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被叫做米歇埃尔的人是个半光头，无奈地朝这边的船厂老板笑了笑，说：“老板，我可无法拒绝啊。”
“没办法，如果是能留下来帮忙的话，就便宜一点吧。不过，几位能马上确定吗？”
蒂雅赶紧点头说：“是的，确定了，你把合同拟好，我们的会计就在这里签字盖章。”她骄傲地指了指她的小跟班玛利亚。
老板笑了笑说：“女人当家的舰队可不多见，竟然连会计也是女人。现在是有这样的风潮吗？”
蒂雅问：“还有别人吗？”
“当然了，前一阵子有个叫阿歌特的小姑娘来买船，一口气买了四艘盖伦商船，说是在东亚挣了大钱。噢，她的嘴皮子太厉害了，我出了不少血。”
李华梅抿了抿嘴。在堺镇的时候是听说过叫阿歌特和卡斯特路的南蛮商人。他们居然都回到了欧洲。
“听说你们也挣了很多啊？”
李华梅一愣，回答说：“嗯？听说了什么？怎么会呢，我们是新商会，没有什么钱的。”
“得了吧，你们商会和卡斯特路商会的蔗糖转卖协议在里斯本都传开了。谁不知道你们是葡萄牙的好朋友呢？不过，卡斯特路这小子居然没有带你们来。”
李华梅心想：这些家伙也过于直白了吧？如果卡斯特路商会的人没有在我们来里斯本之后亲自带我们来买船，这不是说明我们的关系没有那么好吗？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拉斐尔的生意也很繁忙，我们也要赶回绿角去工作。”李华梅平静地解释说，“葡萄牙当然是个很好的伙伴，葡萄牙人很仗义。正是因为这样的伙伴关系，我们才不好耽误拉斐尔的生意。”
当然，说完之后没忘了补充一个温婉的微笑。这样的笑容在异国情调流行的西欧有强大的杀伤力，葡萄牙老板立刻报以一个友善的笑容。
但背景里的画风迥异，杰拿斯看着这么多种多样的船发呆，曼努埃尔来回边走边唱歌，显得快乐无比。他突然走到蒂雅旁边，说：“提督，有钱真好啊！有钱可以买这么大的船！”
蒂雅自己也这么觉得。
相较于李华梅的平静，剩下的几位明显平静不了。大船给予的震撼长久地影响了大家。杰拿斯和曼努埃尔直奔着科鲁罗去，一人握着一只手说“多亏了你才能赚大钱买大船。”
科鲁罗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着急解释说并不完全是自己的功绩，至少有一大半都属于提督的英名决策。
在提督不在场的情况下，被大船冲昏了头脑的年轻人们口无遮拦地说：“得了吧，提督要做的不就是同意或者不同意你的提议吗？”
“赚钱也是要有灵感的！也不能都据为己有……”
“能有赚钱的灵感也很厉害了，科鲁罗，就让我请你喝酒吧！”旅馆附近就开满了酒馆，实在是个很方便的喝酒圣地。里斯本的利口酒和葡萄酒都很有名，但曼努埃尔请了更贵的雪利酒。
总的来说科鲁罗还是一个十分谦虚正直的人，深知这份荣耀并不只属于他自己，所以仍然试图谦虚，“啊，就像是诗人会把灵感归于缪斯一样，”他诚恳地看着“诗人”曼努埃尔，对方立刻同意地点点头。“我赚钱的‘缪斯’就是玛利亚啊！”
“‘赚钱的缪斯’这倒是个新奇的说法，她如何促进了你的灵感呢？”
这问住了说谎的科鲁罗，他只好说：“美丽的事物让人思路开阔。不过，比起缪斯这种说法，更像是财神这样的东西吧，她愿意庇佑你的时候你就会赚大钱。”
年轻人杰拿斯放下酒杯，叹了口气，“真好，她愿意庇佑我吗？”
几杯酒下肚，气氛活跃了许多，科鲁罗搭着他的肩膀说：“你小子也有分红吧？只要舰队赚了大钱，大家都会被庇佑的。”
这个临时起意的说法就这么被接受了，但不知为何又被以讹传讹地传了很远，以至于后来一直有人把零散的硬币给李华梅祈求她的庇佑，总是让她很摸不着头脑。
里斯本的天和加勒比的海一样蓝，新的船在船坞里改造。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没有好好地逛一逛，这次蒂雅又要带着李华梅出门，当然，逛街的机会女士们是不会放过的，所以除了她们两个，阿芝莎和克里斯蒂娜都来了。
“你不是该和爷爷回家里看看吗？”
克里斯蒂娜的爷爷正是本地人弗里奥。克里斯蒂娜嫌弃地说：“爷爷的住处只能叫住处而已，没有奶奶的地方不配称作家。不过他回去进货了，这次要储备一大堆呢。”
即便强大得像波斯的红发女海盗一样，女人也是需要妇女用品的。阿芝莎说：“不如干脆在船上开一家妇女用品商店吧，我有预感未来船上的女性船员会越来越多的。”
“说到这个，我们用得也太快了吧……总觉得像是不止四个人似的。”
蒂雅插嘴说：“是有人偷东西吗？那太低俗了……得好好地查一查……”
市场上琳琅满目，不愧是世界的中心，什么地方的东西都有。非洲的象牙，大马士革的地毯，长崎的折扇，杭州的丝绸和德化窑的白瓷，她放下一个白瓷碗，心里感慨万千。这样一个东西，千里迢迢到达世界的彼端，一定困难重重吧？卖价翻了二十倍不止。德化窑并非很好的窑口，这样一个小妆箧一个埃斯库多可以买二十个，在这里却要放在木盒子里作为镇店之宝。
另一个镇店之宝是画着哥伦布出海的青花瓷盘，很有异域风情呢。
见她看着这些东方风格的东西出神，温柔又体贴的提督立刻表示应该往“更贵的地方去”，但年轻的贵族女孩克里斯蒂娜得看看欧陆的新风尚，想去相反的方向。
蒂雅痛快地表示：“市场这么多人应该不会出事的，再说有阿芝莎照顾你，你闯下大祸也有人帮你处理，那我们分开走吧。”
“可是我们不是出来保证提督的安全的吗？”
阿加莎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你不闯祸提督就十分安全了。只是一会儿应该没有问题吧？那我们等一下在这个喷泉这里集合吧，提督，可以吗？”
“好的，当然好。”蒂雅急忙点头，心想这顺利得过分了。但是出来闲逛，还是喜欢和玛利亚一起，安静地走一走看一看，什么都不买也很好。
李华梅回过神来，问：“阿芝莎和克里斯呢？”
蒂雅笑眯眯地说：“克里斯想去买新的舞鞋，走那边了。过一会儿我们去喷泉那边集合。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李华梅反应过来她们走在了一个舶来品区域里，就像是堺镇有专门的南蛮货专营一样，世界的中心也有一个地方专门卖欧洲之外的东西。她回过头对蒂雅笑了笑，心想应该是她觉得自己想看这些吧。
“提督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嗯？谢谢。但是怎么了？”
“是有……一些家乡的小玩意儿，让我觉得很熟悉。”
蒂雅开心地说：“喜欢的话就买下来吧。”
第一百零三章
“不……不了，哪有这么大的地方放小玩意儿？倒是……去给提督买一件新的衬衫吧！”她拉着蒂雅就往一家看起来就很贵很贵的成衣店方向走。的确，想要在里斯本找到一家卖丝绸的店铺，一定要很贵很贵的才行。
它当然不能在很容易去的地方，稍稍有些难找的地方正是能按时出品的货物是多么难得。这家店大概也是这样的心理，正门口在一个稍微有些绕的高处，和山上另一条街是同一个高度，周围的人也很少。似乎是因为都卖得是高档货。
她们穿过这条人有些少的小巷子时，李华梅心里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手不禁搭在了腰间的短刀上。
“玛利亚？”
“提督小心。我们大意了。”她转过头对蒂雅说，眼角则扫过她们身后，果然，被包围了。
“恰斯卡。”前面转弯的地方有一个人走出来，是个身量并不算很高的男青年，稍微显得瘦削。他长相精致，面色苍白，唯独一双眼睛仿佛睁不开，显得十分傲慢。他身上的衣物看起来可是价值不菲，大约是个什么小贵族。
“……李纳列斯？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也想问这句话，恰斯卡，你不在新大陆，来这里干什么？”
蒂雅笑了一声，脸上却没有笑的意思，“西门·李纳列斯，有话直说，别绕圈子了。”
“那好吧，我就开门见山……恰斯卡，把太阳王的秘密交出来。不然你干的好事我就全部告诉埃斯康特。”
李华梅转头去看蒂雅，蒂雅显得十分疑惑，反问：“什么太阳王的秘密？太阳王是谁？”
西门的脸色更差了，压低的声音带着十分的威胁，说：“别绕圈子啊恰斯卡，如果不是因为太阳王，你以为为什么埃斯康特要扶植你这样的小角色？不如这么说吧，如果你乖乖交出太阳王的秘密，埃斯康特根本不在乎你在新大陆之外做什么。怎么样？交出来你就自由了。”
“没人教你怎么跟别人说话才是礼貌吗，西门？”
“少废话！不要让我动手！”他说这话的时候，前前后后总共有四个人拔出武器的声音，李华梅盘算了一下，不得不在心里责怪阿芝莎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打什么独处的鬼主意。难道不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时不至于露馅才一定要带着她吗？
蒂雅习惯性地把她护在身后，小声说：“你有机会就逃跑，找阿芝莎来救我，好吗？”
李华梅评估了一下事态，摇摇头说：“我没把握跑掉。我们想办法绑架西门，逼他们停手。”
“哈？”
李华梅叹了口气，心想要怎样才能表现得像个打不赢普通水手的弱女子。边想边贴着蒂雅的耳朵说：“我要踩着你跳起来，情况紧急，听我的。”
这句话蒂雅总算领会了意图，她脑子空白地执行着船舱侍者的命令，双手扣在一起垫在大腿上，李华梅当即踩在她腿上跳起来蹬上了墙。
紧接着，她像玩杂技一样，竟然在墙上跑了一段。蒂雅立刻明白过来她要干什么，清吒一声，噌地拔出了刀朝着西门冲过去。他的四位保镖一时两难，不知先制服蒂雅好，还是先救西门好。
“白痴！给我抓住她！难道我打不赢……”话没说完，一把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甚至他连架势都没摆好。
“谁要和你打啊？不好意思，你太高了，要是不配合一下，可是会伤到你的。”她大摇大摆地利用身高劣势，故意缩着手臂。这样她的刀就扣在西门的喉结附近，已经嵌进了肉里面，只要轻轻地一划……
“我我……”他十分屈辱又愤怒，但为了保住性命，不得不屈膝将就李华梅的身高，好让她拿刀拿得不是那么有威胁性。
“快点给我抓住她！”
“还不赶紧放手？我要是杀了这个人，你们可一分钱也拿不到。”她用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各说了一遍，两种语言相差不大，不过为防意思有所偏差，她还是好心地加了一种。
蒂雅的剑术尚算可以，抢着割伤了两个人的手腕，但是在这种巷战的地方仍然不敌成年男性的冲撞，而被缴械抓住了。
“你放了他！”
“哈。”李华梅完全冷静甚至有点想笑的表情极大地震慑了对方，连钳制蒂雅的力道都变轻了。
“你们杀了我的提督，我也可以马上杀了他。我懂的，他活着你们才有钱拿。相反地，她死了可不会剩下什么太阳王的秘密。”
在这种紧急的时刻，蒂雅注意到的却是“我的提督”这个词，听着真舒心啊，甚至都不怎么担心接下来会如何了。
西门怒道：“不许放！放了我还有命在吗？”
这倒是实话，李华梅困扰地想抓头，不过忍住了。她勒着西门慢慢往前走，硬把战线推到了巷子外面。很快地，有人发现了这里的动静。
“啧啧啧，太丢人了，西门，你也是体面的人吧？我猜猜，是不是什么舰队的船长或者提督？如果被手下看见了好吗？”
“你想干什么？女巫！”
“哎呀，要烧死我吗？我好害怕，手抖了呢。”她说着，手抖起来，在他脖子上留下了好几道血痕。
“住、住手！”
“我累了，没办法控制手呢。不如这样吧，你让他们把我的提督放了，我也放了你。不然我可不保证……你死了他们可不会给你报仇啊。是你雇来的人吧？埃斯康特知道吗？”她小声地在西门耳边说，心里希望这么远的距离和这么嘈杂的环境里，蒂雅最好听不到这边。
蒂雅却一直盯着她，虽然后面有人拎着刀对着她的脖子，但并不妨碍这时候让她觉得玛利亚又焕发了一种新的美。
想给她一把刀，看她战斗。
“混蛋……你们！跟她交换人质！”
“这……”蒂雅头一个回过神来，对像抓着小动物一样抓着她双手的保镖说：“喂！听见没有？放开我。”
“你得保证付给我们钱。”保镖说。
“混蛋，我会付给你们的，但我要是受伤了，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
“这……”保镖之一指了指他的脖子，“那个的话……”
“这个不算！”
蒂雅被松开了，她揉了揉被抓红的手腕，叹了口气，说：“西门，你太让我失望了。”
西门被一脚踹到后背，跪在地上，李华梅早就一把拉住蒂雅在人群里跑了起来，仗着自己身形苗条灵活，窜到了三丈开外。
“提督，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我应该让阿芝莎跟着的。”
“这……这不怪你？”蒂雅看见她的眼中有闪闪的水光，瞬间又慌了，“我们……”
只听见玛利亚重重地吸了吸鼻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快去找阿芝莎。”说完又拉着她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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