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闻大名，不愧是花园的业师。很干净利落的手法。”
被绑架的人质瑟琳流着血，带着温和笑意，夸奖着可可莉克。即便带着自己这个拖油瓶，还能游刃有余地处理一波一波涌上来的hush部队，上庭对狂厄级禁闭者可可莉克的评估还有待更新。
“你们这些垃圾啊，还真是绝配。”可可莉克的剑捅穿了一排白衣作战单位，“瞧他们这不要命的架势，还以为是来找你拼命的呢～”
瑟琳垂眸，踉跄地被拖拽着，颈带勒得她有点窒息，苍白的脸色染了红晕，声音却丝毫不见痛苦之色，“上庭对待工具一向如此。如果有落到敌人手里的风险，将不计一切代价销毁。”
花园的业师啐了一句“冷血傲慢”，估摸着吸引的人已经足够多了，才使用雇主给的空间术式，大庭广众之下带着自己的目标潇洒离开。至于耳边同时炸响的炮火，诡谲的气流，蓝色的利刃，就当是送别烟火。
属于瑟琳的黑石英在暗地里跟随着，可可莉克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像是放任自流了。
记录一，花园业师并不听命于地底势力。此次委托另有目的，或许可以加以利用。
暂时落脚的地方也布置得很好，四周摆放的鲜花、陈设，和适宜休憩的家具，彰显着主人享乐的习惯和不俗的品味。瑟琳被扔在墙角，触摸着光滑的木地板，在意识中敲下第二条记录。
记录二，业师并没有立刻提交委托，初步可以确定推测一属实，请求执行方案。
自从业师三天前大大咧咧地通过花笺传达了刺杀预告，她就从那个人自信张狂的做派下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而后细心打磨出了这个计划。至于地底的目的，更多的还是他们和MBCC的相关力量争夺的XH-03矿区，最近MBCC在那里检测出了强烈的狂厄反应和不知名污染。
‘很好，方案通过。目标：确保XH-03的归属，必要时可以销毁，不计一切代价。花园业师，不能清洗利用的话，一并清理。’
瑟琳瞥了一眼可可莉克，对方倚在软榻上，呷了一口花茶，撑着脑袋打量她。可可莉克的神情很轻蔑，眉眼间随性而薄情，因着微笑而和缓的年轻面容，随时可能锐利如剑。同这样强大而自由的人，直接开诚布公就好。
“你好，业师。”
可可莉克神情没有不耐烦，是意料之中的神色，“你好，清理人～”
“业师的下一站是XH-03矿区吧。想来也不是地底要求的会面地点。”
正好如她所愿。这是成本最小的可以让她进入XH-03深处的办法了。据观测来看，地底势力已经渗透进了XH-03的深处，普通的手段已经无法支持他们在保存最大力量的前提下进入污染源了。
可可莉克毫不意外，轻松地舒展了下身子，一番战斗下来她也耗费了不少精力。“是与不是都无所谓。你们两边是狗咬狗～我可不想管，看着就晦气。”
瑟琳想到了原先参考的档案。心中闪过记录三，花园业师对花园成员尤为在意，记录在档的为了花园成员而以身犯险的次数就高达四次。
她直起身，走到可可莉克面前，居高临下地垂眸微笑，“那么，业师这次张扬行动，是为了MBCC局长手下的禁闭者，S-120和S-514吧。目前矿区的局势很紧张，你又很久没收到她们的消息了。而且，前段时间，S-514受的伤还有地底的手笔。”
面前人的神色逐渐冷了下来，微微直起身，就攥住了瑟琳的衣襟，拽低了头，饱含感情而锋利的眸子，就撞上了那片冷淡而算计的蛊惑笑意。
“你还是省省心给你的主子通风报信，少说点话，嗯？杀了你也未尝不可，只是不想脏了手。原以为你惨得很，现在看起来当狗当得挺开心啊～”
瑟琳毫无感觉地继续笑着，“不过是使用期内的工具罢了。情感和知觉都是使工具锈蚀的蜜糖，自然是不被高效率的使用者允许的。”
“虚伪又懦弱罢了。哄着别人身先士卒的恶心东西。”可可莉克哂了一声。
她说的没错。地底和上庭都是这样的人。在锈河地区的战役里，在XH-03矿区，布满了无数沦为数据或者黑泥的亡灵残骸，冠以为崇高事业，或者为百年夙愿奉献一切的美名，而此身不过只是私欲裹挟着的混沌棋子罢了，还牵连了数不清的无辜者为野心买单。
XH-03防线内，MBCC的局长也收到了来自上庭的指示，要求该部门配合上庭特使清理人X完成对XH-03的销毁工作。
“对那位长官，该如何采取营救措施？”
上庭的代理冷漠无情地核对着信息，理了理手套，公式化地吐出了一板一眼的词句，“那不是你有权限过问的事。X有其他的任务在身。你可以不必处理。”
在那种程度的深度和地底的掌控来看，除了X以自身和黑石英为锚点，上庭定位并投放武器引爆矿井，没有成功率更高的计划。
为了人类的福祉，X的牺牲是必要的。
可可莉克带着瑟琳待了两三天，等到XH-03战场的局势白热化，才一路观赏似的地向矿井去。
两天前，地底在矿井引爆了BR-005黑环，整个地区已经全部被污染，FAC的物资暂时不足以支撑大规模作战，大部分人员都已经撤到环的边缘构建起了反狂厄防线，内部则交由MBCC的局长和其麾下的禁闭者协同作战。
“噗嗤”一下，是利刃没入黏稠肉体的声音。可可莉克当着瑟琳的面，毫不避讳地处理了一路的地底傀儡。她挥剑是信手拈来，又随意利落，身姿轻灵。两个人闲庭信步，倒真的没让那些污秽沾染分毫。
到这种地步，与其说是可可莉克挟持瑟琳进来，倒不如说是各取所需的心照不宣的对手了。
直到走到了环的中心，污染的最深处，不明污染源的上层，她们才堪堪遇到了一个层级比较高的地底干事。
“喂，希格尔，你们要的人，我给你们带来了～”可可莉克理直气壮地闪过了身子，把毫无拘束的瑟琳推到台前。
对面的女人顿时惊讶防备地看着瑟琳和黑石英。可可莉克抬手甩出一道鲜红色，纤长而靡艳的花剑从一旁刺穿了她。
“呵呵……你杀了我也没用了。”希格尔空洞而阴测地笑了几声，“你给上庭卖命，他们就会放过你吗？别做梦了…你永远也摆脱不了地底…啊…”
可可莉克旋转着刃头，又抽出，又狠狠刺进，反复折磨，“加洛法诺的事，便宜你了…”她的声音渐渐低沉阴狠了起来，“人丑话多的东西。”
瑟琳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黑石英已经先行去扫描了整个地区的状况和污染值，也就是说，她有短暂的一分钟自由。
“一直以来，为了别人，付出这么多，没有必要，也没有明显收益，为什么呢？”
可可莉克似乎没预料到被这么问，背对着她离开的动作也是一顿，又满不在乎地开口，“因为我乐意～自求多福吧，小工具人。”
她那声气其实很不屑，并不觉得工具能理解。
她离开了。黑石英还有三十秒回来接自己。
“真羡慕你们。”瑟琳这样说，虽然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必要的感性是理性的一部分。还有，她原来，也是一个人，她的本能，她的向往，隐隐约约觉得，那样的关系，很好。花园众人不是她见过的唯一的情绪波动，却最为灿烂赤裸。
可惜了。
瑟琳理了理身上的大衣，换上从容笃定的微笑，转身一个人向着深处走去，没多久，她的身影就被诡谲的深紫色的阴影完全吞没了。黑石英跟上她，滴滴作响。
‘X，管理局已确认处理了受骸者。但整个矿井的M值已经突破阈值了，不明污染物的浓度也在升高，上庭估测净化成本很高，已经采取清洗令。目标：通过蓝雨摧毁整个XH-03矿井。X负责提供坐标和锚定，为了确保一劳永逸，请前往污染最深处。不惜一切代价。’
“收到，我会实现一切需求，一如既往。”
全体人员撤离出BR-005范围后的十三分四十五秒后，一道湛蓝色的冰冷光芒从天而降，精准打击到BR-005的核心，与此同时，在边缘布置好的引爆物一同爆炸，将这片地带悉数粉碎。
“啧，地底给的玩意还确实挺好用的。”可可莉克从术式里出来，手里抛了抛白色的匣子，“要不是想起来那家伙身上有个东西还得回收一下，鬼才愿意来这个地方，脏死了。”
原来的路口已经堵死了，可可莉克废了好大的劲才得以下到密室里。
只是那个地方也塌陷得几乎没有什么落脚之处了。污染被消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如蓝雨般的气息，引起她身上的狂厄反应和一阵阵酥麻的疼痛感。
看起来好像是死翘翘了。可可莉克打量了一会，眉眼沉了沉，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也就是有点，可惜吧，像惋惜一粒种子的夭折。
她轻微的脚步声踏到尘嚣里，却也分明听见最边角的地方传来一阵碎石滚动的声响，又很快沉寂下去。
可可莉克走过去，刚好发现了被压在瓦砾废墟下的瑟琳。想来是因为处在密室角落的缘故，又恰好有块大石板倾覆下来，虽然压住了她，但也给她构造了一个勉强是三角地带的庇护所。
嗯。这也就罢了。可可莉克好奇地蹲下来，仔细地看着，她居然也没有狼狈到哪里去。毕竟，外头丑陋得辨不出人样还是鬼样的物种比比皆是。
瑟琳脸上隐隐约约透着狂厄的红色纹路，和不知名的蓝色棘刺，被锐利的石块划出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窄长细碎，又漫上污浊的灰尘。只是一点小伤口，血痕却滴滴答答地一直顺着脖颈流下，显得她嘴角的笑越发诡异和虚弱了。
她一只手正护着额角，漏出的绷带凌乱，袖口脏污。她似乎还想挣扎着摆脱重负，脱离束缚，因此才发出了那阵细碎的声响，被可可莉克察觉到。
可可莉克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血污，一朵小小的绯花顺着瑟琳身上的狂厄，进入了意识深处。
不错，还醒着。
“呦，还没忠心耿耿到光荣赴死嘛，起码还知道找个角落躲一躲～”
瑟琳倦怠地抬了抬眼，指尖摩挲着眉间轻动了动，又支撑不住地向前滑落，搭在了可可莉克的身上。
“…我不想被销毁。”
瑟琳思路仍然清晰，奄奄一息的人给出了一个应该是最简单的理由。理应本能的，人的求生欲。
可可莉克随手掀开桎梏她的重负，饶有兴致地笑着盯着她。
她在给我机会。瑟琳敏锐地察觉到，如同她被绑架的时候一样。应该用什么打动她吗？理性的利益权衡？不行，没有多少时间了。于是她决定直接拽住可可莉克的手。
那只手上也遍是伤痕，白皙的皮肤上，青色的血管和鲜红的血遍布，虽然不合适宜，却有令人怜惜的残酷美感。
面前的人似乎不愿理会她，相当好兴致地，残忍地还一点一点地把她的手指掰开。生理机能随视线一点一点模糊，却始终察觉到有所依靠的感觉，她听见可可莉克说：
“下次碰我，得先把手洗干净，别搞脏了我的衣服。”
“你那个破石头估计就没你运气好了……”
桎梏的束缚霎时倾塌，被迫俯身的人得以自由。
瑟琳是暂时自由了，但是如果有选择，可可莉克觉得一定得告诉自己别多管闲事。她偏偏头望向躺在病床的人，跟面前的医生交谈，“所以还是说，救不了？”
那个人戴着呼吸机，面色苍白，衣衫除去，周身的血污还未来得及完全清理，裸露的肌肤也星星点点了青紫。全身的十几处骨折暂时处理了七七八八，无数根材质不同的管子从不同部位插入，连着周身的仪器滴答作响。
“她的意识保存得很好，之前接受到的医疗水平很高。但这副躯体已经超过了能承载的最大负荷。受到的污染源又很特殊，能破坏人体的免疫细胞，血小板无限接近0。这样下去，她的意识迟早也会失去载体而完全沉寂。”
怪不得之前明明用狂厄抽出了污染，连白匣子都用上了，还是没办法醒来。
“我能带走她吗？”
“不行。她受到污染，凝血功能失效，一但再移动，必然失血过多而死。”
“行了行了。那不麻烦你了，我待会再想办法。”可可莉克叹了口气，揉了揉脑袋。啧，刚有点兴致想养一支可怜的小花，谁知道还得送回去。那完蛋咯～搁上庭那破地方肯定开不出花了。不对，送个毛线，直接让他们过来领人。
“但是也不能白忙活这么久……”
物理意义上的许久以后，于瑟琳只是下一刻。
瑟琳从深海中意识回笼，试着撑开的眼睛反复张合，她才看出自己泡在上庭的营养液里。
明明已经拟好了计划，没想到这幅躯体的损伤还是这么大，不过也代表了好消息，起码她不用被销毁了。
而这时，她发现她的意识深处潜藏着一朵小小的绯花，估摸着因为躯体临近报废的缘故，上庭还没来得及清洗并重新锚定她的意识。
绯花给她留了一段讯息，就消散了。提醒着她，那种花开，自由，自我，情绪，感知…得而复失的，珍贵的，要先藏好。
至于全部的，总有一天……能拿回来。
“…下次见。”
她无声地勾起笑容，安静地放任意识沉寂，等待完全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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