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第一次见到檀健次时，牌桌旁还挂着“拒绝黄，拒绝赌”的横幅。她走到哪儿都赢得太轻易，恶劣地带着人和横幅巡回演出。
大家都知道大小姐玩心重。
她问檀健次“是从哪儿来的”，真的是在问他从哪儿来。他的手法有些熟悉，大概是小时候被父亲慈爱地抱在怀中，向桌上的各位介绍自己时见过。
她又开了一局，男人姿态优雅不卑不亢，让她更加深了自己的想法。
她不知道自己这里被塞过多少探子，但就她揪出来的那些来讲，精明者不够耐心，诚恳者不够干练，擅潜伏者没有吸引人的脸。
大小姐觉得无趣。
檀健次倒是够耳目一新。
打他第一次抱住过她后，她就喜欢贴着他的胸膛，坐在吧台上伸开双臂等他过来抱。男人的怀抱是和煦的良药，轻易兜住了她内心的支离破碎。
或许她内心的火种早已在幼时随着庄园的爆炸瓦解星散，取而代之的是如石般坚硬冰凉。她索性把庄园拆掉重建，在废墟中立起一座灯红酒绿骄奢淫逸的幻梦。
有时候人们常常更容易向陌生人吐露心声，孟佳带着不信任赌檀健次完成潜伏任务时会为她保留几分。
檀健次能干又顺从，扮演好了每个职位每个角色，偏偏从眼神到微笑都透露着他从未被驯化。
孟佳看了就觉得烦，她又不是真的要招个小弟，这人怎么还在她的地上盘建立威信了。
孟佳给檀健次送礼物，转头也给别人送去一束花；给檀健次编了条手链，也给别人都送一条；刷到情趣内衣时跟檀健次说：“给你穿。”出门就要调戏小男生。
檀健次没有任何反应，眼睛依旧雪亮亮的，微笑依旧端端正正。孟佳不知道原来“我不管，我就要！”竟然这么好用。
大小姐又开始觉得无趣。
檀健次第一次出逃时，孟佳既愤怒又窃喜。她恼他才几个月就按耐不住，跟前几个中看不中用的有什么区别，又觉得他总应该是不一样的，不然凭什么被她看上。
檀健次递出去的消息没有威胁到她任何地方，她在深夜酒后的真情流露被别人咽进了肚子里。
檀健次不是陌生人了，可孟佳还是喜欢向他吐露心声，她要檀健次搬去和她一起住。
第一次她在悠长绵软的吻后拽住了他，他握住她手腕和大腿的手移开后，也只敢解开了自己的两颗扣子。
他终于不是永远都情绪稳定了。男人有时候不知餍足，你打他一下，他还要得意地晃晃脑袋，蹭到你身旁。
“再吵就把你关起来！”
“好啊，我等你合法囚禁。”
也会难得发火，吓得孟佳一脸懵地打了个喷嚏，于是一边说一边抽出两张纸巾递过去。孟佳听着他加快的语速拔高的声调，理不直，气也壮不起来。
夜里在听到她那句：“要不然还是分房睡吧。”时，背对着她的人终于转过身来，眨巴眨巴眼睛看她把手里的枕头重新摆回去。第二天她下厨以表歉意，檀健次把每个菜都夸出花了，坚持多炫一碗饭。
时隔多年，大小姐终于又感受到了些许家的感觉。
大小姐陆陆续续策反过许多人，大家都还年轻，总还是抵不住“活得更轻松”的诱惑。但她决定不告诉檀健次这一切，她不确定他心中的信仰更偏向何方，她不能拿所有人的命运去赌。或许双方都带着猜忌的感情，才能愈演愈烈。
他送出的情报不是永远对她有利，但切切实实在保护他们，大小姐无数次感叹他聪明。她觉得这应该算是一种安全感，可总有些时候如履薄冰。
大小姐小时候觉得别人喜欢自己对自己好都是应该的，后来她最讨厌亏欠。大概是她一身黑衣，胸前别着朵白花参加葬礼时，大当家绘声绘色地向她讲述，如果不是自己舍命救她，大小姐或许也要命丧当场了。从此好像不管别人给了年幼的她什么安排，她和她仅存的勇士们都只能受着。
大小姐讨厌亏欠，可内心永远记得自己欺骗了别人，于是拼命对他好，是想在接受他对自己的好时能够心安理得。
演完那场大戏后大小姐怅然若失地坐了好久，早早被策反的线人对他们的嘲讽毫不留情。
大小姐觉得自己还是挺心狠的。你好不容易捂化了寒冰，才发现下面藏着块石头。她私心占有他，又强行推开他，不知道檀健次会崩溃还是震怒。
她是真的准备跑路了，还要带着所有人一起跑。比起敌方的势力，他们就像被踩的蜜蜂，舍命反击却隔着鞋底，伤不到对方分毫。她终于要把檀健次命运的选择权交还到他自己手上了。
大小姐以为她只是想和他做爱人，可发现他们不能做同谋时却也那么痛苦。哪里是他接住了她汹涌的爱啊，分明是她在无数个瞬间被他触动。
檀健次又回来了，孟佳觉得不愧是她看上的男人。只是父亲的旧交找到了她，她还有盟友，还有那么多并肩作战的勇士，她怎么能临阵脱逃。
“我要是先死了，记得给我烧金元宝，硬通货，估计不会贬值，防止通货膨胀。”
“你确定吗，我不接受欺骗，也不接受背叛。”孟佳不得不再次设局，檀健次眼里就清晰地写着几个字：大不了殉情。
“宝贝，我觉得我们至少还是要活一个的。”大小姐又忍不住为爱人做了选择。
檀健次在一个小屋中醒来时，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久。手链不见了，可无名指上的戒指和桌上的花都昭示着一切都是真的。深夜繁星点点，只能听到自然的声音，可自有硝烟和枪炮声藏在他心里。
车不见了，人不见了，自己也不知道被运到哪里去了。檀健次稍加整理，走出了屋门。借着月光，他抬起手望向戒指：
一半的蝴蝶怎能存活。
他抱花在无人处，等候天光大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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