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连我们历经的此刻，都或许是不能保证的虚妄，更何况是过去，或者说历史呢？你明白的，可可莉克。无论是掩饰的谎言，还是涂鸦而成的真实，对你来讲都不重要。”
可可莉克伏在桌子前，百无聊赖地瞥了眼镜子里自己依旧年轻的容颜，未施粉黛，白发顺贴，薄唇张合。镜子里还隐约能看见瑟琳的手搭在她的肩，弯下腰，含着暧昧诡谲的轻笑，仿佛咏叹地，在她耳边烙下一字一句。
果然像瑟琳说话的风格了。
可可莉克伸了个懒腰，起身去给自己的花浇水。今天的管理局会很安静，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她的。以往她这里定期会被某个辣手摧花的人祸害，后来送过来的同一制式的初学者适用的花盆，都带着新生命开满了廊下了。不过，前段时间养的菊花估计都被摘秃了吧，真是不懂怜惜的家伙们。
而她的目光徘徊在她专属的那片阳台，盯着兀自舒展的白色四瓣花看了许久，这花开得奇怪，按理说早就枯死了，现在倒是起死复生，像是能记一笔然后嘲笑瑟琳连花都不给她面子。所以，是真是假呢？
可可莉克还未延展的思路在被她自己掐灭前，被廊下的轻缓脚步，刻意压低的絮语，和门边的一阵细碎先打断。
“怎么了这是～”可可莉克回过头看着走进来的自家小花，挑挑眉，“难道在外头被欺负了？我平时可没教你们忍气吞声啊。堇，你来说。”
堇停住了阻拦昙的动作，求救似地望了加洛法诺一眼，犹豫的眉眼落在可可莉克眼里，“只是送菊花时，听到些末流言，不值得可可莉克大人费心。”
“我从不为揣测和臆想伤神～”可可莉克大概也能想到是什么话，之前就已经暗有风波，她今天又没露面，肯定会给早就复杂奇怪的关系更刷上一层可讨论的粉饰了。“正无聊呢，说来听听。”
几个人面露疑色，“牵扯到那个人，会不会不太好。”
“她又不会介意。”可可莉克摆摆手，“加洛法诺～你来说。”
切，她还记得那个混蛋那天跟她说的话呢。“能被业师这么强大的人时时挂在嘴边，也不胜荣幸呢。更何况，如果说能被放在心里的话……”
想的倒挺美好的。
“就是听见了一些人讨论您今天为什么没有去，然后顺带着又揣测了一下您和那位的关系。”加洛法诺斟酌着用词。
可可莉克眯着眼，仿佛没在听，指尖在唇瓣轻点。什么关系呢？没有。她只说替瑟琳养一枝花，头两回都是半路就死了，本来就困难，因此也没多伤春悲秋，只是这次留着想给瑟琳看一眼，免得她借口诬陷可可莉克大人，再赖着不走。后来嘛……后来某人说，等出个小任务回来再看看。嘁，自以为是，谁要等她。
“哎呀，大了都会瞒着我了？就这点小事。”可可莉克回过神，下颌扬起，向着昙轻点头，“不省心。真是的～还是昙来说。”
昙犹豫了一下，又一股脑儿全说了，“就是说可可莉克大人是不是因为怕太过伤情才不去参加。还是说大仇得报不愿再提起。说您二位到底是冰释前嫌还是不死不休。”
“哈？”可可莉克发出一声轻而促的质疑。第二个是什么鬼？她后面对瑟琳不是挺客气的了？
堇最后关切地看着她，略微婉转地问道，“可可莉克大人要澄清一下吗？”
“没必要。”
她都是这么跟瑟琳讲的。彼时还是在这里，在镜子前，甚至瑟琳的动作表情都很一致，只是说的话不一样了。
“可可莉克想必不会在意旁人的言之凿凿吧，那些不会诱惑我们的本心。我本身倒是很愿意换取你的真心，可惜我现在只能给略显虚假的东西做交换。”
“神神叨叨的，真是服了你了。你不就是想说感情问题。可可莉克大人的意见是，没～必～要～”
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只是没必要吧。她了无挂碍，何必再把心付出去。毕竟，命已经给出去了。至于瑟琳嘛……就如她自己所言吧。可可莉克大人瞧不上开不出花的倒霉蛋，她都亲手帮了两回了，还是没用。天生八字不合吧。第三次尝试嘛……
第二天，天气晴朗。阳台的花长得像塑料的一样，虚假。
堇脚步平缓地走进来，递给她一袋档案，又摆上一盘点心和清茶，“局长说这是那位特意留给您的，说是答应好的。”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但是玩笑话。她当时跟瑟琳打赌说，肯定能教瑟琳养活花，瑟琳说她要养虞美人，她就说要瑟琳写本自传，以后传给花园永世唾骂。当然，她低估了瑟琳植物杀手的本事。
不会真写了吧。可可莉克决定吃完点心再说，随手把档案扔到阳台。她抬头瞧了瞧欲言又止的堇。
“和我有话直说～”
“您真的不打算辩驳或者剖白一下吗？您和那位明明……”
一个人的言辞不做准，万一哪天时间久得记不清，她可没人心照不宣地相互作证了。早就说了，可可莉克大人的时间比算盘精更漫长～
“没必要啊。”
可可莉克无所谓地笑了笑，走近阳台的四瓣花，指腹搭上花瓣，指尖掐住，无机质的塑料质感下，触到一阵冰冷的泪液，蕴含着微渺的生机。
第三天，天气一样好，甚至更为晴朗。
白色的四瓣花还在开，可可莉克撑着头打了个哈欠，又看了一眼这不必言说，只有她一个人确定的真实。
牛皮纸被拆下，笔尖干透的黑，纸背的痕，都被赤色的眸烧灼，成灰。
抹去的剖白，孤独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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