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酒正酣。
桌上的菜已吃的七七八八,第二瓶红酒也将要见底,池知晏跟顾夜浅都有了醉意,说话也不像清醒时那般有条理,多了些肆无忌惮。
池知晏晕乎乎地走到窗边吹了吹风,侧耳听听雨声,毫无由来地一叹:“这日子就像离弦的箭一样,过的真快!眨眼的工夫,我都跟着你爷爷十年了!”
顾夜浅啐道:“怎么说话的?说的你跟我爷爷的姨太太似的!”
池知晏琢磨琢磨,确实有点姨太太的味道,不由哈哈大笑:“你这孩子还真能胡思乱想!”
“少孩子孩子的,就大我两岁而已,某人有点自觉啊!”
“好吧好吧,某人努力自觉点。”
顾夜浅见她酒后憨态可掬,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转而一叹:“我其实挺感激你的,我爸妈常年在外地,官是越做越大,对家人的照顾却越来越少,这些年都是你跟赵阿姨陪着我爷爷,我这个当孙女的远没你这个当徒弟的关心他,想来也真是惭愧。”
池知晏摆摆手,说:“不要这样想,你读书好,以后要干大事业,祖国的未来就指着你们这些科研人才呢。再说你常年在国外,想关心家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以理解。像你父亲这种人民公仆,想要造福一方实现自己的理想,必然就顾不上自己的家,你也该多多理解。至于我嘛,徒弟关爱师傅本就是应该的,这是分内的事,你那感激我可不接受。”
这些话太暖心,任谁听了都会感动,顾夜浅也不例外。她嘿嘿傻笑一声,说:“你说话总是这样滴水不漏,让人无可反驳。”
“那就不要反驳,坦然接受就是了。”
“你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吗?”
“不是,”池知晏靠在椅背上,小口喝着酒,说:“我小时候犟着呢!有时候也任性的不像话。只是年岁大了见得多了,知道大家活着都不容易了,就知道换位思考了。人生不过三万天,总是斤斤计较又何必呢,得过且过吧。”
“这倒让我想起那首空空歌了,”顾夜浅晃着酒杯吟唱道:“天也是空来,地也是空,人生渺茫在其中;屋也是空来,田也是空,换了多少主人翁;金也是空来,银也是空,死后何曾握手中;来时空来,去时也是空,愚痴的人儿你早觉醒。”
她声音柔和甜润,唱起歌来也好听,池知晏听的有些痴了,待她唱完,说道:“陋室空堂 ,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你这空空歌倒跟好了歌有相似之处,最终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怎么说着说着就有点沉重了?人生不过喜怒哀乐这点事儿,得了,聊点轻松的,换个话题吧。”
“换什么话题?”
“换……”池知晏眨眨眼,问:“妹妹,你交过几个男朋友?”
顾夜浅侧头想想,说:“顶多算是交过一个吧。”
“一个?”
“怎么?太少?”
“不是,不是,”池知晏哧哧一笑:“看你说话虎不拉几的,动不动就把天给聊死,还把眼睛长头顶上……又是个女博士,我还以为你从没谈过呢。”
顾夜浅不满道:“女博士怎么了?女博士就不能搞搞浪漫谈谈恋爱了?我跟别人说话好着呢……你去打听打听,谁不说我人缘好啊?也就跟你说话有点莫名其妙的直。”
“那还是我的荣幸了?”
“当然!”
“行吧,那你说说,你那初恋是为嘛跟你分的手?”
“是我跟他分的手!”
“好吧,你跟他分的,为嘛?”
顾夜浅撇撇嘴,说:“其实我们俩都不算谈,大三他给我送了一年饭,大四刚开学他说你当我女朋友吧,我看他虽然顺眼,可一点儿也不想当他女友,那会儿小,心也软,担心说了实话伤他的心,就以沉默表示反抗,没想到他当我是默许了,得,默许就默许吧,只要不打扰我生活,当他女友也无所谓,再说我从没恋爱过,跟他谈谈也不错。”
池知晏失声笑道:“谈恋爱还有你这态度的,后来呢?”
顾夜浅白她一眼:“没什么后来了,他不打扰我生活是不可能的,大四那年我又是忙着毕业又是忙着申请学校,忙的晕头转向,他倒好,一会儿约我看电影吧,一会儿约我逛逛街吧,我哪有这工夫?我看他太不懂事,就跟他分了。”
“那孩子也够可怜的,”池知晏寻思着那男孩也够倒霉的,找谁不好非找顾夜浅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想到不解风情,她诡异一笑,带着浓浓的酒意问道:“你们谈恋爱这段时间,有没有那个那个?”
“哪个哪个?”顾夜浅没听明白。
池知晏慢腾腾喝口酒,吐了四个字:“鱼水之欢。”
顾夜浅一下怔住了,她眯起眼来看了池知晏一会儿,才说:“从来没有过,怎么?你有过?”
池知晏不予作答,端起酒来继续喝,只听顾夜浅又说:“我把我的初恋说完了,你也该说说你的了。”
池知晏说:“我的没什么好说的。”
“说不说在你,不过做人总得厚道些。”
池知晏想想也是,总得有来有往才算厚道,就往杯子里再倒些红酒,揉揉有些发晕的头,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我的……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有点……有点惊世骇俗,或者说,匪夷所思。首先,我的初恋嘛……是个女孩……”
顾夜浅听到这儿浑身震了一下,“你……你喜欢女人?”
这问话里带有明显的惊讶,池知晏不高兴了:“怎么?你有意见?”
顾夜浅忙说:“没有。”
“没有就好,”池知晏跟教育孩子似的点点她的额头,说:“你个海归……又是个博士,思想不要太狭隘,喜欢女孩……不正常吗?多正常呢!我警告你,这是姐姐的秘密,不许跟别人说,尤其你爷爷,不许说一个字,就是一个小点儿也不能说。”
“好,我不说,姐姐你继续。”
于是池知晏继续说:“那女孩……特别漂亮,特别温柔,小龙女一样的……我们是同学,那年我们都16岁,花季少女,人生中最宝贵最纯情的年纪……就这么相爱了,多美好呢!可是好景不长,我们的事被我们两家父母知道了……为了把我们分开,他们编了一个瞎话,我妈告诉我她跳楼自杀了,她妈告诉她我跳楼自杀了,还煞有介事地堆了个坟头……可笑吗?真可笑!更可笑的是我们竟然都信了!她从此去了国外,我们也就这样了。唉,还是年纪太小太容易被糊弄啊!都说这年头网络发达,想知道一个人的行踪太容易,可当你信了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的话,网络再发达也没有任何意义。你看,我的初恋就这么简单。”
顾夜浅消化了好一阵才沉声问:“你知道父母骗你以后,没去找过她吗?”
“找过的,只是我没露面,只远远地看了看。这些年不见,她已经有了新女友,我何必再去打扰?还是各过各的,各自安好吧。毕竟……不再是16岁了,大家都变了,很多事也没必要再坚持了。”池知晏想到在美国远远看见安沁的那一面,一阵苦笑。
顾夜浅看着她的苦笑一阵心疼,一种说不出的类似柠檬的滋味弥漫心头,她问:“除了这个女孩,你还喜欢过别人吗?”
“没有,我好像……再也爱不上谁了。”池知晏看向窗外,眼神一阵迷朦。
顾夜浅低下头去,又翘起腿来,笑着问:“那你们……有没有过鱼水之欢?”
“怎么可能?16岁的孩子,单纯着呢!”
顾夜浅晃晃酒杯,盯着略起波纹的红酒看了一会儿,说:“我觉得,你总还会再爱上一个人的。”
池知晏原想调侃一句“就怕爱上不止一个人”,扭头一看却见顾夜浅的眼睛深似水潭,里面仿佛还有点点星光,她有些眼花,想上前看个究竟,不想越凑越近,越凑越近,一直近到鼻尖相抵嘴唇相贴,也不知是她主动些还是顾夜浅主动些,两人竟就这样拥着对方亲吻起来。
顾夜浅没什么经验,池知晏经验也不多,但两个人凭着本能还是吻出了十足的缠绵悱恻,唇的柔和舌的软刺激的她们分不清东南西北,一味地只想沉浸在彼此呼出的香气和哼出的呻吟里。
亲吻愈发激烈,衣衫逐渐散乱,顾夜浅觉得自己热得厉害,她想疏解,就极力凑近池知晏,想从她身上找些清凉,不想池知晏也烫得厉害,两个热源紧紧贴到一起,更是晕地找不着北。
一吻过后,池知晏稍稍拉开距离,拇指轻轻揉着顾夜浅的唇角,痴痴迷迷地低呼了一声:“安沁。”
顾夜浅原本潮红的脸瞬间变得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