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任有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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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往常一样的，冰川纱夜乘坐的的士在事务所后门正对的单行道上停下，从左手边下车后，需要经过一个不长不短的但设置有红绿灯的人行横道。这段时间常用的那把琴装在硬质的皮箱中，可以避免很多放在后备箱时的颠簸。说是不擅长变通也好，冰川纱夜宁愿每天提着沉重的琴箱往返各个地方，也不是很愿意用事务所准备在练习室中各种各样的乐器。周中，或是有没有演出的周末，乐队的成员都会去处理一些单独的工作，因此事务所是不会强求每一个成员都必须到场合练。
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碰见谁来练习室。守着没有亮起绿灯的路口，非常少见的，冰川纱夜今天怎么都没办法静下心来独自练习，否则在这个点跑来事务所实在是多此一举。在躁动情绪的催促下，冰川纱夜觉得今天的红灯格外漫长，空气也配合着弥漫没有来由、令人不安的焦虑感觉。
右手边日式连锁快餐店的招牌倒是一如既往地亮着橘黄色灯光。不是感兴趣的食物，冰川纱夜一次也没进去过，经纪人倒是偶尔会在这家店里订餐。紧邻着公司后门的便利店是冰川纱夜会经常光顾的地方，这个时间出现在其中的下班族会更多一些。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吗？夸张一点说，这条熟悉的街道连气味都没怎么改变，心中的不安却随着步伐靠近事务所而愈发加剧，一种不太真实的焦躁占据了多数感官。
在练习室的氛围中或许能缓解一些焦躁。后门安装着需要刷卡进入的单扇玻璃平移门，打开后便会面对进入大厅的走道和上下的楼梯。冰川纱夜不怎么踏上二楼，和那里象征着烦琐的文字工作和拐弯抹角的集体会议相比起来，位于负一楼的练习室的功能就格外单纯。
当然事情永远不会如同计划的那样顺利，迎面走来的工作人员像是得救了一般拉着自己的双手，激动地说道冰川小姐、终于找到你了。冰川纱夜不解，员工解释说经纪人小姐交代关于乐队有一些需要所有成员共同商量的问题出现，在社交软件上联系了自己好多次但是都没得到回音，现在大家都在楼上会议室等着自己的消息。
冰川纱夜的确不怎么查看那些社交软件上的消息，连通知都统一调到关闭的状态。相比起来，今井小姐就比自己和凑小姐对这些电子应用要熟悉得多。估计不会是特别大的问题，否则经纪人一定会通过电话通知自己。冰川纱夜实在无法无视面前工作人员认真的请求，在不冒犯自己的范围内帮助其他人必须的工作不过是举手之劳，结果就是带着乐器前往使用不到它的地方。
放在往日，乐队里的沉重气氛多是自己和凑小姐共同制造的。冰川纱夜没有想到的是，推开会议室的门时候，里面充斥着的沉重的空气连自己都会感到不适——
包括经纪人在内的，Roselia的所有成员都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面。这实在是过于少见，以至于冰川纱夜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大家——很明显的，乐队的成员们绝对不是因为要一起排练才来到事务所，如果是那样的话，见面的地点就不会安排在丝毫没有音乐元素的房间当中。
“纱夜。”主唱叫出自己名字的音调是没有变化的低沉。随着声音，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级身上。
“凑小姐。晴海小姐、宇多川小姐、白金小姐。”出于礼貌地和在座的每个人打完招呼，冰川纱夜的目光不由自主聚集到剩下的那个人身上——连自己这样迟钝的人都能够发现围绕在她周边的气氛不太寻常，莫名的预感涌上心头，目前的气氛和今井莉莎脱不了干系。
“今井小姐。”
犹豫的间歇没有一会，冰川纱夜还是照例给出问候。
“纱夜。”先前的大家带着严肃的表情点头致意，今井莉莎是今天第一个回应自己的人，如果能够忽略掉她尤为苍白的脸色，冰川纱夜就快认为现下和往日的会议没有本质上的差别了。
“大家是有什么事情吗，突然一起聚到这里。”
“......纱夜，没有看今天的报纸吧。”开口的依然是乐队的主唱，今井莉莎的头低下去，完全看不见她的表情。和她一定脱不了干系，至少直觉这样告诉自己.
“确实没有，上午在房间里练琴的过程不太顺利，紧接着就来到这边了。”
“......那你先看看报道吧，茶几上的那份就是今天的。”
眼神顺着指令往下，知名报社的日报被摊开在娱乐版块，标题赫然显示着乐队其中的成员正在交往的演艺圈的男友不堪入目的八卦新闻。
听从指示、拿起报纸的冰川纱夜的第一反应是用这样的语法来增添标题吸引人程度的做法未免有些低级过头。不过此时此刻大家在意的并非文章的写作而是内容阐述的一切——乐队贝斯手正在交往的当红的演员男友、被拍到和其他女人共同进出酒店的照片，翻动手中的报纸，无聊的媒体用了整整四页篇幅来报道其身穿的不同的服装、约会的不同的女人，显然，今井莉莎的男友不止一次这样干了。
“......”除了和新闻有关的半个主角外，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仿佛在期待自己对这件事情发表的看法。总归得说点什么，尽管冰川纱夜自认为没有立场发表看法，那看法也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气氛使然：“我知道了，所以，现在需要大家讨论的主题，嗯，对策是？”
“其实乐队和事务所受到波及的程度还没有那么大，新闻加上网络平台综合起来也因为最近形势的影响，远没有发酵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这次是工作人员抢在凑小姐前回答了。
“如您所说，没那么严重的话，把大家都叫在一起的理由是？”
“嗯，怎么说，尽管影响没那么大，但是对方却率先在社交平台上发表了道歉言论，所以各大媒体反倒是把重心放在了正牌女友这边，都在叫嚣着让今井小姐出来给一个说法——介于刚开始交往那会儿的风波，男方的粉丝也是这股势力的其中部分——冰川小姐，应该还记得那会儿的情况吧？”
皱了皱眉头，冰川纱夜有些不解：“那终归是别人的想法，今井小姐不是做错事的人，自然也没有义务回应这些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倒不如说——”意识到了什么，冰川纱夜的目光向今井莉莎瞟过去，随即又和工作人员对上话：“总之，今井小姐没有义务回答这些媒体的问话。”
“莉莎没有反对。”
主唱的音色低沉，除了音乐和猫之外，很少有什么能打乱她沉稳的步调，现下亦是如此。闹剧的主角是她的青梅竹马，由凑小姐代替一言不发的今井莉莎阐述意愿合乎常理。
事件的确令人在意，冰川纱夜今天已经不受控制地多次将目光转向乐队的贝斯手。今井莉莎显然局促不安，脸色苍白得让冰川纱夜怀疑她是否有听见聚在此处的成员所讨论的东西。如果不是这样，那向自己解释的就不应该是凑小姐而是她本人。
不能苛求太多。遇见这样的事情，第一时间（当然冰川纱夜并非即刻赶到）没有自暴自弃沉溺于酒精的今井莉莎找到大家的勇气值得佩服：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把私生活暴露在其他任何人面前。
“今井小姐。”气氛都到了这个地步，冰川纱夜很难不去关照一个自己已经意识到出问题的人。今井莉莎坐在单人沙发椅上，冰川纱夜选择坐在其把手上，宽大的皮质沙发椅不会带来很多困扰，同时还能观察今井莉莎可能会出现的异动。她抬头过来，勉强向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纱夜。”
新闻日期还是今天的，今井莉莎却一副好几天都没休息好的疲惫模样，匆忙涂上的妆容也掩盖不了她哭到发肿的眼周，连衣服鞋子都还是昨天她发在社交平台上的自拍中的那一套。少见的，今井莉莎连头发都没有扎，任其棕色的长发乱糟糟地披在身后。
这样可不太行。今井莉莎明明是要比自己更在意形象的。突发事件占去本应该属于练习的时间让冰川纱夜不知道现下该想什么、该做点什么好，所以鬼使神差摸上身边的人的头顶、想着好歹帮她顺一顺头发、把手放在今井莉莎头上的冰川纱夜这次吸引到的理所当然是对方侧过来带着些许惊讶和疑问的目光。
“啊，今井小姐，对不起，你的头发看起来有些乱。”赶紧收回手，压低声音向对方道歉，毕竟冰川纱夜可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在自己身上。
“没有关系，该道歉的是我，让纱夜担心了。”
等到冰川纱夜想好再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今井莉莎的注意力早就转回到会议室的中心当中。经纪人拿着笔记本确认往后日子里已经安排好的乐队的工作行程、白金小姐和宇田川小姐正低头窃窃私语、主唱则重新拿起自己方才放在茶几上的报纸不耐烦地翻动着页面，看样子试图从中翻出点什么遗漏的内容。这里的空气绝对不能称作是平和，冰川纱夜想，现下自己甚至没有排练时弹错音符波动大的情绪实在是格格不入。
——倒不是冰川纱夜还和高中那会一样淡薄人情，说句不好听的，今井莉莎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情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不是针对她，甚至不是针对她的现任男友，冰川纱夜单纯认为既然开始一段恋爱关系，就必须要承担起在恋爱关系中可能遇到的任何状况的觉悟。
彼时今井莉莎刚在乐队内部公开她的恋情，除了凑友希那直白地反对，理由是恋爱这种占据身心精力的事物必然会影响工作，当然这样的怀疑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今井莉莎写出来的显然和过去截然不同的、更加富有感情和生命力的词曲所打动（很神奇吧，乐队的贝斯手竟然开始写曲子，冰川纱夜想，除了恋情，这必然和乐队良好的关系脱不了干系。），而后再不多过问今井莉莎的私生活、尽管后者异常热衷于与主唱分享这份喜悦。
与此同时冰川纱夜的意见看来就不太重要，当然出于礼貌的，今井莉莎还是问自己谈论过这件事情——直到现在，立场依旧没有改变，同情且有些心疼伙伴遭遇这样不幸的事情，冰川纱夜单纯觉得不太重要。打一开始自己就没有反对过，甚至是所有人之中最支持今井莉莎去发展恋情的那个。而唯一在意的重点、也在交谈中变相告诫过队友的仅仅是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认真的恋爱需要把身心都交付给另一个人，换做投资就是收益最高却风险最大的哪一种。
对于这样的提醒，当时的今井莉莎显得不是那么上心。冰川纱夜想，就算听进去劝告，也不一定在遇到麻烦时彻底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还好这不是今井莉莎的初恋。诸如爱情之类受制于身体激素的情感持续不了太久，感情放在一边，只要在这个阶段处理好外界的舆论就不是大事，毕竟乐队的任何人都不愿意再体会一次刚公布恋情时某些前来捣乱的男方粉丝抵制演出的事件。
继续待在这里才能显示出对队友、对乐队的足够关心。琴盒在进入会议室时就放在门右手边，大家好像都提前收到了通知，带着乐器的只有自己。透过窗户看去，落霞还留了点红色的残影，夜幕就快要降临。偷偷叹了一口气，冰川纱夜心想，别谈合练，显而易见地，今天连独自练习的时间都不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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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室里拥挤而逼仄，管理层最后决定在不那么大的场所举行发布会。猜其意图大抵是为阻止一些不入流的小报记者出现在现场、对当事人提出剧本外的尖锐问题，尽管这并不能阻止他们扎堆守在门口或是办公楼入口。出发点很好，事务所没有理由在利益一致的前提下坑害能为其赚钱的员工。
不过这多半没有考虑过当事人的心情。空间狭小的缘故，平日离发言人桌子至少缩短了一半的距离，安排在背后的摄像机也比往日更加密集，让人的视线和镜头闪光灯变得更加令人不安。
预防节外生枝，事务所是不支持其余成员出席的，但借到记者证不是难事。冰川纱夜挑了一个文字记者席里最后排的位置，坐在人群中间应该能消除些许为了掩饰身份而戴上的兜帽和口罩的反常。用来架住相机的三脚架抵着椅子腿，和摄影记者的席位之间的空隙也变小了，冰川纱夜都能感觉到他们手中能拍清百米开外的八卦的昂贵器材的重量。试光的快门声音不断响起，连着闪光灯同步出现。
离约定好的发布时间还有十分钟，今井莉莎或许已经在隔壁等待着。乐队成员少有出席过处理负面新闻的发布会全是与演出有关的，像这样涉及私人问题是头一次。冰川纱夜实在不能理解为何绝对数量不少的人都拥有窥视他人生活的欲望。当然，不管是否喜欢、是否理解，成为公众人物必然需要有相应失去更多隐私的觉悟，聚光灯不止集中在舞台上。
只是，今井小姐现在是一个人。
她肯定哭过很多次。用手上的圆珠笔不停在记事本上胡乱划着没有意义的符号，冰川纱夜从未觉得发布会如此令人厌烦，今井莉莎还需要从正面应付这一切。上次见到她还是只有新闻见报那天，冰川纱夜也只在那天多在乐队五人的群组中发出早点休息的简讯，随后的日子还是照常发布关于乐曲的修改意见和其他工作上的内容。出于情感的关心交给白金小姐和宇田川小姐便好，凑小姐若愿意去说上几句效果肯定会更好。除此外，照旧繁忙的工作能帮助人转移注意力、如果今井莉莎需要的话，冰川纱夜认为应该为她提供回归日常的选项。
等待坏事降临的时间格外短暂。比调试时还要密集的快门声音响起，闪光灯更是拉高本就明亮的房间亮度，让身在其中的冰川纱夜都有些睁不开眼，也把今井莉莎上的脸映得惨白。她面前的麦克风被工作人员在调试其期间发出短暂却刺耳的啸叫，混合记者们比先前等待时更多的噪音。
今井莉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身边的工作人员给出正式开始发布会的信号。
“……大家好，我是今井莉莎。”
——她的声音比上次见面时要沙哑。
“百忙之中召集大家来到这里，真是非常抱歉。”
——只是常规表示礼貌的说话方式，还是让冰川纱夜不爽其中算是道歉的词语。
“我会针对近期的新闻回答大家的问题。发布会可以开始了。”
——现在立刻结束掉最好。
“今井小姐，请问关于这件事情，你是否早就知情？
“在新闻出现之前，我和大家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请问没有和报社沟通好才导致他们把消息放出来的这件事情属实吗？”
“这不涉及我的工作范畴，没有办法回答真的非常抱歉。”
“男方给出的消息有提到过他这样做，和近期身边的压力有关，今井小姐，请问他所说的和你有关的吗？”
“我一直有在努力做好自己的事情，因为我私人生活的缘故，给大家都带来了不好的影响真的非常抱歉。”
……
……
圆珠笔已经划破手中记事本好几页，淹没在其他声音中没有水花。记者们重复着意图将报告中的罪责推给今井莉莎的无聊问题，只要想方设法能把新闻卖出去，这些人干出什么都不奇怪，记者说到底也只要吃饭的职业。冰川纱夜还是将注意力放在今井身上，如果在场还有谁会比自己难受、那一定是当事人本人。
“——今井小姐，直到现在你的男友都在为这件事情苦恼，你会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呢？”
够了。
今井莉莎止不住颤抖，头又低了下去。拿着话筒的记者持续重复他的问题，留给今井莉莎沉默的时间随着倒计时般的逼问减少。不要回答。冰川纱夜握紧拳头，回答没有任何意义，除了满足人们丑恶的偷窥欲，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只是令人作呕的最小约数，疯狂记录文字和拍下影像的人们、等着观看这些所谓新闻的更多人们的集合才是罪恶的根源。今井莉莎张开嘴，道歉的第一个音节从她的口中传出。
到这里就够了。
圆珠笔和笔记本先掉落在地板上，细微的声响没有引起房间内任何人的注意力——他们都还在等待今井莉莎的回答。站起来的自己只得到周边位置上的人投来好奇的一瞥、连带着背后被挡住镜头的摄影师低为何不弯下腰避免挡住镜头的低声抱怨——冰川纱夜沿着右边的过道往前走去，在场的安保反应过来准备阻拦、又在脱下遮挡面部的物件的自己面前尴尬地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今井莉莎也就在此时停下发言准备，望向自己的她，在今天第一次出现不同的眼神——混合着惊讶、疑惑、询问……冰川纱夜不敢肯定、加上自作多情地认为那还带着一点感动。
“今井小姐。”
由自己引起的骚动让招待室陷入混乱，媒体自然是猝不及防被宣称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乐队成员的突然出现扰乱正常流程、显然没有处理预案的工作人员慌张得不知该维持秩序还是终止活动，庆幸在座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自己身上、或是不仅仅在今井莉莎身上——那些都无所谓，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在今井莉莎附带复杂情感的注视下、有些不可思议的，冰川纱夜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节奏。
“今井小姐，”再一次叫出她的姓氏，冰川纱夜甚至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这就够了，跟我走吧。”
近距离接触后，冰川纱夜更确定今井莉莎不止哭过一次，否则不会连舞台妆都盖不住她显露红肿的双眼。刚才的问题或许就在让今井莉莎情绪崩溃的边缘，冰川纱夜能够清楚地看见快要从她眼眶里涌出的泪水。终于反应过来的记者争先恐后拥挤上来，以自己和今井为圆心将本就狭小的房间堵得水泄不通。
“……纱夜……？为什么会在这里？”对方比起自己的请求率先问出疑惑的内容。
“说来话长，今井小姐。继续待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你应该知道你的回答并不重要——”握住今井莉莎的手腕，“这已经足够了。”
今井莉莎没有回复，也没有挣开握着她的手。不同工作人员口中重复着类似冰川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发布会还在进行之类的话，冰川纱夜暂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回应他们，随手拿起桌上的话筒、底座连接的电线也随着动作被拉起来、再次发出令耳朵难受的啸叫，连音响效果都和这场发布会一样可笑：“谢谢大家的到来，今天的发布会到此结束。”
把今井挡在靠墙的一侧，冰川纱夜并不想媒体再拍摄更多离场时候她的反应来做些文章。大概是因为自己强硬的语气和恐怖的表情，都不需要安保的帮助，挤在周围的记者们很自觉地让开供两人离开的通道——除了刚刚向今井莉莎提出及其冒犯的问题的那个人举着尚未交还的话筒又凑到自己的面前。
“今井小姐，请问乐队的成员来到现场是安排好的吗？这样就可以避免你——”
冰川纱夜很久没有对某件事情出奇愤怒了——以至于只是被不怀好意的人使用了的、本身毫无恶意的可怜工具被夺来摔在地上，当上了发泄情绪的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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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正是家庭餐厅用餐高峰期的末端，多数餐桌处在客人刚离开还未被收拾的状态，店内服务员大概处在百分之六十五的忙碌程度，不太安静的环境倒是正好能够盖过尚在用餐的客人的谈话声。冰川纱夜面前摆放着刚被端上桌的晚间特供的餐厅特色定食冒着热气，今井莉莎坐在对面，面前放着相同的菜式。两人手边的饮品并非购买自餐厅，而是先路途中随意在便利店购买的畅销洋酒加上无糖饮料混合后放入本是供顾客制作冰咖啡的装满可食用冰块的塑料杯中。和以前不一样，今井莉莎没有率先动用餐具或是招呼自己赶紧用餐，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分散一整天还未进食的冰川纱夜被面前被炸至金黄、散发根茎蔬菜与油脂化学反应后的香气的薯条吸引的注意力。
“......”
“今井小姐，不吃吗？”
“纱夜。”
“......嗯。”不知何故，冰川纱夜别开视线，试图躲避今井莉莎带着质问的眼神。
“为什么那样做？”
“今井小姐指的是哪件事情？”
“哪件事情？所有事情、纱夜可以全部解释一下吗？”
“......今井小姐，你至少得告诉我需要从哪个时间点开始解释，”冰川纱夜拿起叉子，感受一些穿透外皮酥脆的条状物体的手感。
“纱夜如果饿了的话就先吃饭，我下午有吃过东西。”今井莉莎的语气听起来倒不是她所说的那样：“就从你怎么会来发布会开始吧？”
“找了一个记者朋友，他所在的报纸得到不止一个席位。”
“那不是我想要问的，纱夜，你为什么要来？事务所明明就没有安排任何成员出场。”
“那只是安排作为Roselia的成员而已，没有特别设立不让任何特定的某个人进场的限制条件。”
“纱夜？还在这里和我玩这样的文字游戏？”
“......我觉得放你一个人在现场不好，嗯、是不负责任的做法，哪怕只是从队友的角度，我也不觉得让任何人独自面对这样的事情是被认作行得通的做法。”
“......要吃就赶紧趁热啦，”冰川纱夜能感到今井莉莎的眼神移开到桌面上：“总之，你那样的做法不妥。”
“今井小姐，给你添麻烦了，真是非常抱歉。”
“不，纱夜，我完全不是想要让你给我道歉，且不说那根本不需要，反倒是我应向你道谢——把我从那种混乱的场面中拉走，只是你那样的做法，人们关注的重点很容易被转移到你身上去、明明这是我的私人问题。”
“所有人都议论我是一件好事，那样可以让今井小姐不那么为那些真假参半的新闻感到苦恼。”听从事实上不那么重要的允许的冰川纱夜开始进食：“今井小姐，我所有的行为必然会被拿来大题小做，但是，你会不满它们本身吗？”
“纱夜......难道是为了我......？”
“换成我们当中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时做出这种选择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这次是我。”
“如果这样说能让今井小姐开心的话，我的确是因为不放心让你独自承担才去到现场。”薯条蘸上芝士和番茄酱味道变得更加丰富，不知道为什么，冰川纱夜感觉面前的食物比起往常更加诱人。
“好吧，纱夜，你确实怀揣着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朴素正义感。”今井莉莎也拿起她的餐具：“就连会让人开心的话都说得比任何人都要有逻辑。”
“......”想让一切回归正轨的计划显然是失败的，哪怕冰川纱夜摆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在意自己那些无关紧要的欲望，今井莉莎的确是失恋了，但不代表她会因此丧失对所有事物的判断能力，况且冰川纱夜在其面前处理与人相关的情绪方面简直就是刚学会走路的婴儿。
不只是这样。冰川纱夜自己也搞不太清楚了。但绝对不止这样。
“好啦，纱夜，我不是故意让气氛变成这样、对不起哦？你也不要再一直皱着眉头啦。”
“好。今井小姐，不太合胃口吗？”冰川纱夜转移话题，“我可以陪你去想去的餐厅。”
“诶？难得纱夜这么说？”
“维持人体机能需要摄入足量的热量。出来的时候，只想着怎么避开那些穷追不舍的记者，没有考虑到今井小姐想要吃什么是我的失误。”
“嗯哼～去哪里都可以吗？纱夜？你都说你犯错了、作为弥补，我想去哪里吃饭都可以？”
“毕竟是我贸然破坏了你的行程。只要我能够负担得起，而且现在能够去到的地方的话，今井小姐尽管开口便是。”
“那纱夜，把你的手机给我。”
“......今井小姐？”
“快点给我啦，我不会干什么的。”
“......我明白了。”
冰川纱夜早就在离开会议室的当下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直到现在从口袋中拿出才发现复数的未接来电和短信通知的横幅布满因为重力感应亮起的锁屏。现在是没法看了，不过今井莉莎那边接收到的信息多半大差不差，既然她向自己要手机，一定有她的打算。
“纱夜，身上有带着现金吗？”
“有一些。”
“那我们一起去海边吧。”
“......今井小姐？”
今井莉莎的脸上泛起酒精作用后的绯红，身上的衣物没有提供放置物品的口袋，她关掉两人手机的电源后放在餐桌上后推给自己，露出今天冰川纱夜看到的第一个笑容：“我说纱夜，谁的电话都不要接，现在、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那样，陪我去海边看看吧。”
直到离开，今井莉莎也没有动属于她的那份食物，计程车内本就充足的冷气在夜幕即将降临中的效果更明显。前排座椅的后方贴满美容机构和通信运营商的广告、在灯光昏暗的条件下辨认其具体内容变得相对困难，与窗外的风景共同成为没有手机时的娱乐方式。今井莉莎坐在右手边，头靠在窗户上，只能看见她小部分的侧脸。不知道是在欣赏风景还是已经睡着。喝掉一大半的洋酒躺在拧好盖子的方形玻璃瓶里横在两人中间，翻涌着汽车行进的波浪。东京繁华的街道夜景被抛在后视镜中，离人们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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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井小姐，我不太确定这样做是否会有不妥。”
“纱夜把话筒砸坏的时候有想过那样做会有不妥吗？”
“那是因为......没有管理好情绪是我的失误。”
“这样说很像借口诶？纱夜肯定是想做才那样做的。”今井莉莎脱下高跟鞋扔在一旁：“问题总是会解决的，犹豫的唯一原因就是你不太想做这件事情。”
“我的意思是，至少应该给担心我们的人报个平安......算了，今井小姐，就当我没有说过。”
“那纱夜还不下来吗？”
今井莉莎站立的沙滩比海滨公路配套的人行道矮上半步台阶，为了方便人们游玩没有设置栅栏，很容易就能走到海边。沿路的街灯昏暗，冰川纱夜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能从语气判断情绪的起伏，随即也跟着脱下鞋子，把今井莉莎的鞋子拿过来一起沿路边摆放整齐。细沙的触感柔和，碎石或是被潮汐冲上海岸的贝壳一类会硌脚的东西都很少见，夜晚的海水反而要比沙滩更加温暖。不同于冰川纱夜把裤腿卷到小腿处，今井莉莎好像并不在意长裙的尾端被海水沾湿。
手表的指针宣告新一天即将来临。迎面吹起头发的海风柔和，波浪的节奏与瓶中晃动的酒液无异。隔着一步的距离，冰川纱夜跟在队友的身后，这个视角的今井莉莎在印象中很少出现，往日时刻围绕在她周身的香水气味也被海风带走踪影。银质的耳坠与项链漫吝啬反射月亮或是其他源头的光亮，倒是衬出今井莉莎白皙的后颈，在剩下没有被海风吹起的发丝中若隐若现。
“纱夜，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们好像讨论过这个话题。再说多少遍，今井小姐，我都不赞成你贬低自己的想法。”
“这次不一样，纱夜。”今井莉莎转过身却没有停下步伐，冰川纱夜也跟着开始倒退行走的她减慢步伐：“好像不管我做什么，我喜欢的......爱的人都不会爱着我。”
“请不要这样想，今井小姐，感情是不可控的，至少从生理层面上就是如此。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请不要用他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而且很愚蠢。当然没有说出口，冰川纱夜拧开瓶盖，喝酒也是需要挑人的。纯饮的烈酒在适应酒精后能闻到浓烈的麦芽香气，混合充斥在呼吸中的海洋的咸味倒还有股岛屿区的威士忌风味。
“纱夜会觉得我很傻吧？”
在今井莉莎面前不把话说完才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为了掩饰被揭穿的尴尬，冰川纱夜又赶忙灌了一口酒，瞬间冲上头顶的刺激酒精变成惩罚提醒自己。今井莉莎倒是没有表现出丝毫在意接过自己递出去的酒瓶。她用手摩擦着瓶口螺旋状的边缘，像是手癖、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比起对话的她更像是自言自语。
“那也没有关系，我也觉得自己很傻，”接过酒瓶的今井莉莎也直接把它往嘴里送——放在从前是看不到这样的场景的，而且看上去，今井莉莎对于酒精的耐受度远好于自己。她的灰绿色的瞳孔开始变得迷茫，说出的话也变得没有逻辑：“是纱夜的话，会选择喜欢我吗？”
“......今井小姐，你的问题提供不计胜数的逃避本质的答案选择。”
“纱夜，不要不正面回答我——哪怕它毫不严肃。”
酒瓶又被递回到自己手上：“好吧，今井小姐。”今天的一切都应该如她所愿：“如果一定要给事情下一个定论，那我绝对不讨厌——肯定是喜欢你的。”
“喜欢我的人，才会有肢体接触的冲动、想要去亲吻谁的吧？”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
“那纱夜，怎么会有人愿意同我亲吻，却让人感觉不到喜欢我、甚至有逃离我的举动？”
“有的人连做了爱也不一定会产生感情，今井小姐，欲望和感情相互关联，但也一定有剥离彼此的时候。”
“纱夜？说出来的话意外的很大胆？”
“我也只是举例而已。今井小姐，我想说的是，不管你喜欢谁、谁喜欢你，这一切都没有必然联系。你没有必要非要追求爱着谁，因为不管你是否这样做，也不影响有人可能会爱上你的。”。煞风景也罢，预计里的今井莉莎完全能容忍这一类的不合时宜。人和人的差异大到不可想象。
“纱夜能说出这些话、还是很让我震惊、在好的那方面。”
“把这些事物当做世界运行的常理来理解、它们本身也是常理——这样也不会显得有多么难以启齿。回到今井小姐最开始的问题：感情和行为是没有必然联系的。”
“纱夜也会这样做的吗？”
“不……”参照过去，冰川纱夜对自己的评价姑且处于安全区内，“哪怕不是必然，我也认为这种联系非常重要。”
今井莉莎突然停下脚步，让冰川纱夜不知道是否该缩回自己迈出的让两人的距离缩短的那一步。
“我可以吻你吗？”
“……？”
“他这样跟我说——也是在海边，然后把它送给我。”
啊，不是说的我。冰川纱夜顺着今井莉莎低头的眼神停留在她的手指上，不起眼、样式单调的、她戴了很久的戒指还在上面，原来是这样来的。
“明明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戒指而已，在任何饰品店都能买到大差不大的东西，可是为什么，我连他如何从外套口袋中拿出来的都记得一清二楚。送这种东西，实在是太狡猾了。”
脱下高跟鞋的今井莉莎比自己矮。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下，若是多到落在海水里就不见踪迹。酒精的作用在此刻凸显出来，冰川纱夜不介意扮演恶人的角色。今井莉莎说得确实没错，自己做想做的事情之前的确不会犹豫。把酒瓶放在浅滩上、冰川纱夜从今井手上取下戒指，后者完全没有阻止——把质量很小的东西用力甩向远处的动作会让肩膀由衷脱臼的感觉，戒指消失在夜空当中，掉进水里的声响被海浪盖过。
“今井小姐，就像你说的，不过是在哪里都能买到的玩意而已。你还会收到无数次别人送出的礼物，还会无数次来到海边。请不要为回想中曾经看似浪漫的情节感到悲伤，它们一定还会出现在下段关系中，你和谁都无关的，恋爱本身就拥有这样的特性。”
“……纱夜，”今天今井莉莎笑的第二次：“谁教你这样安慰刚失恋的女孩子的？”
“……我是这样想的。今井小姐，我不太想你被对不爱你的人的爱束缚，很抱歉随意处置你的私人物品。”
“不，纱夜，谢谢你。光是凭我自己肯定不行。我很开心哦、和纱夜一起。”
“能帮上你的忙就再好不过了。今井小姐，你喝了很多酒，再待在这里会感冒的，我们还需要找间酒店。”
今井莉莎的体温向来都要比自己的高。不知道是刚才计程车内太足的冷气、是逐渐变冷的海风、是她喝下的烈酒消耗太多身体的能量、还是被夜晚更泛滥的情绪影响，她今天的指尖格外冰凉。捡起地上的酒瓶，冰川纱夜思考片刻，反正今天已经好几次做不太像是自己会做的事情，再多一件，比如用空着的这只手牵起队友的手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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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井莉莎清醒过来的时，眼前映着陌生的天花板，和墙壁一样漆成淡灰色。从窗帘缝隙中透出的阳光都足够刺眼，时间肯定不早了。空调的被调成喜欢的温度，让自己并未在熟睡的过程中感到不适。从床上坐起来，今井莉莎下意识在枕头边寻找自己的手机却没有找到，一起丢失的还有自己如何来到酒店的记忆，不过至少能够知道这是在哪：睡袍上绣着酒店的英文名称，logo和床边摆放整齐的拖鞋上的一样。
床头柜上放着拧开过盖、但是没有喝过的矿泉水，紧挨着止痛和醒酒的药片，还放着一包糖果。美瞳被泡在新开封的护理液中，所有首饰也被摘下放好在旁边，当然不包括昨天被扔掉的那个。保持着关机的状态的两个手机都放在上面，底下压着字迹工整的信纸。
［今井小姐，你昨天喝得有些多，不确定你记得多少，我想写下来会比较保险。止痛药你已经吃过了，起床后还是不舒服就再吃一片醒酒的那一种，包装我没有扔，应该很容易分辨出来。糖果可以预防低血糖，漱口水和卸妆水我会放在洗漱台上。睡衣是你自己换的，脏衣服我交给了酒店，今天下午三点前会送回来。衣柜里挂着新的衣服，新的运动鞋和你的高跟鞋都在鞋架上。条件有限，服装不一定符合你的审美，请不要介意。如果你弄好了可以打电话给前台，我会在健身房或者房间里。
还有一件事情我需要向你道歉：在你睡着之后，我还是给日菜、乐队的大家还有经纪人发去了报告平安和所在方位的消息，凑小姐让我代她转达她希望你好好休息。直到你说可以为止我都不会再碰手机，我只是希望大家不要无谓担心我们的安全。］
便条的格式参照正规信件，落款处签着纱夜的全名，汉字被一笔一划写得齐整。怪不得昨天喝得不算少却没有头疼，纱夜似乎比想象中还会照顾醉酒的人。座机的数码屏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午的范畴——酒店的香氛味道令人舒适，今井莉莎睡了这段时间少有的好觉，退房的时候问问他们用的是什么牌子，或许带回家用也能改善睡眠。一边想着，一边拨通了酒店内部的电话，前台告诉自己已经帮忙转接，等待好一会后传来忙音。准备跟从纸条指示再让前台转接健身房，电话铃又突然响起来。
“......是今井小姐吗？我正好洗澡出来，没有来得及接到你的电话。”
“啊，是我。纱夜，我看见你留给我的信，真是帮了大忙。昨天的事情我好多都不记得了，给你添麻烦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没关系，身体还好吗？”
“没有问题的，昨天真的谢谢你，说实话，突然变成被照顾的那个还让我有点不习惯。”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今井小姐，你是收拾好了吗？我大概需要半小时才能出门，得麻烦你等我一下。茶几上有酒店的菜单，特别饿的话，随便叫点什么垫垫肚子吧。”
“诶，我也是刚起床啦，纱夜不用着急慢慢弄，四十分钟后在大厅见？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那按照你说的办，今井小姐，待会见。”
“好。”
酒店的座机质一般，断断续续夹杂着电流的细微声响。冰川纱夜的声音在听筒里和平常听到的有些不太一样，具体是什么地方，今井莉莎自己也说不出来。
柜子里的挂着黑色短袖，背后方形胶印的海滩画像对比色鲜明、颗粒感丰富，让今井莉莎想起大泷咏一的专辑封面，与夏天再适合不过了。有松紧带的休闲长裤也是黑色的，标签上写着它由78%的锦纶和22%的氨纶制成，摸上去凉爽且透气。板鞋则是国内常见的时尚品牌，标志性的红蓝色线条装饰在白色的鞋身上。完全没有像她说得那样会自己感觉到介意的程度，是完全不会出错的衣服搭配——只是和今井莉莎素来的风格相去甚远。
不过偶尔这样穿也挺好的，让别人为自己挑选衣服的体验称得上新奇。迈着甚至有些欢快的步伐，今井莉莎开始做出门前的准备。
*
冰川纱夜不出预料地比自己先到达约定见面的地点，像是等了很久那样，正低着头认真翻阅着手上的供游客使用的介绍景点的小册子。她青绿色的长发同往日一样披在身后，有调皮的几丝顺着她头的朝向垂在手背上。她的身上有和房间相似的香氛味道，酒店使用的洗浴用品大抵也是出自同一家公司。
“纱夜？我们走吗？”
“啊，今井小姐，你来了。”她抬起头，表情友善，嘴角勾起的弧度克制：“不好意思，我正在研究岛上提供了哪些游玩的设施。”
“嗯哼～纱夜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上岛之后不远处就是神社，据说......嗯，今天不是节假日也不是周末，游客应该不会很多。顶上瞭望台能看见整个城市的景观。植物园和水族馆得看具体的时间安排。食物的话，山下的商店街售卖许多本地特色的小吃，山顶上有一家出名的餐厅据说海景非常壮观，我想我们可以试一试，但是我不太确定没有预约的情况下需要排多久的队。”
“那就慢慢来吧，纱夜，我们至少有一整天，嗯，有半天时间来享受这一切，其中也包括排队～”
“今井小姐不介意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冰川纱夜从刚才坐着等待自己的椅子把手上挂着的塑料袋中拿住遮阳伞递过来：“今井小姐，外面太阳很大，请拿着这个。”
“谢谢啦，纱夜，不想和我撑一把吗？明明都和我穿情侣服了？”
“事发突然，我也没有带换洗衣物在身上。因为在同一家店里买的，我不太有自信能挑选出今井小姐喜欢的类型，只好买一些街上随处可见的款式。今井小姐有闲心开玩笑，看来是心情不错。”
“确实是呢，全都是纱夜的功劳哦~”
“请不要取笑我。今井小姐能够振作起来，最大的功劳是属于你自己的。”
“知道了知道了，纱夜，在我夸你的时候，就不要找其他原因，老老实实接受吧？”
“......我会努力的。”冰川纱夜没有再开口，切换回她那看着永远在思考问题的表情，带领自己往目的地走去。今井莉莎这下想起来了，方才她在酒店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给自己一种期待和急切的错觉。
*
人们通常会怎么形容夏天？城市流行乐里的它有股纸醉金迷群气息的红色跑车、能看见海滩的游泳池、棕榈树和红色或黄色系的建筑外立面；舞台上的它则是天然的催化剂，通常混合汗水与呐喊,；被允许在其中尽情宣泄暴戾的情绪垃圾；喜剧中它让所有不可思议的爱情发生得如童话般精美，又在悲剧中把令爱情通通变成在晚风中离别的悲伤模样。出生在夏天，今井莉莎倒是对它没有特别的喜好，只是条件良好的阳光照耀下的大海实在美得人头晕目眩，让接下来的本身普通的旅途也附上梦幻的滤镜：冰川纱夜在计划旅游的方面一如既往地值得信赖，商店街和岛上都有方便游客购买的现做食品，随处可见以岛名作为酒标的冰镇啤酒。登上山顶的路程很短，红色的鸟居站在商店街就能看见，据说供奉的神明会给恋爱带来好运，吸引着不少年轻情侣在此约会，冰川纱夜顾及自己感受不好提起的事情估计就是这个。石板路铺成的地面被清扫得很干净，还有供游客乘坐的付费电梯。瞭望台铺着暗红色的木板踩上去吱吱作响，在上面能够看见市内的景色和昨夜扔掉戒指的海滩。友人选择的餐厅据说有上百年的历史，招牌自然是售卖的本地打捞的海鲜菜品。炙烤的整只鱿鱼与带壳海鲜透着木炭的香味，以此熬制的汤汁口感浓郁。刺身这样只需要考验食材新鲜程度和厨师刀工的美味在产地自然不需要多说，连带着店内搭配套餐的常见清酒饮用起来都更加清甜。宿醉后本身是不宜喝酒，可是夏日的妙处就在这仿佛连残留在身体中的酒精都能驱散开来的炽热阳光当中。东九区的太阳在下午五点二十便往下落，正好是这起床后的第一顿正餐接近尾声的时候。日落的全部过程持续不到十分钟，紧接着是在完全天黑前出现的遍布天空的晚霞。它的美丽当然不肖多说，令今井莉莎想起诗人形容的同繁花盛开一般接吻的乌云与阳光——若是这样正常的云朵，那一定是更加鲜艳夺目的花朵，宛如自己总会偏好使用的红色的贝斯。冰川纱夜带领自己换了一条下山的路，在走到商店街门口的前时都没有重复景色。当踏上岛上和陆地连接的仅有的县道时，夕阳留下的残影刚好在两人身后彻底沉下。一切快乐得理所当然地享受让今井莉莎差点就忘记自己还在刚失恋不久的阴影当中，直到夜幕降临时都隐隐感到不对劲。
冰川纱夜想去沿岸边开放的比起餐厅重心更像是售卖酒精饮品的美式餐厅。不会下雨的夜晚中外摆的伞不会打开，偏白的木色座椅在暖色灯光的照耀下看着真的与电影无异。亚克力制成的灯箱中放着蓝色的餐厅英文名和红色的提示人们可以开车进入的标语。
“纱夜真的很喜欢薯条呢。”
炸至金黄的土豆与切片的腌制火腿组成的简易拼盘摆放在两人面前，今井莉莎完全没有感到饥饿，却拗不过冰川纱夜不会直说、全写在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的渴望。用不锈钢的电镀吸管搅拌着杯中乳白色液体，带着椰汁香味的鸡尾酒味道清淡，酒精度也在可控范围内。
“这也要归类在没办法说得清的事情当中，人对自己会被吸引的对象只能在不断实践的过程中总结经验。”
“纱夜把食物形容得像是与人交往一样。”
“我是认为不管食物或是人，思考值得用心对待的事物也会为自己带来好处——食物还要更加单纯、提供的快乐更加直接。”
“纱夜简直是在暗示和我有关的事情。”
“今井小姐想得没错，你的故事确实带给我要珍惜一些提供简单快乐的事物。不过刚刚讲的的确是我对土豆的想法。”
“哈哈哈哈，纱夜，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有趣呢？”
“......我没有认为自己有变化太多。”
“那就是在责备我过去没有看见你更多吗？”
“今井小姐，你的话未免有些刻薄。要求别人做些是什么是期望里最不可靠的一种，”冰川纱夜拿起她的啤酒，“除了音乐这样在可控范围内的东西，我从未奢望过那么多。”
“......”这次轮到今井莉莎沉默了。这是试探吗？冰川纱夜没有往日容易看透，她绿色的瞳孔中闪耀着成分不明的情绪。
“今井小姐和我讲话都是反问句，让我也想问一个好奇了好久的问题，”她叹了一口气，手中的薯条也被弄断成两截，“——今井小姐，你真的爱他吗？”
冰川纱夜当然指的是自己的前男友。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因为今井莉莎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惊讶于在冰川纱夜的交流下，自己居然如此迅速地变成了上一段感情的旁观者，冷静分析起其中的利弊。留给思考自己的时间不多，冰川纱夜给出她的答案：“我见过你真正爱上谁，今井小姐，你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爱着你的前男友。”
“纱夜的依据是什么？这么笃定我的爱情关系？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要追究你丢掉我的戒指和它象征着的爱情，转而向你讨要这些了哦？”
“只是感觉而且，我实在是没办法说清。如果今井小姐真的在意的话，尽管向我索取你需要的东西好了。”
“纱夜……说得像是什么都可以一样。”这样的态度同玩笑般轻浮，今井莉莎不是很喜欢。
“今井小姐，我没有开玩笑。我说了，什么都可以。有的话我会尽量满足你，没有的话，具体要看是什么了。
冰川纱夜的丝毫不在意自己话中的无理取闹，直视的眼神坚定，侧面印证她所说的并非虚言。而截止到目前，今井莉莎终于发现那股不对劲的感觉从何而来了：一切顺利的旅程仿佛并非是一时兴起的逃跑，而是精心策划的构想
今井莉莎决定找个机会印证这样的猜想。
*
酒店和隔壁的建筑物之间留作逃生通道和运送货物的小巷狭窄，宽度大概只能供两人并肩通行。等到贩卖餐点的门店打样，这条巷子亮着的灯光微弱的几盏路灯也熄灭掉一半。冰川纱夜手上还提着刚在便利店购买的零散物品，背部则被迫抵在房屋的外墙上。已经没法再往后退了，今井莉莎却像是没有看见，或是故意还在向自己这边靠过来一样。离得真的太近了，穿着相同运动鞋的两人身高差落回原本的高度，冰川纱夜都不敢低下头来，感觉一旦这样做，就不再只是物理层面上的距离接近了。
今井莉莎没有携带行李出门，包围住冰川纱夜的些许燥热的夏夜空气的味道却丝毫不输今井过往的香水味道。遥远的汽车发动机和隐约的海浪声衬得无人经过的小巷过分安静，让心跳的响动和两人的吐息都分外清晰。
“今井小姐，你离得太近了。”
“是纱夜先说的、我干什么都可以。”
“可能是我表达有误，今井小姐，我的意思是关于陪你跑出来散心这件事情上，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纱夜认真解释的时候，看起来像在装傻。”
“......对不起。”
“不要道歉，纱夜。你说过喜欢我的吧？”
“我记得我的原话应该是我一定要在所有描述情绪的词语当中选择的话，我当然喜欢你。”
“定语太多了，纱夜。那帮我确认一件事情吧。”
“等、等一下，今——”
今井莉莎的嘴唇上残留的薄荷味润唇膏在有点干掉之后的香气依旧明显。被预料外（事实上很容易推断出来）的发展震惊的冰川纱夜彻底愣住，身体僵硬到无法动弹。如果现在的灯光不是如此昏暗，那自己脸上的表情肯定非常精彩。亲吻分为很多种类，时间、人、方式......今井莉莎或许下一秒就会放开自己，完成她多半是恶作剧的测试。没有时间限制的倒计时是种煎熬，不应该是这样的，自己应该耐心等待结束的时间点到来，而不是被酒精或者海风或者夏天燥热的温度弄得神智恍惚——不应该让塑料口袋从自己的手中滑落，就算里面装着 的东西不会因此损坏，不应该主动伸手抱住今井莉莎、让结束亲吻的主动权交换，不应该随身体的冲动加深这个亲吻——不应该是，就像自己也期待这个吻那样。
分开的时候，冰川纱夜由衷地感谢这几乎看不清对方的光线条件，这样今井莉莎也看不清自己的表情，好留给诡异出逃的欲望收回盒中的空隙。
“......”
“......纱夜，果然喜欢我吧。”
“......我说过的。”
“嗯～有点不一样。”
“那就按照今井小姐的说法认为好了。”再继续抱住对方就显得过于暧昧了些，冰川纱夜松开手，流动的气流迅速填满了两人拉开的间隙。
不知何故，今井莉莎的语气低落下去：“那我再问一个问题吧。”
“？”
纱夜，你爱我吗？晚风再次从她的身边吹过，今井莉莎说，纱夜，我想要被爱。
今井小姐，你如何定义爱？是心脏的频率吗？在受到刺激时它也会加速跳动；是长久的陪伴吗？那么宠物也能满足人的社交情感需求；是分享欲、是能够完美契合的步调吗？当陷入长久的关系当中，前者会变成沟通任务的标准、后者则是变为习惯、变为难以分割的沉默成本。可是生活是无孔不入侵蚀着人的，直到你都不再是你自己。人们把向好转变的一类称作共同进步，但这样巨大的改变、重要的决定，决定性的变量居然是不可控的另一个人。特别这个形容词比起人更应该来形容一段经历，反正最终都会趋于平凡。今井小姐，你不需要回答我，我不在意你在想什么，不在意今井小姐和我是什么关系，不如说，出于对今井小姐的信赖——双向的——所以，就当冰川纱夜是个固执且傲慢的混蛋好了，因为她认为对你如此重要的爱情毫无作用——
今井小姐，你想要的是这样的爱情吗？如果你想的话。
——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也不在意对方的回答，今井莉莎不会反对自己偶尔替她做下决定。冰川纱夜选择一个具有可能性的承诺给今井莉莎答复，这远比阐述某一个现实虔诚得多——
今井小姐，我会努力爱上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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