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属于暖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的北方,如果问起人们最喜欢哪个季节,相信有不少人会回答秋天。北方的夏,太火热,热到随便往马路上丢颗鸡蛋,它立刻能帮你煮成熟的,多省煤气!北方的冬,太寒冷,包了饺子,往屋外一放,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冻得邦邦硬,堪称完美的速冻!而北方的春,风又太大,设若只是单纯的刮风,人们还可以忍受,偏偏它喜欢夹带些尘土,哼,谁喜欢一抠鼻子眼就是满手的泥呢!只有不冷不热不多风的秋,最是讨人喜。
北方的秋,来的很缓慢,而且,停留的时间很短暂。不管怎么说吧,到了九月底,羞答答的秋姑娘那美丽的身姿,总算开始在人间展现。喇叭似的牵牛花是秋姑娘的笑开了的脸,又大又紫的葡萄是秋姑娘水灵灵的眼,红扑扑的柿子是秋姑娘肉嘟嘟的小嘴唇,脆甜的小枣是秋姑娘翘起的小鼻头。秋姑娘不光长得好看,穿的也很好看,雪白的云彩是她的披帛,清可见底的碧水是她的腰带,一尘不染的蓝天是她的大袖衫,瞧那坠地的下裳上,还星星点点的绣着咧着嘴偷乐的石榴,多么可爱!
为了跟随秋姑娘的步伐,钟倾茗和尚菏瑹收起了夏天的衣裳,换上了秋装。两个女人在一起生活是最省钱的事,因为衣服鞋子可以换着穿(专指身量差不多的女同胞),首饰化妆品可以共用。同时,两个女人在一起生活也是最浪费钱的事,因为女人天生爱打扮,对衣柜里的衣服,鞋柜里的鞋,首饰盒里的首饰和梳妆桌上的化妆品,永远只嫌少,不嫌多。
往往,女人们见到中意的东西,不管有用没用,不管能用几天,反正,无论如何得买下来,否则心里痒痒,老惦记着放不下,要不怎么说女人钱最好赚呢!凌嘉和路璐是如此,钟倾茗和尚菏瑹也是如此,省钱的是她们,浪费钱的也是她们,谁叫人家是女人呢,情有可原。
随着天气的越发怡人,钟倾茗和尚菏瑹的小日子也过的越发滋润。上班的时候,两人一连串的打电话或发短信,为中国移动的腾飞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亏得诺基亚的质量一向响当当,否则非得被她们打爆摁扁不可。下班的时候,两人要么你接我,要么我接你,要么谁也不接谁——相约电影院。
由于两个人都有各自的房子,因而两个人也就有了两个家,今天去你那儿,明天来我这儿,来回开着小车捣腾着跑,又为中国石油做出了一份可喜的贡献,当然,一般情况下,尚菏瑹在钟倾茗那里的时间比较长,尚博士可是很爱占便宜的,谁让钟倾茗的房子比她的大比她的好呢,还有那么多的字画古玩,她看一眼就舍不得挪腿走。而她们的夜生活,尤其丰富多彩,丰富,指菜肴丰富——吃得好吃得饱才有力气运动减肥;多彩,指身上多彩——滚床单时留下的标志性建筑。
对于正处在热恋期的钟尚二人来说,恨不得一天能25个小时搂抱在一起,分开一分一秒都是煎人心的折磨,可惜,一天只有24个小时,再腻歪的情侣,也总有小别的时刻。
在九月份的最后一周,郝自强打电话约了尚菏瑹吃饭。
吃饭的时候,郝自强也不废话,上来就说:“上个礼拜发现了一个元代墓穴,大约是元大德时期的,具体是谁的墓还有待考察,上头要组织考古队前去发掘,我是其中一员,顺便带两个学生去工地实习,你要不要去?”
尚菏瑹一听,直觉的想点头,但一想要跟钟倾茗分开,又不大愿意想点头,她问:“什么时候走?”
“后天。”
“后天?后天就走你今天才对我说!”尚菏瑹惊讶的差点掀桌子。
“今天对你说也不晚呀!明天一整天工夫还不够你收拾的?”郝自强嬉皮笑脸的,“我看过你的课程表,临近十一,你也没什么课,跟哥走吧!机票我都帮你订好啦!”
“你都算计好了,还来问我干吗!”尚菏瑹夹起一个狮子头,张大嘴的咬一口,呜囔囔的说:“我回去考虑考虑,明天给你回音。”
“嗨!有什么好考虑的呀!”郝先生人模人样的勾引尚菏瑹:“这次的考古队长你知道是谁吧?我的授业恩师,老赵!前阵子你不是还说过很想拜访拜访他吗?现在有了机会,你还不珍惜!”
“一点没错,我一直挺想拜访他的,可我是想拜访他家藏的那些宝贝!”尚菏瑹又大咬了一口狮子头,好像狮子头是战国古墓里出土的长生果一样,恨不得一口就把它吞下去,好成仙。
郝自强小声提醒:“菏瑹,老赵家里有收藏是我告诉你的,一般人都不知道!你跟我说没事,可别到外边四处乱说呀!”
“我有那么碎嘴吗?我要四处乱说,报纸上还能乱夸老赵是什么品性高洁两袖清风的一枝梅?你这位由名师带出来的高徒还能有什么堪比莲花的好名声?”尚菏瑹放下筷子,摸块餐巾纸擦擦嘴,说:“放心吧,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姑娘我有数!不用你提醒。”
“对,对,我就知道,你是个靠得住的人!”郝先生差一点感激涕零。然后,他又发感叹:“我早就跟你说过,为了避嫌,搞考古的不搞收藏,这条不成文的规矩谁都知道,我都是偷偷摸摸的收藏东西,更何况是老赵。人家一个德高望重的名人,能随便你让一个黄毛丫头看宝贝?这不是砸自己招牌么!”
“少跟我说德高望重,”尚博士不屑的哼哼两声,“你们学校现在变成什么样,真正德高望重的人还有几个,不用我说,你自己最明白,少没事就往自己脸蛋上贴金,谁不知道谁呢,跟我还搞这套,不实在。”
“你别跟我较真呀!我学校变了味儿,你学校也一样,但凡国内的高校,不管一流二流还是三流,骨子的德行都一样,咱们彼此彼此,谁也甭笑话谁。”郝自强扶扶眼镜,犹豫了犹豫,终于使出了杀手锏:“你看,我这回要带两个学生去,他们俩从没经历过田野考古,对土层土质一类的自然科学和其他工程技术方面的认识也只局限在理论方面,我得一点点的做指导。做指导就不好做手脚,我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帮手,你以前跟我去过不少次工地,对考古有点经验,咱俩配合的也一直挺好,你就是最佳人选。这回队长是老赵,老赵这人我很了解,只要动静不闹大,他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要是能配合默契,说不定到时还能跟以前一样,一块儿捡点破罐子烂瓦回来!”
尚菏瑹左眼皮激烈地一跳,紧着问:“里头大概有多少东西?”
“你要跟我去,我就告诉你。”
“哼!明天再说吧!不识抬举!”
晚上回到家,尚菏瑹洗过澡之后,把郝自强这边的情况对钟倾茗说了说,然后问:“你说我去不去?”
钟倾茗反问:“你想不想去?”
“不知道,”尚菏瑹忽闪忽闪大眼,坦言道:“能不能拿点东西倒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我能从头到尾跟着考古队一起发掘的机会不多,说真的,我挺喜欢考古这一行,从兴趣出发,我有点想去。但我一走,就没人帮你吃晚饭了,你一个人吃饭多寂寞啊,又有点不想去。”
钟倾茗揽住尚菏瑹,问:“去的话要呆几天?”
“一周左右吧,”尚菏瑹玩着钟倾茗的手指,说:“郝自强说,那个墓不大,所以进展会很快,如果没意外的话,十一之前就能结束。”
钟倾茗想了想,说:“那就去吧。”
“呕!你舍得我走?”尚菏瑹的眼瞪得跟铃铛似的。
“一点也舍不得。可是你有点想去不是么?”钟倾茗亲亲尚菏瑹的额头,说:“一共一个礼拜,忍忍就过去了,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不差这几天。”
“好吧,到时我买点当地的特产回来给你吃。”
“嗯,”钟倾茗耳提面命:“你得记得,不准乱动工地上的东西,考古队员随便拿文物可是犯法的!”
“当官的贪污还犯法呢,还不是照样一个个的都去想着法儿的贪!”尚菏瑹的鼻子和嘴同时上撅,表示不服。
“你少犟嘴!”钟倾茗故意拉下脸,说:“你缺钱我给你,你喜欢什么古玩我买给你,干吗没事冒着风险去当贼啊?你要是为了兴趣而去,我支持你,你要是为了拿东西才想去,我看你还是别去的好。”
“要是两者都有呢?”
钟倾茗无语,琢磨了大半天,才说:“菏瑹,你以前一直是一个人生活,对很多事情,都是以自己为中心去考虑。可是,现在我们是两个人,不管做什么,都要以家为中心去考虑。只要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冒险的事,就尽量别去干。工地上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看着,哪能那么容易往外拿东西?以前你和郝自强能拿出来,是你们运气好,好运气助长了你们俩的肆无忌惮,可你能保证你们的运气会一辈子一直好?得了便宜以后,见好就收,及时金盆洗手才是上策,不懂控制贪欲的,早晚会出事。你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
“好,为了你,这回我一样东西也不拿!”尚菏瑹信誓旦旦的点了一个大头,就跟个重新做人的劳改犯似的,心里倒是在算计,我不拿,我给郝自强打掩护,让他拿,总可以吧?
钟倾茗狠狠的亲了尚菏瑹的脸蛋一口,由衷的评价:“嘴巴真是乖死了!你心里在琢磨什么我可都知道!”
“呕,你倒说说,我在想什么?”尚菏瑹嗤之以鼻。
“不就是想让郝自强当主凶,你当帮凶么!”见尚菏瑹意外的瞪眼,钟倾茗大笑了两声,伸手弹弹她的后脑勺,提高声调,说:“同志,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得反着听逆着想!别意外!我警告你,但凡进局子的小偷,大部分都是偷上了瘾才进去的,郝自强偷不偷我不管,也管不着,但你必须得赶紧把手指头给我控制住,要不到时后悔都来不及!别把我说的话不当一回事,否则回来有你好看的!”
“好好好,”尚菏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听你的听你的,坚决的听你的!”
“这还差不多!”
尚菏瑹笑嘻嘻的翻个身,趴到钟倾茗身上东蹭西蹭,简直的跟母猪爬树是一个样。这是她用来表示亲昵的一种独特的表达方式。这种方式,以前是用在母亲刘图身上,那时她还小,没事就在母亲身上爬着玩,显得肉嘟嘟的小身子怪可爱。而现在,这种方式则成了钟倾茗的独家专利,只是,如今她的身子不小了,也没以前的婴儿肥了,再跟小时候一样的爬,说实话,真的是怎么看怎么像只瘦猪在爬树。
分别的日子一眨眼就到了,钟倾茗把尚菏瑹送去了机场,郝自强和他的两个学生已经在那里等了,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等考古成员全部到齐,钟倾茗和尚菏瑹依依不舍的道别。
钟倾茗嘱咐:“那地方很偏僻,下了飞机以后,别忘了先在市里买点吃的用的,还有驱蚊子用的东西,照顾好自己。考古队里男人多女人少,洗澡什么的要注意。再就是,你清清爽爽的走,清清爽爽的回,别让眼红沾污了兴趣,那点东西咱不稀罕,记住了?”
“嗯,记住了,我到了以后给你打电话,你24小时开机,”尚菏瑹眼睫毛一抖擞:“呕,不行,翁真喜欢给你打电话,你晚上还是关机的好,我打家里的座机,不许趁我不在沾花惹草!”
“知道了,我等会儿再去买个手机买张卡,号码我发短信告诉你,万一我有应酬回不了家,你就给我打那个电话。都等着你呢,快过去吧。”
“嗯……”尚菏瑹拉拉钟倾茗的手,扭扭捏捏的,蚊子似的嗡嗡:“亲亲脸好不好?”
钟倾茗微微一笑,轻轻抱住她,把头放到她的肩上,在头发的遮挡下,亲了亲她的脖颈,虽说脖子不是脸,但尚菏瑹也很满足了。
道完别,钟倾茗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尚菏瑹挥一挥衣袖,冲向了一片云彩。同是一片天,同是一片云,不带走的,恰是正冲向的。
能跟着考古队去田野考古,对许多的考古爱好者来说,都是很难得的机会,尚菏瑹之所以能去,全是沾了朝中有人好办事的光。以往,每次跟着郝自强去工地,她都是兴致满满活力四射,没事就跟考古队员拉关系唠嗑,活蹦乱跳的不得了,而这一次,好像是变了一点味道,她没了兴致,缺了活力,甚至连考古队员主动跟她说话,她也有点懒得理。
在坐上飞机的那一刻,她就开始想念钟倾茗了,在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她的想念之情开始水涨船高,几乎要水漫金山。突然的,她不想去了,什么考古?什么古玩?什么兴趣?什么占便宜?一切,都不如跟钟倾茗在一起来的开心惬意,她简直的想要从飞机上跳下来,好赶快回家去找那个天天给她做饭吃,天天宠溺着她,天天让她笑没了眼的小女人。
可是,不能回去,飞机飞得这么高,总不能真的往下跳呀!能摔死人的!再说,郝自强的面子,总还是要给的,七天,很快,还是忍忍吧!尚师太张张嘴,打了几个哈欠——不困,只是打着玩。
一想钟倾茗就有跳飞机的欲望,还是暂时别想了,等下了飞机再想,惜命的尚博士不经意的扭扭脖子,一眼瞧到了窗外白茫茫的云,她赶紧端正坐姿,闭上了眼——她恐高。一般情况下,凡是能在地上走的,她绝不要在天上飞,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太没安全感,还是脚踏实地让人放心。
尚菏瑹闭着眼想,必须做点事情分分心,做什么好呢?倏地,她来了灵感。
她向郝自强要了支笔,又向空姐要了张纸,拿着笔在纸上涂涂抹抹了几分钟,终于画出了一个她心中的大馅饼,尚博士暗暗自夸,老尼画画虽说不怎么样,但画个馅饼还是很能应付的,瞧这馅饼,扁圆扁圆的,皮上还点着芝麻粒,一看就好吃!
等自恋完了,她拍拍郝自强的胳膊,把馅饼递给他,吩咐道:“你抬高胳膊,把这张纸从我从头顶上往下扔,动作别太大,要保证让它飘到我手里。”
“你这是干吗?”郝自强莫名其妙。
“别问那么多,让你扔你就扔,你给我扔完了,我再给你扔。”
郝自强懒得跟她计较,便抬高胳膊,让画着馅饼的纸从尚菏瑹的脑袋上轻悠悠的飘到她手里。尚菏瑹双手捧着纸,跟捧着个大宝贝似的,眼睛比250瓦的灯泡还亮。
看尚菏瑹神神道道的,郝自强忍不住再问:“你这是干吗?”
尚菏瑹神秘兮兮的指指馅饼:“你看,这纸上画的是什么?”
郝自强打眼一扫:“一个圈!”
尚菏瑹颇受打击,“你再瞧瞧,仔细瞧瞧。”
郝自强仔细瞧了瞧:“轮胎!”
尚菏瑹有点受不了,只能稍作提示:“你往吃的方面想!”
郝先生努力想想吃的东西里头有什么是符合这个圈的,想了半天总算想到了:“面包圈!”
尚菏瑹忍一忍,再提示:“中国人常吃的!当饭吃的!”
中国人当饭吃的,点心?郝先生摇了摇头,不像!麻团?不像!月饼?有点意思!可没人常把月饼当饭吃!最后,郝自强灵光微弱的一闪,不够自信的说:“烧饼?”
“有那点意思了,”尚菏瑹继续提示:“烧饼怀了孕是什么?”
这回郝先生回答的很自信:“肉包子!”
“放屁!都听说过肉包子打狗,谁听说过肉包子打人?!”尚博士终于忍无可忍了,她义正言辞的上常识课:“烧饼怀了孕,是馅饼!以后的飞机餐应该为每位乘客都准备一份馅饼!天上掉馅饼,多么吉祥!”
郝自强恍然大悟:“那你赶快把这轮胎朝我头上扔一扔,让哥也沾点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