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闷雷划过,惊醒了浑浑沌沌的池知晏,她急忙松开手,后退两步,没了平时的淡定,眼睛里充满了惊慌失措和惶恐不安。
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她呆呆僵立在餐桌旁,手足无措。
“你刚才叫我什么?”顾夜浅哑声问道。池知晏喊出的那声“安沁”,把她整个人都砸醒了。
池知晏还处于惊慌之中,说不出话。
“安沁?”顾夜浅往前走一步,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顾自说道:“你的初恋叫安沁,对么?她跟我长得有点像?你第一次见到我喊出的名字就是安沁?你透过我看到的那个人,也是安沁?你觉得你亲我的时候喊出安沁,过不过分?我没什么知己,直到遇见你,我一心拿你当朋友,你却从我身上找安沁的影子,过不过分?你对我百依百顺,到底是因为我爷爷是顾东亭,还是因为我像安沁?我叫顾夜浅,你到底认不认识我?”
这一句句不容置疑的问话堵的池知晏难受极了,她不好回答,也不想回答,只沉默着。
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这些年从没跟谁提起过安沁,今晚说了这么多,本身就是意外。
是自己先靠近的她,终归是自己的错。
待情绪好些了,她整理好自己身上被揉的领口大敞的衬衣,歉意道:“刚才……对不起。我喝多了,虽然这不是理由,但也请你……请你原谅。”
顾夜浅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领口已经起了皱,她也不整理,任由香肩半露,只似笑非笑地看着池知晏:“杀了人再说抱歉有用吗?如果我不原谅呢?”
池知晏别开眼睛,本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小声说:“我道歉了,原不原谅就是你的事了。”
顾夜浅的笑就这么凝固在脸上。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耍流氓的话是从池知晏嘴里说出来的!
这还是那个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的池知晏吗?
她顶想扇她一个耳光,手提到半空,又放下了。
她读了这么多年书,什么知识都学,唯独没学过打人,她下不去手!
这就是传说中的秀才遇到兵吗?她快气炸了!
池知晏不敢看她,只低头收拾餐桌上的碗筷,这一桌子的狼藉宛如她的心情,好好的一个夜晚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头疼的厉害,隐隐的,连心也跟着疼了。
等她洗好碗筷打扫干净餐厅,顾夜浅已经回了自己屋。
她心如乱麻,懊恼自己怎么会酒后乱性还喊错了人,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想抽根烟,手边又没有,就去书房拿了一盒周全彬的中南海过来,坐在走廊的藤椅上慢慢地抽。
她本就没有烟瘾,距离上次抽烟也有些日子了,这次一抽她的身体自动做出了排斥反应,喉咙干涩,浑身不适,但在心理上她却好受了些,仿佛是在心甘情愿地接受某种惩罚一样,身体越是难受,心里越是痛快。
算起来,自从顾夜浅回国,多年不曾碰过香烟的她竟在一个多月里抽了两次,想起安沁的次数也比以往多了不少,可是,她是真的在想安沁吗?
这些年不见,安沁的模样她其实早已有了几分模糊,透过顾夜浅的脸,她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想念安沁,还是在缅怀当年那一段无疾而终的初恋。
顾夜浅跟安沁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啊!
她从来都是知道的。
所以,自己到底还是被顾夜浅吸引到了,不是么?否则怎么会吻她吻的如此投入?天知道她为什么会喊出安沁的名字,天知道她当时的脑袋里根本谁都没有想,只是想着靠近那片唇和那缕香,她当时整个人完全都是糊涂的!
人的行为举止也真是怪异。
但是,如果顾夜浅不是跟安沁长得有点像,她还会被吸引到么?
说什么都晚了。
她摇头苦笑,这怎么可以?对自己师傅的孙女动了心思,还非礼了人家,怎么对得起顾东亭这些年的栽培?
总之,喜欢谁都行,爱上谁都好,除了顾夜浅。
那姑娘喜欢自己么?不太可能,她直女一个,挺拔的跟棵小白杨似的,还是远离一些的好。何况工作室就在顾家,万一顾夜浅对自己有了看法,为了避免相处尴尬……
除了搬家也别无选择。
既然喊错了名字,那就将错就错吧,以后保持距离,把这该死的情愫赶紧掐死在摇篮之中,这样大家都好过。
顾夜浅透过窗子又看见池知晏在抽烟,她说不出什么滋味,兀自坐着没动。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池知晏的,她也讲不清楚,她从没喜欢过谁,不知道喜欢该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但应该就像鱼儿遇见水一样,除了欢快还是欢快吧。
她只晓得她喜欢靠近池知晏,喜欢跟她聊聊天说说话,她原本对这种喜欢心存疑惑,以为这可能是两个女人之间友情的升华,但随着跟池知晏愈发深入的接触,随着刚刚那一吻她不太正常的反应,她确定了,她喜欢池知晏。
如果不喜欢,身体怎么会动情?她28了,知道身下的潮湿意味着什么。
可是池知晏不喜欢她!池知晏只会透过她想到安沁!还在占完便宜之后喊出安沁的名字,混蛋!真是讨厌极了!
她沮丧地坐在没开灯的卧室,眼看着池知晏手里的烟灭了又燃,燃了又灭,算着该是第三根了,她受不了了,起身来到走廊,把池知晏手里的烟狠狠扔到地上踩灭,冷声说道:“何必抽烟呢?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池知晏心口钝钝一疼,附和道:“也是,你别怪我就好。”
“呵!”顾夜浅冷笑道:“你怕我怪你?”
“毕竟你是这个家的主人,我的工作室又在这儿……”这是她最大的担忧,如果得罪了主人,她也只能搬走。
顾夜浅又是怜她又是气她,最终只生硬地憋出一句:“池知晏,你有意思吗?”
这是不怪自己了?池知晏松了口气:“对不起。”
顾夜浅的脸色愈发生冷,她拿起那盒中南海扬手扔进雨里,转身就走,背对着池知晏丢下一句话:“以后在我家不许抽烟!”
池知晏讷讷道:“好,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顾夜浅身形一顿,快步离去。
小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乱七八糟的雨声惹人心烦,池知晏捡起被顾夜浅踩灭的半只香烟,又冒雨捡起那盒已经湿透的中南海,丢进垃圾桶,回了自己的休息室。
第二天池知晏一如既往地埋头做壶,她神色淡淡,仿佛昨晚的事情并没有影响到她分毫,只是手中的壶把无论如何也做不好,周全彬见了颇感意外,就说:“晏姐,你做壶把一向挺快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池知晏头也不抬地说:“总是感觉哪里不对,有些别扭。你去后院看看顾老做的那把石瓢干了没有,再瞧瞧缸里还有多少紫泥,如果不多了,过几天咱们还得去宜兴再买点回来。”
周全彬很机灵,知道池知晏这是支走自己好一个人静静,左右这边也没什么事做,就去后院又捣鼓开了他的网店。
整整一个上午池知晏也没能做好壶把,赵阿姨不在,顾夜浅去了同学那儿,她也没胃口吃午饭,随便点了份外卖跟周全彬吃了,刚吃完没多久,就有客人上门买壶,她没精力应付,让周全彬去处理,自己一人又回到了工作室。
下午两点多钟,她的壶把依然没有做好,她颓然地坐在圈椅上,手撑下巴,无精打采,满目茫然。
外间又传来了古琴声,是顾夜浅回来了。听到琴音的那一瞬,她神思忽然清明了不少。
再拿起壶把来做,不出十分钟,竟然就做好了。
原来一天的心神不宁就因为没听到那熟悉的琴声吗?
她合上眼睛,凝神静听,是《酒狂》,曲子里仙人吐酒气的意境她没听出来,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的抑郁她倒听的满满当当,那姑娘有心事,这心事透过琴声,显而易见。
这心事是自己带给她的吧,池知晏暗自叹息,想去抚慰一番,身子却一动未动。
直到琴声消逝,关门声响起,池知晏知道顾夜浅已经走了,她这才起身来到外间,手指拂过琴弦,听着“铮”地一声沉音,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这样的日子维持了三天,三天来,顾夜浅每天上午去同学那儿,午饭后再回来,似是有意避开跟池知晏在一起吃午饭。
她回来后弹一两首曲子就回自己屋,池知晏则在里间从不出来,两人没有任何交流,池知晏也不知该如何交流,那琴声里满是心事,她明知这心事从何而来,又无法抚平宽慰,除了掩耳盗铃故作不知,也别无他法。
到了第四天,池知晏总算有点受不了了,就在顾夜浅弹完曲子将要离开之时,从里间走出来叫住了她:“夜浅,等会儿再走吧。”
顾夜浅面无表情地问道:“有事?”
池知晏坐下来,倒上茶,也示意她坐下,说:“我觉得我们应该聊聊。”
“聊什么?如果你还想因为那晚跟我道歉,没必要。”
“我不道歉,你先坐下。”
顾夜浅就回身坐到她身边,“说吧,我听着。”
池知晏理理思路,说:“夜浅,我承认,我起初对你各种奉承甚至百依百顺,全是因为你是顾老的孙女,毕竟顾老对我恩重如山,他的孙女无论做什么说什么,我理应包容才是。后来跟你接触久了,觉得你挺可爱,不由自主地就拿你当妹妹看了。”
顾夜浅讥讽道:“妹妹?谁家姐姐能对着妹妹亲出火花来?没想到你口味还挺重,都能乱伦!”
“……”这天还能聊吗?!
池知晏硬着头皮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拿你当妹妹看。”
顾夜浅不耐烦道:“行了,我知道你想说那是意外,然后呢?”
池知晏给她堵的好是一愣,静默片刻,她倒上茶,端到她跟前,说:“你有心事,弹的曲子里也满腹心事,我听得出来。可你不能总是这样,不是么?”
“跟你有关系吗?”顾夜浅想想,皱眉道:“是我弹琴影响到你了?那我以后不在这儿弹了。”
说着就要把琴抱走。
这姑娘怎么说风就是雨的!
池知晏一着急,一把拉住了她,不想用力过猛,竟一下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
掌心相握,肌肤相贴,两人皆是一震,顾夜浅抬起头,盯着她那两片微微张开的樱唇,着了魔似的,想也不想,一嘴就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