活死人,都有生命危险。”
“歪理一大堆,我去洗澡。”
“一起洗。”
“你应该洗过了吧?”
“一天洗两次不犯法吧?”
……
第二天一大早,尚菏瑹和钟倾茗一同醒来,在床上腻歪腻歪,起床收拾收拾,吃过早饭,换上休闲装运动鞋,满面春风的去野外郊游。
两人今天比较烧包,不光穿了一身同款同色的情侣装,还带了同样的遮阳镜,且把头发也都扎成了马尾——怎么显嫩怎么打扮。她们个头和身段差不多,从后边冷不丁的一看,跟对双胞胎似的。
郊外的空气是新鲜的,郊外的景色是美好的,恰逢周末,来郊外来玩的人也是够多的。
尚菏瑹和钟倾茗手拉手的一边走一边赏景,尚博士一劲儿的兴奋:“瞧那天,是多么的比海水还要蓝呀!瞧那云,是多么的比羊毛还要白呀!瞧我这脸,是多么的比刚盛开的桃花还要美呀!”
“妈拉个巴子!”尚菏瑹的话音刚落地,她身后就突然很应景的蹿出来这么一声狂怒的骂。
尚菏瑹暴怒,她条件反射的向后转,好看看是谁在骂她,一看之下,立刻不怒了——一个粗壮的中年汉子的脑袋上,被飞过的鸟儿恩赐了三两滴鸟屎,这情况,让谁谁都得骂。
中年汉子好像没有纸巾,只能用手来清理鸟屎,他摸一下脑袋,骂一声:“妈拉个巴子!”闻闻手,再骂一声:“鸟玩意儿!妈拉个巴子!倒霉!”
钟倾茗善心大发,从包里掏出两张纸巾送给了汉子,汉子连声道谢,钟倾茗说声不客气,拉着尚菏瑹向前飞奔。
跑出十来米,她抱着尚菏瑹哈哈大笑:“瞧我这脸,是多么的比刚盛开的桃花还要美呀!妈拉个巴子!笑死我了!”
钟倾茗把尚菏瑹的自恋和中年男人的狂怒学的惟妙惟肖,尚菏瑹铁青着小脸跺跺地:“哼!笑死你吧!”往前一瞄,在一棵白杨树底下瞄到一个算命的,她又兴奋了:“别笑了!走走,跟我算一卦去!”
“你还信这个?都是忽悠人的。”钟倾茗还是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你懂什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尚菏瑹大手一挥:“走,让他算算我这条富贵命去!”
两人牵着手走到了算命先生跟前,算命先生年约五十,矮身量,圆脸,单眼皮,大脑门,一看就怪聪明。他的算命摊子极为简单,下边铺着一副八卦图,上面摆着一筒子竹签,身后放着五六个玻璃小瓶,两个白杨树当中挂着一条小红布,布上写着四个醒目的大黑字:专治鸡眼。看来这位先生不光能算命,还是位深藏不露的医生。
摊子前有一对20出头的小情侣,算命先生正为那位小女孩看手相,先生每郑重的说一句,女孩就虔诚的点点头,表示他算的相当准。
尚菏瑹听着有趣,就蹲下来乐颠颠的听,钟倾茗诧异:“你还真想算?”
“算着玩儿嘛,”尚菏瑹悄声说:“你看,他给小姑娘算得貌似挺准,等会儿我得让他算算我尚某人这条命值多少钱。”
钟倾茗没话说,但她注意到算命先生在听到尚菏瑹的话以后,耳根子好像耸了一耸。
不多时,先生给女孩算完了命,要了50块钱,尚菏瑹激动了,十来分钟算一命,动动嘴皮子就能来50块钱,这买卖是真正的好!以后失业了,完全可以考虑以忽悠人为生。
女孩一走,算命先生就笑呵呵的问尚菏瑹和钟倾茗:“姑娘,你们也来一卦?”
“不,不,”钟倾茗摇摇手,又指指尚菏瑹:“我不算,她算。”
“对,对,我算,”尚菏瑹扯过马扎来坐好,递过手去:“是不是先看手相?”
“不忙着看手相,”先生仔细审吧审吧尚菏瑹的脸,“姑娘,生辰八字是多少?”
尚菏瑹报上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先生摸出一个小演草本,把她的生辰八字都写到本子上,来回画一画,看看尚菏瑹的面相,想一想,再低下头,沉一沉,折腾了足足半分钟,才终于开了口:“姑娘,你先看我说的准是不准,要是不准,我分文不取。你的姓,在桑,王,尚,常里必有一个,照你的八字来看,姓尚的可能性最大,你看,是这样不是?”
钟倾茗不以为然,心里嘀咕八成是尚菏瑹刚说“尚某人”的时候被算命先生听到了,尚菏瑹却是吃了一大惊,差点就对着算命先生搞膜拜:“呀!您简直就是神仙!我姓尚,一点没错!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先生嘴巴一抿:“根据你的八字和面相推出来的,这里头学问大啦,一时半刻的说不完。”
“噢!那您继续往下说。”
先生摸摸光溜溜的下巴,慢腾腾的,字字珠玑的说:“从八字上看,你阴阳五行平衡,身体康健无病,偶有小病,可忽略,易得双亲荫助,异性缘浅。从面相上看,你印堂饱满,学问好,事业带官,多才艺,喜欢自由,思想清高,较为挑剔,难遇痴情男子。”
先生这么一说,不光尚菏瑹惊讶,就连钟倾茗也感到惊讶了,至少她对先生说的那句“难遇痴情男子”是真惊讶了,想想尚博士这一生,追她的男人的确是有几个,但是,对她爱的死去活来的,一个没有,这境况,多么的让人颓废呀!钟倾茗坐到尚菏瑹身边,托着脑袋跟小学生似的认真听先生讲解。
先生看完了八字看面相,看完了面相看手相,一会儿说一句你主财丰盈,福寿俱全,一会儿说一句你枝干端正,有贵人提拔,不管是真是假吧,反正是人都爱听好话,最起码尚菏瑹就高兴的眉飞色舞的,比啃了仙桃还高兴。
手相看到最后,先生研究着那几道掌纹,沉甸甸的说:“姑娘,你财运很好,事业方面也有起色,但你在姻缘上,迟迟不能成婚,说句不好听的大白话吧,你有克夫之相。”
一下从漫天赞颂的天堂跌入克夫的地狱,落差太大,尚博士相当受不了,她五官挪位,愠意蒸腾:“克夫相不都是脸大嘴大颧骨高,鼻梁塌陷两腮削的吗?你看我这张美人脸,跟克夫相压根儿不着边!”
“这你就不懂喽,”先生沉着音儿,说:“女人克夫,有的长在脸上,有的写在手上……”
“手怎么了?”尚博士截断算命先生的话:“我又不是断掌!”
“但你有一条隐含的克夫纹,”先生从尚菏瑹的掌心上划一道:“您凝神看看,就是这条纹路。”
“哪儿呢?”尚菏瑹拼了老命的看也没能找到算命先生指出的那条纹路来,“找不着啊!算了,不看了!克夫?搞笑嘛!我没老公,怎么克夫?”
“姑娘,你现在是看不出来的,等你30之后,姻缘到,命犯桃花,克夫纹必显。”算命先生神叨叨的望望钟倾茗,说:“这位姑娘正好跟你相反,光从面相上看,她属旺夫相。”——他在引导着钟倾茗也来算一命呢。
钟倾茗旺夫,不就是旺自己嘛,尚菏瑹一听就乐了:“她旺夫就好,她旺夫就好。我克不克的吧,没关系。”
钟倾茗可不乐意了:“克夫这东西,有法可解没有?”
“有,”先生从屁股后头摸出一个玻璃瓶来,说:“看了没有,这是用祖传秘方配制的仙露,每日往额头上滴一滴,可逢凶化吉。”
尚菏瑹拿过玻璃瓶晃荡晃荡,“跟自来水没什么两样呀!”
先生紧着说:“差远啦!这么一小瓶仙露,得在百花上采露,在月圆夜配置,讲究多着呢!起码得费我一个月工夫!”
“噢!”当年尚博士做过仙丹,也费了她不少工夫,算命先生实在算得上是她的最佳革命战友,她简直的想跟先生勾肩搭背称姐道妹了!她打开盖闻闻,味凉,带点辣,像是掺了水的风油精,驱蚊子都不管用,她做的仙丹还能治治低血糖呢!她问:“多少钱一瓶?”
“咱们是有缘人,我不贪你钱财,你给五十就行啦!”先生撑开巴掌,五根粗短的手指头挺得直溜溜的。
“呕!还真便宜!”尚菏瑹把玻璃瓶丢给先生,怨恼的哼一声,抬屁股就走——革命战友!我仙丹上万的卖,你仙露才五十块!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算命先生高喊:“你还没给钱呐!”
尚菏瑹不理,回赠给算命先生一个窈窕的背影,跨着大步朝前走,把付账的事都丢给了钟倾茗。钟倾茗给了先生50块钱的算命费,刚想起身去追尚菏瑹,又坐了下来,她拿起那瓶仙露,问先生:“五块钱,卖不卖?”
“五块钱?”先生下巴一翘:“不卖!”
“不卖我可就走了。”钟倾茗说着就走。
“哎——!”先生伸长了脖子叫唤:“我说你……嗨,看咱有缘的份上,得!拿着吧,拿着吧!你得嘱咐她,别不信邪行,每天往额头上滴一滴,准保逢凶化吉!姑娘,你面相好,不来一卦?”
“谢您了,我等有空再来吧!”
钟倾茗抱着五块钱买来的仙露,追上尚菏瑹:“菏瑹,我看那个算命的,算的怪准。”
“准个屁!二五眼的老头子,一瓶仙露才五十!要贵点会死啊?价高才显金贵,不懂行情!竟说我克夫!算个命都不得人心!妈拉个巴子!”尚博士把中年汉子的骂学到了家,果然,学坏容易学好难。
钟倾茗大训:“不准学这些脏话!”
“我顺口说的,又不是故意的,”尚菏瑹嬉皮笑脸的,“其实,脏话也是文化的一部分,咱们是文化人,应该研究研究。”
“歪理谬论!以后不许再说了,女人家家的,说脏话太不雅。”
“知道了,跟我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见我平时哪说过脏话?刚才不是急的么。” 尚菏瑹顶委屈,连带着阳光也委委屈屈的缩到了云彩后头。
“好吧,我原谅你这次,下不为例,”钟倾茗瞅瞅手里的仙露,乐滋滋的说:“菏瑹,明天起,你每天就往额头上滴一滴吧。”
尚菏瑹气哄哄的:“你还信这个?都是忽悠人的。这是你刚说的!”
钟倾茗笑嘻嘻的:“你懂什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你刚说的!”
尚菏瑹十分想咬断钟倾茗的舌头根子,可是,把钟倾茗的舌头咬断,在床上自己就缺了一份福利,不划算!她转了策略,决定以科学的态度,把沉浸在迷信的泥潭里的钟倾茗拯救出来,她睥睨着钟倾茗的裆部,语重心长的说:“他说我克夫,你又不是男的不是夫,我想克也克不到你头上呀!哼,你要怕我克夫,不是脑袋被门夹了,就肯定是出了别的毛病!”
“请把眼珠子放正当,少学女流氓!辩证法懂吗?辩证法就是好事能变坏事,坏事能变好事,黑能变白,夫能变妇,”钟倾茗拧开瓶盖,倒出一点风油精牌仙露来就往尚菏瑹的脑门上抹,“不怕你克夫,就怕你克妇,未雨绸缪,总没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