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认为荒不会善待星之子们,只是有的孩子终究是更偏爱我,更何况荒日后也会拥有自己的预言之海,属于我的终究是我来负责:“星之子们啊,来到我的身边吧,现在到了你们献出光芒的时刻了。”请原谅我这次替你们做了这样的决定,只有你们是应当怨憎我的。
星之子们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是他们聚集在一起,依照我的意愿行事:“是,月读大人,众星的光芒永远与您同在。”
他们为漆黑的夜空增添了星星点点的光,众星出现,却又化作流星坠落,不过目的是平安京。那些神明和阴阳师一道,用自己的力量对抗我,我怎能只是看着我的星之子们为我付出呢,于是月海的波涛再次从高天倾注而下。
我知晓这种把戏效果有限,但是不能不用:“天照高居苍穹之顶,我亦如是,想要破坏阵法,可没那么容易。”
须佐用暴风掀起月海波涛,将海水吸入旋风之中,再以此化作巨龙袭向我:“日月确实居于高天云顶,只可惜,论飞还是风暴更胜一筹。”
我看着须佐之男,很强,只可惜还是没有超脱天命,他并没有达到我希望看到的高度:“天命之前,万物都只能匍匐地面。”弯刀劈开海龙,须佐就那样手执雷枪迎面劈来。
须佐依旧是那副样子,好像千年时光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印记,虽然他经历过的世界或许比千年还要漫长,但最不变的依旧是他:“我绝不会让你伤害这人世之城。”
我只能叹息,不知道自己能否看到天命真正被击溃的那日:“你还差的远呢。”
弯刀刺向须佐背后,我才留意到有三支孔雀尾羽制成的利箭,啧,人间的预言师吗,不过其实你们不出手我也给须佐造不成什么伤害的,毕竟神明的身体强度是凡人无法理解的。
不过我依旧很不爽,热闹,欢腾,光明,这种从来与我无缘的东西一直一直都偏爱这个残酷暴虐的家伙,我看着那柄雷枪:“就算你击中了我也无济于事——”
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八岐大蛇真正的目的,没有想到那个布局环环相扣的家伙的计谋,之后有的你满世界忙碌。
雷枪穿过我,击中了身后的明月,女月那笼罩了荒和平安京的幻境崩溃了,我看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女月,恶神气息太明显了,她也到了崩溃的边缘啊。虽然我知道每次被须佐杀死后复原都比原先慢了许多,但是这样下去无法控制恶面的话,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神军们在诧异女月为何与我样貌相同、而且有恶神气息,星之子们则是愤怒地质问荒对我做了什么。唔,这样毫无保留的信任和袒护,只是抱歉啊,我辜负了你们的信任。
虚假之月碎裂了,这场千年的谎言终于到此结束,我抬头看向天空,本应漆黑一片的夜空中出现了一个个的星辰。终于要来了,真正的预言神的觉醒与归位,真正面对时也只有惊叹与自愧不如。
女月看着这份星海,又诧异又担忧,她是知道当初荒自毁星海逃离我们的:“这竟是,你的星海?但是没有月光的星夜,真的能如你所愿,拯救高天原吗?”
荒也不再隐瞒,袒露了真相:“月光,在我这里。”
我和女月都很是吃惊,我们并不知晓月光消失的缘由,看过去才发现荒的眼睛里那初升的圆月,真实之月啊。
金色的满月挥洒着温暖又柔和的光芒,缓缓升入夜空,给世界披上了一层薄纱。随着荒抬起手,真实之月的光芒化作一簇簇火焰冲向夜空,将虚假之月的碎片烧作了灰烬。
荒的衣物也被真实之月重新点缀装饰,我看向荒,他终于和预言里的模样重叠了,无论是样貌还是姿态,他是真正的预言神:“从今往后,真实的光芒将不再被虚假所掩盖,人世的命运也不再被谎言所左右。”
我笑了,并未发出声音,好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荒和女月身上,似乎没有多少人留意到我。要结束了啊,我的荒,你要给这千年的谎言画上句号,要开始新的时代。
荒的身后浮现旋转的真实之月倒影,他的身形被幽暗的光环所包围着,被星图环绕,任谁看到都会明白那星月的流转究竟选择了谁:“我将作为天命之化身,并非被命运所选,而是亲手抉择命运之人。”
荒终究还是太过善良,到了现在仍然没有打算直接宣判我的罪恶让我身败名裂,他看向女月,像是在向老师汇报这千年游历人间的见闻感想的学生,又像是同长辈诉说理念决心的晚辈:“荒是您为我取的名字,自我从月海中诞生,从冰冷的命运之海走到你身边的那一天,在你为我取名的那一瞬,我就有了属于自己的命运。”
女月不语,看着荒的眼神也没了原先的锋利,慢慢柔和下来,恰如千年前在月海里的初遇。
荒直直地看向女月的眼睛,想从其中找到些什么:“而这命运的结局正如您所说的那样,充满了悲伤和绝望。我在此起誓,新的高天原绝不会重演这悲剧。我会告诉人们,真正的命运是生命的意义,容不得半点虚假,半点逃避。”
女月别开脸,与她是同一神明的我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毕竟我可是信奉逃避不可耻而且很有用的。区别就是女月逃避的不多,我逃避的不少。
荒终于对虚假的预言神寻回自己的身份,真实对于虚假的打击是决定性、无可辩驳的:“我是荒,是对天命敬而不从的预言之神,是你的天命。”
女月看着荒伸出手,那枚弯月形状的神格从她的胸口缓缓升起:“你到底还是找到了它,如你所愿地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荒还是想要和我说明他在想什么,他想要做什么:“它本就是我的一部分,却并非是我所寻找的答案,我已握住了你的命运,却远还没有握住自己的。”
女月终究没能吐露真实的、希望荒看破天命窥探法则的想法,那是一条更为艰苦的道路,过早告诉他也许没什么益处,更何况荒日后总会站到那个高度去思考那些:“你还要继续找下去么。”明明该是问句,却是无比肯定的语气,我们太了解荒了。
荒点头承认着,告诉我们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痛苦无法排解的神使了:“是的,但我已不会因为找不到答案而不甘痛苦。因为我已经明白,世人所爱着的,正是那明知结局仍旧不断找寻着的旅途。而我被供奉也好被驱逐也罢,却恨不起来这样的他们。因为我的旅途,也还在命运的长河中同样有勇无谋地行进着,我和时而自私贪婪时而又无私慷慨的他们,终将去往同一个地方。”
弯月的神格化作明星,本是浮向璀璨夜空,又在荒的召唤下向他飞去。荒抬手,让那神格和他的月镜融合在一起。
女月瞪大了眼,她大约从未想过荒真的会做到如此地步。
我借助月海瞬间到达荒的身后,在他毫无防备的这一刻对他丢出了弯刀,目标是,他的脖颈——
荒,我不爱你了。
荒,不要把我束缚在你的身边。
荒,我们缘分至此,不要留念曾经的师徒情分。
荒,你不该还想要顾全我的名声,为什么不坚决地摒弃我把我当做你神王位置的基石!
我看着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此时的荒甚至还不是去护住自己的脖子,而是下意识将手挡在胸前。真的是,傻孩子啊……
月镜突然飞出,替荒挡下致命一击,月镜成为了碎片散落一地。
我看向荒,这次却是无力扯出一个笑了:“我一直知道,会有这样一天。”最后的最后,我已经不能维持先前的体面,浑身脱力倒下,女月的力量已经不能使我继续保持身躯,我的身体渐渐消散,化为月海的一部分。
荒走到我身侧,想要伸手却又最后缩了回去:“您要回归自己最初的样子了吗,身为最高预言神的您,真身却是谎言。”
我看向浩淼的夜空,众多的星子在其中勾勒出命运的洪流:“那些所有未曾实现的预言都将被当做谎言,那个夜里,被渔民们赶入海中的你,一定早已明白。”
荒并不惊讶,只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您果然在看着……”
我闭上眼,这个世界赋予我的就是这样的命运,如此荒唐又可笑:“是啊,这就是谎言的力量,我的一生由谎言开始也由谎言结束。有时是我的谎,有时又是别人的谎,谎言是罪恶,有时却也被人称为[愿望]。”
荒还是指明了我的罪恶之一:“就是因为这样,虚假之月的月宫中才会充满了汇集的愿力……”
我并没有为自己开脱的意思,只是平静地诉说了身为恶神的我的不得已,并不想要原谅,只是说出我曾面临的难题:“没有愿力我将无法活过这千年而不化为堕神,自始至终我都是命运的傀儡。”但是我依旧会接受命运,等待命运的降临,纵使中间有些跳脱叛逆的想法,也会被女月按回去。
荒却是想要让我明白我已经挣脱了,我没有屈从天命:“即使如此您还是选择了养育我,亲手选择了自己的命运的你从来都不是命运的傀儡,恶神也好天神也罢,都不能否认。”
是吗,我不知道,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好像想起当年在诞生之地的场景了,究竟是辉煌的日光还是冰冷的深海我已经记不清了:“或许吧……也或许我只是无法原谅,在数千年前的高天原,在那个没有月影也没有繁星的夜空下,在那冰冷的海中,孤独降生的自己。”
我与兄弟姐妹们并不亲近,我的月海只有星之子们生活学习,我不喜欢高天原,我也不喜欢人类。
那我为什么还要等待这千年,一定要以预言神身份等着这千年之战呢?是……是当初她对我伸出的手太温暖了吗?还是她曾对我说了什么吗?
虚假之月化作了启明星,出现在了晨昏交接的海平线彼岸,与空中的明月交相辉映,化作了新生的预言之神月读的主星。
他们将女月当作是我的罪恶,封入了天羽羽斩,还好,这次的谎言尚未被戳破,我还有希望,我还可以见到我的太阳女神。我闭上眼,意识渐渐涣散,这些事先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