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不来的。
尤其在白天发生过那样混乱的事情。
可以不来的。
她有足够的理由—被背叛被出卖。
被人用皮带抽得在地上乱躲还附赠给她两个耳光。
被人指着鼻子骂贱。
天之骄女第一次在这上面吃了亏。不过是一时兴起摸了摸路边的流浪狗,就被这狗记了几年仇,隔了这么久还扑上来咬了她的手。
但照片上的姜棠实在太破碎。
钟小姐第一次成了那个随叫随到的人。
捏着瓶茎猛灌下一口,酸涩甜意混在一起顺着喉咙流进胃里。连烟也不敢抽,怕拨开打火机的金属声吵醒人,又怕烟草味熏进人家鼻腔,不好。
在这个家里,她像个无措的局外人。
草地上的地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亮起,不够惹人注意,却因这幽明吸引了些小飞虫,围着光团上下飞转。
钟念之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张扬的红色大衣染上污糟血迹后就被她吩咐人拿去丢了,来时只随意披上了件黑色外套。
这里的夜很静,她靠着,隔着清晰的透明玻璃似乎能听见飞虫扑光的微弱撞击声。
好笨啊,隔着灯罩,怎么会扑得到?
思绪一闪而过,她扭头看了看熟睡的人。
好笨啊…
看了许久。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松动崩塌。
突然觉得自己也很笨。
从外套口袋里翻出手机,发了条讯息给妈妈:
「妈妈,我好笨啊。」
没有回复。
又发了一条:
「妈妈,我好像做错了一些事。」
讯息发得断断续续,酒也喝得断断续续。
她其实不在意有没有回复,只是想告诉妈妈而已。
摁灭手机,她吞下酒液,指腹抹去唇角沾染的酒渍。
一声轻叹。
几不可闻。
身边人却好似动了一下。
什么东西落地的闷声。
生生把那声喟叹止住,钟念之屏着呼吸,偏首看了一眼,姜棠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她才发现自己在恼怒之下下手有多重。
那双交叠曲起的光洁的腿上出现了几道宽长的凌乱的红痕,还有几处淤青,可能是拖拽的时候撞上什么东西造成的,白天没发现,这时候才显出来。
吊带睡裙下的肩背也有隐约的伤痕。
后悔,愧疚。
又想着对方也还回来了。
要是还嫌不够,之后再让姜棠抽一顿好了。
之后…
她想和姜棠有「之后」。
轻轻把酒搁在桌上,她走到姜棠面前蹲下,捡起小毯子准备给她盖上,就发现地上有个扁平状的小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落在桌脚旁。伸手捡来一看,是治疗外伤散瘀的药膏。
目光从手中的东西转向面前的女人身体。
暂时把毯子窝进怀里,钟念之半蹲半跪在沉进睡眠当中的姜棠身边,拧开盖子,撕开锡纸封口,手指伸进瓶口,旋挖了一些浅绿色的膏体出来,抹到另一手的掌心,指腹揉着推开,利用手掌的温度为微凉的药膏升温。
在伤痕上涂抹的动作很轻柔,一点一点,仔细小心,钟小姐像是怕碰坏了什么易碎品,全然忘记自己对待那些天价古董也没有这么温柔上心。
物品碎了,她还有碎片。
姜棠碎了,她就没有了。
钟念之时不时抬眼看看睡梦中的人,确认她没有醒来的迹象才敢进行下一步。上药这件事没有那么难,但钟念之却花了好久,像打了场仗,额角也隐隐生出些汗。
连大气也不敢出,手扶着脖子转了几下,又战战兢兢站起来,腿酸腰痛,弯着身给姜棠盖上毯子。
她可以走了的,却还是坐回藤椅上,一边喝酒一边撑着手看。都做人家妈妈了,睡相还这么幼稚,像大狗一样。
一坐就坐到了天光。
阳光洒下的时候,姜棠还没醒,钟念之脱下高跟鞋拎在手里,悄然离开了。路过博古架时,她本来都走过了,又返转头回去,给那张与众不同的照片拍了照,顺便把三人全家福抽出来带走了。
没多久,路边的垃圾箱里多了一张残缺的照片,钟庭君那部分被扯烂丢弃,姜棠抱着孩子的那部分被钟念之揣进口袋带回了山顶别墅。
睡在外面的姜棠一觉醒来感觉浑身上下都像被人打过一样酸痛。
晃了晃脑袋一想,不是像,分明就是。
昨天被钟念之抽打狠操的画面闪回,她又忘记了那个女人走掉以后自己的伤心,不自然地夹紧了腿。
起身时薄毯滑落,她闻见淡淡的陌生的香气。嗅了嗅手,又摸了摸腿,确认上面的伤痕被涂过了药。
李小姐,是个很不错的朋友。
正被陆绮压在身下的李小姐喘息着摸到刚刚发出震动的手机。
陆绮手指还插在她下面,凑过去舔她脖子,顺便看了眼屏幕。
姜棠的讯息:「谢谢你给我上药。」
……
李小姐脑子昏昏沉沉的,只觉得陆绮操她的力气越来越大:“轻点…嗯……”
她才不像钟念之那么迟钝,转瞬就懂了陆绮,一边叫着一边主动迎着她的手指:“你吃醋了…”
陆绮的占有欲十分可怕,明知身下这人跟姜棠不会有什么友情之外的感情,但她还是吃醋了,两指愈发深入,抵着内壁上的粗糙褶皱顶压。
“我还不可以吃醋吗?”
“啊…可以…但为什么…嗯..轻点…”
一句话被冲撞得支离破碎。
陆绮是典型的直性子,有话直说,有醋猛喝,一边顶弄越来越重一边吐露着自己的不悦。
好友之间帮擦个药哪有什么不对,但她是向来已自己感受为先的,不高兴了就要在人身上讨回来。
李小姐心里直喊冤,一句解释被捣得零零碎碎,半天过去,陆绮从她断断续续的词句里捕捉到了关键:
钟念之上的药。
钟念之那个蠢材陷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