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能天使又经历了很多次升级。
她的职位从最底层的外勤员工升级到了部门主管，她的住处从日本街的胶囊宿舍升级到了市中心的豪华公寓，她的操作系统从基础款的平行线升级到了实战用3型斯安威斯坦，她曾经半年工资都买不起的疼痛编辑器现在连通了她的脊髓。但三年以来，能天使却唯独没有再升级过她的两条仿生手臂。
能天使一直在等。她在等一个恰到好处的破绽和无法抗拒的理由，用这双德克萨斯亲自给她安装的手，扣住德克萨斯的锁骨，一截一截断开德克萨斯的神经节点，直到把德克萨斯拆得七零八落——仅仅如此，这双手臂存在的意义就已经超脱了全部的实用价值。
不想把猎人吞吃入腹的猎犬从来称不上什么好狗。能天使这么想着，分解出数只钢钳的左手便向后延伸拧动锁扣，把德克萨斯为了配合强化肌腱而替换成义肢的另一条小腿也从关节上卸了下来，然后是几根被炸断后机电化再造的手指，然后是布满疤痕的半截右臂。能天使的心跳很快，德克萨斯的性器正在她体内一下一下搏动着，并且随着疼痛的刺激越发涨硬，可她的动作却依旧平稳且精准，或许是血清素与肾上腺素在这场致命的亲密接触达成了短暂的共识——能天使把德克萨斯腹腔里的软管尽数扒拉出来绕在手上抚摸，鼓捣成乱七八糟的样子之后再一股脑塞回去，兴奋地观察着那些滑腻的蛇一般的仿生肠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与血管摩擦着复原，每一秒钟的享受都近乎窒息。
能天使看着德克萨斯的表情，从漠然，到不解，到愠怒，再到接受，她想她或许已经爱上德克萨斯了，她的爱与毁灭同归殊途。
如果德克萨斯想，她其实有很多次机会能够结束这场闹剧。缺失几个义体部件并不会形成绝对的劣势，无法站立的状态也同样能够有效地击垮对方。只要她想，能天使将不会拆解她的身体，不会坐上她的大腿，甚至不会走进她的房门，德克萨斯可以轻而易举地让能天使拥有很多种精彩的死法。她只是在沉默中选择了没有拒绝。
就算能天使死了又能怎么样？
在这之后，只会有更多行尸走肉一般的公司狗，穿着和能天使同款的西装，披着和能天使相仿的头衔，挂着比能天使虚伪百倍的假笑，如同附骨之疽源源不断地渗透她的生活，追杀她到夜之城的每个角落，德克萨斯心知肚明。
这似乎是她永远没办法摆脱的宿命——在被能天使从插槽里拔走加速神经冲动的纳米继电器时，德克萨斯突然想起了她的过去。
她想起她已经记不清长相的父母，想起由于竞争公司的阴谋而彻底覆灭的家族，想起她从那场烧毁一切的大火中死里逃生，跑了不知道多久，直到一头栽倒在废土周围的垃圾场，睡漏风的车棚，吃发馊的罐头，连一口没沾过泥渣的水都是奢望。当然德克萨斯学得很快，她不仅很聪明还很能打，没过几个月就在偷摸搭顺风卡车的路上结识了几个流浪者，然后她们一起拿命换钱收拾点烂摊子，凑在沙暴中央的破木屋里分一块压缩饼干，收音机里放着30年代难听的歌，电流吱哇乱窜。再然后德克萨斯醒来发现她被卖了，手边的钱和食物和武器什么也没剩下，只因为前一天晚上有个家伙瞥到了她包里满是划痕的家族标牌，遂发了几条消息联系中间人，中间人通知公司，公司叫来一伙佣兵，遗憾的是佣兵技术不到位被德克萨斯全杀了，幸运的是死人身上有两把成色不错的刀，没熄火的机车还剩半箱油，于是家族的标牌被卷进风滚草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德克萨斯一路向前走，经过一块“欢迎来到夜之城”的大屏幕，加入帮派，成为教父身边的二把手，就这样过去了十年。
十年改变了很多东西，却终究没能改变德克萨斯将要死在公司手里的结局。
既然如此，那就先死一次吧。
毕竟就连教父都已经背叛了她。她的家背叛了她。德克萨斯已经没有家了。
德克萨斯现在所拥有的，仅剩一场鲜血淋漓的肉体交欢，和一个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天使——德克萨斯从未在她身上期待过任何忠诚，可无论是交易，契约，承诺还是信任，每一次能天使都说到做到，每一次她都绝不食言。从始至终，能天使都没有背叛过德克萨斯。
在对于某些东西的执念上，可能她们终究是相似的。
“我很好奇，德克萨斯。你有没有过那么一瞬间想要去他妈的这操蛋的世界，丢下所有没完没了的烂事，跑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我曾经试过。不过没什么用。”
“那再试一次呢？我猜这次肯定不会像上次那样的。”
说罢，萨科塔扯出了鲁珀的一只义眼，将整颗玻璃质感的硬球含进嘴里嚼，咀嚼的间隙甚至能借着灯光看清能天使口腔内部的构造，潮湿的味蕾与整齐的牙齿笼罩了德克萨斯的视觉通路，那颗左下方臼齿的空缺也被牙龈完全填补，看不出来三年前经历过怎样的痛不欲生。几秒钟后电缆转换到了另一个接口，脱眶的琥珀色眼珠便拥有了萨科塔的视角，在扫描模式下显示出画面中央的自己姓名、年龄、所属势力、一切信息均为不详，连人形的轮廓都镀上了一层马赛克——这是能天使准备入侵NCPD数据库的魔偶，在她接下来汇报完德克萨斯的“死亡”之后。
“所以你是认真的。”德克萨斯抬起左手自行掐断了连接，从干瘪的眼眶里取出完整的电缆递给能天使，她知道查看NCPD的档案需要本人的虹膜验证，也知道按照腿根的颤抖程度和小腹收缩的频率，能天使就快撑不住了。
“哈哈……当然是认真的了，你到底懂不懂女人心啊。”能天使说这话的时候恶狠狠地抬高屁股坐了下去，红肿的阴唇猛烈撞击着饱满的阴囊，几乎都要把德克萨斯的耻骨坐断，仿佛她只要足够用力、泄出足够的淫液与呻吟，把彼此的信息素勾兑成足够暧昧的氛围，她的真心话听起来就不会那么破碎不堪。“可是我也知道我一定会死，德克萨斯，我顶多只能帮你争取一些时间。萨科塔生来就是公司的财产，被实验嵌入光环和翅膀，又被共感系统连接在一块，或许我早就该死了。从我们最开始认识、我被漩涡帮打得连北都找不到的时候我就死过了一次。但我不介意为了你死第二次，毕竟这第二条命是你给的。”
“那么，就用这第二条命兑现我的第二个‘任何要求’。”德克萨斯并没有收回她的左手。失去了纳米继电器让鲁珀的反应速度逐渐放慢，但她却反倒一点一点更加靠近了萨科塔的眼睛，从那轮灿金色的瞳孔开始，用仅剩的三根手指将能天使的义眼也整颗挖了出来，随着黏滑的电解液一起迟缓地塞回了自己的眼窝。萨科塔光环内置的干扰器无法靠近军用科技地下的机密仓库，但并不代表鲁珀不行——德克萨斯也只是需要一道进入员工通道的虹膜验证。
“我们一起走，能天使。”
枫糖浆兑朗姆酒是个坏主意。能天使觉得她们都醉了，她已经分辨不出究竟是因为德克萨斯说的话还是因为德克萨斯抵在她生殖腔入口反复碾磨的肉棒才高潮的。或许两个都有，因为她发誓自己从来没有一次性射过这么多。萨科塔嘶哑地呼唤着鲁珀的名字，阴茎与甬道止不住地喷涌出浓稠的浊液，顶破阈值的快感几乎都要把她体内的循环系统插件烧坏了，眼前闪过一片片报错的花屏，有不少精浆还射进了德克萨斯剖开的肚子里——同时能天使紧绷的肉壁也绞得德克萨斯当即缴械投降，整个肉穴都被她撑得满满当当，溢出来的精液还顺着能天使的股缝湿淋淋地往下滴，抹在德克萨斯空荡的膝盖断面和拆得到处都是的义体末梢上，直到钻进地板的缝隙蔓延向远处，让长绒地毯也沾上淫靡的痕迹。
——是时候了。
德克萨斯听到两声清晰的枪响。一枪正中她的心脏，另一枪打碎了客厅外围的全景落地窗，陡峭的穿堂风裹挟着玻璃碎渣稀里哗啦地砸进了屋子里，连带着胸腔撕裂的剧痛和失血过量的无力感将德克萨斯瞬间卷入了意识涣散的深海，散乱的长发与尾巴就此埋葬于猩红之中。人类最强壮的器官在子弹面前也不过是一团奄奄一息的肉，于是迅速归零的心跳读数与不断衰竭的体征彻底抽走了德克萨斯呼吸的权利，她在血泊中缓缓闭上双眼，像是一条搁浅的鱼。
德克萨斯平静地面对了自己的死亡。
她最后看到的画面是能天使在她的额头落下虔诚的吻，她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来自能天使闪动的快门。
两分钟的时间足够能天使将德克萨斯的尸体定格成一张张悲惨的照片。点击联系人，点击发送，再点击删除——好吧，既然德克萨斯都死了，能天使决定对自己诚实点。取消删除后她可能点击了一百次红心。
夜之城的传奇都住在坟墓里，但德克萨斯从来没想过要成为传奇。她想要的只有自由。她也知道只有经历过一次死亡，才能迎接重生。
身体细胞加速供氧，系统泵入鲜活血液，冷却结束后的副心脏在血肉的空洞下闪着幽幽红光，一下，两下，伴随着愈发强烈的节奏飞快修复并再生着肌肉组织，直至坚实的跳动为鲁珀激活第二次生命。
德克萨斯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与能天使再次相对，琥珀色与灿金色的义眼跨越大半个屋子终于找到了另一半的自己，能天使似乎很高兴。只见她倚在布满碎玻璃的窗框上，像是庆祝任务完成那般双指并在额角一划，然后转身踏进风里，从二十楼高的窗口一跃而下。萨科塔的翅膀即是对高空降落最有效的缓冲，如果情况允许，德克萨斯相信她每一次都会选择走窗户——可惜那是独属于能天使的退场特效，而德克萨斯现在不仅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左手也不听使唤，连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都费劲。复苏中的身体机能消耗的能量太过庞大了，使得德克萨斯虚弱得几乎没法动弹，所以她只能勉强斜着眼睛，视线与萨科塔的身影垂直，目送着能天使与半圆的月亮一起隐没于落地窗的边缘。
那个慢动作的滞空镜头总共持续了数秒钟。期间能天使还不忘回过头来，摆出她标志性的灿烂笑容和德克萨斯最熟悉的口型作为告别，但鲁珀的听觉处理器慢了两拍。当声音确切地传到耳朵里的时候，萨科塔的光环和翅膀已经成为了拖着残影的视觉残留，只余下夜之城不断变换着的霓虹灯和全息投影烙在德克萨斯的眼中。
“汪汪。”
德克萨斯突然听见能天使说。
——她们即将经历一场盛大的逃亡。驶出废土，带着好消息与坏消息，帮派的刺杀、公司的追捕与警察的通缉。德克萨斯和能天使都知道她们有万千种可能会死。但这一次显然不会和上次一样。这一次她们拥有了彼此，所以即便是死，也只是一起死在奔赴自由的路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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