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教育孩子是一个大问题。
据说,正常的三岁幼童的大脑大小已经达到了成人的80%,这是大脑高速发展的时期,是人类心理发展的一个分水岭,也是孩子学习语言的关键期。
自从戚小沐和傅卉舒过了一生日之后,冯燕和李清芳抱着科学的态度,把业余时间几乎都用到教育孩子上了。除了每天让两个孩子固定的听英语之外,两个妈妈每天也必会朝着她们念上几首古诗和背上一遍小九九,坚守中西药结合疗效好的政策一百年不放松。
这样的政策非常有效,至少,戚小沐和傅卉舒跟她们的同龄人比起来,都多认识了不少字,并且也学会了一点简单的加减法,最重要的是,她们能说出几句同龄人根本说不出的英语。冯燕和李清芳可高兴坏了,家长嘛,就爱拿自家孩子跟别家孩子来回攀比,冯燕和李清芳都少不了会犯这种毛病。
先说冯燕。
冯燕牵着戚小沐出去,要是碰到同样带着孩子的街坊,她就会指点戚小沐:“小沐,来,向你王阿姨问好。”
戚小沐大着嗓子中英混杂的吼:“王阿姨,哈喽!how are you?I’m fine,三克油,and you?”
这时街坊总会先吃一惊,再夸:“小沐真厉害!乳牙都没长全呢外国话先说的这么溜啦!”转而训自己的孩子:“你看人家小沐,还没上幼儿园呢就会说外国话了,你都二年级了连28个字母还认不全,跟人家学学!”
冯燕听了就别提有多美了,她也不把人家说的“28个字母”的错误纠正过来,光在心里偷着乐。
偷乐够了,她才跟街坊客套几句,再违心的夸夸人家的孩子,然后捏捏戚小沐的脸蛋给她买山楂片和果丹皮去了。
闺女给自己长了脸,山楂片和果丹皮是当奖励用的。
再说李清芳。
跟冯燕比起来,李清芳要淡定不少,但是,攀比心理也会偶尔的作祟一二。
李清芳有个同事,叫马静,马静有个儿子,叫杜松,杜松比傅卉舒大一岁,是个传说中智商比较高的小男孩。
马静能在医院当个蒙古大夫全是因为她跟院长有层裙带关系——她是院长的表外甥女。马静这个人,医术远没嘴皮发达,平日里喜欢八卦是非,异常爱显摆杜松的高智商,动不动就说杜松认识多少字啦会唱几首歌啦会做几道数学题啦等等等,一说起儿子来,马静那口气那表情,就好像在说自己的老公一样,李清芳特别看不惯马静这一点。
为了打击打击马静,当然,也是为了长长自己的威风,李清芳掐准时机,把傅卉舒带去了医院。
所谓掐准时机,就是马静也得把杜松带去医院,好让两个孩子面对面的一较高下。
傅卉舒和杜松面对面了,傅卉舒在纸上写了一个字——左边是上中下结构,上口中皿下心,右边是一个利刀旁。然后,她跟个小大人似的问杜松:“你认识吗?”
杜松使劲看了看,不认识,不认识也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看着挺内向。
马静凑上去看看,笑了:“卉舒,这可不是个字啊。”
“是字,我从《康熙字典》上看的,《史记》里就有这个字,念kuáng,狂,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意思。”傅卉舒跟马静讨论完了,再背起小手,跟杜松讨论:“天高地厚是个成语,成语是什么你懂吗?你看过《史记》和《康熙字典》吗?我都看完啦!”
杜松木呆呆的摇了摇头。
马静的嘴角僵了。
等马静带着杜松走了以后,李清芳抱起傅卉舒来亲了两口,傅卉舒摇晃着脚丫咯咯笑:“妈妈妈妈,你教我说的那些话,我背的怎么样?”
“好极了!简直一字不差!”来医院之前李清芳对傅卉舒进行了一次填鸭式教育,反反复复的教给傅卉舒见了马静和杜松以后要说什么,至于那个左边是上口中皿下心右边是利刀旁的字,纯粹是李清芳自己编造的,别说《史记》里没有,就算让仓颉看了他也准不认识;至于《康熙字典》和《史记》,别说傅卉舒,就连李清芳本人也没怎么认真看过。尽管傅卉舒并不知道《康熙字典》和《史记》是个什么东西,但并不妨碍她把书名给背下来。
李清芳高兴了,就问傅卉舒:“想要什么?妈妈给你买去!”
“雪糕,小雪人,要两个,我一个,小沐一个。”
“得买三个,你戚爷爷也得吃一个。”
为自己的母亲长脸,让母亲为自己骄傲的这一年,戚小沐和傅卉舒3岁。
也是在她们3岁这年,中国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许身国威壮河山的两弹元勋邓稼先逝世了,与此同时,傅卉舒的奶奶也去世了。
三岁大的孩子能懂不少事了,比如说,初步学会以脸色的阴晴状况来判断大人的心情状况了,有意无意的,也懂得说点什么才能让大人开心或者干点什么才能从大人那里得到奖励了。
三岁大的孩子不懂的事也多了去了,比如说,死亡。
多点不懂的事好,因为不懂事就没拘束,一旦懂的事多了,拘束也就跟着多了。
傅卉舒的奶奶没了,傅家一家老小,没一个是笑的。戚家一家老小和傅家的一群亲朋好友来傅家吊丧,也没一个是笑的。
大人不笑,傅卉舒和戚小沐也不敢笑。
傅卉舒左看看妈妈右看看爸爸,前看看爷爷后看看客人,全是苦着脸的,再看看报纸,报纸头版上恰是关于邓稼先去世的新闻照片,照片上的人也全是苦着脸的,她看看那张照片,重新看看屋里的所有人,漂亮的小眉毛开始往中间蹙——这么多的人在一起,应该是笑哈哈的很热闹才对,她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都不笑。
傅卉舒觉得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多说话,于是乖乖的配合着大人做出一副悲伤的样子来。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悲伤,但在三岁的小姑娘眼里,只要不笑,就算悲伤。
戚小沐一直以傅卉舒为学习榜样,她看着傅卉舒很严肃,自己也赶紧把两腮往下一耷拉,做出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五分钟以后,傅卉舒装悲伤装的累了,戚小沐装严肃装的乏了,俩孩子都受不了这种阴云密布的压抑气氛了,干脆小指头互相一勾,小马尾辫各自一扫,啪嗒啪嗒的跑出去玩了。
经过三年的成长,傅卉舒和戚小沐的个头都有一根普通的桌子腿高了,戚小沐比傅卉舒稍微高一点,高多少?一公分。比傅卉舒高,这是她有生以来最感到自豪的事。
“咱们玩什么呢?编花篮?还是跳山羊?”戚小沐问傅卉舒。
傅卉舒摇头,“想玩玻璃球。”
“玻璃球,还得进屋去拿。”
“你去拿。”
“我不愿进屋。”
傅卉舒威胁:“你不拿,我就不跟你玩了。”
戚小沐满眼迷茫:“不跟我玩你跟谁玩去呀?除了我,你还能跟谁玩呀?”
“有的是!我朋友老多呢!阿凡提,葫芦娃,都认识我!”傅卉舒挺挺胸脯,顶神气。
“噢!”戚小沐重重的点点头,小身子一扭就走了。
走了?不跟我玩了?渣渣!傅卉舒急了:“小沐,你干吗去呀?”
“拿玻璃球去呀,”戚小沐转过身来,一脸灿烂:“等我拿来玻璃球,你把阿凡提和葫芦娃叫来,咱们一起玩好不好?”
……
等戚小沐把玻璃球拿来,俩孩子找块空地,挖几个小坑,玩起了打珠子。
“卉舒,阿凡提和葫芦娃呢?怎么还不来?”戚小沐一边问着,一边半跪在地上,拇指和食指固定着弹珠,之后拇指关节灵巧的一动,弹珠飞了出去,可惜,没能进坑,她跺了跺地,遗憾!
“他们说他们忙,让咱们先玩着,等他们忙完了就过来找咱们。”傅卉舒把弹珠送到嘴边,给它哈哈气,好让它长点能量,然后凝了凝神,弹了出去,也没能进坑,但她的弹珠要比戚小沐的离坑近一点,也算是第一轮的胜利。
过会儿,戚小沐又问:“卉舒,我爸妈,你爸妈,我爷爷,你爷爷,他们干吗都哭呢?”
傅卉舒说:“我妈妈说,我奶奶睡着了,老醒不了,大家都哭哭,她就醒啦。”
“噢!”戚小沐的脚丫子蹲的有点麻了,她站起来蹦跶几下,说:“我看见你爷爷家里有个特别好看的小盒,黑的,能给我玩玩不能?”
“不能!”傅卉舒一口否决:“我妈说,那个不能玩,那是送给我奶奶的,盛灰……灰骨……不对,是骨……灰,盛骨灰用的,我昨天想玩,我妈就没让我玩。”
“什么叫骨灰呢?”
“不知道,我猜着,可能跟炉灰差不多吧。”
“那么好看的盒,盛炉灰呀!不好,浪费。”
“我也觉得浪费,我妈说,八十块钱呢!”
“八十!八分钱能打一瓶酱油,八十能打多少酱油呀!卉舒,毛主席作证,以后,我买个800的小盒送给你!”戚小沐小脸一板,以表庄重。
“我现在不喜欢小盒啦。”
“你喜欢什么呢?”
“我喜欢什么你送我什么吗?”
“毛主席作证,我说话算数,”戚小沐左手叉腰,右手竖起两根手指头,发誓:“说话不算数的是小狗。”
“嗯……”傅卉舒仰头朝天,垂直面向正在电线杆上站军姿的几只燕子,好整以暇的溜达了一会儿眼珠,说:“我喜欢你听我话,我让你干吗你干吗,不能不听话,现在,你就得听我的话,不许见阿凡提和葫芦娃。”
“汪汪汪!”戚小沐生动传神的学了三声狗叫,随后晶亮亮的小牙一呲:“我是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