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怡
·emo高中生沈思怡x单纯猫妖陆可
·没什么好预警的，清水文，救赎小甜饼
（一）
“是不是死了，我就可以解脱了？”
写下最后一句话，沈思怡合上日记本。
还有三天就到十八岁生日了。沈思怡漫不经心地想，她不自觉把眸垂下，脸色也阴沉下来。
廉价的出租屋拥挤逼仄，一张桌子一张床便是仅有的家具。各式生活用品杂乱无章地堆在角落里，像是个垃圾堆一样。
沈思怡将日记本搁在桌上，闭着眼躺下。床是单人床，比学校宿舍里的款式还要小一点。沈思怡骨架大，躺棺材似的躺在床上。
一小时前是凌晨一点，大多数人已然酣眠。而沈思怡才刚刚从打工地点步行回家。年轻的女孩神色恹恹，校服胡乱地塞在包里，身上带了股烟酒的气味。
推开出租屋的门，沈思怡准确地把书包丢到床与桌子形成的空档，砸出“咚”的一声响。
她拿着衣服去公共淋浴间冲了个澡，再进来时，一开门就和坐在桌上的猫眼对眼。
猫是流浪猫，是她今天在放学路上捡的，品种大概是个橘。
就挺操蛋的，她连自己都养不活还想养猫。
沈思怡说不清楚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把这只猫带回了家——如果这地方算得上是家的话。
或许是因为同病相怜。
她看见猫的时候，一伙混混正哄笑着往猫的口里灌辣椒水。猫被刺激得满地打滚，哀叫着，最后死一般地躺在地上。
混混走后沈思怡才过来，她蹲在猫面前，正对上它澄澈的眼眸。小兽橙色的眸子单纯又柔和，隐约的泪光惹人怜惜得很。于是沈思怡脑子一抽，把猫抱了回来。
“下去。”沈思怡冷冷地望着猫，翻到那边的床沿上坐着，从桌肚里抽出一本破旧的日记本。
猫低低地叫了一声，讨好似的低头蹭她的手。
沈思怡顺手从猫的头一路撸到尾巴。猫很瘦，能轻易感受到骨骼的形状，有的地方还有刚结的痂，摸起来有些硌手。
可是橘猫神采奕奕地望着她，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沈思怡默然片刻，心说这小家伙恢复得还挺好，又突然想到自己还不如一只猫顽强，天天浪费资源到头来却人不如猫。
“下去。”沈思怡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次。
猫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跳下了书桌，蹲在角落那堆杂物上继续看她。
沈思怡没有再管猫，拿起笔写日记。
“今天捡了只猫……”
（二）
“今天捡了只猫，瘦瘦小小的一只，挺精神的。”
陆可化成人形，盘腿坐在桌上，捧着日记本看。
人的情感称得上是有灵万物里最复杂的，身为一只猫，陆可其实并不很能理解这些。
好在她已经历完雷劫化形成功，能力里自带了感知情绪的能力。入世进入这人间历练，感知到人类情绪相当重要，相当于是变相知道了人类的善恶。
情绪在陆可眼里五颜六色的，甚至每种情绪都有对应的味道。
就比如这个把她带回家的女孩，她身上总绕着股蓝色忧郁的雾，偶尔还会有黑色的绝望。陆可和她挨近了，就会闻到属于沉郁忧伤的涩意和绝望的苦味。
陆可并不喜欢。
她喜欢甜的气味。
樱桃味橘红的喜悦，桃花味粉红的爱意……最好闻的是大白兔奶糖味金色的幸福。
但是……陆可支着下巴，突然嗅到空气中加重了的苦涩。
好苦呀，怎么有人能这么苦呢？她想让这个人身上都是奶糖甜甜的味道。
陆可接着看日记。
“真搞不懂我为什么要捡这么个小家伙回来，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养个累赘，沈思怡你有病吧？”
突然从第一人称变成第二人称，陆可蹙眉思索，这好像是人类写作中常用的写作手法？用着这里应该是……情绪积累导致的人称转变？
“今天数学又没及格，我怎么这么差啊？其他人都可以做得好，为什么只有我这么差？”
“酒吧老板嫌我打工时间短，要扣工资。但还有几天就要交房租了，我怎么办啊？”
“我好累啊……”
“是不是死了，就不会这么累了？”
问号划得很重，像是在释放某种积压的情绪，力气大得把纸都划开了。
“是不是死了，我就可以解脱了？”
颓丧感要破纸而出。
陆可合上了日记本。
都说日记是最能透露人内心的文字，这么看的话，沈思怡的内心岂不是全是阴霾？
陆可紧紧抿住唇。
她不能想象那样的人生，妖修炼本就是与天争，颓丧者是不可能成功化形的。陆可活得积极向上，倒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人。
陆可忍不住去想，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去，才导致了今天的她？
抬起眸看向沈思怡，陆可猛然发觉她身上的蓝雾变得很浓。她抬起纤细的手指揉了揉眼，暂时把雾气屏蔽。失去蓝雾的遮掩，沈思怡那张苍白年轻的脸显得格外憔悴，眼尾坠着泪，脸颊上有一道很浅的泪痕。
化作猫落在她的枕边，陆可低头舔了舔她的脸颊。
“喵呜……”陆可烦躁地晃着尾巴，泪很苦，简直要苦死猫了。
好烦呐，沈思怡到底梦见了什么啊？陆可同情心泛滥，有点心疼这个还没成年的人类女孩，伸出肉乎乎的猫爪碰她的额头。
小猫看上去脏兮兮的，实际上干净得很。实话说，陆可是有点洁癖的，接受不了身上有污渍，也并不喜欢杂乱的环境。但为了避免引人注目，又不得不在身上施个掩饰的小术法。
出租屋环境并不好，但是看在这个人的份上……小猫咪一边试图用妖力安抚沈思怡，一边漫不经心的想，那她勉强可以接受。
毕竟这是唯一一个激起她这么大好奇心和怜惜欲的人类。
苦涩的气味淡了不少，甚至隐隐能嗅到一抹微甜。
陆可满意地收回爪子，重新变成人形坐到桌上，从第一页开始翻看那本日记。
她想了解沈思怡的过去。
然后救赎她。
（三）
生物钟准时将沈思怕唤醒。她皱着眉，呼吸着出租屋中湿冷的空气。窗外仍是灰雾雾的一片，阳光似乎无法透过雾霾照亮这里。沈思怡对此习以为常，她将被子折好，穿上校服背起书包，临走前还顺手撸了把猫。
沈思怕打开出租屋的门，关门的时候习惯性往里望了一眼，看见橘白团子在桌上睡得正香。
凌晨六点的天空本应是蒙蒙亮的，但光总与这偏僻破败的地方擦肩而过。她知道，出了这栋面临拆迁的楼，只需过两个路口就是高耸的大楼、繁华的商场。
但这些与她是无关的。
她从未奢望过被光眷顾。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所有的喜悦都是别人的，她什么也没有。像她这样的人，只适合在阴暗角落里发霉发臭，连死也不会有人在乎。
没有人在乎的，从来没有。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爹不疼娘不爱，也没有朋友。她曾经也拼命追寻过爱——亲情，或是友情，可到头来还是只余下她一个人遍体鳞伤。
她一天天成大，学会把所有的不安与颓丧压在心里，变得浑身是刺、骄纵轻狂。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负面的情绪全化作腐烂的黑泥，成了沼泽把她困在其中。她的四肢都被紧紧束缚着，不过她懒得挣扎，也没必要挣扎。
这样活着，其实还不如死了。
沈思怡承认自己是个很在乎别人目光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尽量让自己正常地融入学校。也正因如此，她记得几乎所有听过的中伤的话。父母吵架时的气言，邻居指指点点的话语，曾经同学恶意幼稚的孤立与嘲讽。言语化作了刀子，一刀刀把她的心扎得千疮百孔。碎掉的心即使修补起来也不会完好如初，更何况沈思怡压根没机会去修补它。
世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针不刺到别人身上，他们就不知道有多痛。
没有人懂我。
没有人在乎我。
沈思怡穿过巷子，突然想到昨天捡的猫。
猫的睡姿格外的乖巧，蜷在桌上小小的一团。长长的猫尾有一半落在桌子外面，顺着桌沿折成近乎90度的角，看上去分外有喜感。
心情好像有一点变好了。
猫，大概真的是一种很能治愈人的生物。
沈思怡这样想着，脚步轻快了不少。
（四）
在桌上睡觉并不舒服，更何况她一分钟都没睡着。陆可看完日记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人类身上的雾气波动了一下，出于妖精的直觉，陆可感觉沈思怡要醒了。
轻手轻脚把日记本放回桌肚，陆可变成猫跳到桌上，刚蜷起来没几分钟，沈思怡就起床了。
少女微凉的掌心落到她头上，温柔而快速地沿着背脊摸到猫尾。陆可觉得有些痒，又时刻谨记自己在睡觉，愣是没动一下。听见关门声以后陆可才反应过来，她好像只是一只猫，被摸的话应该可以动一动的吧？昼伏夜出好像也是很自然的？她又不是人类。
陆可觉得自己大概是看日记看傻了，第一人称的文字太有代入感，而沈思怡的日记里又全是些负面情绪的东西。
沈思怡去上学了，陆可没了顾忌，直接化成人形，坐到了床上。床板很硬，垫的棉絮也很薄，陆可调整坐姿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心里嘀咕了声：也不知道沈思怡是怎么在这床上睡着的？
她想帮助沈思怡，但很明显她不能直接去帮她。沈思怡性子太犟，自尊心又太强，直接去帮忙反而会适得其反。而且她一只猫妖，怎么光明正大地帮她？陆可只好去想别的办法，在脑海里回想沈思怡日记里的内容。她没记错的话，沈思怡是有个心结的……
“原来我对母亲来说，只是抓住他的工具。”
“他续弦了。母亲又……
“呵呵，他没有来。
“我根本就不配得到爱。”
“母亲自杀了……怎么会这样?
“这下好了，连我爱的人也没了。”
“他居然来学校找我了？我不想见你！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你想弥补我？你能弥补我什么？”
“十七岁生日。
“他又来找我了。
“我们吵了一架。
“我好像没有那么恨他了……
“没想到收到的唯一一句‘生日快乐’竟然是他儿子说的，真他妈讽刺啊。”
陆可脑子有点乱，可显然这个“他”是唯一突破口。她不怎么了解人类的伦理关系，不过就日记内容而言，“他”应该是沈思怡的父亲，而且和沈思怡关系不算好。
真麻烦。陆可皱眉，这要她怎么办啊？
权衡之下，陆可还是去了一趟妖怪协会。
妖怪协会，全称妖怪和谐友善进步互助生存协会。陆可刚化形时，便被这里的工作人员找到，领来办了张人类身份证，顺带领取了人类小初高全教材外附“从入门到精通”普通话集训课程。陆可学得很快，半年就学好普通话，三年就学完人类12年的内容。这才被协会允许以人类的样子在外面行走。
不过，陆可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借协会的乾坤镜查一下沈思怡过去的经历，日记终究还是太片面了，难以窥见全貌。
负责人给陆可登了记，又笑着打趣这只化形才几年的猫妖：“你不会是喜欢上这个人类了吧？小猫妖，人类的心思深得很，你小心点别被骗了。”
“哪有喜欢上人类啊？”陆可眉眼弯弯，“只不过发现她想轻生，顺手帮一把。”
负责人开了乾坤镜：“现在的小妖都这么乐于助人吗？你自己会调吗？诺，快进，后退，跳转时间节点。”
他演示了一番，然后便把控制器塞给陆可：“我出去了，你慢慢看，有什么事就喊一声。”
陆可乖巧地答了声“好”，心里莫名蹦出来那句“你不会是喜欢上这个人类了吧？”
这种感情是喜欢吗？
好像不太像，她可从没听说过同情这种情感和喜欢可以画等号。不过……至少是有好感的。
不然怎么解释她为了一个人类这么尽心尽力？
（五）
陆可走在大街上，累得恨不得原地睡去。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陆可一只猫。
她刚刚去那叶家给父子俩构造了一个梦境。她并不擅长此道，妖力耗了一大半才堪堪完成目标。她懒得维持人形，毕竟本体恢复速度快多了。
陆可脑子里回想着自己看见的画面，很真切地替沈思怡难过。
沈思怡的母亲太执着和疯狂，为了抓住她的父亲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是把沈思怡当做筹码。叶青峰受不了她的爱，婚内出轨，用相当决绝的态度和沈母划开界限。成年人的交锋让沈思怡缺爱又倔强，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离开她们了，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让她吃下过敏源。老叶忙着公司扩张，和现在的妻子生下来一个只想当警察的儿子，沈思怡的母亲死了他才突然想起来还有沈思怡这么一个女儿。再想去补偿沈思怡就已经晚了，少女已经满身都带刺，不分青红皂白地扎伤每一个试图靠近她的人。
陆可没让叶家父子做什么很奇怪的梦，只是让老叶想起来沈思怡马上成年，顺便还使了个小花招，放大他的父爱和愧疚。
应该够了吧？陆可想，或许沈思怡每个月生活费也有着落了。她这么做其实有些稍不符合规则，一般而言她是不能随便让人做梦的，更不能想现在这样还在梦里搞心理暗示。不过没关系，只要不出人命，妖怪协会对这种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可真是为她操碎了心，陆可在心里叹气，慢慢来吧，首先是要让沈思怡绝了自杀的想法。陆可自认是个顶好的妖怪，怎么可能见死不救，更别说沈思怡长得其实很对她胃口，赏心悦目极了。
陆可慢悠悠地回了家，从窗户钻进去才发现屋里没人。
人呢？！陆猫猫毛都炸了，这个点沈思怡应该已经回来了才对啊？陆可心里一紧，立刻转身从窗户出去，顺着今天在镜里看见的沈思怡打工回家路径去找人。
沈思怡你最好不要出什么意外，陆可低低地喵了一声，她妖力不太够了，万一遇见什么解决不了问题，沈思怡就完蛋了。
幸好是可以解决的麻烦。陆可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找到了沈思怡。年轻的女孩摔倒在地上，干净的衣服被地上的污水浸湿，被醉酒的男人抵在墙边。沈思怡拼命挣扎着，努力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站起来，也没法挣脱那男人。
“救命——救命——来个人啊——”沈思怡大声吼着，陆可正是被这声音吸引来的。这片是拆迁区，人搬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不是钉子户就是像沈思怡这种只能住这种破地方的穷人。“人不死我门口就行”，大部分的人类都是如此想的，所以偶尔陆可会觉得，人类枉称为万物之灵，明明她这个妖都比人有同情心。
猫弓起背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陆可几乎不敢去想自己来晚了会发生什么，假如沈思怡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她会愧疚死的。
她很罕见地怒了，甚至是有灵智几十年来第一次动杀心。下意识将妖力附在四肢上，陆可后腿猛地一蹬，隔着老远飞扑到男人背上。锋利的爪子上凝着妖力，轻松撕开男人的衣衫，在背上留下几道往外冒血的深深爪痕。
……不行，不能杀人。陆可都快眼冒红光了，妖力不稳定地闪了几下，猫眼里终于变成了正常的幽绿光芒。
醉酒的人是不觉得疼的，男人还是把沈思怡死死摁在墙上，眼看着手就要去撕沈思怡的衣服。
陆可没办法通过造成伤势让他退缩，这时也顾不得什么不能对普通人用法术的规定了，情急之下默念法诀凝出一道攻击奔着他的精神而去。
“操。”男人只觉得头猛地一疼，失了压制的力气，被找到机会的沈思怡猛地顶到裆部。陆可趁机从侧边撞过去，前肢抬起来，斜拉着刺进男人的腹部。陆可没失去理智到杀人的程度，她只是划开了皮肉，没有伤到内脏，但这也够这不配被称作人的玩意好好喝上一壶了。
男人捂着腹部和裆部跌跌撞撞逃了，沈思怡靠着墙剧烈地喘着气，扶着墙想站起来，但全身都没有什么力气。
陆可没有去追那男人，她当务之急是要安抚沈思怡。这可怜孩子本来就不想活，受了这刺激万一想不开去轻生了可怎么办？陆可现在是一点妖力都用不出来了，她已经把妖力用透支了，就在那一下术法攻击里——她本来是用不出来那个法术的。
猫摇了摇头，试图把昏沉的感觉从脑子里甩出去。……好晕，好难受，陆可发出很绵软的呼噜声，窜到沈思怡身边，抬起脑袋去蹭沈思怡的腿。
“猫？”沈思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抱起蹲在地上的猫，又过了几分钟才意识到这是自己昨天捡的猫。
“喵呜……”陆可被少女抱在怀里，自己动了动寻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又抬头舔了舔沈思怡的脸颊。
她的脸上湿漉漉的，泪水无声地往下淌。陆可心里模模糊糊抱怨了句，怎么这眼泪越来越苦了？
陆可现在看不真切了，用不了妖力，她现在和普通小猫也没什么区别，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沈思怡身上的雾气。苦涩的蓝黑色烟雾逐渐向着暖色系转变，陆可在苦味里嗅见一点很淡的樱桃甜——沈思怡现在好像有些喜悦？
猫理解不了人类复杂的情绪，即使陆可因为修行的缘故思考过很多。这人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刚刚明明还是一身苦味的，怎么现在就变得甜滋滋了呢？这还是陆可第一次在沈思怡身上闻到甜味。
橘红色的喜悦覆盖了沈思怡，陆可现在没法好好思考，她快困死了，只是凭着一点本能意识到沈思怡现在情况还不错，不用她担心什么了。
这总归是件好事，不管是因为劫后余生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沈思怡颤抖着手去摸猫的背脊，猫还是很瘦，但是身体很暖，像是一路烫到了她心里去了。陆可的尾巴翘起来，最后虚虚缠上她的手腕，尾巴尖尖一下下拍着她的手背。
沈思怡低笑出声，笑着笑着便压着声音哽咽。眼泪大颗大颗落到陆可背上，温热的泪水此刻居然那么烫。陆可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幸好她是一只猫，而她本身之于沈思怡便是一种安慰。
“竟然还是有东西在乎我的……哪怕只是一只猫……”沈思怡喃喃道，很轻柔地抚摸着陆可柔软的皮毛。
她这么缺爱吗……陆可终究是没抵住越来越浓的睡意，缩成一团在沈思怡怀里睡去。
(六)
很久没有睡到自然醒了。
沈思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机会睡一个饱觉了，昨晚抱着猫回家的时候又累又困，也顾不得处理一下身上的擦伤，简单洗漱一下倒头就睡了。她是抱着猫睡的，一只很瘦的橘白，可现下怀里这触感这体型……
她睁开眼，确定自己并不是在做梦。陌生的少女身无寸缕，被她搂在怀里睡得香甜，她的手正落在少女腰上。肌肤的触感细腻嫩滑，手感实在太好，沈思怡下意识用着带了薄茧的指腹去蹭了蹭。她发誓她除了手指哪都没动，可怀里的人而却猫儿似的轻轻哼了一声。
对了，她的猫呢？沈思怡向来脑回路清奇，第一反应竟是她的猫变成了人。
她垂眸去看怀里的人。少女的头埋在她肩头，清浅的呼吸撒到她的锁骨上，热热的莫名引人遐想。沈思怡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深棕色的头发，头发毛茸茸的，发丝很细，像极了猫软软的毛。
看上去很好摸的样子，沈思怡想着，未经思考就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发尾，又觉得不够，将指尖插入发中，隔着发丝轻碰脖颈。
等沈思怡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可能算猥亵的时候，陆可已经被她弄醒了。
猫的触觉不知道比人灵敏多少，陆可被这人摸醒了，没睁眼就憋了一肚子的气。“沈思怡你有完没完？”陆可睁开眼，伸手想拍开她，却促然见到自己人形的手。
她昨晚不是猫形睡着的吗？她化形好几年了从来都没出现这种在梦里化形的情况啊！
陆可觉得自己在承受猫生不可承受之惊吓，本能地变作猫缩成一团，清亮的橙色眼睛委委屈屈看向人类少女。猫看起来委屈得都要哭了，沈思怡想摸一摸她，刚伸出手，猫就亮出爪子作势要挠。
可沈思怡就跟没看见似的，手径直朝她伸过来。陆可只好收了爪子，用粉色的肉垫按在沈思怡手上。
“喵。”不许摸我，都看见人形了怎么还要摸我啊？
沈思怡把她的小爪子拨开，手径直伸向她的头顶。陆可本想拍开她，骤然看见沈思怡手腕上的擦伤，心里一软就由她去了。
本以为会被沈思怡把毛揉成一团糟，没想到沈思怡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而后把她抱进怀里。
“喵呜？”你想干嘛？
陆可现在才从自己身份曝光的惊慌中回神，心中明白沈思怡不会伤害自己，于是也放松下来。
少女坐在床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清亮的声音里带点不解：“你是想跟我说什么吗，小猫咪？”
……完了，她忘了自己猫形只会说猫语。陆可挣扎了一下，试图从沈思怡怀里离开。
“咪呜……”你这样我怎么和你讲话呀？沈思怡你快放开我！
“嗯？”沈思怡把她松开一点，陆可趁机从她怀里蹦出来，跳到床的另一端。
沈思怡今天身上的情绪雾气本来一直是暖色系的，以愉悦为主，辅以少量的很淡的金色。陆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沈思怡格外高兴，可是甜甜的气味真好闻，她可以闻一整天都不腻。
现下却很突兀地涌出来蓝色。沈思怡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漆黑的眸子望向她，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就像是被丢下的大狗狗：“猫……你是想离开吗？”
“离开你个大头鬼哦。”猫身上亮起来白光，下一瞬身形变大，变化为沈思怡之前看见的少女。陆可骨架细，人也瘦，盘坐在床上看起来也是小小的一只。
化形的妖怪大多有一副好皮囊，陆可也不例外。她长了张很温和的脸，连眸子都是没有棱角的，圆溜溜的浅棕眼睛像极了猫。沈思怡不由得心里一动，心说她笑起来一定非常非常好看。
“沈思怡。”陆可这次化形是穿了衣服的，很简单的白色t恤，胸口的地方有只躺着睡觉的橘猫。她变成人形以后，沈思怡肉眼可见地情绪变好，甚至身上还冒出来一点粉色的雾……粉雾？桃花香？陆可愣了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开口叫了沈思怡的名字，想说什么但是无法理解这种复杂的情绪。
“怎么了？”面前的少女念她名字的声音好听极了，沈思怡听得心里都是酥酥麻麻的。小猫妖喵喵叫的时候就娇极了，人形的声音更是软乎乎的，音色很温柔，沈思怡心都快化了。
——面前的人儿可是她十八年生命里唯一一个在乎她的人呀。沈思怡这时哪还不明白昨晚其实是面前的小猫妖救了自己，心里感激极了，可这么多年养成的安全感缺乏又让她下意识担心起来面前的人会离她而去。
“猫……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沈思怡眨了眨眼，露出来一个无害的笑，长得很优渥的脸狗里狗气地看着她，“你都知道我名字了。”
“我叫陆可。”陆可还在想沈思怡身上雾气的变化问题，下意识回答道，“是猫妖，化形三年多了。”
……完了完了，她把自己的底给交干净了。陆可抿着嘴唇，协会反复给她强调过出门在外不要随便给人类交底，最好连真名都不要说出去，她倒是好，什么都给说了。
陆猫猫心里沮丧，一下子没控制住，脑袋上冒出来两只小小的橘色猫耳朵，无精打采地立着。
“陆可……名字很好听呀。”沈思怡看着她的猫耳朵，手又有点痒，很想去摸一摸，一定软极了。
“谢谢你救了我，陆可。”沈思怡眼带笑意，看着她的时候眸子亮极了，就像是在看唯一的光一样。
陆可很奇异地沉默了几秒：“我是妖，你不怕我吗？”
怎么会这样啊？沈思怡这个人类怎么看起来这么淡定，比她一只妖都淡定那么多……陆可心里暗道说还好还好，沈思怡是个好人，交个底也没关系，她不至于被人卖了。
“我为什么怕你？”沈思怡不解道，“你救了我，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她身上的雾气从橘红慢慢过渡到很淡的粉色，也就是说，沈思怡现在……有点喜欢她？陆可有点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怎么回事啊这？怎么可能有人类见猫妖变人形还喜欢上了呢？
陆可“哦”了一声。她一直用猫形在人间乱逛，体会到了各种情感，但是针对她的爱意倒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妖的修行要入世，体会人间百味，不过这种经历对陆可来说也是新奇的，所以她很有耐心地同沈思怡对着话。
“你们人类，会因为救命之恩产生爱情吗？”陆可很好奇地发问，“为什么你看起来像是喜欢上了我呢？”
“人类可以跨种族婚姻吗？”陆可直接和人类交流爱情的机会少之又少，于是没等回答就继续提问，“为什么我是猫的时候你对我不会产生爱情，可是我变成了人你就好像喜欢我呢？是因为化形以后我的长相符合人类的审美吗？”
她的连环问把沈思怡问懵了。
我……喜欢陆可吗？这种感觉是喜欢吗？从没有人教过沈思怡这种事情，她也说不明白，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失去陆可，甚至连这种想法出现在脑子里的时候，她都胆怯得不愿去设想。
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缕光，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关心她的人……可这种感觉是喜欢吗？
她不知道。
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那好像也不错。
沈思怡没怎么注意陆可后面提出来的太宽泛的问题，不过哪个正常人会对猫动心啊？且不谈没有正常的双向交流，沈思怡之前是压根就没想过猫可能不只是流浪猫这种事。
“我不知道。”沈思怡答得很坦诚，“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喜欢你？”
“我可以看到你的情绪呀。”陆可想了想，觉得这个也没什么好瞒她的，“我看见你身上有粉色雾气，这代表你对我有好感，而且这种好感应该和人类两性之间的好感类似。”
是桃花味的，陆可在心里默默说，真好闻。
“是这样吗……”沈思怡真诚道，“那你喜欢我吗？”
“我……”陆可沉默片刻，她并不知道自己对沈思怡的感情究竟是什么，她觉得这称不上爱，最多算是有好感。可是沈思怡可怜巴巴地用狗狗眼看她，表情里藏着小心翼翼的脆弱，她顿时就心软了，模棱两可地说：“应该算吧……有好感的，嗯。”
沈思怡太缺爱了，陆可不敢刺激她。实话说，她觉得自己是愿意替沈思怡修补心上的伤的，她很心疼她。
“你会离开我吗？”沈思怡问，“就像电视里那样，一别后再也不见？”
“你天天在想什么啊？”陆可说，“我要是想走你拦得住吗？早就走了好吧。”
沈思怡读懂了她话里隐含的意思，顿时喜笑颜开了：“那你住这里是不是不适应啊？我打工挣钱我们换个地方住……”
陆可靠近她，敲了敲她的脑袋：“小屁孩，你现在在读书知道吗？把书读好不比打工强一万倍。”
“可是，”沈思怡缩了缩脑袋，平视她，“我没钱生活呀，所以才要去打工。”
“或许，”陆可沉默了片刻，“你父亲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是，当年的事他也没做错什么。可惜已经晚了，我都自己熬过来了他才出现，我才不稀罕他的钱，凭什么他觉得钱就可以弥补我童年的伤痕？”
说完沈思怡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父亲和我的事？”
“这个嘛，我道歉。”陆可说，“我当时偷看你写日记，发现你想死，所以想帮你，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就只好把你的日记都看了去找方法。对不起，我不该乱动你的东西。”
“没事……”沈思怡说，“反正也没什么，都过去了，我现在也不想死了。这样很好。”
她说：“有你在身边，很好。”
陆可猝不及防被打了一记直球，被夸得耳尖有点红了。她盯着沈思怡看了几秒，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并非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在修完课程后，妖怪协会是给她了“毕业礼”的——一套百来平商品房和一张有十万元存款的银行卡。不过她没回家几次，平时都是在外像流浪猫一样生活，因为只有这样才会更快了解到人类的感情。
既然房子闲置着，那是不是说明，她可以让沈思怡去她家里住？
她之前没想过这茬，因为她没想着暴露自己猫妖的身份。尽力帮帮就行，通过叶青峰给沈思怡改善一下现状，她就打算观察一下以后功成身退。身份暴露以后却反而对沈思怡有了一点特别的眷念，陆可心说，反正自己心软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多陪陪这孩子也无所谓了。
“那……沈思怡，你要不要去我家里住呀？”
“嗯？你有房子？”沈思怡懵懵然看着她，“你不是流浪猫吗？”
“修行罢了。”陆可说，“只要别杀人，哪个妖怪会真的流落街头居无定所呀？”
“那你为什么会被街头那几个混混虐待？”沈思怡蹙起眉，“明明你可以轻松逃掉或者教训他们，就像是昨晚救我一样。”
“因为这也是一种修行。”陆可解释说，“我只是对人类在施加暴力的时候产生的愉悦感很好奇，只有更深地了解人类，我们妖才能更顺利地增长修为。”
“……那你不疼吗？”沈思怡攥紧拳头，又忽的松开，有些无力地问她。
“其实还好，我用妖术屏蔽了伤害，其实那些东西没有真的喂到我嘴里。”陆可说，“至于反应，演演就好了，把我被天劫劈的时候那种感觉回想一下，就可以哄过他们。”
“反倒是你。”陆可歪了歪脑袋，猫耳朵也跟着抖了抖，“明明丧得要死，我都以为你要去自杀了，却把我捡回来。”
陆可没说的是，沈思怡在看见她的时候，眼睛里很亮，身上的气息好像也有那么一瞬变得充满了希望的意味。
沈思怡干巴巴地笑了声：“要是没遇见你，说不定我现在就自杀了。”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总之下意识想找一根浮木的，她捡回家的猫就是她给自己找的最后一点希望。
陆可笑起来：“嗯。”
沈思怡发誓她从不知道有人能笑得这么甜，她的心不争气地狂跳起来。她好喜欢这个笑脸，见一次就感觉这辈子都他妈的值了。
她们聊着聊着突然沉默下来，一人一猫四目相对，气氛绝非尴尬，可也称不上暧昧。
“那……”沈思怡很突兀地说，“陆可，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吗？”
她掰起手指数：“你看，我们同居了，我们还一起睡觉了。我们对彼此都有好感，为什么不试试呢？”
陆可被她跳脱的思维弄得有些无奈：“我有灵智都几十年了，你这么套路我，是觉得我真的是刚刚知道你们人类的花花肠子吗？”
“没有。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沈思怡一口否认，“我没想诓你。”
“沈思怡，是我救了你没错，是我给你你这么多年都没感受到的温暖也没错，可是你真的分得清你这种感觉是感激还是爱情吗？”陆可说，“我们妖，入世可以，但是不能把自己真的玩进去了。我可以活很久很久，但是你们人类寿命很短暂，区区几十年，可能只是我生命中的一朵水花。沈思怡，你还年轻，你长得这么好看，以后肯定有很多人会喜欢你，说不定你的真爱就在未来遇见的人里面呢？我总是会离开你的，沈思怡，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能靠的永远都只有你自己。”
至少是现在而言，陆可对沈思怡是真的没恋爱那方面的想法。人妖殊途，她现在投入的感情越多，未来失去的时候就会越心痛。反正她现在也就是拉了沈思怡一把，两人因果结得不深，就此分别其实对她来说也无所谓的，虽然她现在想的是再陪陪沈思怡吧。
人类少女的表情太可怜了，简直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一样，陆可眼睁睁看着她身上的雾气再度变为蓝色，蔫头耷脑围在她身边，好像一齐在说你真无情啊，你可怜可怜我吧。
“我……”陆可偏过头不去看她，鼻尖还是嗅到了涩意，“我又没说现在就走，我会陪你一段时间的。”
沈思怡知道不能强求，只能低声说“好”，顿了顿才说：“那我表现好的话，你可不可以多留一段时间？”
“沈思怡。”陆可的表情严肃起来，又重申了一次，“你要靠自己，不能总是一副求人的神情。”
“可是我只求过你。”
“……好吧，我答应你，但是解释权在我手上。”
“好。陆可，我现在可以摸摸你的头吗？”
“你！沈思怡收回你的爪子！”
“好软呐你的头发，就像是猫猫毛一样软。”
陆可白了她一眼，“嗖”地变成猫窜到床头：“喵呜！”我累了，困了，要睡觉，你别来烦我。
（七）
陆可留在沈思怡身边留了很久，陪她从高中到大学，再到参加工作。
久到有时候，她都忘了自己一开始入世的目的是为了修行。
这样也很好，她想。她找了一份写文稿的工作，自由职业，时不时给各大杂志投稿几篇，赚得不算多，但也足够她一个人生活——更别说沈思怡还把她的工资都转到她手上了。
当初青涩的少女长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成熟女性，沈思怡逐渐与过去与自己和解，活得肆意又写意。
或许我们可以这样过一辈子，陆可闻着沈思怡身上散发出来的奶糖气味，想。
“陆可。”沈思怡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来，把大衣搭在门口的衣架上，三步做两步窜到陆可身边，张开手臂把她抱住。
“好想你哦。”人类女人身材高挑，比陆可要高好几厘米，微微弯腰把下巴搁在猫猫的肩膀上蹭。
“这才几天啊。”陆可抱住她精瘦的腰，顺势拍了拍她的臀部，“这么黏我啊沈思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狗变的呢。”
沈思怡轻轻“汪”了一声：“那你喜不喜欢狗狗呀？”
“不喜欢狗。”陆可很傲娇地偏过头。沈思怡凑到她脖颈边，舔着她的脖子，哄诱似的亲她。
“那你喜不喜欢我呀？”沈思怡总是喜欢逗她，乐此不疲。她们很久之前就互表心意开始谈恋爱，好几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陆可不善表达，总喜欢把自己的感情藏着掖着，心里喜欢沈思怡喜欢得不得了，但面对着自家大狗的撒娇，就只哼哼唧唧地说：“谁喜欢你呀。”
“好啦，别闹了。”陆可轻轻挣开她，“再不去吃的话菠萝油就冷了。”
沈思怡高中没读完就去英国留学了，走以前眼眶红红可怜巴巴看着陆可，把猫猫看得心都要化了。最后陆可跟着她一起去了伦敦，在完全陌生的地方一起生活了三年。
猫妖的学习能力很强，很快就掌握了英语，甚至还能帮着沈思怡学英语。国外留学的生活没想象中那么好，沈思怡刚进大学的时候因为各种原因受排挤，又瞒着陆可不跟她说，后来练成了“变色龙”的本领，才在学校里混得如鱼得水。
陆可平时没什么事做，也没法子修炼。国外灵力气息驳杂，陆可不太适应这种环境，沈思怡不在家就变成蔫蔫的小猫在床上窝着，过了快一个月才适应过来。老叶给沈思怡租的房在唐人街，陆可经常去周围串门，她的长相很讨长辈的喜欢，一来二去走到哪儿都有华人店长招呼她去坐坐。
第一年的时候沈思怡不适应大学生活，学业也有点跟不上，整天泡在学校图书馆里学，晚上陆可才见得到她的人。平时她有空的时候陆可就带着她在唐人街找不同的餐馆吃这吃那，也是那会儿她才发现沈思怡好像对菠萝油有点特别的爱好——特别是华叔茶餐厅家的菠萝油。
华叔是个很和蔼的老人，陆可喜欢吃甜点，之前就和他交流过港式甜点做法。确定沈思怡真的很喜欢这家的菠萝油以后，陆可三天两头往华叔茶餐厅跑，帮着打下手，搞得老人都不好意思了，把她拉进厨房问她想不想学菠萝油的做法。老人心里门清，陆可带沈思怡来吃了几次，次次点菠萝油，至于两人的关系他闭着眼睛也能猜到。
陆可学到菠萝油做法以后，她们也还是时不时去照顾华叔生意。这玩意做起来很麻烦，陆可有时间有耐心，但是也不常自己做。在国外三年，她只在沈思怡二十岁生日那天给她做了两个。
——说起来，她们还是在那天确定了恋爱关系。
陆可属于那种很容易心软的猫，但是在爱情方面有着沈思怡一开始理解不了的执着。出国以后沈思怡反而突然理解了她，陆可从一开始就不希望她是因为救命之恩和奇奇怪怪的依赖而“喜欢”她，陆可希望她独立，希望她有自己的想法，希望她是作为一个身心健康的人，在思考以后对她说爱。
小猫真的想得很多，沈思怡表白成功以后抱着人甜滋滋地想，大概对于陆可来说，答应了就是一辈子。
真好，她也想和陆可在一起一辈子。
回国以后，沈思怡在老叶的安排下，进了自家公司旗下的子公司做管理岗，磨砺自己的能力。
这些年陆可给了她足够的爱，沈思怡已经不去计较叶青峰当初的无视和离开了，说到底他也没做错什么。她当年太傲太犟，把自己折腾得快要崩溃了，过了成年的那个生日，老叶的补偿姗姗来迟——出钱给她去留学，回国后帮她安排工作，做得已经足够了。
沈思怡花了很多年去想通这件事，和老叶和解，更是和自己和解。她成为了和自己母亲截然不同的人。
初入职场，沈思怡只觉得上班比上学忙多了。她经常忙得找不到北，忙起来就不吃早饭，晚上加班加到十点才吃晚饭，有时候出去应酬，不得不喝酒，又怕陆可担心，在公司吐得站都站不稳，还要洗个澡把酒气洗掉才回去。
看见自家猫猫的时候沈思怡总是笑得很开心，身上情绪的雾气都是金灿灿的，洋溢着幸福的奶糖味。陆可被她哄过去了，居然没发现她混乱的饮食习惯。
结果短短三四个月她就因为胃疼被陆可拉去了医院。
慢性胃炎。
这个消息把陆可气得半死，拎着她的耳朵絮絮叨叨好半天，最后决定每天早中晚饭她都亲自来给沈思怡做，盯着人把东西吃下去。
沈思怡被迫过上了痛并快乐的生活，因为要调理胃，陆可给她做的饭太过清淡，少油少盐吃到嘴里没什么味，但是猫猫亲手给她做饭又让她觉得好开心。
后来她的胃好得差不多了，陆可特地做了菠萝油“补偿”她。再后来，菠萝油成了她出差回家的必备甜点。陆可总是能把时间控制得恰到好处，等着她的永远是抹好黄油热气腾腾的菠萝油，比如这次。
小猫的心意含蓄又直白。沈思怡喜欢吃菠萝油，更喜欢那个为她做菠萝油的人。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对吧？”夜深了，沈思怡从后面揽着陆可的腰，唇缠绵地亲着她的后颈。
小猫懒得理她的动作，刚刚两人很激烈地做了几次，她被折腾得腰酸背痛，整只猫都要散架了。
但是这个话还是得回答的，虽然现在沈思怡还是散发着甜甜的气味。她给足了沈思怡安全感，现在的她也很少对她提出来这种问题。沈思怡是在她的爱里成长的人，自信又骄矜的样子和高中时截然不同，问出来这种话，大抵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会的。”陆可承诺道，“沈思怡，我会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小猫笑得眉眼弯弯：“我爱你呀，思怡。”
我以前以为我不会爱上人类的，遇到你了，我才知道，原来爱是多么美好的事情。陆可转过身去抱沈思怡，把脸都埋进她肩膀，嗓音黏糊糊的：“好啦，睡觉啦。”
——沈思怡因为她的表白，心脏砰砰跳了一整晚没睡着。
（八）
“有什么方法可以把我的生命和人类共享吗？”陆可问妖怪协会的工作人员，“我想和我的爱人白头偕老。”
“办法当然有，不过……”协会的人忧虑地看着她，“你也没化形多久吧，才十几年，可别被人骗了，人类花言巧语厉害得很。”
陆可知道他是好意：“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怎么会没有分寸呢？沈思怡把她那颗赤忱的心都捧到了她面前，她若还是怀疑她们的感情也就太没有妖性了吧？
更何况……她确确实实在相处中喜欢上了这个人类。
什么是爱呢？
陆可想，现在她好像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了。
爱就是，我们想永远都牵住彼此的手。
（九）
——在天道的见证下，我陆可以我的生命为誓，从今往后，我与沈思怡将共享彼此的生命。
——我，沈思怡，对天起誓，我将一如既往地爱着陆可，永不背叛，永不分离，就算天塌了我也要和陆可一起死……啊不，老天啊，求求你让我和陆可一起平平安安活很久吧。
共享生命的方法很简单。深爱彼此的人与妖，只用对着妖怪协会的通天石起誓，心诚则契成，所立下的誓约会在天道的见证下成立，像是另类的婚契一样。
陆可偏过头去看沈思怡，金色的光芒在两人身上流转，生命力的共享在一瞬间成立，陆可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瞬间消失了一大截，转移到了沈思怡体内。
她脸色有些苍白，可是弯起眉眼开心地笑起来：“好啦，沈思怡，我们可以在一起很久很久了。”
她遇见沈思怡的时候从未想过，会和这么一个小家伙共度一生。
缘分如此。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就让我们一起走下去吧，我会陪你的，陪你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尾声）
沈思怡一直没有放弃写日记，不过内容倒是从emo日常变成了养猫心得。
“陆可喜欢晒太阳，今天下午的时候在阳台趴了好久。像是松软的大面包，真可爱，想吃一口。”
“今天把网上的吸猫视频放给陆可看，陆可说那是演的。但是我假装要把陆可抱起来那样亲的时候，陆可没有推开我。”
“终于学会猫猫语了，虽然不会讲，但是现在就可以一直听懂陆可说话了，好开心。”
“陆可像普通猫一样喜欢舔毛，今天看见猫猫吐毛球了，怎么我觉得她这样也好可爱啊，我是不是已经没救了？”
“今天放假，尝试给陆可做早餐，煎鸡蛋的时候差点把厨房炸了。PS：之前一直是陆可在做饭在照顾我，我也想照顾她，可恶，结果差点搞得邻居都报警了。”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我好开心，今天陆可居然亲了我一口，猫薄荷功效有那么强吗？好担心她睡醒以后要把我打一顿。”
“今天和陆可出去逛街，她好像不喜欢买衣服，她说她可以自己变出衣服穿，就和毛一样，她变出来的才是穿得最舒服的。”
“昨天把被学姐要微信的事情告诉了陆可，陆可好傲娇，居然说让我想给就给，这又不关她的事情。是，不关某猫的事情的话，那是谁晚上爬我被窝里要抱着我睡？我一定要把这个事情记下来，过几年再狠狠嘲笑小猫。”
“好可爱哦，今天用逗猫棒逗猫猫玩，陆可都是个能化形的猫妖了，居然也拒绝不了一个在她面前晃的逗猫棒。”
“好喜欢陆可。爱陆可的第1056天。陆可喜欢被我摸摸，我已经把小猫摸遍了。陆猫猫尾巴根很敏感，下巴被撸的时候会舒服地呼噜，腹部只有她心情好的时候能摸。不知道人形态会不会也是这样，好想作死，好想摸她。”
“今天和陆可发展到了那一步，好开心，陆可人型的时候居然也能叫那么娇。PS：她眼眶红起来的样子真好看，就是我有点心疼想去哄哄。”
“昨晚玩太过火了，陆可最后都没力气把我身上沾的猫毛给消除掉。乔乔看见我身上的猫毛，问我是不是养猫了，要不要交流一下养猫心得。我当然拒绝了，我养的可不是猫，是女朋友！”
“陆可好可爱哦，真想和她在一起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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