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辛迪加回来，又在管理局大闹了一场，好不容易尘埃落地，可可莉克想着能睡几天好觉，又陷入了一连串的奇怪梦境。
要不是看着是熟悉的人，这几天又实在无聊得很，她才不愿意陪某人玩情感演绎的游戏呢。事不过三，第三次进入那个只有前方一条道路的幽深空间，她向后回头，不出意外地，看见那个人挂着熟悉的蛊惑又故作深情的笑容垂眸正看着她。
“我原本以为，你会第一时间拆穿我。”
“少来。最近无聊，刚好你送上门来给我消遣了一下。”可可莉克本想嘲讽一下她那副虚伪又古怪的做派，察觉到她那若有若无的感情，又收了点锋芒。“我也玩够了，有事说事，没事赶紧滚吧。”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可可莉克并没打算听进去。毕竟这个女人，狗嘴里吐不出几句实话，还要缠缠绕绕做出许多腔调，她真的是懒得听。更何况，这家伙虽然自己也惨得很，那并不是可可莉克能立刻原谅她的理由。充其量只是一个契机。
“坏了的工具，可没什么能力再做什么，也不需要，我也不想。不论你信不信，我只是游荡过来，顺便找你叙叙旧。”与她意识有过牵连的人，罗睺还在上庭，局长有事要忙，克里斯没准还要上学，想来想去，好像就只有业师清闲。或者说，她们都能努力向前，而她就想留在此岸。
她当然也知道与业师见面会擦火星子，不过那也更有意思，不是吗？
瑟琳微笑着上前一步，没有了那件黑色铆钉的长外套，她整个人消瘦得可怜，只不过，受诸方面影响，她在可可莉克心中还是饰作诱饵和陷阱的模样，就像歌声美妙的塞壬。
人会对危险本能躲避，也有对曾经被欺瞒伤害的应激反应。而显得棘手的处理方式，并不在可可莉克的考虑范围之内。“我跟开不出花的人，可没什么好聊的。”
“是吗？真令人伤心。还以为，可可莉克你能清楚明白我的变化，毕竟，我的心，可是你从缝隙里放出来的。”
可可莉克眯了眯眼，神色复杂地瞥了瞥她，难得平和地开口，“是你自己救了你，跟我可没关系。这一点我很欣赏你。但你既然都把我当工具跳板了，何必再跟我说这些假惺惺的话。”
被这样灿烂赤裸的人诘问，言辞的艺术、语调的技巧、动作的诱导都是会失效的。也正是这直白的话语，勾着复杂而误解的曾经，让瑟琳难以言说出，原本可以更有效果的回答。她也只是说，“我是真的喜欢花。”
“你也真的养不活。”可可莉克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啧，闭嘴吧，我真的不想和你打哑谜。你知道我不会再相信你。”
瑟琳沉默一瞬。这个人不像SHP13，那个人已经不记得她了，也不记得她们之间的龃龉，她以那种姿态出现并给予方案时，双方才莫名坦然又融洽。而可可莉克和她……
所以可可莉克的反应再正常不过。毕竟利用就是利用，不会因为她又自以为是地给她们谋划了出路就能抹平过程中给予的伤害。虽然她一开始也是最隐秘的受害者。荒诞的自然是世界。
只是她回想起观测庭里，可可莉克曾经问她，会因为利贝尔的惨叫而心疼吗。还有可可莉克离开之际，闭了眼隔断的所有情绪和犹豫。
怎么说呢，那是一个，目睹过她感性挣扎的人，甚至可以陪她一同怒吼，也对她比大部分人都了解。即便只是一丝细微的怜悯和动容，也足以让瑟琳感到一点被理解的安慰和莫名柔软的情绪。
现在，该怎么化解冲突的针尖麦芒，让时间得以插进手来，造就另一种可能性呢？
瑟琳伸出手，拽住了可可莉克的胳膊——她正不耐烦地打算向前离开。
可可莉克回过头看她，瑟琳眉眼微微垂着，眼中流露着细小而复杂僵硬的神色，像是自己都没能完全消化汹涌而来的感性，嘴角惯常的弧度下放，笑容淡了淡。
落在眼里确实是一副十足十的忧伤神色，只是几分真几分假呢？
可可莉克探究地看向她，深红色的眸子仿佛要洞穿燃尽一切虚伪。可她到底没耐心，只片刻就带着厌恶想摆脱。
“最后，利贝尔在我身体里吼叫，我感受到了，心疼。”
瑟琳抬眸看她，眼神不再如人偶般空洞，直面向了可可莉克眼神里的厌恶和怀疑——又化为怔忪。
“嘁，关我什么事～”可可莉克推开瑟琳的手，浅笑张扬而薄情，森冷灼烧。“管好你自己，别骚扰我了…”
可可莉克在这次给她演绎出的情绪，并不决绝。瑟琳指尖搭了搭下巴，目送着幽深的空间一寸寸断裂，黑暗咬进来。刚才那句话，回答得还可以，她察觉到了可可莉克的犹豫。
不叛逆一下怎么是rebel呢。最终沉寂前，她还想再体会更多灿烂的感情，要趁标记还有效。那么，下次再见。
不知道第几次出神被自家小花叫醒，可可莉克撑着下巴，揉了揉面前堇关切的脸，又一次轻声地说没事。
“好啦别担心，春困而已。”
“…可可莉克大人，现下已经入冬了。”
“哦～那就是冬眠～换个称呼而已。”
可可莉克确实也没事，起码那是她自己的事。只是看着自己小花可怜巴巴，出外勤总不能让孩子们两头顾着，也就低了低眸，又揉了揉堇的脸颊，百无聊赖地张了张口，“就是无聊。那可可莉克大人问你一个小问题，倘若你那个小局长，上次真的被我杀了，你会怎么想？”
堇霎时瞪大了眼睛，温柔姝婉的昳丽容颜被一片惊疑不定所取代。
可可莉克顿时觉得自己太过分了，这两件事情也根本不一样嘛。有些事情做了是不会后悔，但总不能明摆着伤人的心呀，她又不是某个薄情冷血的混蛋。
“您教导过我们一切为了自己。”堇乖顺地思考那个问题，纯粹无暇的得意弟子也给了自己的回答，“那么，堇会在迷津中探寻自己的本心，然后羁旅行路，无怨无悔。事情并没到那个地步，您也说过，不必自寻苦恼，不是吗？”
“嗯哼，不愧是我的得意弟子。”可可莉克低头埋着人的脖颈蹭了蹭，然后被小心翼翼地又扶起身。她当然知道，但她真的也不想喝药。
躲避无效。可可莉克面无表情地喝了药，又开始困倦了。
近来这样的日子总是很多，身体的缘故吧。不过这次，才堪堪应了那个人说的“下次。”
这一回她也就按照自己原来的想法，在意识空间里，狠狠地，嗯，扯了扯瑟琳的嘴角，捣鼓出了一幅古怪的表情，可可莉克有那么一瞬搞怪的快感，然后又恹恹地收了回去。
瑟琳明显地讶异了一下，不明觉厉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可可莉克。
嗯，对对，这才对。就是要这种疑惑不解的态度，这种显得清澈愚蠢的神情。
“看见你原来的做作表情就烦。”可可莉克施施然拖长了语调，“给你换点讨人喜欢的表情，嗯哼，不用感谢可可莉克大人～”
瑟琳有样学样地模仿了一遍，然后笑着摊摊手，“我还以为你会像那次一样，刺穿我的胸口，掐住我的脖子，或者让我开花。”
可可莉克惋惜地点了点头，“可惜这是意识空间，我才不想做无用功，在你这个家伙身上浪费时间。而且，你那个死样子，难免越打越生气，我只要我开心～”
“听说痛起来的表情不会很美观。那还要谢谢可可莉克大人，高抬贵手没把我搞得很狼狈。”
她们都跳过了上次的情绪冲动。只是各怀想法。
在矛盾的漩涡里，聪明人拥有自己的非唯一解法。
瑟琳觉得这样并不乐观，虽然如她所愿，品尝了许多，使人被逐出伊甸园的罪恶果实。但那个同谋的人，不该这么轻松地对待她。嗯，即便是计算之外的措手不及和些许慌乱的情绪，也值得纪念。
可可莉克张扬直率，从不会忍气吞声和逃避。一般被欺瞒之后，说服自己的过程，必然是拉扯和纠结。而可可莉克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恰好是跳出这难解推拉的一种答案，那无外乎是说，信任与否本身并不重要，因为她吝惜给予期待。
最为釜底抽薪。这可不是好消息。她的心偏向于和可可莉克修复关系，理性则出于以后同在管理局合作的考虑。不过简单来讲，就是她心里不愿意。若将往事轻易云淡风轻，那她二人日后也不过泛泛，那不是太辜负上天的宿命安排？
嗯…瑟琳想，自己好像被感性渲染太多了。解决当下为先。
“你这次找我，又想干嘛？”可可莉克总觉得瑟琳仍旧是别有用心的模样，但是说来奇怪，身为杀手的直觉也没察出恶意。
“叙旧。”瑟琳干脆坐了下来，难得地仰视了比她高的可可莉克。
“……”
可可莉克坐到她对面，无语了半晌。
“你就没点新鲜借口吗？”
瑟琳勾起唇角，“当然有，不过都是假话，你不会爱听的。比如说，我来，只是因为思念你。”她摸了摸下巴，眉眼微微垂着，半遮半掩间才见暧昧深情，又因为这遮遮掩掩，而显得刻板和虚假。
可可莉克白了她一眼。
“好啦。不开玩笑了。难得与人聊天，很想多说几句而已。你不会介意吧？”瑟琳抬眸，神情彻底从容，“前段时间辛迪加的事，你也在吧。”
“嗯哼。”可可莉克懒散地应了一声，她姿态慵懒，审视着把“我有一言”明晃晃挂在脸上的某人，“西区的事，不会也在你意料之中吧？那个什么雷电小子，不会也是你安排的吧？”
瑟琳轻缓地摇了摇头，“人心是最易变化最难猜测的，你远比我清楚感性的强大。结果比我想的要好很多。呵呵，至于我做了什么，各取所需罢了。”
“那位呢？又给你许诺过什么？”可可莉克随意问道。“你大费周章的，真的只是，顺手，给小怪物松松绑？”她对那个词玩味地，着重强调，试图挖掘出一点掩盖的信息。
瑟琳笑起来，“自然是顺手。一切为了我的本心，毕竟那个时候我都快被销毁了。在最后，给出一个解决方案，然后完美退休，不好吗？至于她吗…是因，种因得果，我感谢她第一次让我察觉到心的存在。她是个很特别的人，远比我重要，可惜那么特别的人，总会被拥戴，又万分孤独。这一路，没人能真正陪她到最后的。”
“别的没看出来，挺软蛋的～不过确实，我承认你说得对。”可可莉克又撩了撩发，“不过怎么感觉，她不认识你呢？哎呀呀，这么重要的人呢～”她好心情地挖苦道。
瑟琳微偏着头看她，一时没有说话，轻展的眉眼，勾起的嘴角，沾染了些莫名的缱绻，“无心插柳柳成荫，我也已投桃报李。她不记得，事情就是理性所能简单处理的有因必有果。世间因果比比皆是。我更喜欢你，你和我是，”她作势沉思了半晌，在可可莉克嫌弃又摆明是好奇的注视下，悠悠开口，“理性无法调解、感性互相冲撞的悖论。缺一不可呢。”
理性就是如此。能将汹涌复杂化作冷冰冰的概念和话术。
可可莉克阴沉着脸，直起身，推着瑟琳的肩把她压倒在地，沉黑透亮的指甲撕扯住她颈前的结晶白花。两个对立的灵魂。深眸再次碰撞之际，种种复杂无可遁形，或许顷刻而出，瑟琳迎着可可莉克刺穿她胸口的手，拥抱了最灿烂赤裸的感情。
真奇怪，同样一个怀抱，水火都沸腾。
可可莉克嗤笑地推了推，“别装了，又不疼。怪矫情的～难为你这个算盘精说这么多话。”她起身，自顾自地轻松从意识空间离去，余下的话还在一片白色里飘荡。
“如你所言，辛迪加是浴火重生啦～可这和可可莉克大人没有关系。或许我们确实有地方相似。向前的事，就交给别人去好了。”
有我们在身后。
瑟琳直起身，理了理衣襟，再一次目送可可莉克离开。
别有用心，但是用心。
有点起色，不过下次还是换成自己的故事吧，拉着利贝尔一起。那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双方又在脑子里复盘了对方多少遍。
一开始，可可莉克确实一幅不太感兴趣的样子，但是瑟琳说，她白听了可可莉克大人n个被剥夺的故事，一定要讲回来才行。
“我说，你不会是故意卖惨吧？”叙述流长，可可莉克突然撑着脑袋发问，让瑟琳惯常眨眼的次数都要提前0.01s了，也就是说，她还是装得云淡风轻的。
持续接收到眼神，瑟琳欣赏地看一眼虞美人，笑容和缓而潜藏期待，“那可可莉克大人，捧个场，心疼一下？”
“我又不像某些人，故弄玄虚，”可可莉克睨了她一眼，“当然是看你可怜，才忍你到现在好吧。不过事不过三，你有本事，就活着站在我面前装啊～我一定让你开花。”
似乎有种陷在云里的感觉，细看是泡在棉花糖堆。瑟琳想，这或许也是一种不同的喜悦，她便说，“会有那一天，我期待。”
“嘁。”
“不过，如你所愿，标记快消失了，不出意外，这就是我最后一次骚扰你了，恭喜。”瑟琳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目光温和地看着可可莉克。“谢谢你，这段时间，我体会到了很多不错的情绪。”
可可莉克嘲笑她，“怎么感觉你好像挺意犹未尽的？”
“当然是有点。”瑟琳颔首，“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天赋和反应，或者需求。”她或许曾被剥夺，如今也要找回来了。
可可莉克打了个哈欠，在意识空间有些辛苦。“行了，最近你骚扰我我就大发慈悲不和你计较～等你回管理局了，可别再叽叽歪歪啰里吧嗦的了。”
“好呀，可可莉克，说好的，等我回来？”
瑟琳伸出手指晃了晃。这是她新学的。
“…嗯。幼稚鬼。”
可可莉克勾上她的尾指，幼稚地盖了个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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