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白初原把打荣耀的时间浪费在他最深恶痛绝的办公室工作上,用意对于蓝红来说再明显不过。
“忘掉那个晚上,你可以当作是一夜情,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你讨厌的事情上。”
“我觉得那个晚上很美好,为什么要忘掉?我也不觉得浪费时间,你特意给我送年会的邀请函不是老头子想让我回去接管公司吗?我提前学习学习,身为公司法律顾问你该提点提点我。”
蓝红抱手打量眼前人,他本就比她年纪小些,荣耀的世界与律师工作的环境差别之大,白初原如今在她眼前仍旧有抹不去的少年气,而她呢?
蓝红神色冷淡看着他,把卷宗推到他眼前:“随便你,我的学费很贵。”
“我付得起。”
白初原抱着大叠的保险纠纷案例,踱步到门口又回头:“我技术那么好,保持长期关系你也不亏,蓝律师。”
蓝红埋头卷宗,懒得理他:“Shut up. ”
白初原确实没想过事务所的工作强度那么大,而蓝红的抗压能力几乎超出他想象的一百倍。最近的保险纠纷案让蓝红几乎废寝忘食,他连说话的机会都几乎没有,别说谈情说爱。
“先吃饭!”
在第五次进办公室看见自己给她买好的晚饭还纹丝不动的在桌子上时,白初原忍无可忍,把她面前的资料一收。
“放下!”
“把饭吃了就还你。”
“白初原这不是游戏,我没功夫跟你耗!”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把饭吃了。”
“你……”
蓝红忽然脸色发白,捂着肚子。
“你怎么回事?”白初原慌了,放下资料眼看就要把人抱起往外跑。
“帮我把包里的胃药拿来。”
看来是老毛病了,白初原拿了胃药,把热好的汤递到蓝红面前:“先把汤喝了,垫垫再吃药。”
蓝红这次没有反驳,冷着脸把汤喝了,热力蔓延至胃部,疼痛确实得到缓解。放下汤碗,热水和药已经摆到了面前,蓝红拿过来吃了。
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
“很晚了,你回去吧。”
“你呢?”
“我得把这些资料看完,时间不多了。”
“你已经一天没有休息了。”
“委托人的职业生涯因为这次事故已经结束了,如果拿不到这笔保险,他以后的生活会非常困难。”
白初原来权璟没多久,但办公室从来不缺八卦,他听说蓝红最擅长的是离婚和遗产类官司,不知道这个对于她来说是不是难度很大,
“我听何律说这个赢面很小,封印为什么要让你接?这也不是你擅长的类型。”
“知道的还挺多,保险协议存在描述不清,如果这个协议条件最后认定是对委托人有利的解释,才有可能胜诉,让委托人拿到赔偿金。”胃部疼痛逐渐舒缓,蓝红有些疲惫:“不过这样的工作强度是事务所的常态,不习惯的话,你随时可以走。”
“我不走,你看吧。”
蓝红没有说的是,作为权璟创始人之一,蓝红再回权璟直接做高级合伙人中间间隔了五年,所有人对她的空降都抱有异议,连栗娜一个秘书都可以质疑她不该拥有独立办公室。她花了两年的时间,兼顾白氏集团法律顾问的职务同时,风行雷速地赢了几个大官司,才得以站稳这个位置。但是谣言还没有散去,这些年白初原在职业选手训练营到战队强化训练几乎处于半封闭式,两年前闹上M市头条的富商遗产纠纷案他显然不知道。
蓝红没有心思再浪费时间,由着白初原坐在一旁,继续埋头到资料堆里去。
眼看蓝红在事务所熬第二个通宵之后,白初原在事务所附近租了间高级公寓。
“我在旁边租了公寓,比你家近,可以节省路上时间,你看晚一点也能睡多两分钟。”
蓝红一心扑在保险纠纷案上,等回过神时人已经到了白初原租的公寓,资料也被他拎了过来。很好,她不可能再费时间去理论一番再回公司或者住处,索性占据公寓书房的位置。
一周后,纠纷案胜诉,委托人获得五百万的赔偿,判决书下来的这天,何赛和罗槟两人手头上的大案也胜诉了,封印在事务所开了小小的庆祝会,缓解一下多日来大家辛苦加班。
封印正在讲话,白初原接了个电话后凑到蓝红耳边:“委托人打电话来说所有费用已经转账了,还说谢谢你,他准备去G市看看,打算在那重新开始新生活。”
重拾希望是好事,蓝红的笑容更大了些。忽然,脑海闪过胜诉那天在法庭外遇到那个签约保险经理,蓝红还顺便提了一句,这份格式合约是保险公司统一制定,公司不能以这个理由解雇保险经理,如果她需要,蓝红可以提供帮助。当时保险经理还失落的笑说,自己继续留在公司没有意思,打算去G市发展。
蓝红的笑容逐渐消失,这两天萦绕在心头的不明感觉慢慢清晰。
封印正宣布自己正式离开权璟,权璟正式由罗槟接管。蓝红这才回神,这个消息她是有心理准备的,罗槟有跟她说起过,封印为了照顾重病的妻子决定离开权璟,这让蓝红动容。
栗娜不经意间正好看见蓝红脸色沉了下去,到错愕,再扬起笑容的样子。
“蓝红这个表情,该不会认为应该她来接管事务所吧?”
戴曦闻言看过去,蓝红此时已经在和封印说话,笑容正常:“不会吧……”
“你不是说她这个胜诉的案子,是她抢了罗槟的吗?”
戴曦满脸尴尬:“是我太冲动,搞错了。后来知道,是罗老师手头案件太多,封印调给她的。”
“这样……”
对了,说起这个,戴曦趁蓝红和封印已经谈完,忙的走过去。
“蓝律师,那个……对不起,那天是我太武断了,看见你私自开罗老师的电脑就……”
“行了,道歉我收下。”
蓝红打断戴曦的话,脸上微笑淡然,她当时就无意争执现在更无心追究。戴曦看了眼蓝红身后白初原黑沉沉的脸色,小心脏不禁抖了抖,讪笑着赶紧离开。
蓝红察觉小姑娘异样,回头一看果然白初原拉着个脸站在那。蓝红愕然发现仍有少年气的白初原其实也成长了不少,大概在战队里也是个主导之一,以前他虎着脸蓝红还觉得他奶凶奶凶的想胡噜一把他毛绒绒的头发,而眼前这个白初原拉下脸,她心里都有点怵,别说戴曦一个小姑娘了。
“你干嘛拉着个脸吓人家小姑娘,让你查的东西查到了吗?”
“查了。”
夜阑人静,酒足人散后,白初原在蓝红的办公室看见她。身影纤纤靠在桌边盯着贴满资料的白板出神,上面是错综复杂的关系图。蓝红支着桌沿的手边,细长高脚杯里盛着浅金色的香槟,细小去气泡连成向上的细直线,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这座城的夜色。
夜已深,灯火寥落。
事情在白初原心里逐渐清晰起来,委托人与保险经理是情人关系,保险经理其实是第三者。保险经理发现公司格式合同的漏洞,联合被保险人签订了保险合同。委托人官司缠身,正牌女友提出分手,委托人成功得到巨额赔偿后,与情人逃到G市双宿双栖。
呵,人性。
“你可以举报他们。”白初原关门上锁,走到蓝红身边,以一样的姿势靠在桌边,“保密协议的内容里不包括违法行为。”
“证据呢?”
蓝红拿起手边的香槟,她酒量并不比白初原好多少,此时脸上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粉色,眼中也是氤氲起来。
确实,没有证据。
白初原抢过杯子,把剩下的一小口香槟饮下,偏过头就看见蓝红目光涟涟地看着自己,与她身上严肃的套装严重不符。
“少喝点。”
蓝红不自知地嘟了嘴,偏过头去不看他。
“如果你想,我们就去找证据。”白初原说。
蓝红摇头,她不是可以为了正义不顾一切的人,她只能守住她的底线。
“信任度一旦打破,是无法重建的。”
所有的人,都有或多或少不愿被公开的秘密,将委托人的违法行为公诸于世并不违反保密协议,但是这样做,以后便不会有人相信你的保密承诺,这些人里面,包括无辜受害者。
就是这么现实,你会因为一个正义,而失去更多可以支持正义的机会。
“你是不是很失望?”蓝红的声音里透出沉重的无力感,她知道的,这种失望的感觉,“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解释……”
“对面发大招足以团灭而你只有放一招治疗的机会,你选择群治疗,补充血量低,会牺牲一个原本残血主力输出,但其他人可以扛下来?”
是个还算贴切的比喻,让蓝红在情绪低迷中有一丝惊喜,她没有想过白初原可以用荣耀的赛制赛况关联她的专业。
“差不多,前提是你们团队战斗力能打过对面,而不是以唯一输出为主要优势。”
白初原明白,但游戏不是官司,角色死了出了战场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就算比赛输了,下一场比赛可以赢回来。
看见蓝红低落的样子,他忍不住低笑,趁她不注意讨了个绵长的吻。蓝红的手下意识地抵在他胸前,奈何酒精作用下毫无力度。
“那就别想它了……”他在蓝红耳边低语:“你对荣耀还是很了解。”
“嗯……你离我远点儿……”
白初原不管,伸手到她腰后环上,让两人的距离更加贴近:“应该是,你对我们战队很了解。”
蓝红眼色迷离地看着白初原,仅存的理智抓紧了白初原作乱的手:“别闹,这里是办公室。”
白初原伸手按下遥控,一边的玻璃雾化阻隔了外间视线。他把人抱起坐到桌边,修长的手臂支撑在桌沿上,似乎把蓝红圈禁在怀中。白初原仰头,看着因为坐在桌上而高一截的蓝红,微微下垂的眼角,一侧的泪痣点缀,像在讨好地求吻。蓝红揉揉他毛绒的褐色头发,竟有抚平心中抑郁的效果。
她不由叹道:“你别后悔。”
“我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后悔。”
也许是酒意熏蒸,蓝红煞有其事地思索他的“后悔”是指什么,下一秒,梳得服帖的低马尾被拆开,乌黑的头发散落,酒后微醺的面容比酒精更加吸引人。白初原觉得那一口香槟在蓝红的催化下更加讓人沉醉,刚才浅尝辄止的吻让他回味无穷,他忍不住凑上去,如同讨酒的人,发热的舌尖舔吸挑逗着她的唇舌。
“不行,外面……人都没走。”
白初原低笑,亲了亲她耳前的软骨凸起,温热的气息熏得耳垂发红:“回公寓,嗯?”
蓝红凭借最后的清醒,顶着笔直的腰杆拿着包包离开事务所大楼。白初原耷拉着脑袋跟着她身后,一副乖巧无害的模样。
心中不快,晚风吹散酒气却散不了无能为力的难受,蓝红只想立刻扑到柔软舒适的床上进入深度睡眠,好把这些不快抛诸脑后。可偏偏有人不让她如愿,跌入被窝快要坠入黑甜的临界,身上被摸摸搜搜的感觉让蓝红恼怒。
白初原看着眼前皱眉噘嘴的女人心尖发痒,这可爱模样仿佛回到了校园时代。
困意和醉意催化心中的郁结,她攀附着白初原的腰身随他的节拍律动,在情欲中沉沦,躲避无能为力腾升的愤怒,竭力索取,仿佛一切消极情绪都在驱使着她从他身上渴求更多的多巴胺去抵御颓败和愤怒。蓝红有那么一刻意识到自己的疯狂,可对上白初原的双眼时,瞬间又坠回无尽的疯狂里……
蓝红懵忪醒来的时候,浑身酸软无力昭示着昨夜的失控,可被褥温暖让她贪恋又满足。她察觉自己身上的套装已被换下,穿的是白初原的睡衣——棉质,规矩的长袖长裤,居家得完全不像会在圣诞夜偶遇缠绵的人。
房间的飘窗视野很好,高楼鸟瞰乌云密布下的城市,白初原坐在飘窗窗台上,膝上电脑屏幕在昏暗中亮着光,映在白初原脸上。他还没注意到蓝红醒来。数字化的信息时代,每个人都会在网络上留下痕迹。四年前的豪华婚礼,一年前的富豪遗产案都在网络上可以查到,他一直想听她自己说,可他发现蓝红从不想提起。办公室里零碎的八卦,她也从不多加解释。
蓝红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还是不在意他怎么看她?
听到窸窣声响,白初原回头正好对上蓝红的双眼,如同夜空星光。他放下电脑走过去,修长的身材在白衬衣下显得健硕,完全没有刻板印象中电竞选手的瘦弱。
“醒了?”
“嗯。”
“头疼吗?”
蓝红一动不想动,懒懒地嘟囔:“不疼。”
“我给罗律电话帮你请了一天假。”
蓝红闻言瞥了眼床头柜上自己手机的位置,睨看着白初原脸上轻松平常的笑意,一语中的:“用我的手机。”
“用你的手机,密码很好猜哦。”
蓝红浅笑:“跟着你们队长学了不少啊。”
白初原隔着被子两手撑在蓝红肩膀两边,也勾起了嘴角:“怎么说?”
就这样居高临下的压在她上方,蓝红一点压迫感不带有的,眯着眼侧过身打量着白初原,伸手出被窝勾了勾他的下巴,他还没来得及洗漱,胡渣刺得她指腹麻麻的。
“你们玩战术的,心脏啊。”
“那得让你检阅检阅,学到位了没有。”
白初原说着就俯下身凑近蓝红的肩窝,声音从那闷出来,呼吸的热力弥漫开。蓝红啪的一下不轻不重打在他肩上,笑看着白初原:“我累了,容后再阅。”
“得令,我给你热杯牛奶去。”
洗漱出来时蓝红看见热牛奶已经放在床头,握在手心里的暖和让人产生依恋,更别说飘进来的蛋白质与热油碰撞炸出的香气,让冷调的公寓充满烟火气。白初原就站在小小的开放式厨房里,显得原本就高挑的身材更加修长。
赏心悦目。
蓝红咽下口中的牛奶,浓郁的奶香充盈口腔,脑海里却蹦出与此无关的四个字。色令智昏,大概也是如此。
煎蛋、午餐肉加烤到微黄香脆的吐司,白初原满意自己的小厨艺,抬眼就看见蓝红倚在房门口边上,正含笑看着他,白初原笃定蓝红这目光称得上是欣赏,不禁挑了眉梢。电视剧小说上演过无数次的情节突然呈现在眼前,白初原曾经对此嗤之以鼻,不能理解白色T恤那样的衣服套在身上能勾起什么绮思,现在只想给当初妄下定论的自己一巴掌,清醒清醒——他的女人,穿着他的白色T恤,发髻松乱目光迷离,T恤刚过大腿根。这笔直修长的腿轻轻交叠,昨夜还环在他腰上,他的手触摸过它们白皙的肌肤……前一秒白初原还为自己做的早餐沾沾自喜,现在再看一眼,索然无味。
去他的早餐,他想吃人!
窗外暴雨打在玻璃上嗒嗒作响,蓝红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他的心思,走到厨房,隔着小吧台伸手勾过他的领口把人带到眼前。
嗯,雨天早晨的吻是牛奶味。
白初原笑问:“改主意了?”
“没有。”蓝红笑着推开白初原,把自己的那份早餐从他前方挪到自己面前,笑意盈盈,“今天要陪兰兰选婚纱。”
“在哪儿,一会儿开车送你。”
蓝红闻言放下刀叉,看着白初原的眼睛:“今天是家庭日。”
白初原看向蓝红,微笑着点头掩饰内心的失落感。家庭日,他当然还不能算在里面,他甚至不敢想象蓝河知道自己跟他姐姐现在的关系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有需要就给我电话。”
“好。”
蓝红的视线没有离开他,目光更加柔和:“这个月以后你又要开始进行比赛训练了,你也应该有个家庭日。”
白初原没有说话,只感觉蓝红拍了拍他的手背,听见她补充了一句:“好好计划一下,你们需要它。”
需要它……吗?
直到蓝红出门,白初原收拾着早餐的碟子,自来水冲刷微冷才让白初原自然反应过来。蓝兰试婚纱,新郎何赛肯定要到场,何赛要去,罗槟怎么会不知道!
他还帮她打电话给罗槟请假?
失算!
收拾完餐桌的白初原把自己丢在大床上,陷入被窝,被铺上还有蓝红淡淡的气息。
05.
蓝红如约陪着妹妹来到婚纱定制门店,何赛和罗槟手头上还有案子,已经跟蓝兰说过会晚一点。新郎的迟到没有影响蓝兰的心情,只是试婚纱的时候还不忘和姐姐吐槽弟弟蓝河的缺席。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游戏大过天的,又不是他当伴郎,他当然只负责婚礼那天出现就好啦。”
“你也很久没有见那小子了吧?最近都在白初原的公寓。”
蓝红挑了挑眉,表示默认,又听见蓝兰叹气:“在公司里这样的八卦想瞒都瞒不住,而且你们也没打算瞒。”
蓝红的目光从蓝兰的背影挪开,看向镜子中的她,带着审视:“蓝河知道了?”
“我没跟蓝河说。但是姐,你是认真的?我知道他入职后你把手机密码都改了,虽然我不知道密码是什么。”
蓝红闻言讪笑:“弟弟一个就够了,我没打算再照顾一个。而且,一个月前是你招他进所的。忘了?”
“好像显得腰有点粗……”蓝兰左右打量着身上的婚纱,不是特别满意地又进了试衣间,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那时你和罗槟好像没有希望……姐,你要不要试试那件淡紫色的伴娘裙,我觉得很适合你!”
“现在我跟罗槟也没有……等等,罗槟是伴郎?这是你希望我做伴娘的理由?”
蓝兰换了件一字肩的婚纱出来,认真地看着蓝红回道:“他拒绝戴曦了,何赛告诉我的。姐,你还有机会。”
蓝红哭笑不得:“他拒绝戴曦只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处理他们这段感情,并不说明他没有爱上戴曦,更不会说明他还爱着我,兰兰,罗槟不擅长处理情感问题。”
蓝兰闻言,耸耸肩,回到镜子前去端详自己的婚纱:“看,你还是很了解罗槟……这件怎么样?我觉得很符合何赛的眼光。”
“嗯,比较保守,是他喜欢的样子,但好像不是你喜欢的风格。”蓝红边说着,边拿过店员递来的头花样品,帮蓝兰挑选,“我当然还了解他,我们在一起三年共事两年,我跟罗槟认识十年了,而且他不算是个善变的人。”
蓝兰选了件通花刺绣的深领无袖的层纱款,稍作修改就能非常贴合凸显她的身材,她似乎很喜欢:“你们相互了解,那不就行了?”
“不行,有的人因为了解在一起,也有的人因为了解分开……”蓝红起身走到蓝兰身旁,手里拿着的精致头花非常适合蓝兰现在身上的婚纱,她看着蓝兰的眼睛微笑说道:“这些都不是重点,兰兰,这是你的婚礼,不要把心思花在跟你的婚礼无关的事情上,你才是主角,去享受它。我不能做你的伴娘,你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永远是你的姐姐,我希望你的婚礼是完美的。”
蓝兰错愕,自从蓝红回到事务所,学生和创业时代的雷厉风行再次出现在蓝红身上,她也很久没有看到姐姐这样恬静温和的柔情了,不得不说,她怀念曾经沉浸在婚姻幸福里的姐姐,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让蓝兰又意识到,自己姐姐本质上还是很温柔的人,尤其作为她和蓝河的姐姐。
“谢谢你,姐姐。”
想起自己工作以来一直都是跟着蓝红,现在蓝红放手让她慢慢地开始独立工作,自由的时间支配和新的挑战当然带来很大的新鲜感,但蓝兰又同时怀念有姐姐作后盾的日子。生活上也一样,组织家庭以后,或多或少跟蓝红腻在一起的时间都会减少。她动情地拥抱着蓝红,鼻子有些发酸。
“好了,都要嫁人了,还哭鼻子。”蓝红轻柔地拍拍妹妹的背,“我觉得还是那件抹胸款的婚纱更适合你,也符合何赛的接受范围。”
蓝兰噗嗤笑了,听话地再去试试刚才否决掉的一款。
“新娘子呢?”
罗槟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蓝红回头就看见他和何赛进来,难得这两人没有拌嘴。店员赶紧拿之前蓝兰选好了几套西装出来给何赛去试,剩下罗槟目光落在蓝红身上,抽空似的瞥一眼店员拿来的伴郎服装,随手指了一件算是定了下来。
蓝红抱手看着罗槟,不是特别满意他的态度:“好歹是何赛的婚礼,再不情愿做这个伴郎,你也不用这么敷衍吧?”
“我没有敷衍,我是了解自己。”罗槟微笑,“如果你选伴娘的礼服,不会比我慢。”
蓝红不想在这里跟罗槟斗嘴,索性不接话,正好此时何赛换了一身西服出来,照着镜子一脸满意地笑得春风满面,看见罗槟还占在那儿,不禁催促:“你怎么还没进去试衣服??”
“试过了,那件很满意。”
“试过了?这么快?”
何赛惊讶地看向蓝红,寻求答案。蓝红瞥了眼罗槟,知道如果自己不顺着他的话说,何赛肯定会追着要他去试过两套西服为止,两个人估计又得吵起来,通常情况,何赛会被罗槟怼得一肚子气,不能要求罗槟看场合放过何赛……蓝红想想都头疼,于是点点头。
何赛还想说什么,女试衣间的门打开了,蓝兰穿着蓝红建议的婚纱从里面走出来,看见何赛已经换上了西服很是开心,笑容愈发灿烂。何赛完全看呆了,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直勾勾地看得蓝兰脸上染了红晕。
蓝红目光落在他们二人身上,何赛激动得语无伦次地赞美着蓝兰,看见蓝兰脸上幸福甜蜜的笑容,让蓝红一时忘了官司给她带来的负面情绪。直到终于敲定好了所有礼服,姐妹俩心照不宣地达成共识更换伴娘人选,何赛殷勤地要带蓝兰去购置其他婚礼必需品,被刻意留下的蓝红看了眼身边竟然配合何赛表演的罗槟,心知达成协议的不止是她们姐妹俩,更可能,罗槟才是出主意的人。
“想聊什么?”
被罗槟带到清净高雅的餐厅,蓝红认为这次罗槟是要下血本。
“风景还不错,对吧?”
“这么奢华的地方,成了罗所果然出手阔绰。”
罗槟把菜牌递给蓝红,顺口说道:“我对你什么时候吝啬过。”
说完罗槟自己先愣住了,从前蓝红的控诉在耳边炸开。罗槟尴尬地笑了笑,发现蓝红在专心地研究菜单,丝毫没有引起她的不悦。
“想吃点什么?”罗槟岔开话题。
蓝红一笑,看看窗外,大雨清洗过后的天空是干净的蓝色,衬着M市的高楼林立,隔着还带着雨滴的玻璃看出去,让人格外有种远离尘嚣的清净感。
“还是先说说你想跟我谈什么,我好决定选择什么价位的菜。”
“选你爱吃的,不算公事。”
“那就更不能随便点了,吃人嘴短。”
罗槟笑了:“这可不像你。”之前还私闯民宅呢,怕吃人嘴短?
蓝红也不跟罗槟客气,笑嘻嘻地看着他说道:“以前是恃宠而骄,现在是别人的特权了。”
罗槟拿杯子的动作微乎其微地顿了顿,道:“你永远可以对我恃宠而骄。”
“可别,”蓝红笑道,“这种事情是特权,既然是特权就只能给一个人,多了,你会很麻烦。”
特权?确实。蓝红过去对他几乎可以说得寸进尺,如果她今天不点明,他也忘记了,恃宠而骄也好,得寸进尺也好,她向来把握有度,在她婚姻和睦美满的几年,这个特权大概都从她丈夫那里享受到,她才会在那段时间从他的生命里消失得干干净净。
果断、利落、坦荡,都是蓝红的闪光点。不喜欢她的人,看到的自然就成了冷酷、无情和自私。
其实不是,只不过是她不爱把自己的柔软当作武器而已。
“那个案子我看了,大概了解你的心情。”罗槟终于开诚布公。
蓝红收起玩笑,正色道:“So?”
“So,你现在的想法是什么?”
“怎样更早的规避这样的风险和漏洞。”
“当然,这是必须的。但是你还有纠结的问题,不是吗?”
蓝红不悦地看向他:“所以呢?你有什么高见?”
“我还是之前的意见,法务总监和顾问律师更加适合你。别着急,这里没有高低之分,我之前跟你分析的是利得角度。专业上你绝对出色,甚至比顾婕更具果断和执行力,但是你的道德素质比你自己以为的更高,所以侧重点在事前管控比事后找补更适合你。”
蓝红沉吟半晌,道:“说完了?”
“个人观点。”
“谢谢,我听完了。”蓝红翻开菜牌,笑道,“我要点最贵的,还要瓶红酒。”
“刚刚才说的不恃宠而骄呢?”
“考虑到这是最后一次,当然要尽情享受。”
罗槟浅笑:“荣幸之至。”
时间总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蓝红把心底的纠结暂时压下,全心投入新的案件。临近农历年末,除了不易协调的庭审时间,大多数工作都被安排得紧锣密鼓,大家都想把事情在年前完结,好安心过年。事务所更加忙碌起来,蓝红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处理浩瀚集团和白氏集团的年末工作。罗槟见状,主动分担了蓝红手上的两个案子。以蓝红以往的性格,不从罗槟手上抢案子就不错了,这次竟然没有拒绝。白初原悄悄问过蓝兰,可是蓝兰忙着工作又忙着婚礼筹划,觉得不过是姐姐忙不过来而已,没有什么问题。
让蓝红分心的还有白首富,三申五令不让她给白初原透露他的病情,蓝红不能直接问到白首富的病情,只能找投资部的孙经理了解实际情况,又把白初原的工作重心稍稍调整到白氏集团的事务上。幸好新招到即将接替白初原工作的助理,非常巧合的,是低她和罗槟几届的小师妹——温迪。
温迪声音软软甜甜,初听很难想象她怎么在庭上进行抗辩,但是经历过模拟法庭见识到温迪的爆发力,蓝红决定留下她。温迪接手了白初原手上除白氏集团以外的大多数工作,只要不涉及工作,大多数时候温迪比起助理更像邻家小妹妹,特别喜欢跟在蓝红身边,一双灵动的狐狸眼顾盼生辉。
“红姐,你在哪里呀~”
“红姐,你怎么还不下班呀~”
一度让蓝兰有种姐姐被抢走的错觉,不仅蓝兰,白初原觉得自己的地位也被替代得有点快。
“你姐姐去哪里了?”白初原看完手上白氏的资料就发现蓝红的办公室锁了门,找不到温迪,只能抓住路过的蓝兰求助。
蓝兰看了眼蓝红的办公室,又看看温迪空了的办公桌,理所当然回到道:“出去见客户了吧。”
“又带温迪?”
“是啊,很奇怪吗?”
“这也太快了吧……”
“温迪本来就是要接手你的工作啊,有什么问题吗?”蓝兰推推眼镜,认真说道,“再说温迪专业对口、成绩优秀,还有过工作经验,上手快是很正常的。”
“我知道,只是……”
“只是觉得她要抛弃你了是不是?”栗娜悄悄然凑过来,也不嫌弃白初原看见她猛地往后躲的动作,“我知道她们去见谁。”
“这儿有你事儿吗?”蓝兰瞪着栗娜,可惜隔着眼镜的古板模样不起作用。
“浩瀚集团的老总,你知道浩瀚集团吧?”
栗娜话音刚落,这边就被路过的罗槟叫住,让她去催下客户结算。栗娜不情不愿地扭着水蛇腰走开了。
八卦散场,白初原有些闷闷不乐,很快就要入营训练了,以后他们之间的沟通肯定更少。这个月以来,蓝红的态度始终不远不近,白初原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堵在心上,他越来越觉得,在他入营之后,很快他们的关系又会回到以前,他对蓝红越来越贪心,却看不出蓝红对这段关系有一点点不一样的希望。
想着想着更加郁结,索性躲到楼下的咖啡厅去。
天不遂人愿就是这样,他为了透气跑下来,偏就看见蓝红和温迪跟一个男的坐在咖啡厅落地玻璃窗前的雅座。男的看着脸熟,白初原一时又想不出具体的信息。只看见那个男人情绪激动,蓝红似乎让温迪避让开,自己冷眼对着那个男人。
白初原看见温迪听话地坐到蓝红背后的雅座,于是过去跟服务员打了招呼,悄悄地躲到温迪面前坐下。
“……怎么?现在钱拿到了,翻脸不认人?!我大哥对你不好吗!他才走多久,浩瀚是他的心血,你这个做妻子的就这么急着把他甩掉!”
“孙超越,你当初质疑浩瀚遗产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讲的,怎么,现在又知道我是你大哥的老婆了?”
“我知道你就是记恨我们质疑大哥的遗嘱,可是浩瀚集团是大哥的,它必须是我们家的。你们连孩子都没有,你带着浩瀚集团再嫁,合适吗?凭什么?”
蓝红看着孙超越的嘴脸,皱着眉头眯了眯眼,似乎在思索什么难题,很久,久到孙超越以为蓝红要答应他的要求,几次催促,蓝红才开口:“我一直很难理解。”
“理解什么?”
“浩瀚那么温柔豁达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出自你们这样冷酷的家庭。”
“蓝红,别蹬鼻子上脸!”
“我是不打算蹬鼻子上脸,浩瀚集团和我的雇佣合同已经在昨天就已经期满了,你完全可以找新的法律顾问。”
“你……”
“还有,”蓝红站起来直视孙超越,腰杆笔挺,“现在的浩瀚集团确实还姓孙,但已经不是浩瀚的了。”
在蓝红转身的刹那,孙超越恶毒说道:“你根本不爱我哥,我们就知道是这样。你爱的一直是你那个前男友,罗槟!”
“你错了,我爱浩瀚,只是这并不代表我要爱他的家人。”
白初原看见蓝红路过他们雅座时瞥了他一眼,但没有停下脚步。他和温迪连忙跟上,离蓝红隔了段距离。白初原已经想起那个人是蓝红亡夫的弟弟孙超越,这是要找蓝红麻烦??
温迪跟着他的大长腿一路小跑,道:“你试用期没过?”
“啊……嗯?干嘛?”
“那还在保密协议期间。”
是这么理解的吧,白初原想。
“今天红姐代表浩瀚集团谈判帮他们拿到了巨额赔偿,但是孙超越之前确实使了阴招,只是玩砸了,现在得罪了同行业几个不小的公司。红姐一走,他们肯定反扑,所以孙超越求着红姐续约。”
“谢谢您……”
“干嘛?”
“你不说我都没看出来他这是在求人。”
而且措辞令他震惊,都0202年了,孙超越一家是活在大清吗?合着孙浩瀚死了,蓝红还得护着他们家的公司一辈子?
要不要给他们家造个贞节牌坊?嘁!
“嘿,不客气。还有,红姐掌握的浩瀚集团的股份已经在中午案子结束后的股价飙升最高点买掉了,所以此后浩瀚集团的新顾问能不能力挽狂澜都跟红姐没关系。”
“法律顾问这么重要。”
白初原由衷感叹,然后发现温迪看他的眼神跟见鬼了一样。
“公司部门的每个领头岗位都很重要,更别说浩瀚集团现在是可预测的会被反扑,如果运营销售那边出一丁点疏漏,法务不就得上前线么!”
刚回到所里蓝红就把温迪支开去整理卷宗,白初原想跟着她进办公室没想到却被门“嘭”的一声堵在门外,不用回到头也知道背后众人好奇的目光聚焦。
尴尬。
白初原无奈地笑笑,蓝红的脾气没怎么变,生气时候还是不要惹她的好,现在还是不要问她是不是刻意避开他见孙超越了。白初原看着紧闭的大门小琢磨了一下,问题无伤大雅,他更好奇蓝红是不是还在意亡夫。
想到这个,他又难免有点颓,跟死去的人比,根本毫无胜算啊~
“咔哒”,门开了,正要出来喊人的蓝红看见杵在门口脸色从委屈到更加委屈的白初原。
这儿没人能让他这么委屈吧?
她吗?可她啥也没干啊。
“你在干嘛?”
“呃……没什么,你要不要咖啡?”
“……”
蓝红上上下下打量了白初原一番,搞不清楚他要干嘛,只道:“去定两张明天去B市的机票。”
“谁的?”
“你的和我的。”
白初原眼神一亮,立马去办。蓝红关上门的时候,电话又响起来。她走回电脑前看着屏幕上呈现的资料和照片,电话那头是白氏集团孙经理的声音:“蓝律师,收到资料了吗?”
“看到了,我们明天回B市。”
“好,我安排……”
“不用,到时候找时间约个地方见吧。”
“行,那要告诉白董吗?”
“先不用吧。”
“好。”
挂了孙经理电话,蓝红发了个微信,那头立马打了视频通讯来,接通就看见那边的背景玻璃窗外阳光明媚、白雪皑皑,镜头前的女子长发柔软,容光焕发地笑看着。
蓝红笑笑:“陈教授这么有空?”
“应该是我问你吧,怎么样啊蓝大律师,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还能是什么情况,你比我还清楚吧。”
06.
B市,银装素裹。
蓝红和白初原在机场分道扬镳,回来自己地盘,白初原没有不回家的道理,他没有提出送她,她当然也没有挽留,这样的默契对蓝红来说正好。
下榻的酒店在北四环,刚好能看到高楼林立的灯火,是蓝红习惯的选择。
事情基本都按照蓝红的计划按部就班进行,她当天下午就去见了陈一凡。大学门口的咖啡厅温暖舒适,蓝红进门就看见比从前丰润些许的陈一凡,穿着绒绒的毛衣,头发也剪短了些。
“这么大的喜事儿竟然没有告诉我!”
蓝红兴致勃勃地坐下,因为白氏集团的烦恼也暂时被抛开。
“现在知道也不迟啊。”
陈一凡双手捂着面前的热牛奶,笑容温润。蓝红不禁有些感叹,谁能想到最后能把陈一凡从绝望和崩溃边缘拉回来的是孙弈秋那样的愣头小子,看现在陈一凡的样子,完全从她父亲的阴影走出来了,焕然一新。
“行,我该开始准备给宝宝的礼物了是不是?”
陈一凡笑着点点头,从包里拿出文件袋递给蓝红:“证据和资料都在这里了,我也是偶然听到弈秋说起,才发现的。”
“太感谢你了,出了不少感情牌吧?已经回归校园那么久了。”
“是啊,梅先生为了陪妻子已经移居海外了,只能托柳青阳去打听,还有些是我爸以前的关系。说来也巧,你们那个供应商的监事是我爸的学生,事情就好办了。”
“那我还得谢谢陈教授了。”
陈一凡笑了:“谢他干嘛啊?谢谢我。”
“好~谢谢你!晚上请你吃饭!”蓝红抽出文件翻看着,又问,“他老人家怎么样?”
“身体恢复些了,春雨经常去看他。”陈一凡呷了口牛奶,语气轻松。
“我记得……应该是明年?”
陈一凡点点头,摸摸微隆的腹部:“当年要不是你帮忙,估计也不能那么快出来。”
“这么久的事情了,还说这些。”蓝红把资料快速过了一遍,东西不多,但贵在精准,“没什么问题,今晚再整理一下,你真是帮了大忙了。”
陈一凡笑道:“有问题我也帮不了你了,你找秋总去。”
“好~走吧,想吃点什么?”
“你别说,还真饿了!”
陈一凡觉得自己真的要被蓝红打败,她看着眼前满脸雀跃准备开动的蓝红,哭笑不得:“我真是服了你,到学校来请我吃饭,吃食堂!亏你想得出来。”
“怎么了嘛,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菜很好吃的呀。”
“是啊,你还占个孕妇红利不用排队。”陈一凡翻了个白眼,慢慢悠悠地吃着面前的螺蛳粉。
蓝红好奇地看着:“宝宝口味挺重啊?”
“自从怀上了就特别爱吃这个,弈秋还不让。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吃一次,你可别跟弈秋说,省得他念叨我。”
“行~帮你保密。”
蓝红美滋滋地吃着自己饭菜,周边都是下课的学生,熙熙攘攘地排队打饭,三五成群,说说笑笑的。校园生活就是这样,身在福中不知福,等离开了以后再回学校,才知道时光流逝得飞快。
“怎么样,有事情想不通?”
蓝红回神:“这么明显?”
“你这个人肆意潇洒惯了,回味校园生活可不像你的作风。”
蓝红一笑,也不否认:“孕妇眼光这么毒吗?”
“这跟孕不孕妇没关系,女性的目光本来就容易捕捉细节,只是通常人们对她们由此得出结论方式笼统地称之为直觉。”
“向直觉致敬。”蓝红拿可乐碰了碰陈一凡的碗,浅笑道,“我只是在想,初心到底是什么,真的可以一直保持初心吗?像你,当初宁可辍学也要去明德,但现在回归校园显然更开心。”
“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在那个节点还是会选择明德的,只是后来的路出现了偏差,最后回归校园也是为了保持初心。”
蓝红沉吟不语,好一会儿才说出来:“当初我一心想回权璟,罗槟就有跟我说过也许我更适合当法律顾问,不但是因为在浩瀚那几年的履历,还有我的性格。”
陈一凡很快猜到蓝红的矛盾所在,她所认识的蓝红不会轻易动摇对自己的职业认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感觉蓝红显然没有想细说,那么大概就跟蓝红经手的案子有关,所以蓝红需要保密。
“但你留在权璟了。”陈一凡说道,“说明你当时不同意他的说法。”
“我了解罗槟,他当时是出于对律所的考虑,再结合我当时的条件。这个建议很中肯,只不过那不是我想要的。”
“现在你犹豫了?”陈一凡露出关心的目光,“据我所知,这几年你在权璟的成绩很好。”
“但是你越深入接触这个行业,才会知道深处有多少隐秘的地方。”
陈一凡寻思了会儿,正色道:“我的建议是,离开权璟,好好做你的法律顾问。”
蓝红撇撇嘴:“为什么!我又不是没有试过……”
陈一凡笑了:“看,这就是答案。我问你的时候,你心里的第一反应,记住那个声音,它是你最真实的想法。”
“这么主观?不像你啊金融学教授。”
陈一凡重新拿起筷子去扒拉汤里的酸笋:“涉及人的话,没有什么是绝对客观的。财经分析需要99%的数据支持和客观因素解析,决策时也还会有1%的直觉影响,这1%的直觉基于99%的客观分析、取决于你愿不愿意承担利润相对应的风险。”
蓝红闻言,不禁挑眉笑了:“看来我这顿饭,真是获益匪浅啊。”
在B市的行程安排紧密,蓝红熬夜梳理完材料之后第二天上午就约了孙弈秋见面,两个人基本确认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问题出在运营,运营的顶头老大正是白首富非常信任的集团元老老贾,蓝红记得他儿子贾紫以前跟白初原就是学校电竞队的哥儿们。涉及集团元老功臣,这种事情最后还是得回到白首富手上做抉择,蓝红跟白首富的主治医生通过电话,确认了老人家现在病情稳定,便想好一套温和的措辞,约了老人家下午去看望他。
蓝红在白家没有看见白初原,听说他陪了白首富一个晚上,不知道爷俩谈得怎么样。白首富气色好了不少,蓝红小心翼翼地把掌握的信息慢慢告诉白首富。事情不算复杂,供应商没有及时通知销售经理离职,集团按照以往的惯例审核供应商资质没有问题跟销售人员签署了供货合同。供应商的销售经理离职后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货源,样品质量没有问题,投入生产之后,因为这次杂质引起的负面效果不是即时的,最后到了专营经销商那边卖出去之后好几个月才得到副作用的反馈。副作用可治愈且不构成永久损伤是不幸中的万幸,但药品厂家根本经不起这样的商誉打击。更麻烦的是,运营总老贾真的收取了回扣,事情就复杂了。
蓝红提供了法务上的应对方案,仔细地观察着白首富,生怕老人家受到刺激出什么状况。幸好,蓝红缓慢谨慎地讲述完结后,白首富神色如常,只是接过她带来的资料,平静地让她准备好,以防万一真的要走法律途径,然后……然后就让蓝红回去了。
蓝红离开白家思前想后还是有些担心,就给白初原留了个信息,让他多注意下老爷子身体情况,对方回复很及时,但只有一个“好”字。
“不想理他”的情绪刚冒个泡,白初原第二条信息过来了,说在跟队长谈的事情,一会儿就回去看住老爷子。刚刚的那个情绪,也像泡泡一样,瞬间“啵”的一下,没有了。蓝红抬头看看天空,难得晴空万里的好天气,再看看时间,离晚餐还有差不多三个小时,购物的欲望一下腾升起来!
“凡姐~!”
刚下课的陈一凡打开微信就收到那么一句,打心里佩服蓝红浑然天成的撒娇本领,而且非常恰到好处,她一女的听着也一点不觉得腻。收拾好下楼,陈一凡就看见雷厉风行的蓝律师已经在楼下等着自己了。
“我说怎么在楼梯口就听见学生们在说有个大美女呢,原来是蓝大律师啊。”
“大美女需要人陪,学姐抽个空儿呗~”蓝红边走边挽起陈一凡的胳膊,“怎么样?甩掉秋总一晚上?”
“不是问句就别问了。”
“哪有,我可是很民主公平地征询你的意见呀。”
陈一凡白了她一眼,笑道:“来都来了,还征询意见。如果我拒绝,后面一百套说辞等着我呢吧。”
蓝红故作调戏的样子,笑嘻嘻地捏捏陈一凡的下巴:“看破不说破。走,请你吃饭。”
远在另一个区开会的秋总接到微信:借你媳妇儿一晚,See you~
紧接着是老婆今晚不回家吃饭的微信留言。
孙弈秋:???蓝红你什么时候回M市!
零时十分,蓝红拎着战利品回公寓。来B市前,蓝红手上能清的案子已经结了,剩下的也暂时告一段落。罗槟知道她在苦恼,也没有给她太多的压力,识趣且从事务所利益出发,没有给她更多的新案子。听温迪汇报了一通工作,蓝红顶着困意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丢进柔软的被窝,任由睡意把自己淹没。
可她睡得并不沉,断断续续地做着些无厘头的梦,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像是钥匙开门的声音。蓝红不禁皱眉,这是梦里的声音?安全警报在心中响起,她强迫自己醒来,脑袋发沉,又听到外间窸窸窣窣地不知道什么动静。
蓝兰和蓝河在M市,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啊。
家里进贼了?
她挣扎着起来,蹑手蹑脚地摸黑出了房间,看见厨房亮着灯,玻璃门虚掩着。蓝红只觉得心跳到嗓子眼,目光扫过客厅,黑暗中发现只有一把水果刀可以当做武器。她里面把水果刀攥在手里,里面还有开橱柜门的声音。蓝红屏着一口气,猛地推开门举刀就要挥过去,被门后的抬手一挡,紧紧扼住她的手腕。
定睛一看,是白初原。
呃……
蓝红愣愣地看着他,白初原此时脸色发白,被她突袭吓得不清。厨房里还弥漫着方便面的香气,橱柜门没来得及关,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个尴尬的时刻。
“那什么……把刀给我。”
蓝红怔怔地松了手,由着白初原把水果刀拿走。看见他看了眼白色锋利的陶瓷刀抖了抖肩膀,见鬼似的把刀放到最角落去,蓝红不禁又有点想笑,被他发现了。
“我没想到吃个方便面还有生命危险啊……”
“谁让你鬼鬼祟祟的……不对,你怎么有这里的钥匙?”
白初原打开购物袋拿出一盒鸡蛋,轻车熟路地热了锅:“蓝河给的。”
蓝红一脸狐疑,信他才有鬼咧:“他怎么可能把钥匙给你,你拿什么理由骗他的吧?”
“真没有,不信你打电话问他。”
让蓝河知道他们在一起?No way!
“你肯定骗他了!”蓝红笃定,他这个弟弟,除了荣耀,脑子都不大好使,特别还遇到白初原这种玩战术的。
白初原没有辩驳,锅里的鸡蛋在热油上发出滋滋响声,喷涌着熟悉的香气。糖心的荷包蛋,被白初原加料到方便面碗里,蓝红趁他转身放锅的空档,把方便面拿到自己面前吃了起来。
“喂喂……”
白初原无奈地笑看着她,蓝红挑衅地扬扬小下巴,卷一叉子香喷喷的方便面放入嘴里,腮帮喂喂鼓起,活像是只大饱口福的猫儿。
“晚上没吃?”
“凡姐得吃孕妇餐,一点油腻味都闻不得,我也只能跟着吃清淡的咯。”
白初原闻言笑了,伸手去揉揉蓝红软垂的头发:“够不够?再给你煮点儿?”
“不要了。”会发胖啊!
蓝红喝了两口汤,想着味道有点重,怕明天起来水肿只好可怜巴巴地放弃了,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哪知道这小舌尖轻轻地舔过微笑的唇瓣,白初原眼看着就像舔在他心尖上,一颤。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应该多陪陪老人家啊。”吃饱了困意上涌的大律师完全没有意识到对面人的危险信息。
白初原收拾好用过的东西,缓缓说道:“老头子睡了,我在家打荣耀会吵到他。”
“这里也没有硬件设备你打荣耀啊。”
大律师坐在椅子上低着脑袋不知思量什么,没有察觉白初原已经来到她身边,挨着桌边面向她。这样娇软的模样,真不像他认识的大律师啊。白初原低笑,他想他应该猜到蓝红这种情绪的源头了。他也不说话,附身下去凑近她的唇吻了上去,能明显感觉到蓝红如同受了惊吓的小猫一样差点要弹开,只是被白初原先一步预料到,把她锁在这个悠长缱绻的吻里。
短暂的换气空隙,他低声蛊惑:“抢了我的宵夜,那……我只能吃眼前的了。”
蓝红眼波流转,微撅着嘴道:“一碗方便面而已。”
“以后都做给你吃。”
蓝红勾起嘴角,道:“我可不要以后。”
白初原微微叹了气,回答却是避重就轻:“明天就给你做更多其他好吃的。”
蓝红只是笑,由着白初原把自己牵离椅子,带入他怀中,更加狂热的吻带起的情潮如巨浪般将她打入深海。她放任他攻城略地,才发现他已经太熟悉她了,掌心的温热触感像深海里对冲的洋流在她身上交汇、纠缠,滑过她的肌肤,将她拖入更深的未知海域。她意识还清醒的,桌面紧贴肌肤的冰冷已经褪去。她看着天花明晃晃的灯,听着他在耳旁、身上发出的靡靡声音。蓝红放任随着欲望支配的索取,指尖执意描绘他的轮廓,对上他略微疑惑的目光,蓝红心底阵阵发软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许是感觉到她心不在焉,忽的敏感处被同时逗弄,激得她不禁尖叫了声,挺身更加贴近他的胸膛,热潮从尾骨蹿升到后背炸开一般。
随着他的节律,越来越充实,又越来越空虚……蓝红不禁皱了眉头,痴痴地看向白初原,忽然自己像是无法填满的无底洞。
太可怕了!
白初原在看见她眼泪从眼尾滑落时停下来,更大的空虚感在反噬。
“初原,初原……不要停……”
白初原亲吻她的前额,捏着她的耳垂,就像她之前喜欢捏他的那样,笑着低语:“好的,我的大律师。”
“……什么?”
“我喜欢你在庭上义正辞严、怼得对方律师哑口无言的样子……”白初原故意浅缓地厮磨,在她耳边低声说话。
“不……不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啊……”
白初原不禁被她可爱模样惹笑了:“喜欢你赢了案子的笑容,还有帮他们讨回公道时候的自信……”
“?”
“虽然你每次都要熬很多的通宵,会让我想起高三时候备考的样子……我喜欢这些时候的你,在庭上、在正义道路上,发光的你……”
什么东西正在填满她刚才的空洞,充实的温暖像是在心脏处充盈,随着情潮被推至更高,暖流漫过全身每一处,到指尖、到发丝,是她刚才想要的满足感吧。热浪席卷將她从精神满足中拉回欲望深渊,这次她能感觉到随着律动得到更多更深的充实感。她开始一起主导两人攀峰的节奏,如往常一样,契合的节拍、默契交融,酣畅淋漓的声音在小小的空间回荡,钻入鼓膜,引起更大的浪潮共振。
攀峰的激荡如期而至,意识游离、盘旋、回落,她被白初原紧紧地拥在怀里,还能感受到彼此余韵的跳动。
很久很久,久到只有情韵平静地萦绕在他们之间,只有他们趋近平缓的呼吸声在交织。蓝红听见白初原在耳边清晰的话语。
“继续匡扶更多的正义呀,不要让牺牲白费,”他轻柔地梳理了下她濡湿的发丝,“这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为了更多的正义,不是吗?那天晚上就决定好了的呀。”
蓝红怔怔地看着白初原的双眼,看着他眼里真挚的笑意,不由扬起嘴角,由着他把自己横抱在怀中。
是啊,为了更多的正义,那晚就说好了的。
有什么好纠结呢?
没有呀。
蓝红环着白初原的脖子,头靠在他肩上安心地闭上双眼,随便困意什么时候到访。她知道他会将她带回房间,调好温水……接下来的一切都可以交给他。
白初原不一样了,早就不再是从前那个眼里心里只有荣耀的毛头小子了。
蓝红迷迷糊糊醒来,声沙腰软……嗯,除了“运动”过度好像还有感冒发作的预兆。趴在被窝里一动不想动,床头灯柔和的光落在矮桌上,保温杯放在那孤零零的样子,却让蓝红心头温暖。
“你醒啦!”
后背忽然承重,白初原扑到她背后,蓝红整个人瞬间陷入被窝里,一阵晕乎。
什么暖心电竞小学弟,根本就一哈士奇!收回刚才的感动!蓝红愤愤地翻个白眼。
“……你没回家?”
“哦,我刚从家里回来。”
白初原从床上爬起来,蓝红这才看见他外出的衣服丢在角落,回B市时带着的简单行李包在地上。她转身,就看见他穿着居家服笑容和煦地摊摊手。
“刚酒精消毒完,验验?”
蓝红不想跟他废话,道:“白董怎么样?”
“医生说恢复得不错,我看他精神头也挺好。啊还有,”白初原笑眯眯说道,“老头子让我们今天回去吃晚饭。”
“啥?”蓝红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不知道,”白初原无辜地耸耸肩,“可能谢谢你在这段时间照,顾,我?”
蓝红扶额:……
“你告诉董事长在权璟打工的事?”
白初原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不说,老头也会查的。”
蓝红现在就想缩回被窝继续睡,就当是做一场梦,噩梦……醒来还是很恐怖!
“你还说了什么?”
白初原机智地摇摇头,比了一个封口的姿势。
“你快起来梳洗,我给你做好吃的。”
好吃的?
看见她一脸懵的神情,白初原自觉补充提醒:“昨晚说好给你做好、吃、的。”
昨晚厨房的活色生香瞬间在脑子里炸开,蓝红扯过枕头就朝白初原砸去:“滚!”
门被及时虚掩,白初原躲了出去,枕头毫无气势的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