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你喜欢我。」
姜棠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
「凭你喜欢我。」
她什么都知道,就算三年前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知道自己想像个人一样喜欢她,知道自己想像个人一样被她喜欢,而不是一直受疼爱的宠物。
她都知道,却仍然……
姜棠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根本没有跟钟念之博弈的可能,她没有任何筹码去争夺,她唯一的底牌,被对手掀开,被轻飘飘地念出来。
她的对手根本不认为她手上的牌有任何威胁。
牌局已定。
心脏像被巨石碾过喘不过气,它还没碎,但也摇摇欲坠。
心口蒙上酸涩,嘴里也泛起苦,姜棠蜷缩起身体,像小时候在妈妈怀里那样,弓着腰,缩着腿,紧紧抓着两臂,指甲在肌肤上留下深深印痕。眼泪无法控制地滑落,她死死咬着唇,不想发出哭声,却还是像要失去什么一样,泪越流越多,抱着身体的手越箍越紧,闷声啜泣在她身体到达极限时转为极大的哀恸,带来瞬间爆发的悲伤,一发不可收拾。
直至身体不能控制地颤抖,胸腔像被什么堵住,连胃里也翻涌着沉不下去的悲怆,惹得她想呕出点什么,勉强撑着身体,抚着胸口不停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眼里涌出来的泪,滚落,再滚落,在地上聚成一滩透明水液。
不要走…
晚来了三年的心声。
要失去钟念之的恐惧。
泪水混合汗水完全模糊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她呆呆看着门口的方向,嘴唇抿着咸苦的泪,颤颤地,想要说些什么。但好像语言系统好像紊乱,嘴唇发抖,却吐不出一个字。
隔着泪幕看见有个身影跨进门内,她眼睫颤了下,眸中又生了光。
不是那抹红色,连光也熄灭了。
李小姐进来时就看见满屋狼藉,还有斑斑血迹,地上丢着东一件西一件的衣服,还以为钟念之气到忘了家训把姜棠给宰了,吓得想打电话给钟念之她妈。还好在拿起电话那刻看见了坐在远处地上的女人。
灰色薄衫上血迹也不少,宽大的线衫只罩到她腿根,修长腿上的凌乱红痕看得人心惊,李小姐匆匆过去脱下自己的风衣外套盖在她腿上,那呆滞的脸终于有了表情。
姜棠揪着衣服,对她笑了笑。
笑容绽开那刻,李小姐却看见她眼角那颗泪珠刚好滑落,于是伸手用指腹抹掉那颗泪,没再说什么,扶着人起身。姜棠扶着她的手臂踉跄站起,看见她的眼神知道她要问什么,摇了摇头说:“她走了。”
李小姐冷不丁问了句:“那位死了吗?”
姜棠被她这个问题逗笑,反问:“你说呢?”
李小姐扶着她到沙发边,把上面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扫到一边搀着她坐下:“死了我就先报警,再告诉钟念之她妈,闺女进监狱,家产没继承人不如给我算了。”
姜棠没忍住笑,戳了戳面前的小圆脸:“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
李小姐懒洋洋地靠着,自然知道这个「她」是谁,瞥了身边人一眼直叹气:“我以为自己挺了解她了,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才瞒她。”
见姜棠不说话,她转了话头,一副正经样,说的话却让人发笑:“我家那地板都要被她的高跟鞋戳出洞了!”
姜棠知道这人是故意东拉西扯,也顺着她,拽了拽她的袖子:“对不起嘛…”
李小姐不依不饶:“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她下次再因为你虐待我家地板,你就亲自去给我补!”
姜棠长睫颤动了下:“应该不会有下次了。”
李小姐一怔,不知道说什么。
姜棠适时换了话题:“宝宝还好么?”
“玩累了睡着了,陆绮在看着,我不放心才过来看看。”
趁姜棠洗澡的功夫,李小姐叫人送了药膏过来,可人洗完澡出来死活不要擦药,反而拉着她去了屋后头的小花园。小花园和屋子是一个整体,只是用玻璃隔开,姜棠拉着她坐在藤椅上,晃晃悠悠地喝酒。喝着喝着天就暗了。喝着喝着就醉了。
姜棠抱着酒瓶,赤着脚一晃一荡,探着头看外面的星星。
李小姐算是半个酒鬼,一碰上酒就走不动道,但这回却只是浅浅喝了两杯就不再动,只看着姜棠一杯一杯地往嘴里倒。
不知道是力气用尽太累,还是存心想醉,姜棠渐渐软了下来,蜷着身体趴在轻轻摇晃的藤椅上,一只手搭在外面,酒瓶被她握在手里,瓶底抵在地上也跟着晃。
李小姐以为她睡着了,拿起薄毯想给她盖上,却突然听见闭着眼的人轻声呢喃:
“再见面有什么意义,她还是把我当条狗。”
李小姐一哽,沉默半晌,把毯子铺到她腿上,看着她晃着晃着终于睡着了。
思考许久,李小姐最后还是翻出手机,镜头对着睡着的人拍了张照片,按下发送。
隐隐约约感觉手上的东西被人拿走,睡着的人朦胧睁眼,却看不清楚,只有个女人的轮廓。
“钟念之…”
伸手拿走酒瓶的人身子一顿,再去看藤椅上趴着的人,原来只是说梦话。
钟念之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身衣服,脸上被掌掴的红肿还没消下。
李小姐发讯息给她的时候,她正好在想一个问题。
点开讯息中的照片,她似乎有了一个答案,但还需要再进一步确认。
「凭你喜欢我。」
钟念之回想起自己的话,感觉自己突然不能理解说这句话的心情了,她向来不缺人喜欢她的,假喜欢也好,真爱慕也罢,从未少过,可对方喜欢了她就要理吗?她有过拿捏着她人的喜欢折磨过别人吗?从来没有。她肆意妄为,但只存在于金钱交易,她从不拿感情要挟人。
喜欢她?
忍得住,就让忍着,忍不住,就甩了。钟小姐哪在乎过他人真心有几两真。
姜棠好像成为了一个例外。
她没说:“凭我是钟念之。”
她说的居然是:“凭你喜欢我。”
钟念之思考起“喜欢”这个问题,她有些焦躁地想弄明白,她对姜棠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心理。
喜欢她吗?
什么样的喜欢?
是想和她一直亲密无间的喜欢吗?
还是只是对一只狗的暂时上心而已?
拿走姜棠手里的酒瓶,她坐到一边的靠椅上,李小姐在她到达时才走,只给她留了句:“长点心吧。”
多年好友,就像李小姐没见过她那么生气,她也没见过李小姐这个样子。
短短三年,她的朋友就成了姜棠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