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为你拍张照片吗,美丽的女士?”
第一次见面,瑟琳低着眸对她露出一个寡淡有礼的微笑,扬了扬相机。
可可莉克留意到瑟琳很久了。她一向感官敏锐,多年经验更进一步。
“不可以。”美丽的花店店主对着瑟琳勾起微笑,眼神戏谑而轻蔑。
瑟琳虽然嘴上歉意地说着冒昧了,实际上转眼就带着同样软硬不吃的欠揍笑容提出了下一个请求,“不知道能不能邀请您协助我旅拍一组照片。报酬随您,旅行的费用也由我负责。如何?”
敬语一个套一个,也抹不去那股生硬的,目标性的,似设定好的代码语气。
瑟琳虽然衣冠楚楚,样貌动人,又姿态诚恳,但是在从她进门到说上话这不到14分40秒的时间里,她提出这样优厚的条件,像是什么新型人贩子。该说是见色起意呢还是见色起意呢,或者说,见色起意呢?可可莉克好笑地在心里诽了一句。
“你这骗术,正常人真的会答应么?”花店店主撩了撩头发,意有所指,伸手熟练地把花包好递给她。
瑟琳毫不介意地笑笑,点头道谢,慢悠悠地转过了身。
后面传来女人懒散的声。
“联系方式呢。你自己说的啊,费用你全包。”
视线盲区,瑟琳弯起唇,一点笃定而温和的笑意。
加上了联系方式,可可莉克就兴致缺缺。她看着瑟琳珍惜地抱着花离开,透明玻璃窗显露黑色的衣摆,又吞没。她锐利的眼光疑惑了片刻,又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既来之则安之。
瑟琳开的条件丰厚迷人,似是地狱前五分钟的钟声,一片昏黑夕阳掩盖的深渊。那张诱人亲吻的薄唇开合,吐露的计划看起来尤其浪漫且靠谱:九十月的天气,从南至北,海岛、江南、中原、极北,又恰好映着一年四季的特别风景,饶是可可莉克懒散不想出门,也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奇来,当然,重点不在于此。
瑟琳对她有种奇怪的了解。那种纸面上的、理论性的、试探行为。
可可莉克一身轻薄两袖清风,顶着幅墨镜在瑟琳安排好的临海酒店。房间开阔,装修优雅而舒适。海风慵懒路过,夜景想必醉人,落地窗估摸着能盛满很好的月光。一切都合乎她心意,尤其是完全不用她自己考虑,像极了以往被自家小花们簇拥的时候,嗯,原来退休也有一年多了嘛。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想打扰她的退休生活呢。
可可莉克带着漫不经心的神情,暗含锐利的眸光扫视过周遭的环境。
淡粉色的晚霞涂满世界,高大的棕榈树在微风中和缓轻舞,柔和的海面涟漪在余光里闪烁,偶尔有骑着机车的普通路人无害经过。
伪装还是真正日常,杀机四伏还是平凡生活,可可莉克一向敏锐。
“景色很不错吧。”瑟琳温柔平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知道业师的顾虑,也请不必在意这么多。”她端着托盘走过来,杯盏里晃悠着琥珀色的澄澈液体,勾勒出馥郁的香甜气息。“虽然眼见未必为实,言语也总是被伪装修饰,但以业师的本领,想必也能窥见我潜藏深处又微不足道的小小真心吧。”
可可莉克两指夹住透明纤细的杯颈,深红的眸子映着酒液,色彩迷离而隐约,“113年的时候,我们见过吧。没办法~你这一头毛太眼熟了。”
“业师还记得?是我的荣幸。”瑟琳微笑举杯,手腕轻轻转动,琥珀色流泻下来,浇在了一旁的联系终端上,发出滋啦的电流声,而后归于沉寂。
可可莉克抿了一口,玻璃杯壁漫上一点白雾,“他们让你找我?啧。早就说了,没有业师了。那群狗东西还真是小心眼。”
“是啊。他们一向如此,而X也永远实现需求。只是,”瑟琳玩味地笑了笑,透着无辜和叛逆,“我当然找到了目标,但我自己也丢了,仅此而已。”
可可莉克笑出声,“所以你想?”
“那当然是,”瑟琳微微侧过身,漏出被遮掩的胶卷相机,“完成我的旅拍了。”
瑟琳提了建议,于是可可莉克同瑟琳到灯塔去。
俗世的尘嚣暂时被卷在汽车尾气里扔掉。娇小的花店店主戴着墨镜,娴熟地握着方向盘,一脚油门在临海公路开到了一百三十码,风在耳边畅快呼啸,远处孤单矗立的灯塔影愈渐清晰起来。瑟琳眼前同样被一片暗色所晕染,她向右侧偏头,余光瞥见虞美人扬起的嘴角,手上的动作比意识更快。许久之后神赐的这张照片会摆在家里的柜子上:肆意的恋人,深邃的海,昳丽的天,绵软甜腻的云,以及,恰到好处摇曳的树影。
灯塔之处,无所凭依。本来旅行就是如此,不甚相熟的人穿梭在陌生的时空,即便再习惯了独自在世间行走,也总会隐秘地心守着一点安全和依恋感。
在飘零渺小的此时,四周皆是一片苍茫。
瑟琳凭栏,眸子里空荡又溢出温柔的水色,她放下相机,不着痕迹地,不自觉地向可可莉克靠近了分寸。风吹过,可可莉克转身离开时,柔顺的长发带着幽微的花香气打在脸上,轻微的痛感,又留下痒意和空虚,在瑟琳一向与世隔绝的空寂心湖里也吹起了涟漪。
瑟琳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抬起手蹭了蹭脸颊。黑色绷带的触感还是不一样的。她转过身,看见可可莉克在一片余晖中的背影,远处灯火阑珊。
瑟琳举起了相机。
“喂,你拍了一堆照片,显影液够用吗?先说好,拍我的好歹得拍出我三分之一的美貌吧~”一路晃荡到了s市,瑟琳才安顿下来捣鼓旅程中的底片,可可莉克就坐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工作。其实说实在,一片胶状的黑暗里,也只能听得见呼吸和心跳声罢了。
瑟琳的轻笑声也蛊惑粘稠,“耐心等候吧。仪式感的定格,未知与期待,似乎能捕捉到时间与感情,想到便觉得十分愉悦呢。”她在暗里摸索着牵上可可莉克的手,向上蹭到手腕,妥帖地圈着衣袖将人带着回到光明,又掐准秒数般适时撤回了手。
若有若无的撩拨感,温暖得而复失。
可可莉克由着她。
“说好的,你睡沙发我睡床。”可可莉克泡完澡,发尾还缠缠润润地滴着水,蔓延一道幽深的痕迹划在纯白的浴袍上。
瑟琳只是笑笑,拿着刚关掉的吹风机,拉着可可莉克坐到了床沿。
耳边被呼呼的噪音搔动,温热的风随指尖在发缝间穿梭,引导着酥痒在发顶蔓延,勾引着醉人的香气逐渐氤氲,连带着体温,逐渐升高共融。
可可莉克一向习惯被人服侍,眯着眼舒服地蹭了蹭,也没计较谁虚虚搭在她腰间的手。始作俑者呢,眉目认真地虚虚盯着发顶,小心地控制距离与氛围,嘴角挂着暧昧的笑。
十几分钟的安静燥热在关掉机器的瞬间消弭,温度被一时冲散,反而绵绵密密地又席卷而来,钓起心中那一点贪恋和不舍。静谧复归,反而使得炽热的呼吸清晰起来,一点一点喷在脖颈之上。瑟琳的下颌就搭在了可可莉克的肩膀上,侧过头,薄唇就擦过她的脸颊。
床边对着浴室磨砂略微透明的隔屏,亲吻着的交错身影就模模糊糊映出来。
怎么说呢?目的达成,瑟琳女士不用委委屈屈睡沙发了。
瑟琳被压进纯白色的绵软被褥里,发丝纠缠,呼吸在唇齿厮磨中潮湿急促起来,暧昧色情。她一只手捧着可可莉克的脸,一边伸长胳膊摸索着墙壁,“啪嗒”一声暗掉了房间里的灯,半遮的窗帘就送进来一轮姣好的月色。
月色下的可可莉克纤尘不染,格外诱人。
瑟琳撤了唇,静听着漏夜里沉闷的心跳与呼吸。她拢住可可莉克的腰,指尖在可可莉克的唇瓣,到眉眼,缓缓摩挲。眼前人过分年轻的容颜娇艳明媚,又像带着棘刺,锋芒而危险。明明是只有两面之缘的女人,却像是炸开了她固守二十几年的感性一样,轻易地引她沉溺下去。
倒是十分有趣,像是自己的灵魂能穿透出来,饶有兴致地看向被感性支配的自己。看着自己如何又捧着可可莉克的唇吻上去,翻过身将娇小的虞美人覆在身下,缠着绷带的手在一片胜雪肌肤上留下好像属于自己一样的绯色痕迹。
“嗯…嗯哈…”
可可莉克毫不遮掩的声音在方寸之间格外动听,她更加舒展身子,虞美人绽放开来。
瑟琳沉下身去,温热的肌肤相触,带来一阵灼烫似的颤栗,让人心里一紧,又不舍得离开,只要一直相拥才好。她的唇亲吻流连,在胸前、小腹、腰侧、腿根处都留下暧昧的痕迹。
她喜欢花,虽然被诅咒似的没有养活过一枝花,但是向往着花的盛放。
可可莉克的柔软身躯随呼吸起起伏伏,长腿蜷起缠住瑟琳的纤腰,仿佛催促似地蹭着,喉间漏着短促的呻吟和喘息。
瑟琳蹭了蹭可可莉克的鼻尖,软舌擦过唇瓣,描着她的唇线,而指尖向下探去,揉了揉腰窝,触到水源,向深处探了探,被可可莉克迎合地抬腿夹住,花的汁液带着馥郁的气息,牵引着瑟琳,一点一点,鼓动着她,要把花握在手心里。
谁能拒绝那一枝会属于自己的花,即便只看她盛放过一晚。
瑟琳神情还是寡淡,眼里却暗沉着冷冰冰的热切,神志清楚地看着自己的感性支配、放纵,同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亲吻缠绵。
或许就是如此,真有一见倾心。
可可莉克拥着瑟琳,分不清是愉悦还是难耐的轻喘,还有小声的带着呜咽感的低吟,在耳边萦绕。她随着瑟琳的节奏而晃荡,进进出出间难以自持,在瑟琳的背上抓起,划出浅淡的痕迹。可可莉克拽低瑟琳的头,略尖的虎牙咬住她的唇瓣,将抑制不住的情欲吞咽在与她的缠绵悱恻。
或许就是如此,真有一见钟情。肉体的吸引,灵魂的熨帖。
今夜月色很好啊,花也是,一朵属于自己的花,瑟琳想。
事后清晨是一阵微凉的空气,氤氲着暧昧气息。
江南风景固然是好,总归特别,同可可莉克的美感是一种异质性的碰撞。瑟琳同可可莉克停留了几天,就决定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那是一张很特别的照片,瑟琳以后会这样介绍。
万山红遍,层林渐染,深秋胜景。而那天的晚上更是令人难忘,山高秋凉,可可莉克裹在厚重的毛绒棉服里,显得更加精致漂亮。
“喂,真搞不懂你。”可可莉克端着瑟琳递过来的暖手的热水杯,嘟囔了一句。“你不是喜欢拍人吗?怎么老往这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来。”
瑟琳无辜地摇摇头,唇边牵起玩味的笑,“一路上可是人声鼎沸。偶尔会觉得太吵,想安静下。再说,”她顿了顿“我这不是找到了心中那个最想拍的人吗?换句话说,我的缪斯。”
可可莉克轻哂了一声,“油嘴滑舌。”
“呵呵。”瑟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眼里或许空旷,仰起头时也能盛满漫天星子,而后带着那温柔清亮的光看向虞美人。
“嘁。”
走过春夏与秋,再之后,她们去往极北。
“Cheers.”舷窗外,辽远的冰山泠泠。瑟琳给可可莉克倒了杯伏特加,向她举杯。
可可莉克抿了一口,白皙的脸颊因着烈酒染上红润,船舱虽然布置舒适,总归狭小了些,酒液渲染迷离的氛围,在海上孤零间更加眩晕。
叮叮当当,酒杯与瓶子晃晃荡荡地滚落。
“上次是你,这次到我了吧。”
可可莉克拢了拢发,神色悠然带笑,狭长的眸子眯了眯,染着霞色的面庞凑近,伸手将瑟琳推倒在床榻之上。
温存的昨夜相拥正如此刻,瑟琳想。
她们到达目的地,在营帐里缩着拥在一处,裹着厚实的毛毯,眼里映出清冷漂亮的极光,心一同达到孤独的彼岸。
旅途总有完结。
“等我回去把照片处理一下,再寄给你一份。”
瑟琳理好自己的黑色大衣,又细致地给可可莉克整理好围巾,带着笑吐出了离别前的话语。
“嗯哼,多谢款待。”可可莉克慵懒地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不过你从那个破组织跑出来,还有地方去吗?”
瑟琳沉思了一会,眯着眼笑起来,透着故作可怜的意味,“说的是呢,可可莉克大人收留收留我?”
“我开花店的,你让我收留你?小混蛋别祸害我的花。”可可莉克嫌弃地笑骂了一句,一身清风,起身去搭飞机。“我走咯,再见,shalom~”
瑟琳目送她离去,神色莫名,直起腰转身,还未行动,先打开了终端。
飞机上,可可莉克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云层,玻璃隐隐约约透出后两排有熟悉的身影。她凝神去看,终归一片实质的空白。想起临别那声shalom,脑海里又浮现在极北之地的某个教堂里,瑟琳看着她,手里缠着一串项链,末端的十字架昭示着沉默的神爱世人。
啧,神神叨叨的,可可莉克晃了晃脑袋,闭上眼睛。
抵达终点。
是末班飞机,乘客都已散场。可可莉克偏头瞥了瞥窗外,浓稠夜色,缭乱灯火。映出谁的身影。她勾唇,拿出终端给那位分开的旅伴发了条消息。
“之前飞机后两排那位有点像你呢。”
叮咚的清脆的提示音响起。
脚步声轻缓地凑近,阴影吻上来,静谧中扣住心跳。
“是我。”瑟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