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机会再约。”烟燃到尾部，刘恋将它掐在烟灰缸中，在黑暗中慢条斯理地摸索着穿上自己的长裙，眼睛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床的方向。房间里的没开灯，说实话她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看不见，只记得刚刚的体验：是个野性十足的小美人，全程竟然一句话都不说，自己只听到了她的几声低吟。
床上的人吃力地从枕头下摸出自己的手机，黑暗中亮起一个二维码面对着自己。刘恋熟练地扫码、添加，整理好衣服，随手给加了个“野性小美人”的备注，潇洒地冲着黑暗挥挥手：“房费我会续到下午六点，你安心休息，明早公司有会，我先走了。”
房门关上，于文文吃力地爬起身打开灯，抓住对方留下的烟盒，从中抽出一根烟点燃，郁闷地吸了一口。该死的，本以为对方是个风情万种的绝世名0，没想到竟然是个钓系老1，被骗上床之后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毫无招架之力。这人的长腿长臂看起来那么瘦，没想到却异常有力，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她成功上垒。
她当然不愿意说话，她嫌丢人。
确实不是第一次约，但这么狠的跟头还是头一次栽，自己之前拿下其他P的招数在她面前完全没用。“以后有机会再约”？正好！于文文的眸子沉了沉，下次一定要反攻她，把丢了的场子都找回来！
七个小时之后，黑眼圈被妆容遮去，刘总监准时准点坐进办公室，开口问道：“大俪，上周那个文案是今天入职吗？”
大俪点点头：“是，我刚刚联系过她，说是到楼下了。等她到了之后让她先来见你？”
“不急，我有事要先去和赵梦商量一下，你等下先安排人帮她办理入职。办完带着她和其他同事先打个招呼，我和赵梦聊完了会叫你，你再带她见我。”刘恋看了一眼周工作安排，就抱着笔记本起了身：“行了，我先去找她。对了，那新来的这段时间就先算进你组里，你带着她熟悉下工作，等我忙过了这一周再教她。”
“好，恋恋你放心。”
赵梦所在的策划一部和刘恋所在的创意一部在走廊的两端，她抱着笔记本电脑路过楼梯间的时候，正好有一个人推开楼梯间的门走了出来。不过刘恋并没有注意到她，她脸上的表情任谁看了都是：她要去和赵梦battle，或者掰了赵梦的头。
路过的职员小心翼翼地站到一边让路，心中猜测着是不是赵总监那边的策划案又惹了这位刘总监。
刘总监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就是上午不想营业，尤其是周一的早上最不想营业，所以想和自己这该死的好姬友逗逗闷子，谁让赵梦长着一张一看就欠调戏的脸。她此刻的臭脸也只是为了装装样子，万一让别人知道她只是为了去缓缓周一一早营业的郁闷，不利于团队内部和谐。
刘恋一把将赵梦办公室的门推开，随手把写着“会议中勿扰”字样的牌子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插在“策划一部总监办公室”的牌子下边。
赵梦对她的推门而入毫不惊讶，拉开抽屉甩出一盒烟和打火机，调侃道：“今儿早上阿鸠在不好问你，恋子，昨晚的约会怎么样啊？”刘恋接过烟，看了一眼敞开的窗子，才抽出一根烟点燃，眯着眼睛抽了一口：“那小美人特别野，约个炮我差点开了做S的窍。”
赵梦嘴角扬起调侃的笑：“哟，真做了还没翻车啊，啧啧，真可惜，我还以为你这次要栽。”
“要是你的话可能真的要栽。”刘恋朝她喷了一口烟，赵梦被呛得直咳嗽，没好气地说：“小恋子！你要再喷我，就拿着你的烟滚吸烟室抽去！”
刘恋立即走到她身边，偎着她的肩，扮作可怜兮兮的模样，撒娇道：“哎呀梦梦，你也知道这个点那里正在做保洁，你这么好，怎么舍得这样对我嘛~”
“滚！恶心不你！”赵梦炸了一身的寒毛，一把将她从自己胳膊上撸了下去：“你那边新来的文案要负责和我这边对接？没问题吧？能力行吗？”
谈公事的时候刘恋就比刚刚认真多了，手指扶了扶金丝边眼镜：“我选的人，你放心，她作品集我看过了，培养个一两年就是好手，到时候我可就清闲了。对了，这孩子还会自己写曲子，将来又省一笔找作曲人的钱。”
“帮卡姐省钱？是帮你省事儿才对吧，那曲子大多不就是咱俩写的么。”赵梦撇撇嘴：“既然这人是要两边跑的，不然晚上安排两个部门个聚餐吧，带她熟悉一下我这边的人，以后都要打交道的。”
“行咯~你安排，我反正今晚没事儿。”刘恋又点燃了一支烟，眯着眼睛靠着窗口抽着。
“昨晚那小野猫那么劲儿？瞧把你虚的。”赵梦转过椅子，笑着调侃道。
“怎么地？要不要我帮你问问她想不想和你试试？”刘恋侧过头，戏谑地笑着。
“老子有对象，要去你自己去！”赵梦狠狠翻了个白眼：“这根抽完赶紧走，我等下还要安排部门周会，没多少时间跟你耗。”
“唉，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亏我对你一片真心~”刘恋娇嗔地白了赵梦一眼，在她炸毛前认真地问她：“你怎么会想着要去海边采风？卡姐还同意了？”
聊到正事，赵梦的大招在一瞬间被打断，严肃地回她说：“嗯，甲方想要一些海滩假日的氛围，我想着你不是说想试试在海边唱歌的感觉么，就提了一嘴不然就咱们几个去海边采风一下，帮你来点灵感。卡姐想了想就答应了，还说是给三周的时间去慢慢来。”
“三周？啧。”刘恋扶了扶眼镜框，对赵梦翻了个白眼：“那完蛋，咱俩要是不能一稿过，卡姐指定要发火。”
“不会啊！”赵梦困惑地看着刘恋，点开手机播放了一段语音：“梦梦，我知道你和刘恋最近很累，所以这次采风也算是给你们放个假。你不用有太大压力，乘风集团是咱们的老合作伙伴，你们正常发挥就行，时间也很充裕，慢慢来。”
赵梦往椅子靠背上一瘫：“她都这么说了，怎么可能会发火？”
嗯？刘恋的眼睛微眯，抽了一口烟，静静地看着赵梦不说话。
在她的手机里，和卡姐的聊天记录中，卡姐发的信息分明是：“乘风的这一单很重要，关系着我们之后和他们的生意，我们必须拿下。我思来想去还是交给你和赵梦比较放心，这次先辛苦你们两个，你这边有什么需求尽管提，我会亲自监管资源调度。”
或许是刘恋太过敏感，她总觉得卡姐对她和赵梦的态度有些不太一样。但这种没来由的“暗自揣测”当然是不能说出来的。刘恋暂时将它归结于自己平日的作风有些“散漫”，而赵梦则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所以boss卡姐才会对自己更加“严厉”一些。
“对了，今天空着的时候出个行程和采风时的规划？晚上聚餐路上咱俩对对。”这两个人都是忙正事时的卷王，刘恋今天的安排其实很满，但还是额外给自己加了差事。赵梦毫不迟疑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今天把名单和行程都定下来，明天我去和卡姐提，这样周三咱们就能出发。”
刘恋把最后一口烟抽完，临出门前问了一嘴：“话说，目的地你有想法吗？是北戴河还是日照？”
赵梦摇摇头：“卡姐说她在海南有套别墅，推荐咱们去那边，说是能把住酒店的钱省了。”
“海南？老板她这么大方？”刘恋扶了扶眼镜，自家boss在海南那套度假别墅刘恋还是有所耳闻的，传言说那别墅装修得还算不错，应该是比酒店要舒心不少。
“行吧，那我先回去了。”刘恋还是挥挥手，深吸了一口气，沉着脸走出赵梦的办公室。刘恋出了门就看见大俪已经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等着自己，走到她面前才换了轻松些的表情，问大俪：“那新来的文案到了吗？”
大俪点点头：“嗯，到了，入职手续刚刚办过了，人现在在她的工位。我叫她过来？”
刘恋应了一声，推门走进办公室，狠狠伸了个懒腰，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将安排采风人员名单和行程的项目加进日工作安排里。她今天要做的事有不少，看来这安排要在中午的午休时间内做了。
“笃笃！”敞开的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两下。
“请进。”刘恋没有抬头，手头上已经在处理着今日的第一项工作。
进来了两个人，刘恋抬头扫了一眼，就低下头继续处理工作，嘴上说着：“坐吧，大俪你给她拿瓶水就可以先去忙吧。”
进来的人在离门口最近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大俪除了助理之外还有着文案组长的工作，放了水在她手边后就走出办公室。办公室内一时间陷入沉寂。
一段话输入完成，刘恋才意识到办公室内的沉默有些不对劲，她抬起头打量着面前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的年轻女孩。对方的的坐姿有些紧缩，身上还穿着一身包裹严密的衣服，一看就是个内向、敏感的人。刘恋对此也不算意外，创意部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人，与世界相交但不重合的人，才会有着对世界独特的见解。
其实在刚入职的时候，刘恋也差不多是这种状态，只是时间的打磨让她逐渐学会了如何应对各种各样的人，才有了现在的从容。明白对方的状态是因为认生，刘恋也就让自己的表情渐渐柔和起来，声音中也放得轻柔：“你也是玩乐队的？真巧，我之前也是。我玩的是爵士，你呢？”
女孩似乎怔了一下，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刘恋。刘恋这才看清她的面容，这女孩的脸上充满了矛盾，明明长得很清秀，却有着过于硬朗的气质。这两者凑到一起，不仅让她看起来莫名的姬气，结合她现在明显的紧张，让刘恋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对陌生环境应激的小猫咪。
心跳快了一些，是因为想要调戏这只小猫的恶趣味吗？
于文文听见电脑后的人的声音，总觉得有些熟悉。她抬起头看过去，对方戴着细框的金丝边眼镜，穿着一件白色西装上衣，松软短发的发梢打着慵懒的小卷，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温和，但那张脸上确实有一些高管的威严。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从她那句话结尾上扬的尾音和她的发型中，于文文认出了她是谁。
这不是昨晚那个钓系老1，啊呸，绝世名0么！
于文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这人？自己上司的上司？
真甜蜜的鬼扯，什么狗剧情给自己写的故事脚本啊淦！
刘恋见她用这副表情看着自己，掩着唇轻笑道：“怎么？我之前做爵士乐队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吗？”
“啊，没有，只是觉得真的好巧。我之前是做摇滚乐队的，但是……”于文文小心地看着她，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怎么回事，她不记得自己？
不是昨晚才约的吗？
刘恋打断了她的话，温柔地说道：“没关系，都懂，我也是这么入行的。谈理想……也得先吃饱饭嘛。”
刘恋此刻的温柔与昨夜的强势完全不同，让于文文对她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尤其是她表示出的理解与善意，让于文文也对她有了不少好感。于是于文文微微颔首，声音中的防备也少了三分：“您可以放心，我不会因此耽误工作的。”
刘恋摘下眼镜放在一边，右手托着腮，对她笑笑：“嗯，我相信你，我们就先说说你之后的工作内容吧。我对你之后的安排是这样的：我会亲自教你如何做甲方需要的文案，这时间大概是三个月到半年，之后就需要你尽量独自去完成你的文案。这是你未来工作中最主要的部分，这部分工作对你来说有些挑战，但也不算难，只要你肯努力去做，我相信一两年之内你就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文案。”
见于文文点了头，刘恋继续说道：“关于其他的部分，你作品集中的那几支自创曲子我很喜欢。为所做的广告配上合适的BGM也在创意部的工作范围之内，能自己作曲当然要比给出个需求去雇作曲人更好，这也是我选择你的原因之一。当然，如果你的原创曲子能被用到，除了对应的奖金之外，在著作权署名权等所有权力上，公司会将你与雇佣的作曲人一视同仁，这点你不用担心。说句私心的话，我认为你真的很有才华，在未来的日子里，我期待你能帮我分担一些作曲的工作，当然，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和你探讨一下作词。怎样？你意下如何？”
两人之间的对话一直是刘恋在做主动，她相信自己释放的善意已经足够，所以，现在她需要于文文表现出她的态度，方便观察她是否有融入这个公司的可能。刘恋其实不太愿意浪费彼此的时间，比如说，如果于文文实在不适合这个公司，她会暗示于文文可以一边试着工作，一边试着去找找其他的机会。这并不是冷血，相反，这是她的善意，她清楚一个无法磨合的团队会为人的精神制造出多大的压力。可以说是某方面的惺惺相惜，她不想看于文文顶着情绪的不适去工作，这不利于想出绝妙的创意，也不利于保护她珍贵的才华。
回应着刘恋期待的目光，于文文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些我没有问题，至于作词方面，这样不会太打扰您吗？”
虽然有些紧张，但她的声音中已经卸去了不少的防备。
说实话，刘恋对她的才华的认可让她很是受用，从心底也对刘恋身上“上司的上司”这个身份有了认可。现在，她开始对刘恋的本事产生了好奇，她想看看这个家伙在音乐尤其是她提出的“作词”上到底有多强的功力。
不过，文案与作词在某些方面也是互通的。想想她的身份，创意一部总监，手下领着三个组将近二十个文案，于文文不会怀疑她的能力，只会期待见识一下她到底有多强。想到她极有可能是个中高手，于文文的心底隐隐有些激动，能与自己熟悉的领域的高手交流，这对她而言有着无可比拟的吸引力——甚至比她昨夜惦记的反攻更强。
刘恋见她明显也有亲近的意图，心中立刻松了口气，习惯性地抬手将右边散落下的头发掖向耳后，笑着摇摇头：“怎么会是打扰，我也很想知道我会和你这个新朋友在灵感上碰撞出什么火花。对了，还有一点，我希望你能够承担起与策划部进行文案对接的工作，这份工作不算太难，但需要你把自己的口才和怼人的能力都练起来，你愿意接手吗？”
“怼、怼人？”刘恋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但于文文还是有些不敢确定。
“对呀。”刘恋脸上的笑容更甚：“等你和赵梦熟了你就知道了，那家伙就是欠怼。啊，赵梦是策划一部的总监，这部分工作主要就是和她对接。我手头的工作很多，实在没空隔三差五腾出两三个小时去和她battle，所以就要麻烦你啦~”说到这里，似乎是担心于文文会误以为她未来的工作量会异常巨大，刘恋继续说道：“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你的工作量，我们没有007也没有996，不会让你没有时间去做你想做的事。如果真的有需要加班的时候，工作群里会提前一天通知，当然，公司也不会拖欠加班费。”
于文文看着她，摘掉眼镜的刘恋比戴着眼镜时看起来更加温柔，那低沉又磁性的声音与她那张妖媚的脸打着完美的配合，每一个字与表情的每一点变化都像是在撩拨着于文文的心。于文文有些走神，没太听进去她说的话，只是呆呆地回了句：“啊，好。”
刘恋当然看出了她的分神，更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好玩的心思，这让她的心中升起了一丝调戏这个小猫咪的欲望。于是刘恋果断地站起身，缓步走到于文文面前，插着手弯下腰将脸凑到她面前，扮作严肃的模样，沉着嗓子说道：“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花么？”
“啊！”于文文被眼前骤然放大的脸给吓了一跳，几乎是立刻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低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有……”
“嗤——”微弱的绷不住的笑声从还弯着腰的人口中泄出，于文文慌张地看着她，却见刘恋直起腰来，捂着嘴笑得一双眼睛都弯成了细长的线条。
“这么容易害羞可还行。”刘恋放下手，那张让人很想吻上去的唇抿成一条漂亮的弧线。
“我、我刚刚不小心出神了，对不……”于文文的话还没说完，刘恋却伸出手指点在她的唇上，堵住了她之后的话：“念你是初犯，今天我就不和你计较啦。不过在赵梦面前你可千万不能再分心了，她没我脾气好，小心她直接甩脸子给你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于文文总觉得那只按在自己唇珠上的手指在放下前还轻轻捻了一下。
她的心跳在一瞬间加速，脸也难以自制地红了。
现在的刘恋，可比昨夜……诱人多了。
于文文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刘恋看见她那显眼的喉结动了动，却假装自己没看见。
于文文低声说：“我记住了，刘总。”
“哈？刘总？”刘恋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倒也不必这么生分，以后都是自己人了，我比你大个四五岁，叫我恋姐就好。当然。”刘恋的身高优势在此显现无疑，她将双臂搭在于文文的肩上，头凑到她耳边，暧昧地说着：“也可以直接叫我恋恋。”
2
这距离太近了，近到刘恋的短发惹得于文文的脖子微微发痒，近到刘恋的鼻息就直接扑在于文文的颈侧。于文文甚至能从她的呼吸间嗅出她不久前才抽过烟，那味道她也不陌生，是Sobranie，于文文在留学时也喜欢这个牌子。
如果人的脸红也有色号，那此刻于文文的脸已经比刘恋贴过来前又深了两个色号，也可能是三个。
刘恋倒丝毫没有受到这过近的距离的影响，话音落下就放开了于文文，像是揉小孩一样揉了揉她的头发：“唔……我是不是把赵梦形容得有些凶啦？你也不用太紧张，她人不错，只是在工作的时候特别严肃认真，工作之外的她就是个可爱又欠调戏的憨憨。最后这句话你可不能对她说啊，不然她要是来找我算账的话，我可就要找你算账了，小可爱。”
刘恋的话音落下，就看见于文文紧张兮兮地点了下头。
“对哦，你是玩摇滚的，她也是，你和她的共同语言没准比和我还多。”刘恋还是担心自己刚才对赵梦的描述会带给她压力，索性又补充了一句，末尾还说道：“不过，你可是我的人，将来就算你和她再铁，也不能比和我更铁哟~”
因为昨晚的关系，刚刚听到“你可是我的人”的那一瞬间，于文文的心中更乱了一些。
还好刘恋的话还有后续。
“不、不会的。”于文文没好意思去看她，低着头用手指揉着鼻子，声音也闷闷的。
这些小动作到底有什么含义，刘恋自然清楚。
调戏这容易害羞的小猫也调戏够了，刘恋切换成稍稍正经一些的语气，对她说：“今晚创意一部和策划一部要团建，只是个聚餐，一来是找个由头带大家放松放松，二来也是想带你熟悉熟悉两边的人，你晚上没安排吧？”
于文文乖乖点头：“没有。”
刘恋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笑着走到门口帮她推开门：“好的，下班之后你就跟着大俪走，她会带你坐车一起过去。好啦，正事儿聊完啦，你先回自己的工位吧，有不懂的要问的先找大俪，我们晚上见。”
于文文配合地走到门口，临出门时，小声说了一句：“那我先回去了，l……恋姐。”
差点脱口而出的“刘总”，在发出第一个音的一瞬间被强行更改为“恋姐”。
“嗯，去吧。”刘恋没有看她，转身回了办公桌后。
于文文下意识扭过头，看了一眼刘恋的背影，红着脸回到自己的工位。
因为她初来乍到还没什么从业经验，创意一部二组组长张俪特意将她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空工位上。好巧不巧，这位置正对着创意一部总监办公室的门，只要那扇门动一下，她就能在第一时间看到。
张俪看着于文文红透的脸，想想自己和其他人刚入职的场面，哪儿还不知道这小倒霉蛋儿刚刚遭遇了什么。张俪便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于文文，等她坐下后才凑到她身边，小声问：“你还好吧？”
“啊？！”于文文有些心虚地抬起头看着她，试图蒙混过关。
“嗐，在你组长面前就不用装了，刚刚是不是被恋恋那家伙调戏了？”张俪用“小样你再装”的神情看着于文文：“恋恋这家伙是有这么个恶趣味啦，希望你没被她吓到。其实她是知道做这行的人大多数都有些社恐，所以才想了几个鬼点子出来，按照每个人大致的性格，用不同的方法去帮对方缓解刚入职的焦虑。你不用在意，她没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咱们公司也没有什么潜规则，孩子别怕！”
于文文脸上的红晕渐渐退下，超速的心跳也回归正常。
她刚刚甚至在怀疑刘恋其实认出了自己，但是没有明说。
原来……只是针对不同人用的不同的套路而已……
于文文深吸了一口气，打开电脑，问张俪：“组长，可以告诉我今天对我的安排吗？”
张俪拍拍她的肩，大大咧咧地笑了笑：“不用这么生分，叫我大俪就行了。你刚入职，什么都还不熟悉，你把账号登录上，我把咱们创意部的新手大礼包发给你，你在周三下班前看完就行了。”
“三天的时间只看东西什么都不做吗？”于文文有些难以置信。
“嗐，问题不大！你这个小萌新不用着急，以后有的是地方用你，你先安心把新手大礼包吃了就行！”于文文按照入职手册上的指引登录了自己的工作账号，果然最上边的弹窗就是张俪的，她发过来了一个压缩文件，足足有两个G。
于文文这才意识到为什么是三天，她现在只希望里边不要全是word，最好有多点视频，甚至全是PPT都行。
在下载张俪口中的“新手大礼包”的时间里，张俪将她拉进了创意一部大群以及创意二组的小群，顺便还让她用微信加了自己，拉她进了公司大群、创意一部大群以及创意二组的小群。
几乎是她刚刚入群，创意一部大群就震出了七八条信息。
[“张大力张大俪张俪”邀请“K.Yu”加入群聊]
[张大力张大俪张俪：姐妹们！咱们的萌新来了！嚯嚯嚯哈哈哈！！]
[唐是1tsy：哇哦~萌新萌新！中午姐姐带你去食堂吃饭呀！]
[cici：啊呀？新人啊？大力，别教人家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张大力张大俪张俪：@cici我有那么不靠谱吗？！]
[久而久之：？不是说好了中午一起去吃香锅吗？@唐是1tsy]
[川A爵士大蛋丝儿：进群了？大力帮她改一下备注，给小可爱想个贴脸点的昵称。@K.Yu 通过一下好友，我拉你进对接的群。]
总监办公室的门在此时打开，刘恋又戴着那副眼镜，抱着笔记本电脑拐进走廊，看样子是去开会。
于文文瞪大了眼睛，抬头看了看她的背影，又低下头慌张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屏幕上也多出了一个弹窗：LL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嗯？于文文来不及想昨天加过了为什么今天还能再加一遍，手已经下意识地点了那个弹窗，头像与名字都与昨天一般无二，只是在备注中多了两个字：
刘恋。
不会其实是……于文文退出了添加页面，回到对话列表，隔着几个群，另一个头像与名字一模一样的微信号正静静地躺在她的好友列表里。于文文深吸了一口气，慌乱地先将那个号设为不许查看她的朋友圈，然后才重新回到添加页面，点下了通过。
退出聊天页面，一上一下，两个微信号，头像与名字一模一样，于文文点开了新添加的那个，里边除了工作相关的宣传便是一些团建的合照，以及一些唱歌的视频或者是日常。
从这个朋友圈退出，于文文又点进了另一个账号，被那账号的朋友圈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好家伙，满坑满谷的全都是在各种酒吧或者livehouse里拍的照片，每张照片里刘恋的怀里都搂着一个或两个不同的女人，什么类型的都有。于文文松了口气，还好，最新的那张不是自己。这一瞬间她甚至有些庆幸，万幸昨夜自己的打扮看起来就写满了生人勿近，鸭舌帽也挡住了自己的脸，应该不会勾起刘恋合照的兴趣。仔细回忆昨夜遇到刘恋之后的事，于文文甚至有些好奇她到底为什么要约自己。
那间酒吧里最不显眼的大概就是自己才对。
电脑那边，压缩包的下载已经完成，于文文点开选择解压，余光瞥见自己的微信账号上又多了一个群。她拿起手机，群名竟然叫“怼赵梦就完了”。于文文点开群成员列表，里边只有三个人，自己，刘恋，还有一个头像是一把黑色贝斯的人，群备注叫“在LL的大头上暴扣”。
刘恋呢，她在这个群里的备注是“看老娘我掰了ZM的头”。
不看还好，刚一看才发现，自己的群备注已经被改成了“替LL掰了ZM的头”。于文文被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将自己的改成了“创意一部二组于文文”。
刚改完，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策划一部赵总监的头像，她总觉得有些……眼熟？
趁着群里没人说话，于文文连忙将界面切到自己的联系人列表，手指飞速地将列表往下拉：这个赵梦？不会是那个赵梦吧？！
她干脆又把界面切回聊天，在最上边的那个群里直接点进群成员，然后点了赵梦的头像，果然，没有添加好友的选项，有的是“发送信息”。
点进界面，上一段信息还是五年前：
[Kelsey：文文，你真的会回来吗？]
[K.Yu：放心，不管我爸妈怎么说，我就当自己是去留学了，四年而已，一毕业我就回来！]
[Kelsey：好！那我就等你回来！]
[K.Yu：一言为定！梦梦你的乐队一定要给我留着位置，等我回来了就来找你！]
[Kelsey：哈哈！这话我爱听！我已经在期待你早点回来了！]
[K.Yu：我一定会回来！]
于文文的目光中忽然带上了一丝笑意，开始挨个查看解压出来的文件夹里的子文件夹里具体都有什么，她的思绪却还沉浸在回忆中。那次对话两小时之后，她就上了飞往异国的飞机，自那之后，她与赵梦的联系就从微信转为了邮件，一直到上个月，她刚回来。
因为多了一年的语言班，归期比预想中晚了一年。当初满腔热血都倾注在乐队上的赵梦，在这些年的邮件里也渐渐从斗志昂扬转换为淡淡的失落。但赵梦并没有说要放弃，只说要攒钱，攒足够多的钱之后再重启摇滚乐队。
于文文本想找一份工作，赚一笔钱之后回到儿时那座城，去寻找这个陪伴了自己半个青春的朋友，却不料两人竟然会在自己开启职场生涯的第一天再次相遇。
这世界，竟然这么小。
因为刘恋的朋友圈和“恶趣味”而有些低落的心情，忽然上扬。
就在此时，那个群出现了弹窗。
[看老娘我掰了ZM的头：？]
[看老娘我掰了ZM的头：小可爱，怎么我就开了个十分钟的晨会你就擅自把我给你准备的备注改了？那备注多好多适合啊！]
[看老娘我掰了ZM的头：乖，改回去，你可是我的人！支棱起来，不用怕赵梦！]
[在LL的大头上暴扣：小恋子你在说什么？你给她改了什么？]
[在LL的大头上暴扣：woc，小恋子，你家新人的昵称怎么和我给我家文文的备注一样？哈哈哈真是巧啊！]
[看老娘我掰了ZM的头：你家文文？阿鸠知道吗？]
于文文战战兢兢地敲着九键。
[创意一部二组于文文（赵梦备注：文文小刺猬）：梦梦，我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我还想赚钱点手头宽裕了回家找你来着……]
[看老娘我掰了ZM的头：？@创意一部二组于文文 小可爱，看来我需要一个解释。]
[在LL的大头上暴扣：woc？！文文？真的是你？！woc？！你在哪儿呢？我这就去找你！]
[看老娘我掰了ZM的头：你们真认识？所以我是给自己招了个敌方战队成员进来？！]
[在LL的大头上暴扣：哈哈哈！刘恋！我真心实意地谢谢你啊！文文！我来啦！你在哪儿坐着呢？出来出来！]
于文文一抬头，就看见从楼梯口转出来两个人，一个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另一个则面容平静。
平静的是刘恋，笑容满面的那个人，虽然时隔多年外表有了些许变化，但依旧还是那个熟悉的人。
于文文站起身，就看见刘恋对着自己翻了一个半是嗔怪半是逗趣的白眼，她还没来得及对刘恋解释，就被赵梦一个熊抱抱进怀里，那一如旧日的笑声让她在一瞬间回到了五年之前：“哈哈！文文！真的是我的文文！”
“咳！”于文文还没开口，刘恋的脸先垮了下去：“赵梦，你给我注意点，这是我创意一部的人。”
办公区的人被赵梦的笑声惊到，纷纷抬起头看了过来，刘恋立即扯着于文文的手腕往自己办公室走，一边走一边沉着那撩人的嗓子说：“有话进来说，别打扰别人办公。”
刘恋看起来很瘦很斯文，但于文文昨天就已经见识过她的巨力了，今天就算有赵梦在，也并不能妨碍于文文被刘恋从她的怀里扯出，倒退着被拽进了总监办公室。
办公室的隔音很好，不用担心三个人的对话会被外边听到。赵梦跟着进了刘恋的办公室，刚带上门就再次一把抱住了于文文：“文文！你回来了！哈哈哈！你真的回来了！！我没在做梦吧！”
进了办公室刘恋就放开了于文文的手腕，把笔记本电脑放回桌上，坐回椅子里敲着键盘，抬头扫了两人一眼：“叙旧可以，赵梦你管好你的嗓门，不然打断我的思路别怪我把你扔出去。”
“小恋子，我可真得谢谢你！哈哈哈！谢谢你把我家文文给拉进来！”
“你tm再这么叫我现在就滚！”
于文文看着虎着脸的刘恋和嚣张的赵梦，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行行行，不叫不叫！文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和我说？”赵梦这会儿也没工夫和刘恋互怼，在于文文的后背拍了几下，双手握着她的肩膀仔细地看着她：“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前些天我还梦到你了！”
因为刘恋在场，于文文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看了刘恋一眼，才小声答道：“我是上个月回来的。本来去酒吧兼职驻唱了几次，但是赚得太少了，所以我才想着找个工作先做着，攒点钱回老家找你，给你个惊喜。”
笔记本电脑背后那人的眉毛一挑，于文文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但好在刘恋并没有插嘴二人对话的意思。
“先做着”？“攒点钱回老家找你”？这种类似“备胎”一样的感觉让刘恋隐隐有些不爽，但她现在没有任何插嘴的立场，所以只能忍。
赵梦喜得眼睛都笑成了缝：“哈哈， 是我忘记和你说了，大学毕业我就一直留在北京，还好你没回去，回去也找不着我。”
于文文在赵梦面前和在刘恋面前也完全是不一样的。那双眼睛中带着藏不住的光，甚至还主动抱住赵梦，头顶着她的肩膀，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说：“我也好想你，你送我的那枚戒指我到现在都还随身带着……”
听到这句话，刘恋正在敲键盘的手猛地顿了一下，目光不善地看着赵梦：“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
“啊？”要死不死的，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同时回头看向刘恋，那动作怎么看怎么默契。在一瞬间，刘恋的心中有了对这两个人的关系的无数种猜想。
每一种，都和什么初恋、再续前缘有关。
不能怪她想太多，毕竟她和赵梦从共事至今五年，这家伙对她的称呼是：刘恋、小恋子、恋子。
会带上“我家”的，在今天之前就只有赵梦的女朋友，“我家阿鸠”。
何况于文文刚才还说了一句，“你送我的那枚戒指”。
什么关系才会送戒指？刘恋都不敢细想。
刘恋的手指在桌上轻叩，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了几圈，落回于文文的身上：“小可爱，咱们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而且赵梦这家伙有新欢了。”
于文文的脸立即红了个通透，连忙摆手说：“恋姐你误会了，梦梦她和我是……”
于文文的话还没说完，赵梦就打断了她的话，瞪着刘恋嚷道：“小恋子你说啥呢，我看你是失忆了吧！我不是早和你说过有个在国外留学的发小么，吉他弹得特别好那个，就是她！什么办公室恋情，你会做这种事我都不会！整天满脑子都想的啥！”
嗯？刘恋愣住了，绞尽脑汁思索了许久，才忽然想起赵梦说的是什么。在三年前刘恋某次和赵梦一起写曲子的时候，这家伙曾经吐槽过她吉他弹得不好，然后炫耀似地说有个在国外留学的发小，吉他弹得出神入化。
啊……就是这个小可爱啊……
“OK，是我误会了，抱歉。”该认怂的时候，被调侃是太乙真人的刘总监从不含糊。
“看在你难得这么快就认怂的份儿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赵梦挑挑眉，声音还有些得意。
“叙旧有的是时间给你叙，赵梦，你今天应该也有不少事儿要处理吧。”刘恋心中的问题解决了，果断开始赶人。
提及工作，赵梦就立即进入了状态，把歉意的目光投向于文文，低声说：“我今天确实有不少工作要处理，文文，中午吃饭的时候再见。”
“好。”于文文点点头，又扭头看向刘恋：“恋姐……那我……”
“你留下，我有话要问你。”刘恋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于文文面前。
“啊……好……”
果然，赵梦一走，于文文的状态就又回到了内敛且紧张的状态。刘恋也说不出为什么，在看到她这么明显的变化后，她心里的不爽明显加剧。
“小可爱，原来你和赵梦很熟啊~”刘恋又把手臂搭在于文文的肩上，把脸凑到她眼前，魅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于文文的眼睛。
于文文的脸“腾”的一下便红了，低头错开刘恋的目光，小声说道：“我真的没有瞒你……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赵总监和梦梦是同一个人，我还以为是……重名。”
“哦。”刘恋却使坏一样用右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这可怎么办，创意部的工作就是为策划部提供创意支持，并且协助策划部调整策划案，要是你狠不下心去怼她可该怎么办？小可爱，你可是我的人，但你现在却让我好为难呢。”
于文文的呼吸在这一段话的时间内肉眼可见的急促了起来，天知道为什么她会被这样的刘恋撩了一头一脸。
于文文不说话，刘恋就又凑近了一点：“不说话吗？不会是……被我猜中了吧？你果然还是更在意赵梦是吗？”
说着说着，那张妖媚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委屈。
“不，不会！”于文文只恨自己的心不够争气，面对刘恋，她毫无抵抗力。
“真的吗？”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刘恋却仍不满足，执著地要于文文再说一遍。
于文文的目光左右乱瞟，就是不敢看刘恋：“工作是工作，私交是私交，我……我不会分不清的。”
“那我就放心了。”刘恋忽然放开于文文，表情也收敛了许多：“刚刚我还在担心是不是得把这份工作交给别人呢，她们的工作量都接近饱和，再招一个人又没什么必要，差点就要头疼了。”
于文文只觉得有些恍惚，心中甚至升起了一丝失落——所以，刚刚又是她的手段，是吗？
她有些解释不清为什么自己会期待刘恋刚刚的举动不是在演戏，是因为昨天刚刚和她做过吗？
那不只是一次约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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