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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rban Novel 都市 蓝汐 5282 Jul 01,2020
尚菏瑹揣着一本正经的坐姿,聊着老少皆宜的话题,往漫天黄色的沙漠里走神了。她走神走的很高超,比小龙女的一手画圆一手画方还要高出许多,谁让人家是灭绝师太呢?那三心二意的功力,黄蓉都要自叹不如,小龙女更是要靠边站。
不了解尚菏瑹的人,一时难以察觉她的走神,好在,钟倾茗足够了解她,因为她在走神的时候,一向灵活的眼珠,就会变得不够灵活。为了提醒尚师太,钟倾茗上边摆着圣母般的微笑,下边把脚尖往尚菏瑹裙子里的大腿上挪,尚菏瑹心里一惊,脸就想发烧,她条件反射的双腿一夹,正夹住了钟倾茗的脚,钟倾茗的脚尖顺势往里一拱,直抵三角地带。
钟倾茗好不快乐,尚菏瑹却是心惊肉跳,小脸霎时染了一层红晕。
这种夹法,未免太不雅观,她赶快又把腿松开,往后缩缩屁股,远离钟倾茗的脚,为掩饰一般,喝一口她不爱喝的啤酒,对翁真说:“我一喝酒就容易上脸,要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喝酒容易红脸的人交的住,”翁真眼角扫着钟倾茗,也拿起酒来喝一口,说:“我以前也容易红脸,倾茗还为这笑话过我。”她碰碰钟倾茗的胳膊,撒娇似的,问:“你笑话过我,对吧?”
钟倾茗没言语,只不冷不热的点了点头。
尚菏瑹心里发酸,脸上却装理解的笑了笑,又装亲热的恭维翁真:“听说你一直在国外工作,刚回国没多久,如果在外的人都像你这样,中国发展的就会更快了。”
“中国人才有很多,并不差那几个,”翁真不接受恭维,尚菏瑹是在求她办事,她要拿出点官样来才像那么回事,“你们学校不就人才遍地嘛,只是,跟耶鲁哈佛之类的真正的名牌高校相比,差距还是很大的。”
“这倒也是,”翁真的口气里有着对尚菏瑹的轻蔑,尚菏瑹掩饰着对翁真的厌恶,问:“你在国内的时候,是在哪所院校就读的呢?”
“我没在国内读大学,”翁真颇有优越感的说:“高中之后,我一直是在国外读的书。”
“噢,青少年出国学英语是个好选择,”尚菏瑹比较和善的暗讽了一句。
“可不是么,想跟国际接轨,不会英语可不行,”翁真听出了尚菏瑹的暗讽,略有不快的说。
“一点没错,”尚菏瑹讽刺完了人家,又开始拍马屁:“这年月,英语可是个大门槛,等我有了孩子,我还想把他早早的送到国外去读书呢。”
“能有机会把孩子送出去,还是送出去的好,说真的,国内的教育,真不怎么样,”翁真被尚菏瑹拍的很舒服,她以过来人的身份提出了建议。她动动筷子,又放了下来,她在国外呆久了,不习惯跟别人吃同一道菜,那么多人的筷子都放菜盘上放,那菜里沾着那么多人的口水,她一想就怪恶心。她端起茶来喝一口,以平易近人又高高在上的口吻,说:“我有个朋友,跟你一样,也是个博士,我帮他修改过一篇英语论文,唉,里面的语法错误,可真不少。”
“还真是,我们这些不常出国的,跟你们在国外读过书的确实有差距。我写的英语论文也得让英语专业的朋友帮忙检查检查错误,”尚菏瑹难得的自贬身价了一回,她瞅瞅翁真极少拿起的筷子,笑眯虎的帮她添上点茶,说:“听倾茗说你喜欢吃川菜,我特地选了这家饭店,但愿能让你满意。”
倾茗连我喜欢吃什么菜都不清楚么?翁真略微失望的看一眼钟倾茗,假客套:“这里很好,谢谢。”
翁真老看钟倾茗,尚菏瑹十分想把她的眼珠子给抠出来,她定定神,指指贾红旗,笑着说:“翁真,其实今天请你吃饭,主要是为了他的事,你一定也听说了吧?”
翁真再看钟倾茗一眼,说:“我听倾茗说过了。”
“那你看,这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贾红旗适时的问。他说话结巴,不敢把话说长,只能把一句话分成两部分说完。
“有些事,我不敢轻易说,也不敢轻易许诺,”贾红旗不大说话,表现的有点内向,好不容易说话了,还断断续续,翁真有点看不起他。她端起公主架子,一口官腔:“不过,文件早已批了下来,其他几户也都点头同意了,其中一户还想闹着打官司,但最后也是点了头。你们是倾茗的朋友,我也不想糊弄你们,转圜的余地,就我看,应该是没有了。”
贾红旗一听,脸就想往黑里走,他是抱着希望来的,再看翁真能跟尚菏瑹说说笑笑,希望也就更大了,没想到一提到正事,翁真就先表示了如此强硬的态度,那说话的神气还如此的高人一等,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几乎就想摔筷子走人了。忍吧,他对自己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努力点,忍下去!
身边守着钟倾茗,你上来就一口封死了?尚菏瑹直咋舌,你跟钟倾茗的关系可真够好!在国外呆久了,脑袋还真能进水!连怎么婉转的去客套,怎么去双方都不得罪的给说客面子的都不会了!你家挖人家祖坟你还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把人家想打官司说的像是过家家,个狗才!难怪钟倾茗不要你,你比老娘还势力眼,有官腔没官样,跟天朝真正的官僚想比,你简直就是小儿科!她要稀罕你才怪!
尚菏瑹暗地里骂着翁真,脸上却是笑的温和,温和里还好像夹杂了一点苦涩,她以贾红旗女友的身份,顶动情的说:“你看,他不过是个老实巴交的设计师,他的父母也都是老实巴交的普通职工,想找关系也没门路,只能把这事托付给倾茗,好让她帮忙找点关系。其实这事我跟你想的一样,转圜的余地,应该是没有了。可看着他父母那双累的布满血丝的眼,我还是硬着头皮带着他们去找了倾茗,倾茗看到他们软了心肠,说愿意帮忙,我们打心眼里感激。人心都是肉长的,祖坟没了,谁的心里能好受呢?咱们年轻点的可能觉不出什么来,可那些年老的长辈,祖坟就是他们的命。法律也不外乎人情,总该是还有点转圜的吧?”
尚菏瑹说的动情,让人听得动容,反正,钟倾茗是动容了,她都不知道贾红旗的父母还曾找过她,看尚菏瑹这慌撒的,眼皮都不眨,多么强!她也随着说:“是啊,翁真,能帮的,你就帮点吧。”
“其实我也帮不了多少,”翁真故作为难的想了想,对尚菏瑹说:“这样吧,等我回去跟叔叔商量一下,尽量的从赔偿上多算一点,但是,你们得保密,这一次一下要挖五六家的坟,给你们的多了,其他人一定不愿意。”
“好,保密没问题,到时恐怕让你多操心了。”
“没什么,”翁真爱意满满的看钟倾茗一眼,说:“我跟倾茗这么多年的朋友了,看在她的面子上,也该去帮你们一把。”
这话虽然说的合情合理,也确实是个事实,可尚菏瑹怎么听怎么不是个滋味,翁真看的是钟倾茗的面子,自己都以钟倾茗老母的身份教训她了,她对钟倾茗竟然还没死心,呕!真讨厌!
贾红旗并不稀罕那点赔偿,他想要保住祖坟,可是,他也知道祖坟想保住是根本不可能的,他找个借口,走出饭店,想到外边透透气再进来。
尚菏瑹歉意的对翁真笑笑,说:“他心里不好受,我出去看看他。”
翁真表示理解,一时很是羡慕尚菏瑹和贾红旗的恩爱。趁着他们不在的工夫,翁真对钟倾茗说:“前天我给你打了一个电话,好像是你妈妈接的,可声音似乎又不太对劲。”
“嗯,我知道,是她接的,”钟倾茗顶庆幸翁真不认识自己的亲妈,她替尚菏瑹圆谎:“她感冒了,嗓子到现在还没好。”
“她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了?”翁真的眼神很微妙,里面似乎有一点恐惧,又有一点兴奋。
“我们只是朋友,”钟倾茗不喜欢翁真如此暧昧的语气,也不想欠翁真的人情,态度便硬了起来,顺便不忘再丢个人情:“翁真,说实话,你们给那几户人家的赔偿金,确实少了点,那是祖坟,不是土堆,就给那点钱,任谁都会有怨言,人家想打官司,也在情理之中。贾红旗这事,你能帮的就帮点,不能帮的,也不要勉强,顶多我自己拿出钱来送给他,就当替你赔偿。”
“你对他们可是真好!”翁真一面嫉妒着贾红旗和尚菏瑹,一面沾沾自喜,因为钟倾茗说的是“替你赔偿”,这说明钟倾茗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我朋友不多,好不容易能有个朋友,自然会去珍惜。”
“那我呢?”
“你如果只拿我当朋友来看,我自然也会珍惜。”钟倾茗借着尚菏瑹撒下的慌,顺水推舟:“翁真,我妈妈年纪大了,我不想再惹她不高兴。”
翁真脸色一灰,无话可说了。
在餐厅外,贾红旗点根烟,狠狠的吸着,他低着头,有着说不出的沮丧。
有无数的大灯小灯悬在半空闪烁,夜并不显得黑,人类总有办法让黑变成白,人类总是那么的聪明。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如今只能往深山老林里去寻找了,或许,即使在深山老林中,也能发现手电筒的踪迹,北极熊和企鹅都走入了动物园,在这颗美丽的蓝色星球上,还有哪里是人类不能够留下足迹的呢?
空中飘起了零星的小雨,雨不急,也不密,就像没睡醒的鼓手,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用面筋做成的鼓槌,软绵绵的冲着斑驳陈旧的鼓皮敲打。捶到脸上,触起了微小却又存在的刺痛感,摔到地上,掀起了好闻却又刺鼻的土腥味。
贾红旗抬头看看随他而来的尚菏瑹,又垂下头,无力的说:“她挖、挖我家的坟,我还得求、求着她!她本来就、就、就该给我的赔偿,说的倒像是恩赐!我爷爷为、为这事,急得差点晕、晕过去!他听说我能找、找到关系,保住祖坟,又喜的差点哭、哭出来!我来之前,他还拉着我的手,让我跟、跟人家好好说话,结果……还是不行!我没本事!我他妈窝囊!”
“有什么办法呢?世道本来就是这样,从来没有改变过什么,”尚菏瑹劝着:“来之前我就告诉过你,坟不可能保住,只能往多要赔偿上抱希望,胳膊拧不过大腿,想开点吧。别在外边呆的时间太长了,想发泄等回家以后再发泄,别让翁真看出来,要不连这点赔偿也没了。到时用这些钱,再选块风水好的坟地,重新安葬。走吧,咱们进去吧,进去装孙子,我陪你。”
是的,改装孙子的时候,就得去装孙子,尚菏瑹和贾红旗一唱一和的装起了孙子,他们把翁真伺候的很好很舒服,他们给翁真的印象也变得很好很美观,但他们对翁真的憎恶,却是越来越强烈。
他们的表现,他们的心理,似乎很具有代表性,至少,能代表那些以为朝中有人好办事,但因为跟朝中人不够铁,或是朝中人官不大,终是让希望破灭,心有苦水倒不出的受害者——你把我打成了残废,但给了我一颗枣,所以,我得忍着痛继续讨好你,残废已成定局,那就请你多给我两颗枣吧!无论如何,翁真答应了多给赔偿,跟其他几户不能拿这么多赔偿金的人家相比,好歹的,也算是个圆满。只是,那座坟头上将要出现的黑窟窿,在人心里,再也填不平了。
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她拥有数不胜数的叛国者,也拥有不计其数的爱国者,她能散的像一盘沙,也能紧的像一个拳头。她的传统文化中的精华,比如能屈能伸,被演绎成了受辱有理的糟粕;而那些糟粕,比如愚忠愚孝,又渐变成了教科书上提倡的精华。她在风雨中一再飘摇,却从未倒下,支撑她的,永远都是被权贵一族踩在脚下的那一群又一群的劳苦大众。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它们由点连成了线,由线结成了面,顷刻之间,那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把整个城市覆盖,高楼大厦依然冷冰冰的矗立,过往行人依然自顾自的疾跑,跑累了,没人管,跌倒了,没人扶。这是一个精彩而又冷漠的世界,这是一个辉煌而又麻木的国度,这是一个可爱而又可恨的种族。一切的一切,并没有因为暴雨的到来而改变,一切的一切,并没有因为谁的吹捧,而让那眸中沾满尘土的厌,去少一点;也并没有因为谁的诅咒,而让那心底浸满鲜血的爱,去少一分。
这么大的雨,打伞是没有用的,因为它们会往伞里钻,不打伞也是不行的,因为它们扎到身上,会火辣辣的疼。柏油路已被没过脚腕的雨水掩埋,雨应该是干净的,可路上那黄油油的水,异常的脏,但在一闪一闪的霓虹灯的照耀下,看起来又是那样的华丽。人靠衣装马靠鞍,原来不管有多脏的东西,只要经过装扮,就会变的美。
尚菏瑹为了贾红旗,卑躬屈膝的朝着翁真鞠了一大躬,她不介意去鞠躬,为人处世,不去鞠躬怎可能混到现在?但她很介意对翁真鞠躬,原因只有一点,翁真是钟倾茗的前女友,翁真对钟倾茗还没死心。她不能埋怨贾红旗,因为贾红旗比她还难受,也不能埋怨钟倾茗,因为钟倾茗身为说客,能帮的忙都帮了,更不能埋怨自己,因为尚博士是那样的自恋,她怎么看自己怎么完美无敌,她从自己身上简直找不出一丁点的小毛病来。因此,她只能在背后把怒火发到翁真的身上。
回家之后,尚菏瑹先是踢掉高跟鞋,又咕咚咕咚的喝上一大杯子白开水,问钟倾茗:“翁真跟你谁大?”
“她大。”
“大几岁?”
“两岁。”
“两岁?呕!她都30多的半老徐娘了,还好意思勾搭你这个二八小闺女!脸皮真厚!”
钟倾茗实在很是无言以对。
尚菏瑹握紧拳头,跺着脚丫,一边围着沙发乱转圈,一边气呼呼的跳脚:“什么鸟东西!有日本血统的,都是芝麻地里撒黄豆,杂种!杂货!杂毛杂豆杂合面!她还真把自己当公主了!什么玩意儿!老娘要不是有事求她,打死也不会对她咧着嘴皮笑!多看她一眼都是受罪!她以为她很聪明吗?哼!思辨赛猿猴,跋扈豺狼惊!我简直的没有一点办法去待见她!等贾红旗的事办妥了,你想找我就别找翁真,找翁真就别找我!丁是丁,卯是卯,一事归一事,你要跟她眉来眼去,我捏死你!呕!对!不能捏!你还没选找翁真还是找我呢,你自己选吧!”
“我不要杂的,只要纯的,我选你。”钟倾茗知道尚菏瑹心里不舒服,她喜欢在人前能装模作样,在人后能对她敞开心扉的尚菏瑹。等她笑眯眯的听尚菏瑹发泄完,她对准尚菏瑹的嘴,亲了下去。
尚菏瑹所有的气焰都被这个甜蜜蜜的吻覆没,还不错,这回她知道喘气了,可是,喘的依然很不顺畅,宛若一个刚学走路的小儿,摇摆着肉嘟嘟的小身子,一步一磕绊的朝着玩具的方向连滚带爬。
不管怎么说吧,会喘就是进步,钟倾茗慨叹着,惊人的美丽需要装扮,超人的吻技也需要常练啊!
那么,尚菏瑹的手艺活儿,该是如何?钟倾茗幻想着,荡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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